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2 / 2)
嗡嗡一聲——外麵呼嘯的風從窗戶縫隙裡鑽進來。
蘇彌起身去把窗戶關上,隔著玻璃,她看向窗外紛飛的大雪,芳台音樂廳建在燕城富人區,對麵是一座豪華酒店。酒店的頂層,一邊是露天的bar,一邊是法國餐廳。前幾年蘇彌過生日去過,華而不實的一家店,菜品很一般,但適合觀景。
譬如此刻,坐在那裡酌一杯酒,從落地窗俯瞰揚揚的雪落滿城市,一定很美妙。
蘇彌看向光暈下的一對男女。
男人擎著酒杯,麵帶微笑,杯口傾斜,碰一下對麵佳人的杯。
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心口中,蘇彌在那一瞬間趕到深深的乏力和心悸感。
「韓舟……」
是他。
他的衣服,他的笑容,對麵是他已經努力撇清過關係的童小園。
原來他說的要緊事,就是陪富家小姐吃飯?
果然、果然很要緊。畢竟萬一賄賂不好金主,人家可能翻臉把他的場地給封了,讓他再也辦不了演唱會也未可知。
蘇彌突然覺得可笑至極。
她跌坐在椅子上,扶著額喘息,腦海裡回盪昨天他那一通輕飄飄的荒唐解釋。她怎麼就真的相信了呢?
休息室裡沒有人,蘇彌被暖氣蒸得泛起頭暈,惡心想吐。眼見對麵兩人起身拎起外套要離開的架勢,她也不顧身體虛弱,邁步就往外跑去。
碰到剛拍完照高高興興往裡麵走的一群同事。
江雲一驚:「哎,蘇彌。你去哪裡啊?——怎麼不披件外套?」
蘇彌說了句:「先走,別等我。」
「她怎麼了?」
「出什麼事了?」
……
十二月的燕城雪涼得砭骨,蘇彌拎著厚重的裙擺穿行過斑馬線,每踩下去一步,高跟鞋就像把錐子往心裡猛紮一下,她忍著疼痛,一邊走一邊不住地低頭看手機,韓舟的電話怎麼也打不通。
藍色的裙尾落在地麵,被雪水沾濕,像被暈染開的水墨。
蘇彌一抬頭,便眼尖地捕捉到從酒店門口出來的兩人,她抬了抬手臂:「韓舟!」
然而他沒有聽見。
身側有佳人作陪,兩人有說有笑,韓舟還替童小園提著包,兩人都低調地戴上了口罩和帽子。
停在路邊的是一輛紅色法拉利,應該是童小園的車。
「韓……」
蘇彌氣短,虛弱地扶著樹乾,捂著跳動頻率很快的心髒。
她的腿已經冷得快沒有知覺。
離他們的車二十米遠,就這麼眼看著前麵的跑車轟一下飛去了。
蘇彌挪著腿,麻木又機械地往前麵又邁了幾步,扶住路燈,終於,她氣力喪盡。
撫著心口,抬眸再看,紅色尾燈已然消失在路的盡頭。
她的耳邊仿若消失了一切的聲音,隻剩下自己亂七八糟的濁重喘息。鼓噪又悶沉,由外向內,將她吞噬。
好半天,才好不容易緩過神來,蘇彌的餘光裡多了輛車,她偏頭看去,身側停了一輛囂張的邁凱倫,正打著雙閃。
漆光的黑色,因為路麵的燈照過來而落了點影子在她身上,將人壓住,令她感覺到沉甸甸的金錢的分量。
寸土寸金的富人雲集區,超跑橫行。
本沒有覺得怪異,蘇彌以為是擋了人的路,正要挪開。
忽而車裡傳來磁沉低抑的一道聲線,語調裡又滿是玩世不恭的閒散悠遊——「好久不見,大小姐。」
聽見這聲音,蘇彌倏然偏過頭。
看向駕駛艙的車主。
男人穿件黑色的毛衣,恰對上她視線的是一隻鬆鬆地搭在方向盤上的手,細瘦又有不失力量的腕,筋脈覆在蒼白的膚色之上,像是交錯的山巒。
他開這一側的窗,方便看她。腦袋偏過一點點,視線投出來,直直地抓住愣神的蘇彌。眼底帶有她熟稔的,反骨的渾。
意識到來人是誰之前,她看到這容顏的第一反應,絕世的俊美。高眉骨、深眼窩,瘦削的下頜,殷紅的唇,連嘴角揚起的弧都是最勾人的角度。
蘇彌對上男人深邃又張揚的雙眸,又仔仔細細盯著他看了兩秒,直至看清浮在他眼裡的倜儻和張狂。
她確信她沒有看錯。
是謝瀟言。
他是什麼時候回國的?
