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今生(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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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霄停步在不遠處,她冷眼看著這個男人急轉直下的神情,心底隱約有些憐憫。

這幅神情,在前世薑錦去世後,元柏匆匆來報解藥已至時,也曾出現在他的臉上過。

——他以為他趕得及,可是卻晚了一步。

今日情形重演,就像是再次把他從山崖邊推了下去。

這可真是誅心吶,淩霄暗自感嘆。

這損招是她給薑錦支的——乾脆假裝毒素發散,眼睛已經看不見了。因是瞎了,所以剛剛那會兒沒瞧見他在,非常合理。

當時她是這麼說的:反正都演他這麼久了,既然是想最後激他一激,也不在乎再演這一時半刻。

而後,在眼角點了少許青葙子的汁液發散瞳孔,再配上一些刻意為之的動作……

其實都是很拙劣的小伎倆。按理說,裴臨從前行兵打仗留下的敏銳直覺理應還在,怎麼就絲毫沒有察覺出哪裡不對勁?

嘖。

淩霄遙遙望了一眼兢兢業業扮瞎的薑錦,很快便聽見她喊:「淩霄——」

裴臨似乎從震顫中抽出了一點神智,他幾乎是下意識想要朝薑錦所在的方向走去,隻可惜,被一隻忽然伸出的手攔住了。

淩霄靜靜地往前走了兩步,側身擋在他的身前,用隻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音說道:「裴大人,請留步。」

他如今早不是昔年揮斥方遒的裴節度了,偏偏淩霄還這麼喊他,裴臨很容易就聽出了那股嘲諷的意味。

他頓住腳步,沒說話,在袖底合攏輕顫的指掌,眼睛依舊死死盯著薑錦那邊。

失去了視物的能力,人很容易在周遭環境變化時產生惶恐的情緒。她像是因為聽見了熟悉的腳步聲卻沒聽到淩霄回話而有些失措,手在窗欞附近胡亂地扌莫索著。

淩霄垂著眼,眉目波瀾不驚,她低聲開口:「裴大人,既看過了,那便請回吧。」

裴臨喉頭一滯,他閉了閉眼,問淩霄:「為什麼?」

淩霄像是覺得好笑,她彎了彎唇,道:「還需要問嗎?如今裴大人近前又有何用,難道隻為了提醒姐姐,前世的事情重演了?」

她說的話狠厲而直接,饒是裴臨的心已經沉到了最低處,聞言,也不由再顫了一顫。

是的。

即便是前世,病勢最重的時候,薑錦也不願意在他麵前顯露出分毫頹敗之態。

目不能視,於她而言,恐怕比纏綿病榻還要讓她痛苦,他這時出現,除了讓她想起更多不快的往事,又有何用?

十指深掐入掌心,他深吸一口氣,原本清潤的嗓音隨著心跳一齊墜到了淵底,「什麼時候的事?」

他竟沒執著近前,淩霄壓下一點訝異,佯作漠然地道:「月前,戰勢焦灼,沒顧得上吃緩解毒性的藥,積蓄的毒素發作,她撐到班師,便看不見了。」

身在西南,然而這邊的情形,裴臨也一直留心。算算時間,他果然又來遲一步。

霄不等他反應,繼續道:「……她現在脾氣很不好,藥也不肯再吃了,也不知……唉……」

她若有似無地嘆了口氣,「她病了的消息是秘密,還瞞著外頭。」

薑錦如今的位置緊要,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若是這件事傳出去,隻怕要起風波。淩霄會這麼說,在裴臨的意料之中。

