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恥(1 / 2)
秦嘉陽給阮喬遞茶,白瓷碗落在青石桌上,叮當一聲驚得阮喬身子一抖。
秦嘉陽取笑:「怕我灑了燙著你啊。」
阮喬渾身僵硬,直直坐著一動也不敢動,石桌隻有一人懷抱那麼大,三人圍坐任何大一點的動作都會顯得奇怪。
他心裡泛起一陣酸澀,嘉陽一臉純正無邪,又哪裡會知道自己的手正攥在他敬愛的小叔手裡被肆意玩弄。
秦嘉陽毫無察覺,一邊沖泡添茶一邊惦記著阮喬的傷:「話說回來你還是多注意點吧,你跟我又不一樣,那雙手是要畫畫的,而且你那皮膚一看就很軟,別是疤痕體質。」
秦濯單手拿起茶碗很給侄兒麵子地又喝一口,嘴角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說:「確實很軟。」
「……」
阮喬完全不敢接秦濯的話,他根本就不明白怎麼會有人在自己晚輩麵前做出這麼齷齪的事情,嘉陽可是他親侄子啊。
羞恥心為難的永遠是老實人,阮喬不敢露出端倪,隻故作輕鬆地回嘉陽說:「怎麼就跟你不一樣了,你的手要敲代碼的,也很重要啊。」
「那要這麼說還是小叔的手最重要,」秦嘉陽笑開,「小叔你知道嗎,喬喬還是你粉絲呢。」
阮喬眉心一跳,直覺事情要不好。
「嗯?」秦濯果然大大方方側頭看過來,問,「喬喬粉我什麼?」
桌下的手在他小臂內側勾了一下。
阮喬咬住舌尖,先前抹過藥後一直挽著袖子,初秋風涼,秦濯指尖的熾熱讓人坐立難安。
對麵嘉陽的目光裡都是期待,阮喬隻能硬著頭皮去答。
他說:「叔叔年輕有為,能寫出那麼簡潔優美的代碼,每個看過的人都會喜歡的。」
秦濯:「嗯,還有?」
阮喬:「?」還有沒有完了?
在沉默的一秒裡,他清楚地感受到秦濯的指腹從小臂滑向了腕間,不輕不重地按在醫生把脈的地方,像要故意看看他說的話有幾分真假。
「……叔叔還很熱心,平易近人,幫我叫醫生。」
「還有嗎?」
骨節分明的大手繼續往下,強行分開了他的指縫。
阮喬心底不堪,他覺得秦濯就像一隻惡劣的大貓,而他隻是一個無法反抗的玩具。
憑什麼自己一個外人都比秦濯更在意嘉陽的感受,憑什麼這樣的人也配有真心崇拜自己的晚輩。
忽地,阮喬直視秦濯,一字一頓地說。
「嘉陽說,叔叔一直沒有結婚,是因為叔叔潔身自好,對感情認真,所以才一直在等那個真正對的人。」
阮喬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去挑釁老狐狸的假麵,但他確實想這麼做,嘉陽也確實是這麼告訴他的。
然而秦濯讓他見識了什麼是無恥的最高境界。
他桌下褻玩阮喬的手指,桌上紳士地點頭,麵不改色說:「沒錯。」
阮喬:「……」
老流氓是沒有羞恥心的。
終於,一通電話拯救了阮喬,唐禮過來說中午有個重要的剪彩儀式需要秦濯出席。
他的手才總算被放開。
也許是他的錯覺,總感覺唐特助在離開前似乎多看了他幾眼。
但無論怎樣阮喬都不在乎了,反正他之後絕對不會再見到那個人,他們也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就當今天除了石榴外,又被別的狗蹭了下。
秦濯走後,阮喬和秦嘉陽圍著石榴畫了一會兒,兩人一起吃過午飯,阮喬便說想提前回學校,上次社長交代的牆繪還剩一些沒有畫完。
「啊,」秦嘉陽可惜地托著下巴,「晚上我跟小叔約好了一起吃飯,你也留下嘛。」
阮喬躲的就是這個,他偷偷誇大其詞說:「不行,我今天得回去趕工,我們那個牆繪可重要了,要迎接大佬呢。」
秦嘉陽撇撇嘴:「什麼大佬能有我小叔大呀。好吧好吧,那我陪不了你了。」
阮喬:「沒事兒,陸然和春生一直說要給我打下手,我們完全搞得定。」
他也不算撒謊,兩位室友確實很給力,一聽說他要畫牆繪都跟了過來。
畫室的外牆麵不小,下麵還好說,上麵的要站在梯子上。
陸然個高負責給阮喬遞工具,遞完了也虛張著手,好像阮喬隨時能掉下來,付春生也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扶著梯子。
「哎呦我說兩位哥哥,咱別整得跟搞雜技一樣嘛。」阮喬無奈道。
