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前世今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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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踏入秦府門匾下時,有一瞬間的恍惚。

以往他在京中時,每次回家,門口都會站著一尾白裙,他進門來什麼都不用說,一切都會被安排好,他隻需跟在白青檸身後,回到蓮院,便能卸下一身疲憊休息。

當時隻道是尋常。

當黑靴落下時,秦府內的倉惶鬧聲傳入到了耳廓裡,秦山嶽疲憊了一天的心神又一次繃緊,他擰眉走入院中,就瞧見幾個嬤嬤拖拽著趙紅珠,趙紅珠發鬢都亂了,掙紮著反抗。

那新做的綠色披風被扯掉在了地上,被踩過,留下泥濘的腳印,深深地刺痛了秦山嶽的眼。

「住手!」秦山嶽一聲爆嗬,將所有女人的尖叫吵鬧聲都給壓下去了,嬤嬤丫鬟們都跪了一地,而趙紅珠被人拉扯著跌坐在地上,聽見秦山嶽的聲音的時候,她紅著眼望向了秦山嶽。

秦山嶽被她那一眼看碎了心神,匆匆走上前,虎豹般有力的手臂一展,撈著趙紅珠的後背與膝彎,輕鬆一提,便將趙紅珠提起來了。

趙紅珠窩在秦山嶽的月匈口,眼淚啪嗒啪嗒的掉了下來,一隻手揪著秦山嶽的衣襟,哽咽著抽泣,單薄的身體像是隨時都能暈過去一般。

秦山嶽一時怒急攻心,問都沒問,直接給了最近的一個嬤嬤一腳,把對方踹的捂著肩膀「嗷」的一聲倒在了地上,然後轉身,抱著趙紅珠進了暖香閣。

暖香閣裡一片混亂,桌椅都被人推倒了,趙紅珠的衣物和首飾散亂了一地,就連床鋪上鋪著的被褥都被人扯下來了,秦山嶽竟找不到一個能落腳的地方,他抱著趙紅珠,在滿目狼藉中駐足,耳畔全是趙紅珠的哭聲。

那是隱忍的,委屈的哭聲,最開始隻是一點,但到了後來幾乎震耳欲聾,趙紅珠緊緊擁著他,泣不成聲的說了所有事情的始末。

白夫人莫名其妙的上門,挑明了她與白雲鶴的事情,老夫人怒急攻心,要把她趕出秦家,她挨了個耳光,還被那群嬤嬤將所有東西都翻出來,連人帶物一起往外丟。

明明一天前她還是秦家未來的夫人,是那群嬤嬤們爭相討好的主子,可是一轉頭,她就變成了一把臭魚爛蝦,誰都能來踩一腳,能來罵兩句。

若非是她苦熬到秦山嶽回來,她現在早已被丟到秦府外頭去了。

她說到最後,似乎也沒力氣哭了,就那樣依靠在秦山嶽的月匈膛上,秦山嶽抱著她,聽著她混亂的呼吸聲,等到她徹底安靜下來之後,秦山嶽才轉身帶她去了自己的院子。

秦山嶽沒成親前,有個單獨的院子,叫焚書院,因為他小時候不愛讀書,還偷偷把古書燒掉,假裝沒有這本書,然後被他父親追著打,後來他成年獨自有院的時候,他父親半開玩笑的起了焚書院的名字。

他把趙紅珠帶到了焚書院裡。

焚書院裡都是他自己的心腹,全都是他從戰場上帶回來的兵,一個個都是鋼紀鐵律的男人,他發了話,便不會有人能進來。

「安心休憩,等我回來。」秦山嶽把趙紅珠放在鋪著整潔藍色粗布的床上,轉身一人走向門外。

趙紅珠含著淚看向門外,隨著秦山嶽轉身離去,她臉上的悲切委屈都漸漸消散,最後麵無表情的望著。

當時天色已經黯淡下來了,門外隻有殘陽落日,秦山嶽的脊背挺拔寬闊,幾乎擋住了半扇門,細碎的餘暉將空氣中的灰塵照的細碎飛舞,秦山嶽踏著夕陽,出了焚書院,進了老夫人所在的落霞苑。

