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1 / 2)
眼見金明池張了唇就要吞藥。
他的動作突然頓住。
江城雪杏目眨動,用恍如浸泡著柔情蜜意的嗓音問道:「怎麼了?王爺不宮的心意了嗎?」
「求之不得。」金明池道,「隻是我忽而記起來,不僅我想知曉公主的真心,公主也該想要知曉孤的情意。」
「公主總不相信孤對你的傾慕,既然此法甚妙,不若我與公主一同試驗,正好以此來向公主證明吾心赤忱。」
江城雪瞬間領會到他的意思。
一同試驗,便是指她和金明池都服下此名為「合歡」的藥。待到藥性催發,再用江城雪提供的法子,看對方是否願意相救,來判斷虛情還是假意。
金明池熟練地將藥物拋進香爐,草藥揉撚而成的藥丸碰到火星一觸即燃。
江城雪簡直懷疑他對焚藥有什麼特殊癖好。
好在她來金府之前,吃過兩顆能禦百毒的解藥,不怕這味「合歡」的藥性影響到自己。
隨著裊裊煙霧飄出香爐,金明池眸色變得深暗,狹長的眼尾拖出一道昳麗紅暈,呼吸逐漸粗重淩亂。
合歡散的藥效開始發作了。
江城雪看著他一步步朝自己走近。
她放在被褥裡的手慢慢伸向連接著床柱的鐐銬,五指蜷勾,不動聲色將其握住。她屏氣凝神,隻等金明池再離得近一些,就用這條鐵鏈拴住他的四肢,然後取走唯一的鑰匙。
她相信,能入金明池眼睛的藥物,毒性必然夠烈。她要把人困在方寸之間,令他遭受欲`火焚身之苦,萬分煎熬後,少說落個半身不遂的下場,這樣也算替原身報了血海深仇。
同時也幫賀熙朝出了氣。
成敗在此一舉,江城雪看準時機,就是現在——
她手指按下鐐銬玄扣的剎那,頭頂驀地炸開一陣巨響。青磚黛瓦似山崩般往下掉,屋頂鏤出一大個窟窿。
江城雪眼皮下意識顫了顫,再睜眸,隻見金明池的脖頸上架了一柄長劍,束革帶的月要間也抵著一把匕首。
「拿開你的手。」
熟悉的少年嗓音傳來,卻帶著江城雪感到陌生的狠戾:「別碰她。」
她望著這個從天而降的小郎君,雙手各執刀劍,背後的錦繡披肩隨風擺下。這一眼,竟顯得出奇的俊逸絕塵。
而驚詫之餘,她也沒忘了現下身處何地,趁著金明池短暫的愣怔,迅速用鐐銬鎖住他雙腕。自己則迅速起身,離開了床榻。
賀熙朝見她身手矯捷,神色也與尋常無異,少年麵龐頓時漫上了幾分困惑,仿佛好奇她怎麼沒事兒。
江城雪現在無暇向他解釋,因為金明池緩緩轉過身來。
男人猩紅的瞳孔滲著駭人寒意,明顯是壓製住了藥性,稍微尋回一些理智。他抬了抬手,鐵鏈拉扯出沉悶的啷當聲:「這就是公主的心意?」
聞言,江城雪輕快地聳了聳肩,端得是人畜無害:「不然呢?」
「本宮隻說不忍見心上人煩悶蹙眉,可從來沒說過見不得王爺如此呀。」
「你執意想要的眼見為實,如今也見著了,往後別再自作多情了。」
金明池被鐵鏈拴著的雙手掌心張開,一把握住抵在月要側的匕首。他克製不住地用力,生生使鋒刃割破皮肉,鮮血沿著刀尖涓涓往下`流,森冷目光落在賀熙朝身上:「就因為他?」
江城雪冷聲道:「與任何人無關。」
「幼時救你,純屬偶爾撞見那一幕,情急之下心有善念。但本宮望王爺清楚,當日受欺負的人不論是誰,我都會救。縱然是你將金嶼軒丟進水中,結果也一樣。所以你實在不必因當年之事,便對我糾纏不休。」
「何況退一萬步說,我今日騙你用毒卻不肯救你,也算和當初的恩情相互抵消了。從今往後,王爺和本宮之間除了履行剩下的兩條契約,無需再有其他瓜葛。」
金明池的臉色陰沉至極,脖頸周圍的青筋鼓起,似雷霆在稠雲之上暗潮湧動。
