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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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那道話音的落下,吱呀地輕輕一聲響了起來。

沒有了符紙,屋門毫無阻滯地被推開了。

在幾道視線之下,一道矮小的身影出現在門外。

或者說並不矮小,隻是因為他膝蓋以下的部分都沒有了。

溪蘭燼對這道身影不算陌生,是當初在鬼市中遇到,並且看破他人偶之身的鬼醫,也就是曾經的老藥王首徒燕葭。

和之前在鬼市相見的不修邊幅的樣子,燕葭的模樣有了變化,麵孔變得年輕了許多,身上是藥穀弟子的白藍相間的服飾,若非他缺失了小腿,導致身體看起來十分怪異,看起來和曾經美名遠揚、驚才絕艷的藥王首徒的確十分相符。

那張熟悉的臉孔映入眼簾,聞人舟的臉色徹底變得煞白,微不可聞地喃喃叫:「……師兄。

」燕葭微笑著,全然不似一隻惡鬼,仿佛隻是個關心師弟的師兄,注視著聞人舟:「師弟,師兄提前送來的禮物,喜歡嗎?」溪蘭燼瞥了眼燕葭。

難怪聞人舟如臨大敵,腿腳都出了問題,甚至還開啟了藥穀的防護大陣,原來是燕葭提前送來了一點小禮物。

到了這個地步,逃避已經是不可能的了,聞人舟反倒逐漸冷靜下來,隻是唇色依舊蒼白:「我曾以為,你的神魂也灰飛煙滅了。

」嘭、嘭的兩聲,燕葭邁動著缺失的雙腿,又朝著這邊靠近了一點,聞言,那張溫潤白淨的臉上閃過絲猙獰的青黑,又迅速恢復,隻是嗓音微微冷寒下去:「我要是灰飛煙滅了,怎麼對得起師弟的教導呢。

」聞人舟靠在床頭,搭在腿邊的手指握緊了又鬆開,低聲道:「倘若我說當年我並非有意的……」話沒說完,一隻蒼白的手就捏住了他的脖子。

眨眼的時間,燕葭已經出現在了聞人舟麵前,探手掐著他的脖子,嗓音徹底寒了下來:「你覺得我會信嗎?」聞人舟沒有說話,被掐住了命門,他卻沒有掙紮反抗。

六百多年前,宴星洲西方的瑤赤山妖魔叢生,年輕修士時常前去修煉,磨煉修為,隻是大多修士隻敢在外圍打轉,並不敢深入,據說在瑤赤山的深處,連煉虛期的妖獸的都有。

聞人舟遊醫到瑤赤山附近時,準備入山尋一味靈藥,恰好碰到了燕葭與燕笙。

燕笙的道侶即將臨盆,修士產子,與凡人一樣,也會有損道體和修為。

恰好這個時節,瑤赤山中長出了一種靈花,對生產後的女修裨益極大,服用後就能恢復如初,燕笙便約上弟弟,想尋一株回去給道侶。

燕葭是天縱奇才,修煉速度雖不如澹月宗的謝拾檀和魔門少主溪蘭燼那倆怪胎,但也是同輩中的拔尖,醫術更是藥穀年輕一輩的翹楚,無論在哪裡,都如眾星捧月般的存在,他的性子還格外好,溫潤謙遜,無論對誰都耐心有禮,待自小一起長大的聞人舟更是如親弟弟一般。

