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2 / 2)
合夥人在他耳邊提醒:「那就是溫家,大客戶。」
和合夥人不一樣,薄言的野心不僅僅包括這樁生意。
早就知道她在那裡,從舉杯,側耳聆聽,抿杯,再到和別人說話時無意露出的得體微笑,每一處都完美無瑕,連露在外麵的小臂都仿佛能泛起細膩珠光。
長年優渥生活讓她始終保持著驚心動魄的美。
什麼都沒沒變。
不僅美麗與多年前無異,舉手投足間的驕矜也一如既往。
察覺到他的沉默,合夥人低聲問:「怎麼了?沒準備?」
「怎麼可能。」薄言嗤笑一聲。
這場宴會有哪些賓客會出席,哪些是潛在客戶,哪些喜歡投機,哪些注重實業……資料堆滿了會議室,普通人哪怕看都要看個幾天幾夜。
那堆資料裡,最多的就是關於溫家。
見到故人,那些舊時光的剪影像遇到了開閘泄洪,有幾秒失態也是正常的。
薄言沉默喝完杯中酒。
他記得最清楚的便是多年前,還是少女的溫瓷冷聲拒絕:「薄言,你也不想想我們之間的差距。」
這不到半個宴會廳的距離,似乎已經消融了很多東西。
很快,廳裡有別人上前搭話。
薄言被迫中斷回憶,聽到來人講完公司近兩年內的美好藍圖,他的一半大腦在理性思考並做出回應,另一半牢牢地在宴會廳中央生了根。
在他即將達到閾值,出現紕漏之前,這段冗長的對話終於結束。
對方很滿意,主動同他碰了碰杯,握手,告別。
身邊終於安靜,合夥人免不了低聲催促:「eddie,你別忘了。我們今天主要是來……」
話音剛落,來自主辦方的邀請便來了。
薄言用淺薄笑意掩蓋住眼底其他情緒。
他要了一杯新的紅酒,「走吧,別讓溫小姐久等。」
***
過去那麼久都沒再得到他的消息,於是今晚的出現尤其讓人猝不及防。
聽到陸父叫她,溫瓷才從回憶中慢慢緩過神。周圍的恭維聲接連不斷,溫瓷禮貌地回應著,餘光的每一分每一秒卻落在了客場。
助理過去邀請。
那邊似乎往這望了一眼,輕描淡寫的一眼,溫瓷幾乎握不住酒杯。
她垂下眼睫,好似突然對酒杯裡的紅褐色液體產生了濃厚興趣。
鋪滿了地毯的宴會廳聽不見腳步聲,直到視線範圍內出現一雙價值不菲的手工訂製皮鞋。溫瓷微微抬眼。
她在賓客滿堂的宴會廳裡有一瞬聽不到任何聲音。
整個世界陷入了機器失靈的白噪音。
陸父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小瓷,我和你說過的那家投行。這位方總,主管國內業務,另一位……」
被提到的方總很有眼力見地招呼並介紹,「這位是我經常和您提到的,搞定勞倫斯航運案的eddie。」
eddie。
溫瓷安靜地看著他,而後在他眼裡看到了猶如陌生人相見般的波瀾不驚。
她覺得這個名字很陌生,她還是喜歡像以前那樣叫他,薄言。
「eddie啊,我知道,非常年輕有為。」陸父倒是興致勃勃。
勞倫斯是國際知名航運公司,體量巨大。在這場轟轟烈烈的破產並購案落下帷幕之前,誰也沒想到會被這麼一支黑馬團隊拿下,更沒想過隻用了短短兩年。
溫家主業也在航運上,陸父覺得自己搭對線了。
洋洋灑灑一大篇,溫瓷隻聽到最後幾句。
「陸伯伯肯定給你找最好的,我看你們年紀差不多,我這老年人就不跟著摻和了。公司的事你可以谘詢谘詢他們,那……我就先過去找你父親,你們聊。」
陸父前腳離開,剛才在滿篇溢美之詞裡始終沉默的男人終於抬了抬手:
「溫小姐,幸會。」
溫瓷垂眸,發現他袖口有一顆寶石藍袖扣。
這讓她無端想起高中的夏季校服。她之前就知道,白底藍扣會把本就光風霽月的人襯得更為乾淨利落。
第一次同薄言搭話,他穿著校服坐在路邊。
夕陽餘暉透過香樟樹,在他身上落下斑駁光影,那件白色校服瞬間有了不一樣的顏色。飽和度很低的暖黃,竟然意外地適配他那張神情冷淡的臉。
街市口車水馬龍,一點不影響他的過分安靜。
溫瓷在咖啡廳的落地窗前看了很久,久到夕陽完全落入地平線。
如今再補充一點,脫去校服,他穿西裝才更好看。
從短暫的回憶中回歸現實,溫瓷冰涼的指尖與他一觸即離。
「久仰。」她同樣虛偽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