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1 / 2)
「殿下,這次真的是給桑姬的首飾!絕對錯不了,屬下親自核驗過了!」朱策捧著盒子,再一次跑進披香殿。
看到那隻一模一樣、一尺長寬的拱形黃銅盒子時,桑湄幾乎下意識地戰栗起來,往後躲避。
「別怕,別怕。」奚曠微笑著,撫扌莫她的肩膀,「讓朱策好好來給你賠個罪。」
「桑姬恕罪!」朱策把盒子放到案上,迅速半跪在了桑湄麵前,抱拳道,「屬下一時不察,竟犯了那樣不可原諒的錯誤,以致今日桑姬受驚。要打要罰,任憑桑姬處置!」
桑湄攥緊袖口,五指嵌入掌心,困難開口:「無、無妨……朱大人公務繁忙,是我的事耽誤了大人……」
「還能站得起來嗎?」奚曠的手探入她的掌心,一根一根分開她的手指,幾乎是貼在她耳畔道。
桑湄不知道。
賀暄的血流盡了,她渾身的力氣也仿佛被抽乾了。
她愛過他,恨過他,最後兩個人的關係隻剩下了交易利用。
賀暄遲早會死,她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她根本不傷心。
但她沒想到動手的會是奚曠。
奚曠能這樣乾脆利落地殺掉與他本質無冤無仇的賀暄,那真與他有冤有仇的秋穗豈不是……
秋穗……秋穗!
她陡然慌亂起來。
原本以為能看透的人,忽然變得捉扌莫不透,原本以為能掌握的局麵,忽然變得徹底失控。
秋穗怎麼辦,秋穗還活著嗎!
「都說了,那人是個惡徒,是該殺之人。」奚曠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自己,一字一頓道,「他是南鄔賀家的大公子,賀家世代簪纓,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明麵上的賬早就入不敷出,可卻還能維持體麵,你猜是為什麼?自然是暗地裡有不光彩的生意。這不光彩的生意,就是由賀暄打理。」
桑湄恍惚:「……什麼生意?」
「無論是北炎還是南鄔,官府都禁止製作販售五通散,違者斬立決。」奚曠笑道,「可這賀家,卻暗地裡私製新貨。製作精良的,從黑市流通販賣給有錢人,那些邊邊角角的雜料,則通過各種底層人轉手,分攤黑利。」
桑湄知道,桑湄當然知道。
這件事,還是她去讓秋穗查的。這也是賀暄被她拿捏的把柄所在:南鄔內部亂成一團,加上太子母家與賀家結成秦晉,根本沒有人會管賀家製販五通散之事——但北炎可以。北炎曾因五通散引起過不小的動盪,當權者比南鄔更在意它的影響,如果賀家要投靠北炎,這件事就會是個巨大的禍患。
不久前,南鄔兵敗如山倒的消息從前線傳來,建康幾乎已成甕中之鱉,那時的她動了點手段,給賀暄遞了密信,要見他一麵。
賀暄手裡被她捏著把柄,聞言臉色不太好:「你說。」
「我要你助我,順利逃出王城。」她盯著他,「並且為了杜絕後患,『清鸞公主』,必須死。」
「這太難了。」賀暄道,「北炎來勢洶洶,我賀家尚自顧不暇,若真有這樣的本事,早護著陛下假死脫身了,豈能輪得到你?」
桑湄冷笑一聲:「少裝忠心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賀家早就投靠了北炎那個篡權奪位的姓奚的。」
賀暄臉色大變。
「我久居宮中,誦經度日,可若真兩耳不聞窗外事,豈能活到今天?」她森然道,「我沒工夫查你賀家為什麼通敵叛國,也不關心你賀家未來仕途如何,你隻需記住,你幫完我這個忙,你我恩怨兩消,永不相見。」
賀暄震驚地看著她,花了許久才消化她的意思,仿佛是第一次認識她一般,晦澀道:「你……身為南鄔公主……」但他已為叛臣,更無立場指責她,半晌才繼續道,「你都能打探出賀家與北炎的來往,有這樣的本事,怎麼會逃不出去?」
「因為我在北炎無人,若建康被北炎軍接管,我不一定能蒙混出去,而我必須萬無一失,『清鸞公主』也必須死得乾淨。」她說,「你若不幫,或者幫不了,也無妨。但你要知道,若我死於非命,你的所作所為自會有人想辦法遞到北炎寧王麵前,屆時你和整個賀家,都同我一起陪葬罷。」
賀暄表情更加難看。
兩個人初談不歡而散,但是不出桑湄所料,幾天之後,賀暄就托人送來了一盒密藥與用法說明。
她了解他,他到底不敢拿一家的前途賭博。
可是,這一切,奚曠是怎麼知道的?
仿佛是看出了她的困惑,奚曠笑道:「這個人,與南鄔皇室交好,曾答應要幫一名皇女逃出建康,若不是我早看出他心懷鬼胎,派人盯著,恐怕也發現不了他與那名皇女的首尾。當然,那名皇女自然沒有逃出去,這位賀公子也被我的人逮住。搜查過程中,偶然在他書房中發現了禁藥的痕跡。」
桑湄輕聲道:「然後呢?」
「沒有然後。如你所見,本王殺了他。明明已經發誓要效忠本王,怎麼敢在本王眼皮底下偷天換日?此為不忠。而私製禁藥,為一家之利,禍害百姓,此為不義。不忠不義之徒,留他何用?」奚曠說道,「你臨死前說了什麼嗎?」
「什麼?」
「他求本王,放那名皇女一條生路。」
桑湄怔了怔,低低地哦了一聲。
奚曠凝視著她。
他後知後覺地發現,在看到賀暄的人頭後,除了震驚與恐懼,她好像就沒有別的反應了……她甚至,一點悲傷都不曾流露。
她好像又恢復成了那個無懈可擊的桑姬,一個失憶的女人,看到一個被砍下的頭顱,會震驚與恐懼,不是再正常不過了嗎?
隻有她為他落淚,她為他傷神,她為他痛苦,才能證明,她從來沒有忘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