伴隨著長大,燕葭身邊環繞的人越來越多,聞人舟逐漸被那些人擠出了圈外,遠遠看著人群中耀眼的師兄。

聞人舟會為燕葭的成就而感到驕傲,又時常感到落寞黯淡。

因為他知道無論他怎麼努力,這輩子都不可能趕得上燕葭,永遠無法與燕葭齊頭並進。

他不僅追趕不上燕葭,連站在燕葭身邊都會顯得很難看。

所以他選擇了外出遊醫。

那次的相遇隻是個意外,但燕葭和燕笙很驚喜地邀請了聞人舟同去。

後來無數次,聞人舟都思考過,倘若他拒絕了燕葭,沒有結伴同行,是不是就能避免掉那些事。

聞人舟抬起眼,眼神有些空洞,望向溪蘭燼和謝拾檀,又重復低低念道:「我沒有想殺他們。

」溪蘭燼抱著手,望著腳下的符灰,不置可否:「是嗎?」聞人舟又沉默下來,記憶飄到遙遠的過去。

聞人舟時常在外遊歷,經驗比燕家兄弟倆足得多,三日之後,便帶著他們找到了燕笙想要的靈花,連帶著自己想找的靈藥也在那附近。

隻是靈花和靈藥附近,有一群毒蠍妖獸在看守著,他們的靠近惹怒了妖獸。

關鍵時刻,聞人舟飛快采下了靈花和靈藥,卻因為修為略低,逃跑時慢了一步,好在燕笙及時施救,帶著他逃遁,燕葭則負責斷後。

那隻妖獸失去了守護幾百年的靈花靈藥,狂躁不已,一路瘋狂追趕,把三人攆進了瑤赤山深處,才不甘地轉身回去了。

直到那時,驚魂未定的聞人舟才發現,燕笙遁走時為了保護他,被那隻妖獸的毒刺碰到,渾身已經開始發癢潰爛。

燕葭用了很多種法子,可毒蠍實在太毒,他最多隻能延緩燕笙身上的症狀。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聞人舟很快順著地上顏色有些異常的土壤,意識到附近應當有傳聞中可解天下萬毒的仙靈草。

燕葭聽聞過後,當即決定去采草為燕笙解毒。

但和之前一樣,仙靈草附近,也守著一隻凶獸。

好在聞人舟認識那隻凶獸——他聽溪蘭燼講過這種凶獸,在蒼鷺洲很多,隻需要調配好了熏香,再奏一曲名曲《鳴鳳》,伴隨著琴聲,巨獸就會陷入昏沉中,溪蘭燼調侃說這是「妖獸也懂風雅」,還告訴他,彈琴時還不能有錯,若是彈錯了音,巨獸就會醒過來。

這聽起來很不可思議,聞人舟一開始甚至以為溪蘭燼在跟他開玩笑,直到謝拾檀開口,肯定了溪蘭燼的說法。

就算溪蘭燼時常話不著調的,但謝拾檀說話必然靠譜,聞人舟告知了燕葭後,倆人決定試一試。

他搜刮記憶,想起溪蘭燼說過的怎麼調配熏香,耗費了點時間才做成功。

燕葭大大地鬆了口氣,朝他露出笑意:「阿舟這兩年出去,增長了許多見聞,師兄以後得向你多多請教了。

」聞人舟靦腆地搖搖頭:「師兄比我厲害多了。

」「阿舟也很厲害,已經讓我刮目相看了。

」燕葭拍拍他的肩,望向仙靈草的方向,「一會兒你在山上奏曲焚香,我下去摘靈草,師兄的身家性命就交給你了,可別彈錯音了。

」說完最後一句話時,他是笑著的,顯然是在開玩笑。

聞人舟認真地點頭應了聲,帶著燕笙上了山,取出琴,和燕葭示意了一下,便開始邊奏《鳴鳳》,邊焚香。

伴隨著淙淙琴聲,淡雅的熏香順著風飄盪下去,那隻凶惡的巨獸果然漸漸陷入了半昏沉中。

見成功了,燕葭立刻上前去摘取靈草。

因為擔心動靜太大,會驚醒巨獸,燕葭的行動小心翼翼的,緩緩越過巨獸的尾巴,探身去摘它護在爪子間的靈草。

聞人舟坐在遠處,熟練地彈奏著曲譜,遙遙看著燕葭的動作。

那隻巨獸太過龐大,修為亦比他們高深太多,隻要它鋒銳的爪子一動,燕葭這顆修真界耀眼的新星便會急速隕落。

一些詭異可怕的念頭就這麼猝不及防沖上了心頭。

br/>若是他不小心彈錯音了,這道從小到大都無比刺眼的光芒,是不是就會消寂了?總是會不自覺忽略他的師父,刻意討好他卻隻是為了靠他接近燕葭的師兄弟妹們,外人時不時掠過他,帶著嘲笑的視線……那些目光,是不是都會改變?隻要燕葭不在了,師父就會正眼看他了吧。

