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糖糕(2 / 2)
頂多生來克母,七歲死了爹,唯一一個姑姑還是春水坊的花魁。
狗都不敢招惹。
白糖糕入口軟綿綿的,甜得粘牙,柴青吃了一口眼睛就紅了,不好意思地眨眨眼,逼回熱淚,吸了吸鼻子。
她離開沒多會兒,狸奴裹得嚴嚴實實出門,回程時看見賣糕點的,順手買了份。
「公主,書買回來了,還買了您喜歡吃的白糖糕。」
「等等!」
榮華將軍拈著一枚細長銀針紮進油紙包,確認無毒,轉而翻看狸奴采購來的各樣書籍。
俱是一些打發時間看的話本,他看了幾眼,這才放行。
狸奴拎著大包小包邁過門檻,木門關閉,隔絕外來的窺探。
「公主。」
薑嬈跽坐在棋盤前,棋盤之上黑白兩子廝殺激烈,她拈著棋子遲遲不落,半晌嘆口氣:「罷了。」
進退皆是死局,何必掙紮?
她捂著懷裡的湯婆子暖手,狸奴興沖沖地和她分享出門一趟的收獲。
薑嬈少言寡語,最喜冷清,聽了幾句,覺得吵,注意力被熱騰騰的白糖糕吸引。
「公主嘗嘗?」
狸奴小意殷勤地獻上小食。
米糕的香味和甜味融合在一塊化在舌尖定然是清甜的好滋味,薑嬈麵上不顯山露水,心裡卻是難過的。
隻不過會憐惜她的人早已不在了,哭斷腸也是枉然。
她一口咬在糯糯的白糖糕,細細咀嚼,眸子裡的光一寸寸黯淡下去:「以後不要買了。」
狸奴啞然地看著她,愣怔著低聲應是。
太甜,嘗起來更酸澀。
她懨懨地坐在那,透過窗子看要落幕的夕陽,狸奴買來的那些書她碰也沒碰,仿佛忽然沒了想要消遣的心情。
厭奴拉著狸奴走開。
「買書就買書,好端端的買哪門子白糖糕?」
狸奴為自己做辯解:「公主喜歡我才買的,哪曉得她又不喜歡了。」
各色的糕點裡薑嬈以前獨愛粘牙的白糖糕,又軟又甜,和她寡淡的性子很不相稱。
「公主是來和親的,今時不同往日。」
往日的喜好到了這片陌生的土地都得改,改了才能得到燕王的喜歡,有了燕王的喜歡,兩國邦交方能長久。
狸奴張張嘴說不出話,喉嚨裡像塞了團棉花。
大王有十一個女兒,公主占了一個嫡,所以和親的苦差事落到她頭上,說「不」字的權利都沒有。
公主不是大王最寵愛的,卻是九州最美的,美人配英雄,所以燕王答應薑國的求和。
「以前的那些事就爛在肚子裡,為了你我好,也是為公主好。」
厭奴朝門的方向看了眼,小聲囑咐:「人不用活得太明白,想活得明白時,你就想想咱們的名。」
她們的名是王隨性所起。
狸奴為貓,厭奴的「厭」取自「厭土」,厭土為狗。
薑王養的一對貓狗放在嫡公主身邊,未嘗沒有拿親女兒當貓貓狗狗來養的意思。
想得太明白會太痛苦,逝者已矣,沒必要再緬懷。
畢竟公主活得如履薄冰。
狸奴魂不守舍地點頭,後悔買了白糖糕。
裡屋,薑嬈呆呆看著糕點放冷,沒了熱乎氣,她用手戳戳,好似促狹地戳某人的臉,戳到一半,她蜷縮指尖,眸子輕闔,睫毛顫顫。
脆弱的情緒持續幾息,她睜開眼,眼裡一片徹骨的寒。
薑嬈緩了過來,信手翻開青色布包,從裡麵抽出一本書來看。
暮色悄然降臨,巡邏的隊伍換好班,狸奴、厭奴服侍公主歇下。
素色的帳子輕輕浮動,內室燭火吹滅,薑嬈睜眼看滿目的虛無,她閒得快要發黴,迫切需要有個人來解解悶。
最好是不認識她的。
這樣才放得開。
這或許是她僅有的肆意。
去了燕王宮,等待她的會是另一座大墓。
她想,那人是不是在騙她?是不是不敢來?
四圍寂靜,鳥叫聲都沒有,薑嬈昏昏沉沉睡著,一隻毛茸茸的爪子搭在她下頜。
意識猝然間清醒!
她剛要出聲,柴青喉嚨壓著笑:「噓,不要說話。」
薑嬈心尖發出青嫩的芽,並不聽話,她涼聲道:「你不怕死嗎?」
「怕。」
柴青是來勾搭姑娘的,自然好言好語:「可我承諾你了,要送你一隻三花貓。」
黑暗裡看不清貓的花色,薑嬈不甘心,偏要看一看:「你去點亮燭火,我才知道你有沒有騙我。」
她差使起人來很不客氣,柴青含笑聽從。
房間倏忽有了光,光亮起的一瞬,未等柴青轉身,一把劍搭在她脖頸,劍刃鋒利,握劍的手輕輕一動,鮮血淌出來。
厭奴的聲音從外麵響起:「公主,需要奴婢伺候嗎?」
「不用,你退下。」
「是……」
內室靜謐,薑嬈潤紅的唇揚起,露出一個十足挑釁的笑:「你現在,還不怕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