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醒時(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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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子下雨便有些潮,馮媽叫丫頭籠了兩盆炭在牆角燒,炭火與篆香,熏得屋子裡滿闐沉悶。

那頭琴太太並晁老管家賬房先生三個嘁嘁地說話,一麵撥弄算盤珠子。篤篤噠噠的,這倒是最響得透亮的聲音。

月貞久坐不住,月要酸,起身推開兩扇窗,回首一笑,「你們不冷吧?」

巧芸二人均是搖首。簷外雨絲緊密,杭州城的梅雨季到了。

巧蘭坐在那裡也比別人高出半個頭。因為骨架子大,顯得略微有些壯,因此她時常躬著背。她理著手上的牌抱怨,「最煩下雨天,哪裡都走不得。二餅。貞大嫂,該你了。」

晴天也不見得能走遠,各家有各家的事,串門子也是閒坐著。沒有可議論的新聞,各家媳婦又將舊聞翻出來說一遍,從前說過的話,恨不得都忘了,隻想聽新鮮。

月貞捏著一把牌過來,左右為難,到底抽出一張。芸娘抬眼一瞧,「咦」了聲,「大嫂子,你的臉怎的了?」

「發了癬,也不知哪裡惹的,癢得很。珠嫂子給我找婆子配藥去了。」

這事雖小,也算新鮮。巧蘭抑著嗓子驚呼一聲,「別是昨日用那井裡的水洗臉招的吧。」

月貞坐下來觀她的臉,「你也洗了,怎麼好好的?」

「我帶著脂粉,不過是沾濕了帕子蘸一蘸,你一把水一把水地往臉上澆,能比?」巧蘭兩邊睃一眼,搭近了腦袋,「聽說那口井有些不乾淨。」

她這鬼鬼祟祟的語氣,絕不是一般的「不乾淨」。她是聽過些風言風語的,不免添油加醋,說得更玄妙幾分,「聽說那口井淹死過一個女人,是我們二老爺在北京的一房小妾。那時二老爺剛到北京一年,先娶的她,按規矩送回錢塘來見霜太太。」

說到此節,她將眼鋒一轉,有意無意落到芸娘身上,「誰知那女人在家裡與個家丁生出些首尾,兩個人拉拉扯扯的給人瞧見了。霜太太還沒追究,她怕給老爺知道,先跳了井。撈起來時,臉皮都泡爛了。」

月貞立時覺得臉愈發癢了些,想到夜裡做的那個夢,恰好一陣風吹進來,她與芸娘兩個皆是渾身發冷。

芸娘是與巧蘭同年嫁過來的,可芸娘性子岑靜些,不愛打聽是非,也是頭回聽說。

難得的,她攥緊了牌,低著眼笑了笑,「謠言吧,那口井既然死過人,怎的還在那裡打水吃?」

「廂裡隻得那口公井,不在那裡打水就得繞到小清河去擔水吃,逼得沒法子。貞大嫂,你昨日彎著月要在井前,在裡頭看見什麼沒有?」

經她一問,月貞簡直懷疑那夢不是夢!她嚇一跳,把牌摁在案上,「我與她無冤無仇的,為什麼要我看見她?可是沒道理的事。」

芸娘暗裡瞅巧蘭一眼,微微勾上唇角,「是呀,就是有鬼,遠日無冤近日無仇的,乾我們什麼事,犯不著怕。」

巧蘭笑道:「也不見得是有仇才尋來,或許她要尋個與她處境一樣的女人去頂她的罪,才放她超生,也未可知。隻不過錯尋了貞大嫂,所以貞大嫂臉上隻犯了癬,並沒有別的不適。」

說話間,她的眼風又溜到芸娘身上去。

錯尋了人,那對的人該是誰?芸娘臉上微紅,隻顧將牌看著,「三萬。」

月貞心下想起夢裡那女人喊著「淫婦」,不知在喊誰。橫豎不是她!她把月要板挺得直直的,「我最不信這些鬼啊神的。」

「你不信也不行。」巧蘭高高地笑睨她,「那年她剛死,鶴二爺就得了怪病,昏了好幾天醒不過來,夢囈嚷著有個女人要拿他的命。多少大夫都治不好,不是那老師父來化他出家,他恐怕命也保不住。這難道是假的?闔家上下都曉得的事情。」

恰值那頭算完了賬,琴太太吩咐擺午飯,因下雨,叫她們在這屋裡一齊用飯。幾人又挪到那頭去。馮媽上前問:「叫不叫三姑娘過來吃?」

琴太太向窗外望一眼,「濕漉漉的,路上滑,不好叫她了。」

可見琴太太「體貼」人的方式也各有不同,到底也分個內外親疏,但也是人之常情。

飯畢雨停,雲翳漸散。月貞心裡記掛著那口井的事,回房搽了些藥膏子,睡在床上問珠嫂子。珠嫂子倒是聽見底下人議論,說法與巧蘭一樣,玄妙得很。

她是不信邪的,隻覺那夢做得怪,想去向了疾打聽,又顧忌著臉上沒好,不能給他看見,因此耽擱住沒問。

耽擱兩日,闔家啟程回錢塘。還是那些車馬,不載親戚,寬裕許多。了疾陪著霜太太一輛馬車,琴太太與惠歌共乘,巧蘭芸娘皆是夫妻對坐。獨月貞領著白撿來的兒子,心煩意亂大眼瞪大眼地在馬車內顛簸。

元寶因別爹娘,哭得眼圈紅紅的,現下還兜著一泡眼淚,偷偷抬眼瞄月貞,有些怕她似的,一隻手摳著座上的褥墊。

半晌無話,月貞掀著簾子朝窗外一撇,語調輕盈高傲,「你怎的不喊我?」

元寶怯生生地抽兩下鼻子,「喊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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