他呼出一口濁氣,像是渾身的力氣都被卸去了,靜靜道:「我知道分寸。」

那邊,薑錦還在喚著淩霄,喊人不得,腳步趔趄著就要往外走。

淩霄沒再和裴臨多話,朝她奔了過去。

院門邊,裴臨什麼也沒說,安靜地退了出去,把場合徹底交還給她們。

——

裴臨連同隨他一起來的幾人在客房住下了。

過去三年,他鐵了心放下一切去西南尋藥,連南邊那幾個邊陲小國都去過了,旁的一應事宜、跟著他的一乾人等,他幾乎全交給了元鬆,未再過問。

元柏倒是和他一起從西南回來。這會兒又來到河東,他才在客廂歇下腳,不多時,便見裴臨回來了,整個人失魂落魄,先前那股平和的喜色盪然無存。

狀況外的元柏抓人打聽了一會兒,弄清楚現在表麵上是什麼情況後,他狐疑地撓了撓頭,又去找了淩霄。

「淩姑娘,我……」元柏措了一會兒詞,問道:「我想問問,這到底是怎麼了?」

淩霄與他有過相處的緣分,當時她去尋二哥淩峰,兩個人都受了傷被人追殺,正巧是遇上了元柏他們,被他搭救。

所以此刻,她禮貌地同他見過禮,而後才道:「正如你所見啊。我姐姐她……薑娘子毒傷未愈,傷及雙目,這是謎辛,是信得過元公子才……」

元柏沒等淩霄說完便出言打斷,他後退兩步,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圈,道:「不對,不對,不可能的。淩姑娘同她感情深厚,若真有事,怎麼會像沒事人一樣?」

淩霄便道:「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了,我們就是要日日懸心以淚洗麵,也早洗夠了。」

元柏搖搖頭,道:「我還是覺得不對,你……」

這下,輪到淩霄打斷他的話了。她安靜地對上元柏的眼睛,忽而笑了。

她說道:「那元公子現在打算如何?去和你的主上通風報信嗎?」

見淩霄堂而皇之地默認了欺瞞行徑,元柏頓時急了,嚷嚷道:「我當然要提醒三郎,這幾年已經夠辛苦了,難道還……」

話還沒說完,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兩人俱是一驚,元柏匆忙回頭,便聽得裴臨一麵走來,一麵出言截住了話茬:「在說什麼?」

他身上有一股青草的氣息,手上提著一隻陶罐,朝元柏道:「莫要多話。」

「知道了。」元柏瞬間卸了勁。

在來的路上,他便被裴臨叮囑過,不必和旁人提及在西南的經歷。

淩霄悄悄退了一步,她偷眼覷了覷裴臨的反應,又琢磨了一下自己方才說的話,估扌莫著沒穿幫,於是收斂神情

,淡淡道:「裴大人不必勞碌,薑娘子不願再吃藥,我們俱都勸了亦無用。」

裴臨輕垂著眼,瞳眸中明寐交雜,神色難辨。他就像沒聽不懂人話一般,放下陶罐,開始在他從西南帶來的箱篋裡翻找物什。

這三年,他活生生把自己逼成了個醫家。箱篋裡全是各色草藥,所謂解藥,也不是某一味靈丹妙藥,具體如何施為,還要再結合她如今的情況調配。

他一語未發,斟酌著揀起兩味形狀古怪的藥草,旋即便行色匆匆地離開了。

淩霄若有所思地看著裴臨的背影,確定他聽不見以後,才放輕了聲音,同元柏道:「連你都瞧得出來的事情,他為什麼看不出來?」

元柏被噎了一噎,良久,才垂頭喪氣地,說出了他心裡其實有數的那個答案:「關心則亂唄。」

這幾年間,裴臨執著到了什麼地步,他是最清楚不過的了。

淩霄沒來由地嘆了口氣,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道:「你若還想他們有以後,我的建議是,現在他們之間的事情,統統別管。」

「當然,你若無所謂的話,說與不說,也都隨你。」

說罷,淩霄收回了目光,沒再解釋,屈了屈膝便轉身離開了。

——

晚間,薑錦和淩霄湊在一處串口供。

被迫旁聽的薛然愁得都快要少年白了,他抓著自己的頭發說道:「姊姊們,你們這又是哪出呀?「

淩霄語重心長地同他道:「你師父總是要問你的,我們得對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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