反應過來自己在想什麼,聞人舟自己都不寒而栗,然而惡念如同種子,隻要冒出來了,就會開始在心底生根發芽,他的指尖開始發抖。

聞人舟的心跳開始加速,腦子裡也嗡嗡的,原本熟得不能再熟、倒背如流的曲譜,忽然被什麼存在抹消了般,大腦中一片空白。

他隻能死死地盯著自己的指尖,心裡不斷祈禱。

不要彈錯。

不要彈錯。

求求了,千萬不要彈錯。

這個念頭剛滑過腦海,他就聽到了「嘣」的一聲。

那一剎那,聞人舟的血液仿佛在倒流,耳邊都響著嘩嘩的聲音,從足底到背後一片冰冷,滲出了陣陣冷汗。

他彈錯了。

剛摘下仙靈草,跨過巨獸爪子的燕葭頓住了一瞬。

他精通音律,聽出了錯音。

身旁的巨獸睜開了黃澄澄的眼睛,瞬間察覺到自己守護多年的靈花不見了,隨即視線裡映入了一個人類。

震天撼動的咆哮聲響起,燕葭毫不遲疑地就想要離開,但為時已晚。

聞人舟知道自己在此時應該做什麼,他應該繼續彈琴焚香,讓巨獸安寧下來,好助燕葭逃跑,但他卻隻是直勾勾地望著燕葭的腿被巨獸咬進嘴裡,聽到清脆的哢嚓一聲,什麼東西被咬斷碎裂的聲音傳來。

他竟然覺得那個聲音很好聽。

燕葭溫雅的臉龐無比蒼白,額上青筋畢露,掙紮間視線恍惚與聞人舟的視線對上。

聞人舟心裡一突,陡然間無比心虛,後退了一步,打翻了點著香薰的香爐。

原本在琴聲裡半醒半睡過去的燕笙也驚醒過來,察覺到情況不對,虛弱地叫:「阿舟,快、快繼續彈琴,能安撫巨獸……」可是聞人舟卻沒動。

他渾身都僵住了。

見聞人舟不動,燕笙怔了一下,望著他的眼神有了些微變化,不再懇求他。

他擔心弟弟,著急地靠到懸崖,想往下看看情況,卻因為身體虛弱,不小心踩到了被聞人舟打翻的香爐,腳下一滑,就直跌了下去。

明明一伸手就能抓住燕笙的,聞人舟也不知道自己那一瞬間在遲疑什麼。

是擔心離開瑤赤山後燕笙會對外人胡說,還是其他的什麼?總之他的手遲了一步,隻堪堪掠過燕笙的袖子,便看著他滾落了下去。

被人修侵擾領域的巨獸一拍尾巴,巨大的沖擊力讓聞人舟耳邊不住作響,血絲都順著七竅蔓延出來,他大口喘著氣,不敢再看那下麵一眼,轉身就跑。

瑤赤山的深處充斥著危險,聞人舟在裡麵待了整整七日,才終於找到出路,遍體鱗傷地出來了。

出來時正好遇到了來瑤赤山尋找他們的藥穀弟子。

包括老藥王也來了。

老藥王似乎蒼老了許多,看到渾身都是傷的聞人舟,疲憊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

其他弟子幫聞人舟處理傷勢時,眼眶通紅,抽抽搭搭的:「燕師兄、燕師兄的魂燈……滅了。

」魂燈滅,代表著魂燈的主人隕。

燕葭和燕笙果然沒能逃出來。

那一瞬間,聞人舟很難描述自己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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