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四十九個前男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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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諄諄看著他,沒有說話。

她或許應該對他說些什麼,但視線落在那條染血的金鏈子上,她便什麼都說不出了。

微微搖曳的燭火映在她的臉上,在她眼底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心跳似乎慢了一拍,也隻有那短短一瞬,黎諄諄低垂的睫毛顫了顫,又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那般趨於平靜。

堵滿酒樓大堂的人們仿佛忘記了呼吸,他們秉著一口氣凝望著樓梯間上的兩人。

帶著鬥笠的女子身形纖瘦,站在樓梯上兩階,而那身著玄袍的男子立在平地上,手臂搭著樓梯的扶手,勉強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微微仰著頭在看她。

不知過了多久,好像隻是眨眼之間,又似是過了整整一年。她往樓梯下走了一步,拿起他掌心中的金鏈子:「還能自己走嗎?」

雖是這樣問,黎諄諄卻沒有等他回答,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南宮導打橫抱了起來。

有了靈力後,她即便不用大力丸也可以輕鬆將他抱起。

或許是這一幕看起來太怪異,眾人的視線一直追逐他們離開酒樓,直到黎諄諄的身影消失在巷子的盡頭,他們仍在失神。

鹿鳴山不設宵禁,盡管天色已晚,街上仍是喧囂熱鬧。

黎諄諄將他抱到了無人的巷子裡,不知停在了誰家的院落後門處,她掌心一揮,那積滿灰塵的石階瞬時間變得一塵不染。

她將他放在了石階上,腦袋後倚著爬滿綠藤的院門。緊接著,她也坐在了他旁邊。

黎諄諄掌心裡仍握著那染血的金鏈子,似是有些發燙,她緩緩張開手,側頭看了一眼南宮導。

她以為這一路走過來,他差不多也該活活疼死了,但出乎意料的是,南宮導還活著。

「辣椒好吃嗎。」黎諄諄見他目不轉睛盯著她看,從係統欄裡兌換了一顆止痛的安樂丹,捏著他的雙腮,將安樂丹餵了進去,「仗著自己能重生便為所欲為?」

她帶著輕嘲的嗓音卻並沒有讓他生氣,南宮導垂下眸,望著她垂在身側的手。

他慢慢地伸出手,小拇指搭在她的尾指上,似是無意,指節輕顫,帶著不明意味的試探。

黎諄諄看了他一眼,又慢吞吞地別開了視線,沒有抽開手。

鹽霜似的月光灑了一地,石階不遠處的地麵上不知是誰潑了水,微微凹陷的土地上積了一小汪清水。

「諄諄……」南宮導服用過安樂丹後,那難以忍受的灼痛漸漸減退,即便他的嗓音仍舊嘶啞,卻能吐字清晰了。

黎諄諄以為他是想問她有沒有改變心意,等了半晌,聽見他慢慢道:「你過來,我將彩頭給你帶上……」

她沒有拒絕,往他身邊坐近了些,將掌心裡染血的金鏈子遞了過去。

鏈子的末端墜著一個小狗模樣的吊墜,南宮導用指腹輕輕摩挲了兩下,唇齒微合,念了淨身決的咒語。

金鏈子變得嶄新,就如同方才乾涸的血跡從未有過那般。她微微俯身,垂首靠近了他,他身上淡淡的酒氣仍未消散,此時又染了血味,說不上來的苦澀。

南宮導又念了一遍淨身決,他身上的血汙和酒味都不見了。

他們靠得極近,那骨節修長的手掌纏著金鏈子叩在了她的頸上,他直起脊背,身體向她的方向傾斜著,側過臉看向她的後頸。

唇齒間吐出的氣息滾燙,噴灑在她耳畔上。盡管黎諄諄與南宮導做過比這更親密的事情,此刻她卻覺得有些無所適從,忍不住催促:「……好了嗎?」

「嗯。」他將細長的金鏈子扣好,微微調整了一下方向,眸光凝在她的頸上,看了許久許久。

南宮導倏而笑了起來:「真好看。」

「你不知道我為什麼讓你去吃辣椒嗎?」黎諄諄輕吐出一口氣,「我先前已經告訴過你,我與張淮之成親是為了他的靈力。」

南宮導問她,他要怎麼做,她才能不嫁張淮之。

黎諄諄明知道他不能吃辣,卻說讓他去贏彩頭,便已是在回答他了——她不會改變心意,就如他不能違背自己的身體本能去吃辣。

他不知道她的意思嗎?