「畫你的吧,別亂瞅。」陸然沒好氣說。
不賴他們小題大做,實在是阮喬這個人生活十級殘廢。
在寢室爬個二層床都能踩空坐滑梯,什麼扒螃蟹劃破手啊吃甘蔗紮破嘴啊更是數不勝數。
陸然之前說阮喬這樣的瓷娃娃都是從小給嬌慣出來的,說一半就突然閉嘴沒再說下去,兩人初中就認識,阮喬家裡出的事兒陸然也知道。
阮喬自己倒是沒當回事兒,還故意打著戲腔鬧:「那我可真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呀~」
「小喬,你這畫什麼呢?」
楊傑剛好也在畫社,溜達過來,看著牆上栩栩如生的蒼鷹問。
阮喬眨眨眼:「是徐先生的金雕博狼圖,帥不?」
楊傑愣了下,片刻後說:「徐復己的畫都挺難的。」
「難才有挑戰嘛!」
徐復己老先生的畫蒼勁寫意,滿紙渾然傲骨與自由,可是阮喬的偶像一號。
前段過生日嘉陽送他的絕版畫集裡剛好有這麼一副,阮喬手當然癢得不行。
「反正社長你說了這塊沒人來看嘛,是咱們的自留地,那我不得趁著塗料能報銷好好折騰一下!」
楊傑無奈扶額:「哦……在這兒等著呢,小財迷。」
「略~」
阮喬扭頭做個鬼臉,大腿上收獲了一巴掌。
陸然:「站穩吧你。」
阮喬:「又打我,暴力狂!」
-
搞了一下午牆繪,晚上洗完澡回到宿舍,阮喬麻溜兒上了床就往被子裡鑽,裹住腦袋。
剛偷懶沒吹頭發,被陸然他們看見又要挨說。
阮喬刷了會兒手機,從下午開始心裡那點隱隱的悶還是沒散去。
倒不是因為上午那個老流氓,那人阮喬已經用阮式遺忘大法徹底從腦中叉出去了,悶的是下午那副牆繪。
「先生,我今天好像做錯事了。」
他又不可自控地打開郵箱。
「社長把畫室外的牆繪交給我,雖然說了可以自由發揮,但我也該提前和他商量一下選圖的,今天社長雖然嘴上沒說,但好像是覺得我畫的不太好qaq」
阮喬在編輯框裡敲敲打打,可能搞藝術的都有點奇怪的分享欲,就算知道對麵是沒人看的,那也比寫成日記隻能自己守著要強。
雖然陸然老說阮喬心大如鬥十級殘廢,其實他就是懶,懶得去想懶得去做,想太多容易把自己鬱悶得英年早逝。
但其實他的情緒觸角比誰都靈敏,下午社長那一瞬間的猶豫一直讓他覺得愧疚。
必須得找個樹洞好好說說,不能把他憋壞的呀。
在床上又打一個滾,頭發快乾了,把枕頭也洇濕一片,阮喬把枕頭翻個麵兒老實睡覺。
-
幾天後的操場。
墨先生說過,你越不想發生的事兒,他就來得越快。
阮喬今天就撞上這樣的事兒,還不止一件。
體育課剛下課,他往宿舍走,發現今天順路的人好像格外多,還有越來越多的趨勢。
「哎呀你快點,一會兒搶不到好位置了!」
前麵女生的話飄進耳朵,倒不是阮喬想偷聽,實在是姑娘興奮的聲音壓都壓不住,
t大排名to,景色也是to,經常有劇組和綜藝來取景,其實大家早該見怪不怪了才對,不知道今天這麼轟動來得是哪位大咖。
「你還想拍照?別想了,根本發不出去,分分鍾給你刪了。」
阮喬稱奇,大咖真舍得花錢控評。
「那可不,也就秦總兩行代碼的事兒,我拍了自己留著,提升下相冊的平均顏值嘛。」
阮喬一聽秦總倆字,心中頓時有個很不妙的猜想。
之前社長說有大佬要來學校,時間差不多就是這兩天,該不會就是……
「來了來了車來了!」
阮喬順著人流小心看過去,果然看見那個最不想見的人。
黑色加長版勞斯萊斯高調停在求是大道的盡頭,男人踏出一雙長腿,近一米九的身高在陪同人員中十分惹眼。
人群頓時一陣騷動。
「老天,怎麼能有人長成這樣!」
「這比例是真實存在的嗎?」
「所以秦氏到底為什麼不肯放出他們老板的照片啊!」
路兩側,高大的梧桐赤黃相交,秦濯被簇擁著,步態隨意,帶著天生般的從容貴氣,踏在斑駁的陽光裡,仿佛一切都在向他致意。
一個出生在頂級豪門,本身又極有才華的人,合該配的上這天下間最好的。
阮喬之前也是這麼想的。
直到見識了這人極其惡劣的一麵,濾鏡碎成八百塊。
一行人正在朝他這個方向走過來,他抿抿嘴迅速躲開了。
本來要回宿舍,但不免有和瘟神擦肩而過的風險,於是轉頭去了畫室。
美院後門,那麼偏僻的地方,社長親口說過不在某人的參觀路線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