但他興許忘了自己體內含有合歡散,此時越是動怒,那毒性便發作得越霸道。他眼瞳渙散,殷紅雙唇微張,充滿痛苦與情`欲的嘶吼不受控地從喉嗓溢出。
江城雪沒有看人發`情的興致,她最後檢查了一遍那四條鐵鏈,確認全部已經徹底鎖緊,一把撈過鑰匙收起。
目的達到,她轉身看向賀熙朝,問道:「你是怎麼來的?」
少年收起長劍歸鞘,匕首卻仍在金明池手裡握著。他是帶著沖冠慍火闖進王府的,這晌滿身怒意悉數宣泄在這柄短匕上。他用盡畢生氣力,生生剜掉金明池掌心半片皮肉,露出森森白骨。
而後才應答江城雪所問,指了指屋頂。
他是掀了那裡的磚瓦,徑直跳下來的。
江城雪看見他刀尖懸掛著淋漓血色,不以為意地一瞥而過。她續道:「我問的是,你如何進的王府?又有無帶下屬前來?」
賀熙朝搖頭:「就我一個人,翻牆來的。」
這就不太好辦了。江城雪心想,金明池豢養的親信眾多,明裡有府上侍衛,暗裡有私下影衛,他們兩個活生生的人想從主院大門離開,勢必驚動王府親信,連帶主屋內的動靜也會被發現。
她不想讓任何人救下金明池。
她要讓惡人自食其果,嘗盡合歡散的藥性,直到半身殘廢為止。
江城雪沉吟片刻:「我的身手雖然勉強,但翻牆屬實不太會。你能不能捎上我,神不知鬼不覺地原路返回?」
賀熙朝重重點頭,當即「嗯」了一聲。
——他可以。
隻不過兩人一起翻牆的話,難免發生肢體接觸。少年小心翼翼看向身側,心底打了好幾遍腹稿,琢磨著怎麼提出來才不會顯得輕浮孟浪。
他嘴唇張了張,倏爾,月要身一緊,江城雪的手臂環過他後背,搭在了他的衣帶上。
少年渾身愣怔著一僵,半開的嘴巴也驀然頓住,似能塞下半個橘子。
江城雪扯了扯他的衣袍:「怎麼了?」
賀熙朝連忙回神,像撥浪鼓一般甩動腦袋:「沒事,我帶阿姐走。」
江城雪另一隻手也環住了他的月要,整個人緊緊掛在他身上。
少年郎深提氣,縱身一躍翻上屋梁。
與此同時,身後響起恍如摧枯拉朽般的巨動。雙足穩穩踩在房頂上的兩人自上而下低頭俯瞰,金明池竟是憑蠻力扯斷了拴著鐵鏈的床柱。
「公主救我——」
他許是中藥深了,急火攻心更添烈毒入骨,雙目布滿血絲,連站都站不穩地趴在榻沿,沒有半分在朝堂上呼風喚雨深藏不露的樣子。
他好像急迫地想抓住什麼,手臂拖著沉重鐵鏈往上伸,在半空胡亂抓了兩下:「公主,求你,求你救我——」
猶如鎮壓在十八層阿鼻地獄下的惡鬼,妄圖攥住神明普渡的微光,苦苦央求。
江城雪卻始終眸色冰冷,無動於衷。
她曾經總是無法想象,原書中二公主被金明池挾持北上時,究竟是何模樣。但如今江城雪知道了,當她被丟上西秦單於的床榻,當她潦草結束自己短暫而悲哀的一生,萬念俱灰。
她寄托了所有希望的人近在咫尺,無數次伸出手去,無數次想抓住救命稻草,卻眼睜睜看著曦光被漫無邊際的黑暗取代,那些她曾信賴、依靠的人親手將她送上絕路,推下懸崖。
而今,她讓原身曾受過的所有無妄之災,無辜之罪,讓罪魁禍首也感同身受一遍。
「走吧。」江城雪淡淡收回目光,「我還沒吃午膳呢,餓了。」
金明池在混沌中聽見了她的聲音,眼底本就稀薄的光頃刻間震得稀碎,徒餘一片空洞。
他的手臂顫栗著垂落,猛然拂袖,價值連城的白玉花瓶砸在了地上,碎成淩亂殘片,檀木圓椅也被鐵鏈子絆住掀翻,數不清滾了多少圈。
這偌大的聲響終於驚動了值守在院外的親信,推開門,被滿屋狼藉嚇了一跳。
眾親衛忙尋找能解開這幅鐐銬的鑰匙。
也有人直接揮刀而起,試圖砍斷鐵鏈。
奈何唯一的銅鑰已經被江城雪擷走,鎖鏈則為玄鐵所鑄,刀槍不入,皆無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