南宮導知道。

他怎麼會不知道呢。

南宮導習慣於將生活掌控在可控範圍內,他人生的每一步都規劃得詳細精致,唯獨黎諄諄是他生命中的一個意外。

她意外地因為南宮丞的緣故闖進他的生活,未曾留下太過痕跡又因為南宮丞突然地銷聲匿跡。

就在他已經將她淡忘的時候,黎諄諄便像是一顆重量級的原子彈,精準打擊下來,將他的生活炸得七零八碎,開出了一朵荒謬的蘑菇雲。

一開始南宮導隻想擺脫她的控製,他厭惡她一次次命令他,讓他死到崩潰,死到麻木。他恨不得殺了她,隻要她能徹底消失在他的人生中。

後來他與她互換過身體後,切身處地感受到了她的處境,他好像明白了她身不由己的難處,曾經無處可泄的憤恨,也隨著她沖上來擋住的那一劍煙消雲散。

至此為止,他還是一個旁觀者,一個冷靜又平靜的旁觀者。

可自從進了君懷的幻境後,便好似有什麼在悄無聲息間改變了。他開始下意識地偏幫她,在董謠做鬼抓她的時候,幾乎是出於本能幫她打了掩護。

麵對她無理的請求時,隻要她放軟嗓音,他的心便也跟著軟了下去。

即便她要他去死,即便他憤怒難耐,即便他清楚她隻是想利用他,可當她摟住他的頸,問出那句「南宮導,你想要我嗎」時,他卻無法像先前那般冷靜自持地拒絕她。

他看著她虛假的眼淚會失神,他麵對她蹁躚的舞步會忘記疼痛,他會因為她一句『見血了我不好收拾』而選擇咬舌自盡。

他本以為出了幻境,他就會清醒些。但他似乎不但沒有冷靜下來,反而淪陷得更深了。

當看到張淮之為她擋箭,他忍不住慶幸的同時,又生出一絲絲飄忽不定的慌張——他害怕她會因此對張淮之心生好感。

隻要她不動搖自己回家的決心,隻要她不會喜歡張淮之,就算黎諄諄對他們同樣都是利用也無所謂。

當看到黎諄諄中毒暈厥過去,他竟是無需她的命令,便已經開始心甘情願地為她而死了。

即便他會因為與她的一張合照而猶豫不決,即便他會因為她埋葬他死去的屍體而開懷,即便他會因為她關心張淮之的箭傷而惱怒,此時的他卻還可以自抑。

直至昨夜在私泉發生的一切,南宮導的人生徹底失控了。

他無法冷眼旁觀她的生死,他做不到看著她與張淮之親密無間。在他聽到她要與張淮之成親時,他好像吞了一千根銀針,密密麻麻落在他心髒上,紮得他喘不過氣來。

縱使無法喘息,南宮導還是按照她的意思,先將鹿蜀族人安置妥當。

他忍不住去買醉,可酒水澆不滅他心中的火,反而催發出了陣陣殺意。他想一劍殺了張淮之一了百了,卻怕她回不去家會怨他。

南宮導在煎熬中反復折磨著自己,努力說服自己保持平靜,哪怕是在她麵前留存一點驕傲和自尊心。

可虛假的平靜隻維持到黎諄諄買來白色手帕的那一刻,什麼驕傲,什麼自尊心,盡數湮滅。

在蜘蛛窟被分屍的六百多次,在客棧被藹風削成肉片的一千多次,在他腳底被鐵板燒熟咬舌自盡的時候,在他遭受十倍蛛毒反噬的時候,都比不過這一瞬間的窒息和心痛。

南宮導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他沒有資格去譴責她,他也沒辦法再做一個冷靜的旁觀者。

他好像一個溺水的人,直到黎諄諄告訴他,他隻要贏得辣味王的比賽,她便會重新考慮。

於是南宮導明知道她不會改變心意,卻還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毫不猶豫地走進了酒樓。

「我很清醒。」南宮導又重復了一遍他在酒樓裡對她說的話,他指腹一寸寸摩挲著她頸上的細鏈,嗓音很低很輕。

月光折射在細鏈上,仿佛流淌著細碎的星光,他似是耗盡了渾身的力氣,向她傾斜的身體慢慢倒下,壓在了她肩上,沉重的身軀令她呼吸微微發滯。

「黎諄諄……」他猶如低喃,輕喚著她的名字,「你喜歡張淮之嗎?」

這已經是南宮導第二遍問她這個問題。

黎諄諄撐著地麵的手臂繃緊,她抿了抿唇:「不喜歡。」

「那你……」喜歡我嗎。

南宮導倏而頓住嗓音,隻輕吐出兩個字便戛然而止。

黎諄諄不喜歡他,她的眼睛裡沒有他,不論他如何死去,她都冷靜自若地像是個局外人。

她已經不再是八年前那個對他毫無保留,有些天真,有些單純,為愛沖鋒陷陣的勇士了。

即便到了此時,南宮導還是不敢承認自己的心意。他無法接受他陷了進去,而她還站在局外冷眼旁觀的這個事實。

黎諄諄側過頭:「……什麼?」

「我快死了。」南宮導轉移了話題,他的眉眼柔和,聲帶卻因那二十五盤辣椒變得嘶啞不堪,「諄諄……你還會召喚我,對麼?」

黎諄諄不說話。

她不會召喚他,至少一直到她和張淮之成親圓房之前,她不會再召喚他。

這也是她讓他去吃辣椒的其中一個原因。

她想試探他的心意,看他是不是像26所言喜歡上了她,又到底有多喜歡她。

南宮導若是一口拒絕,或是中途放棄,他便沒有理由,再繼續阻攔她和張淮之的婚事。

但他要是答應了,還堅持了下來,那麼多盤辣椒吃下來,他約莫會因此喪命。

南宮導死了便會回到現代,回到現代他就沒辦法再破壞她的計劃——倘若他寧願辣死自己也要堅持到最後,這便足以證明他喜歡她,就算回了現代他再氣惱,也不至於去拔她氧氣管。

「黎諄諄……」南宮導已是氣若遊絲,他搭在她尾指上的手指顫了顫,「若是有一日,我真的死了,你會不會……為我難過?」

這一次她回答得利索乾脆:「你不會真的死。」

這個修仙世界於他而言是假的,就算他在此處死過千次萬次,他在現代的身體仍是會毫發無傷。

「閉上眼。」她伸手繞過他的肩,微涼的掌心虛虛籠住他的眼眸,「這隻是一場夢,醒來後,你還是你。」

南宮導想,就算這是一場夢,醒來後他也不再是他。

他濕熱的呼吸噴灑在她頸上,氣息越來越弱,越來越輕,直至雙眸沉重地緩緩闔上,他從唇間斷斷續續吐出最後幾個字:「不,要……和他……」

南宮導終究是沒能將他想說的話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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