蘇彌擰住眉,語無倫次:「謝,謝、你……」
「謝我什麼?」
「……」
「大冷天的,別站雪裡。」
蝴蝶門為她敞開,暖烘烘的熱氣具有雪中送炭的吸引力,將蘇彌冰涼的身軀整個罩住。謝瀟言說:「上哪兒,我捎您。」
蘇彌急著追問韓舟,於是也沒忸怩就坐進去,她迅速地拉下安全帶。
車裡有股凜冽與苦澀交織的氣息,像是某種清新的、在冬日茁壯的綠植。是她熟悉的,又是遙遠的味道。
蘇彌謹慎地瞥一眼謝瀟言,他正注視著她。興許也正在她的身上找到某種熟悉又遙遠的抽象線索。
「麻煩你、追一下前麵那輛……」她說一半,才發現童小園的車早就沒影了,於是改口低語,「一輛法拉利。」
男人卻好像聽得懂她的意圖,他緩緩挑起唇角,應道:「遵命。」
隨著車窗哢一下鎖上。
同時,油門被踩到底。
車子就猝不及防地這麼駛了出去。
蘇彌嚇得不輕:「餵,謝瀟言,你不要——不要這麼快!」
人滿為患的大街,沒得到一點緩沖的機會,她把門把手當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抓住:「不行不行,太快了!你不要超車。」
「這裡車很多,會出事的!」
「不要這麼快,慢一點!」
「謝瀟言,你開得太快了!!」
……
在她左一個「慢一點」、右一個「太快了」的驚呼之間,兩分鍾後,謝瀟言終於稍稍把車速壓了壓。
拐進一條人跡寥寥的馬路,連路燈都是蒙塵的。昏暗破落的街上,聽見她喊交警在前麵,他終於忍不住笑:「我說,你能別叫得這麼嗲嗎?」
「……」
「照顧一下我的耳朵,可以?」
「……」蘇彌緊張地吞一口口水,配合說:「好好,我不出聲,你看路好不好?拜托。」
謝瀟言但笑不語,收走視線。
「不過,我們走的路是對的嗎?」蘇彌看著前麵空無一人的路,喃喃問。
話音剛落,謝瀟言在前麵的小巷路口打了方向盤,車子緩慢地滑行進小道,很快方向回正,車子停下。男人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規律地點了點。
「自投羅網。」
話音未落,從小巷深處開過來的火紅超跑被緊急踩住剎車。
呲一聲——
輪胎一瞬抱死,幾乎是被逼停的。
路太促狹,車頭險些相碰,對方無路可逃,兩輛車就這麼以短兵相接的姿態相遇了。
遠光燈利落地一切。
啪。亮光落在對麵車裡的兩個人身上,也照見那無處遁形的曖昧。
駕駛座的韓舟被光刺到,皺著眉,眯起了眼,看向來人。
謝瀟言也稍稍抬起下巴,沖著對麵的人稍作打量,噙著譏諷的笑,若有所思說了句:「這麼多年沒見,這孫子怎麼一點兒沒變。」
礙於蘇彌在場,他禮貌地把那句「還是一副欠抽樣」給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