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楚末剛喝過一碗中成藥，藥的味道充斥整個口腔，舌尖味蕾上密密麻麻的苦澀讓他眉心蹙起，原本就水潤的桃花眼盈了一層水霧，人跟著清醒了不少。
昏沉了一夜，高熱退下，楚末意識回歸，分清楚了夢境與現實後，明白自己重生了。
楚末幼時體弱，生病吃錯藥導致又聾又啞，五歲時被拐，被楚越川救走養大，楚末的名字也是他起的。
楚末對前世的記憶停留在楚越川的葬禮上，連續幾天沒休息好，儀式結束後就暈了過去，再次醒來，竟是轉換了時空，腦袋裡多了一些記憶。
像是人生軌跡重新排列，他經歷了另外的人生。
這一次他早出生了十多年，依舊聽不見無法說話，隻是沒有被拐，在親生父母身邊長到了十六歲。
如果隻有他變了，他還可以見到楚越川。
按照新的記憶，現在應該是一九七五年，他所在的位置是鳳城第一鋼鐵廠的家屬樓。
眼前牆壁貼滿報紙和舊式獎狀的房間，是鋼鐵廠分的房子。
房間裡的其他三人，分別是楚末的親生父母楚建設和錢桂香，以及親哥楚誌高。
此時的氛圍稱得上愁雲慘霧，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濃濃的愁緒。
「誌高，你等下到知青報名站登記去，今天是最後一天了，再不去，要通報批評了。」楚父對蹲在一邊摘菜的青年說道，塌著背神色無奈又疲憊。
楚家有兩個兒子，有一個下鄉名額。
小兒子身體不好，隻能給大兒子。
「娟子說，我要下鄉，她媽就給她重新找對象，和我分了。你們，就，沒有一點辦法了嗎？」楚誌高抬頭看向父母，眼底泛著青黑，顯然沒休息好。
「能有啥辦法？這是硬指標。你弟這身體不能去那樣的地方。唉，苦了你了。爸媽沒本事，對不起你。」楚母錢桂香說了句，看著楚誌高透著心疼。
楚誌高低頭，肩膀微微聳動了下，手裡的菜扔回菜籃裡，起身大步往外走，走的很快，背繃著，看上去氣沖沖。
留下的兩人都嘆了口氣。
楚父背著手走到外麵走廊去抽煙。
「哎，東西沒帶！」錢桂香看到桌子上的紙袋，是報名時要帶的戶口本糧食關係本那些，拿起來想追上送過去時，袖子被拉了下。
錢桂香轉頭看到了小兒子。
眼前的青年長著一張精致漂亮的臉，鮮少曬太陽的皮膚細膩白嫩，因為剛病過一場麵色蒼白少血色，唇色都淡到沒有顏色，這絲毫不減他的好看，淡眉圓眼，睫毛纖長，眸子清亮水潤，天然的琥珀色，仿佛流溢著光彩的寶石。
錢桂香即使天天看到小兒子，也不得不在心裡感嘆，她小兒子真是好看。
小兒子三歲前，錢桂香都在想，她這是上輩子做了大善人積福了，才生出這麼好看的孩子。
隻是可惜，當年沒照顧好，多病多災，讓錢桂香心身俱疲。
現在她常想，這孩子是來討債的，她什麼時候能還完。
「去做什麼？我來做。」楚末看著錢桂香用手語說。
這一世楚末上了聾啞學校，家裡人也跟著學了點，方便交流。
「身體好點了嗎？」錢桂香用手語問。
「好多了，想出去走走。」楚末用手語回復。
「那好，你哥出去沒拿東西，你不用急，慢慢走，他會回頭來拿。」錢桂香用手語說。
楚末點點頭，拿了東西往外走。
隻是剛剛入秋，楚末穿了夾棉的外套，還是微微感覺有些冷意。
門外楚父的煙味兒夾雜著濃鬱的桂花香撲麵而來，讓楚末有些不適，剛想轉身回去，錢桂香追了出來，給楚末圍上了一條圍巾。