老夫人還醒著。

她之前險些直接被一口氣給氣死,趕來的老大夫一看,就知道老夫人今天怕是要糟了,一咬牙,下了一記猛藥,用千年老人參吊了藥湯,一口氣全給老夫人灌下去了。

千年老人參的功效何其霸道,一口灌下去,隻有兩種結果,一是承受不住藥力當場藥死,二是從閻王爺手裡搶一把人,得以延壽,多活個把月的時間,但藥效會最大程度的刺激老夫人,最開始是會讓人龍精虎猛,但因為藥效過大,很快人就會陷入一種又興奮又疲憊的狀態,甚至有些人還會記憶混亂,猶如範進中舉般半瘋。

以前他有一個當過官的病人,就是食用了千年老人參後,一連半個月都沒睡,精力十足卻又困頓異常,非說憶起了當年在官場上時的輝煌時候,大半夜要去皇宮給皇上磕頭,到最後猶如被野狗咬了一般抽搐死了。

若非秦老夫人實在是要挺不住了,老大夫也不敢下這一劑虎狼之藥。

眼下人雖然挺住了,但老大夫知道,往後秦家的日子怕是不好過,所以交代好關鍵後早早就走了,沒敢多呆。

秦山嶽到落霞苑的時候,正看見秦老夫人罕見的換了一身精神板正的正紅色衣裳,額上綁著一個深紅色抹額,將臉上的皺紋都勒的向上了幾分,顯得一張臉淩厲又緊繃,手裡沒拿拐杖,一雙眼精神爍爍,像是突然充滿了勁兒一樣,手裡竟拿著一把重達十幾斤沉的刀,推開一眾丫鬟婆子,近乎凶悍一般往門口走。

那是秦老夫人亡夫、秦山嶽戰死沙場的親爹的刀。

「娘。」秦山嶽心頭一緊,語氣也放軟了三分:「這是在做什麼?」

秦老夫人一雙眼閃著精光,看見秦山嶽的時候,急沖沖的腳步突然頓住,她似乎是打量了兩眼,然後才認出來這是她的兒子。

「山嶽!」秦老夫人一開口就是高亢的嗬斥聲,在整個落霞苑前廳裡回盪,在寂靜淒寥的夜色中顯得極為鏗鏘:「走,隨為娘一起去,把那個小浪蹄子從我們秦家趕出去!娘想好了,你的身份,縱是公主也尚得起,何苦挑這麼一個下賤東西,娘當初便不該念那麼點破舊情,將她引進門來,真是髒了我秦府門楣!」

秦山嶽聽見「小浪蹄子」「下賤東西」這兩個詞的時候,濃長的眉頭驟然蹙起,語氣也冷了兩分,如硬刀相撞般冷徹淩厲:「娘,紅珠也是您膝下看著長大的孩子,她是什麼樣的品性,您自當比我還要清楚,此事發生後,她亦是痛不欲生,您何必如此為難與她?」

秦老夫人的脖子一寸一寸的挪向秦山嶽,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窩裡迸出兩道精光,像是兩把剛刀,用力的刮著秦山嶽的骨肉。

秦山嶽久經戰場,自是不怕來自一個花甲老婦的壓迫,可是他卻不得不怕來自母親的威嚴,他僵立片刻後,又一次放軟了姿態,拱手做出一個晚輩禮,說道:「娘,您疼疼紅珠,也疼疼兒子吧,我們陰差陽錯過三年,兒子實在不想再錯過了。」

他想把自己的人生掰回到三年前,當做自己沒遇到白青檸,從始至終,他娶的就是他的紅珠。

秦老夫人從秦山嶽開口說話時,便一直那樣直勾勾的盯著秦山嶽,等秦山嶽說完了,她一張臉也漲得通紅。

不像是尋常人那種惱火、發怒般的漲紅,反而像是整個人都燒起來了一般的紅,紅中還透著隱隱的黑氣,人看起來是精神爍爍、大力磅礴的樣子,但是反而更瘦小了些,像是在燃燒自己的血肉,換來片刻的力量般。

「放肆!」秦老夫人的牙關都發出哢嚓哢嚓的響聲,手裡的刀被她顫巍巍的拎起來,聲線高亢的喊道:「你是什麼身份!你是秦家唯一的嫡子,是當朝將軍!你父可享太廟,你為國征戰!趙紅珠又算個什麼東西,連個清白身子都沒有,你怎麼能娶她?往日情誼是真,但她現在賤如爛泥,你何苦把那髒東西往自己的臉上糊?真叫她進了門,你是要被人罵一輩子的!」

