第九十二章 嬴公比美(1 / 2)
韓非惹得她略不高興。
自從醒來後,秦國發生過連續不斷的事情,依照妖精的敏銳度,白桃總懷疑這和這位大謀略家韓非子脫不了什麼乾係。
他在秦國惹事,還惹得她不高興,阿兄說隻要自己覺得不高興了,就解決讓自己不高興的人活事。
弄死也無妨。
從前的白桃聽不明白,阿兄還和她打個比方。
就好像她要吃兔子肉,她若是跑得比兔子還要快,那麼兔子被吃掉就是結果,若是狼來了要吃她,她若是跑不快,被當成兔子肉也是結果。
狼吃狐狸,狐狸吃兔子。
非要說是狼壞還是兔子壞,又或者是草壞。
倒是也說不出什麼玄妙來,唯有——
唯有阿兄不在身邊,白桃這隻百來歲的小狐狸也真的沒殺過人,凡人和走獸不一樣,走獸的肉鬆軟好吃,可凡人能夠締造的東西,比皮肉筋脈還要來得美妙萬分。
這也是明知李斯稱不上忠心耿耿,卻讓他能為自己一把刀的原由。
李斯算不上是好人,最起碼不是位無用的好人。
或許不用唆使,他就能自己對付韓非
想到此,心事重重的白桃做了一個夢。
她夢到了日思夜想的阿兄。
阿兄很久很久之前牽著她的小手走過星辰燦爛,萬物闃靜的原野。牽著她亦步亦趨的爬山涉水,攀著龍脊的脊被,走到一片斷壁殘垣。
背後是觸手可及的星穹,他就立在塔台的最高處俯瞰,底下螞蟻般渺小的人如壺中日月般微縮呈現在街道中。
「小家夥,看到了麼?」
白桃困的迷迷瞪瞪,還咬著一隻爪子,含糊道:「人,還有人住的人洞,還有嗷嗚,好唔嗚,困啊。」
阿兄罕見的沒有安撫他,他的眼神也不太尋常。
隔著虛空遠遠的瞧著某一處,直到他抬頭,指尖一點。
萬千影像從他手中蔓延而出。
九重高塔,銅簷深殿倏忽間拔地而起。
漫天絢麗的桃花鋪麵而來,八百位諸侯高冠玉帶,青銅編鍾敲擊著《周頌,有客》,洶洶朝著王殿朝拜而去。
這麼多人,白桃連瞌睡都嚇跑了,一骨碌爬起來:「人,哇,好多好多人,阿兄阿兄,我能玩玩麼?」
瘋狂扯了扯阿兄的袖子,她的紅狐狸尾巴甩啊甩。
若不是阿兄抱著她,隻怕是都能興奮的當場打起滾來。
阿兄發絲與袖袍隨風而起,飄零落英般的打了個旋,漠然的看著下方景象,又問她:「小家夥,你可知道我們站的是哪裡?」
白桃蹭了蹭他的臉,呼呼道:「哪裡哪裡。」
「摘心台。」他薄唇微勾,「朝歌夜弦五十裡,八百諸侯朝靈山。」
所有景象,王城,高塔,諸侯又裹挾著桃花瓣被他收進袖口中,轉而化成吞噬掉時間萬物的熊熊大火。
高台坍塌,流民四起,兵戈相向,比起之前繁華安寧的景象,如今好像被活生生的撕開一個洞口,洞口漆黑腐臭,另人惶惶作恐。
火。
滿目都是吞噬一切的火,燒的漆黑的木樁倒塌下來,帶起飛灰火燼。
狐狸眼瞪大,小狐狸什麼好玩的心都跑到哇爪國去了,害怕的翹起尾巴爬到阿兄頭上,顫抖著小奶音道:「哇哇哇,這誰放的火,莫不是缺德到家了。」
「人放的。」
阿兄半張臉在熾熱的火光中搖曳。
「人放的?為什麼他們要自己放火燒自己,人還同族相殘?」
「因為從不停歇的權利,欲望。」
他的聲音竟給了她一種立在大雪覆蓋的山崖上,無力挽瀾的蒼涼。
白桃愣住,有阿兄在倒也不是很害怕,爪子踩踩懵懂道,「阿兄,我方才聽到你說摘心台,是可以摘星星的台嗎?」
「不,摘人心的高台。」
「摘人心?!」她奶音抖了兩抖,「為什麼人還要去摘人心。」
「是啊小家夥不凡想想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要吃人心。」白桃滴溜著眼睛想了半天,道,「因為人心好吃。」
阿兄唇角微勾,一把將勾著銀發不放的小狐狸崽從頭頂抱下來,他右瞳被火光照射的妖異血紅,「吃過人心嗎,就說人心好吃?嗯?」
「沒有吃過,但是若是人心不好吃,為什麼還會有摘心台呢?」
白桃懵懂著大眼睛,背後就是滾滾黃泉的慘烈,唯有她問出了帶著孩童般天真的問題。
若是人心不好吃,為什麼還會有摘心台。
若是戰火如此殘酷,人們為什麼還會如此趨之若鶩。
「哈哈哈哈哈。」
阿兄摩挲她的爪子,聽罷大笑不止,轉而把她放在肩上,朝著烈火裡走去,「人世間有太多的法則,小家夥不需要去懂,隻聽懂得一個道理便罷了。」
「什麼道理。」
頭頂的天空都被燒的陰霾血灰,下麵一軀軀焦黑的屍體,葬著一群一群一群人的來時路。
他冷眼道:「弱肉強食,從來如此。」
*
弱肉強食。
從來如此。
她強他弱,才華萬千又如何,鬥不過,不就是一盤餐中肉。
白桃掀開眼皮悠悠轉醒,旁邊的被褥還在微微冒出熱氣,政哥哥顯然是不知何時走的,她埋在被褥裡呼吸了兩口人皇氣息,轉而赤著雙腳走了出去。
外頭天光大亮,折射著腳腕的金鈴鐺如此的亮眼,白桃垂著眼睛看著腳腕上的鈴鐺好久。
這段時間她老是會想起阿兄。
不隻是起阿兄說過的話,想起他告訴自己應該怎麼做,還有阿兄和她相互依偎的那段日子。
他教她走路,教她捕獵,給她梳毛。
相伴在一百年來的狐狸洞裡,菩提樹下,深山漫野中,也唯有她和阿兄兩隻狐狸。
為什麼會分開。
白桃心裡有點堵,像是從前那般,雞骨頭半塞進喉嚨裡,一段卡喉,一段卡脖,完事還要挨阿兄一頓臭罵,她倒是想挨阿兄一頓臭罵。
獨自坐在石階上,卻也沖不開溺水般的窒悶。
「你在哭什麼?」
不知不覺,一抹黑影籠罩在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