楚末空盪盪的脖頸被一圈柔軟裹住，看著眼前眼神溫柔的中年女人怔愣了幾秒。
「謝謝。」楚末用手語感謝。
「謝啥？病剛好點，別感冒了。還有口罩也別忘了，這幾天桂花開了，你對桂花過敏，可別湊近了。」錢桂香給楚末圍好圍巾，又戴上口罩，空出雙手比劃著手語。
楚末點點頭應了。
錢桂香不再多說什麼，朝楚末擺擺手。
楚末轉身繼續順著筒子樓的長走廊往前走。
身體還有些虛，肌肉酸軟，走的慢，周圍就看的更仔細。
幾乎每家門外都放著煤爐子，有的在燒水有的在做飯，煤煙味兒混著各家的飯菜香，形成一股特別的生活氣息。
楚末每走一步真實感便多了一分。
有人朝楚末說著話，有的還往楚末的手裡塞吃的。
質樸善良的笑容，陌生又熟悉的情景。
記憶裡，附近的鄰裡對楚末都挺照顧的。
「這孩子長得真俊，白淨秀氣，比女娃還好看，可惜了」
「唉，楚家真是倒黴啊，你說讓健健康康的大兒子留下來上班多好啊」
「現在卡的嚴，成分好的一家也都隻能留一個，成分不好的，全都得下鄉去，能有什麼辦法？」
「耳朵聽不見，說不了話，還愛生病，瓷娃娃一樣，能乾啥工作啊？沒單位要，楚家準備養他一輩子嗎？」
有人在說有關楚家的八卦，知道楚末聽不到，也沒避開楚末。
他們不知道，上一世楚末耳朵還沒治好時，學過唇語，楚末看到他們一張一合的唇形，大概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和錢桂香他們說的話題差不多。
楚末的身體不好，呆在這個家裡找不到工作隻能讓父母養著，原本可以進廠端鐵飯碗娶媳婦兒的楚家老大，下鄉的話，所有就都毀了。
楚末走下樓梯，走出筒子樓，還在想知青報名站的方向，不遠處牆上幾行醒目的標語，放大加粗，想不注意都難。
【上山下鄉，改天換地】
【廣闊天地煉紅心，紮根農村誌不移】
那就是知青報名站。
楚末朝著那個方向走去，在不遠處拐角的桂花樹下，看到了哥哥楚誌高，他正和一個紮著麻花辮的年輕女孩在說話，兩個人隔著兩三米的距離。
那女孩在哭著說什麼，楚誌高用手擼著短寸，低著頭，顯得很無措。
楚末並未看他們在說什麼，繼續往前走。
到了知青報名站門口，楚末看到了紅底黑字的張榜布告，是知青光榮榜，還有對應下鄉的具體地名。
楚末掃了一眼，神色微動，視線停在一行字上。
「峁塬縣清河公社」
這個地方，楚末跟著楚越川曾生活過幾年，即使後來去城裡，每年都會回去一兩次。
現在，楚越川應該還在這裡務農。
楚末盯著那一行字反復看了好幾秒，然後走進了報名站。
十幾分鍾後楚末從裡麵出來，手裡多了一個更大一點的牛皮紙文件袋。
楚末出去在附近轉了圈兒，被找他的楚誌高碰上了。
和楚末清淡白淨的樣子比，楚誌高皮膚黝黑，濃眉大眼，長的像楚父，身高也比楚末高了半個頭，有一股青春氣息。
「可找到你了，媽說你給我送東西來了，東西趕緊給我吧，馬上要關門了。」楚誌高跟楚末用手語，此時他的情緒調整了下，隻是眼圈還紅著，神色焦急，找楚末找了好一會兒。
「先回去，我有事說。」楚末將文件袋夾在腋下用手語回復。
「報名花不了幾分鍾，能有啥事，還回去說？再晚來不及了。」楚誌高說著，楚末已經往前走了，隻能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