秦老夫人嗬斥完之後,就看見她那個兒子站在遠處,連拱起的手都沒放下去,就那樣直挺挺的站在那兒,說:「娘,道理兒子都懂,我就是要她。」

秦老夫人隻覺得腦袋嗡了一聲。

身上的一股股血都往頭頂上湧,手腳開始發涼,但腦袋卻像是要爆炸般燒著,秦山嶽的身影在老夫人的麵前搖晃成三個影子,又突兀的變成了小時候的模樣。

秦老夫人記憶裡的秦山嶽還是小小的一團,粉粉嫩嫩的,賴在被窩裡不肯起來,然後被他剛從沙場點兵回來的爹從被窩裡拎起來,穿著單衣就被丟到雪地裡打樁,秦老夫人心疼的在一旁看著,隻聽見秦老將軍說:男子,當頂天立地。

秦山嶽就一天接一天的長,長成了頂天立地的模樣,跟他爹一般的威武端正,一般的俠肝義膽,雖性子古板,但卻可靠穩重,是全京城最耀眼的兒郎,是拿命豁出去拚、替大奉開辟疆土、守城守民的將軍,比那些流連花樓、紙醉金迷的貴公子們不知強了多少倍。

秦老夫人一直將他當成自己的驕傲。

可昔日那個會癟著嘴在她懷裡撒嬌的小團子早就不見了,站在她麵前的是個比她還高上兩頭的高壯男子,兩隻手一撐,說話時卻並不看她,固執的說著那些讓她煩躁的話。

美好姻緣與坦盪官途皆在望,他怎麼就非要犯渾呢?

她自己的兒子,卻不肯聽她的話,不肯聽她的話!

秦夫人隻覺得腦袋裡那股血燒起來了,燒的渾身的經脈都跟著痛,一股氣直接頂上頭皮,半個後背都被帶的脹起來,她不知從哪兒竄起一股子力氣,竟然直接將那把刀輪起來,橫拍向了秦山嶽的腦袋。

事發突然,秦山嶽壓根沒有預料,隻能匆匆向後一躲,但還是被刀鋒抽到了鼻梁,幾滴鮮血迸濺,而老夫人猶覺得不夠,還揮舞著手中的刀,毫無章法的砸、砍向秦山嶽。

秦山嶽隻得奪下老夫人的刀,誰料奪了刀後,老夫人竟隨手拿起花盆、杯盞砸過來,秦山嶽匆匆避讓,並叫後頭跪著的嬤嬤們將秦老夫人摁住。

這一番折騰,硬是從午夜子時折騰到黎明時分,一眾婆子們累的渾身大汗,秦山嶽都覺得眼前發暈,老夫人卻仍是精神奕奕的模樣,罵街的力道幾乎要穿透落霞苑的牆,一路飄到外頭的花園裡頭去。

當夜,落霞苑所有人都沒沾枕頭,一群人伺候著老夫人,眼看著老夫人活蹦亂跳的追著小少爺打,一群婆子們都有些記不清今夕何夕。

落霞苑上回這麼熱鬧,還是好多年前,小少爺往老爺的茶杯裡尿尿,說要請老爺喝童子茶那回呢。

秦山嶽一直折騰到第二日清晨,他才回到焚書院。

老夫人還在鬧,被幾個嬤嬤好說歹說的摁住了,焚書院裡倒是寧靜,隻是他不好跟趙紅珠同睡一屋——縱是有了夫妻之實,也沒有夫妻之名,老夫人今日罵他的話歷歷在目,他也該避諱些,可出了焚書院,他竟沒別的去處了。

暖香閣被砸了,現在還沒弄好呢,落霞苑一片狼藉,秦府倒是有旁的院子,隻是秦府這些年都無人居住,那些院子也都是未曾收拾過的,他一個人在院子裡逛來逛去,最終竟走到了蓮院裡。

蓮院裡的下人們也都撤出去了,一個都沒剩下,趙紅珠明麵上不說,手裡頭卻利索得很,前些日子還叫一些丫鬟們把蓮院裡的蓮花都給拔了,等她大婚之後,她還得把蓮院的池塘都給回填上,然後把蓮院封上,過幾年換個其他的什麼地方,把白青檸留下的最後一絲痕跡都消除掉。

所以,現在秦山嶽進了蓮院後,隻能看見一湖活水,一點蓮都瞧不見了,裡頭的魚沒人餵食,早都餓死了,隻有一些小□□還呱呱亂蹦,整個蓮院靜的像是已經死去了一樣。

秦山嶽站在門口,突然覺得寂寥。

他沿著往日的方向,一路走回到了他們的廂房中,他與白青檸所住的房間倒還是維持原樣,裡麵的陳列簡單雅致,倒是花瓶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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