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2 / 2)
她把冰淇淋丟到小賣部的垃圾桶裡,跟江聽投降:「好了,不吃了,回家。」
黎棠率先往家的方向走。
江聽不緊不慢跟在她身後。
兩人走了一會,走到林蔭路那塊,從枝葉縫隙間落下的光暈窸窣跳動在他們的肩背和頭頂上。
其實黎棠有點不大想回家,她不知道回去怎麼麵對黎清怡。
要裝做什麼都不知道?
這有點難。
她不大會撒謊,更不會演戲。
走著走著,黎棠陷入沉思,連步伐都不自覺慢了下來。
跟在她後麵的江聽覺察到,也隨之慢下腳步。
忽然間,黎棠回頭,很認真地問江聽:「江聽,假如有一天我不見了,你會找我嗎?」
江聽不解地停頓住腳步,微蹙的眉頭裡帶著疑惑。
黎棠沒等他說話,先自己給出答案:「還是不要找我吧,不要找。」
如果哪天她和黎清怡消失不見,那一定是不得已去了另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生活,不希望被別人找到。
所以,還是不要找她了——
「不,要找。」
江聽回答。
黎棠略顯錯愕,抬眸呆愣愣望著他。
江聽表情認真,篤定地重復兩個字:「要找。」
這世上有一種人,被命運捆綁纏繞,這輩子都不可能分開。
江聽認為,他和黎棠就是這種。
他不知道黎棠為什麼會突然問出這樣沒頭沒腦的問題,他也不相信黎棠會突然消失。但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那麼他一定會找她,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找到她。
蟬鳴聒噪,風很靜,這是最燥熱難耐的一個夏日午後。
黎棠忍不住紅了眼眶,溢出心間的是無法言說的感動。她低頭,吸了吸泛酸的鼻子,強忍住眼淚。
「江聽,你真好。」
江聽敏銳覺察出什麼,詢問道:「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沒有,」黎棠馬上搖頭,笑了起來,眼睛還蒙著一層水霧,「我就隨便說說的。」
江聽認真看了她一會,抿起來薄薄一片的唇在半晌之後動了動。
他說:「你最好是。」
黎棠點著說「當然」,臉上泛著笑,心裡卻是虛的。
她跟江聽撒謊了。
黎棠不清楚黎清怡到底藏著什麼樣的秘密,那是媽媽的隱私,即使她窺探到一星半點,也不能隨便告訴別人。
所以就算是最親近的江聽,她也不能說。
家裡,黎清怡已經在廚房擇菜,準備母女兩人的晚餐。
從電話掛斷之後,她就已經開始整理情緒,現在看不出什麼異樣。
聽聞黎棠開門的聲響,她沖外麵喊了一聲:「棠棠回來了?」
黎棠偷偷在玄關做了兩次深呼吸,然後裝作驚訝的樣子走過來問:「媽,你今天怎麼這麼早下班?」
「有點事,就順便提前回來了。」黎清怡把整理了一番的小白菜放到水槽裡洗,笑著問黎棠:「今天又跑去哪裡玩了?」
「就在外麵隨便逛了逛,碰上江聽,我們就一起回來了。」
「他回來住了?」
「是啊,昨天就回來了。」
「挺好,有他在,你也不會太無聊。」
兩個孩子從小一起長大,在大人的眼裡,他們就是最好的玩伴。
黎清怡笑了笑,對黎棠說:「你回房休息一會,待會能吃晚飯了。」
「梁叔叔今天不來吃飯嗎?」
「他回海城辦點事,過些天才會過來。」
黎清怡說著,見黎棠站著沒動,不禁回頭看她:「怎麼了?」
黎棠有一張跟黎清怡很像的臉,五官如出一轍,可她比黎清怡多了一雙生動的眼睛。
黎清怡的眼裡眉間,總藏著事,藏著千愁萬緒。
黎清怡一直慶幸黎棠這一點沒有隨自己。
黎棠是直來直往的性子,有什麼就說什麼,再大的煩惱到了她這裡,都不再是煩惱。
風一吹,就沒了。
現在,黎清怡從黎棠眼裡看到了熟悉的憂慮,讓她感覺自己仿佛是在照鏡子,心神滯頓片刻。
她張了張嘴,想多問一句,卻見黎棠抿唇笑了起來,好像剛才就隻是她的一個錯覺。
「沒什麼,我回房間啦,好熱。」
黎棠像沒事般跑回房間,關上門的剎那,她後背貼緊房門,深深呼吸著。
心裡憋著事情的感覺真難受。
剛才有那麼一瞬間,她想開口問黎清怡下午的那個電話,問她們被刻意抹掉的過去。
可她還是忍住了。
黎棠覺得,也許是她還不夠成熟吧,成熟的成年人,是可以藏得住所有事的。
母女兩人心照不宣地瞞著彼此,之後的每一天,都如以往般平靜,這個下午的電話,像是從未出現過。
日子一天一天平淡復刻。
終於,七月。
七月初,江聽收到央美的錄取通知書。
同時,他收拾東西,準備跟夏老師去夏令營。
夏令營為期半月,不算路上的時間。
前幾年參加過夏令營,江聽有經驗,一切從簡,沒帶太多的東西。
他簡單收拾了行李,就去隔壁的畫室整理一些畫具。
黎棠靠在畫室窗邊,哢哧哢哧吃著薯片,目光被牆上貼的人像吸引。
以前她都是看江聽畫靜物,素描、色彩之類的,不是幾何體就是水果花瓶,集訓回來後他就多了好多人像畫。
「江聽,這些人都是真人嗎?」
江聽拿著一遝素描紙,聞聲看過來,回答道:「有些是照片,有些是真人。」
黎棠很好奇,連忙追問:「真人是模特嗎?」
「差不多。」
「那這些沒穿衣服的,是真的脫了衣服?」
「當然脫了。」
江聽把要帶走的那一遝素描紙放到一旁,再用腳勾過小板凳,坐到畫架前麵。他找出需要削的筆,開始削筆,漫不經心加一句:「我的想象力還沒那麼好。」
黎棠卻傻愣愣站著,僵硬了好一會。
之後她仔細去看每一張沒穿衣服的人體,還好,看起來月匈都是平的。
月匈是平的,那應該……都是男性吧?
「江聽,以後你會畫不穿衣服的女孩子嗎?」
也不知怎得,黎棠的聲音聽著有點委屈。
江聽手中美工刀的力度沒控製好,差點削到手指。他垂著眼睫,愣神片刻,抬頭看向黎棠。
黎棠與他對視,認真追問:「會嗎?」
「不知道。以後學到人體,學校會提供模特,這是正規教學,性別、年齡,學生沒法決定。」
「那就是會有了?」
「……」
江聽見黎棠這副緊張擔心的模樣,心神微晃,忍不住逗她:「大概,可能,或許,有吧。」
黎棠瞬間扁起嘴巴,滿臉的不開心。
江聽唇角微揚,繼續低頭削筆。
過了一會,他抬眸,發覺黎棠還是不開心的樣子,就開口寬慰她:「放心吧,一般美院的模特都是大爺大媽,很少有年輕的。」
很少有年輕的……
那也就是會有嘛。
黎棠揣著沒吃完的那包薯片,走到江聽麵前,盯著他的臉問:「你給女孩子畫過畫嗎?」
江聽用美工刀一下一下削著筆尖,頭也沒抬地反問:「哪種畫?穿衣服的還是不穿衣服的?」
「你還畫過不穿衣服的?!!!」
黎棠驚呼出聲,江聽終於沒忍住,笑了出來,眼尾微揚,看著黎棠。
「沒有,哪樣都沒有。你看到的那些隻是臨摹的成圖和照片,隻有戴帽子的那個大爺是集訓時候老師找的模特。」
說完,他還念叨:「小腦袋瓜裡都裝著些什麼不健康的東西。」
黎棠聽江聽說完,心情瞬間舒暢,腦子裡突然蹦出一個想法:「那你畫畫我?」
「我給你當模特吧,你畫畫這麼好,從沒給我畫過。」
江聽這會兒有空,沒拒絕黎棠,對她指了個方向:「坐那裡吧,坐定了就別動了。」
他往畫架上擺放新的素描紙,然後低頭去找順手的鉛筆。
而這時,他聽到黎棠問:「江聽,畫之前,是不是……要先拉上窗簾?」
江聽停滯一會,忽然反應過來黎棠是什麼意思。
「你認真的?」
「當然。」
女孩應得坦率,漂亮的眼睛攢著笑意,一瞬不瞬地望著他,好似很是期待。
江聽呼吸亂了一下,放下鉛筆和美工刀,微垂的眼簾遮掩一些情緒,說道:「別鬧了。」
他不畫了,起身欲走,卻被黎棠拉住手腕。
黎棠望著他,雙眼無辜,有些不明。
「我沒鬧啊,明明很認真。」
江聽隱忍般呼一口氣,想從黎棠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腕,但是黎棠握得有些緊。
纖細的手指軟綿綿的,覆在他手腕微微凸起的骨節處,柔軟與力量感有了對比,隻一眼,就能讓人看得心潮翻湧。
兩人僵持了一會。
最後,江聽問:「你敢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