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1 / 2）
蟬鳴聲脆,高低錯落仿佛不會停聽似的，天氣又熱又悶，大陽明晃晃地懸在空中,仿佛想把人烤化。
安凝拽了下頭上太陽帽,恨不得整個人都縮在帽子裡。
身體跟著單車微微晃動,安凝扭頭，看到白襯衣下,背脊單薄瘦削，已經有了少年輪廓。
安凝盯著已經比自己寬了許多的肩膀，心裡有種異樣感,明明小時候他們肩膀差不多寬呢，甚至他比自己還要瘦一點。
什麼時候,他肩膀居然這麼寬了？
手心裡已經被汗水浸透了，有些黏膩,她鬆開揪緊的白襯衣。
「粥粥,我要熱死了，快到家了沒？」
沈慕洲到近處才看到路上的坑窪處,感覺到月要上手鬆開,他馬上提醒道：「抓緊，凝凝。」
話音剛落，後背就感覺被輕輕撞了下,隱約留下柔軟觸感,就聽到一聲「呀」，然後就是吸氣聲。
沈慕洲眉心一蹙，長腿支地停下單車。
安凝低著頭，手懸在月匈前又放下來，含著肩膀呼吸都變得粗重,「好痛。」
太疼了，她實在沒忍住講出來。
「哪裡痛？」
沈慕洲將車子放好，伸手拉住安凝手臂讓她從後座下來，視線在她身上從頭到腳掃了一圈。
安凝抿了抿唇角，搖頭「咳」了一聲，「沒……沒哪裡？」
「沒哪裡是哪裡？」
沈慕洲將人拉到路邊，視線又打量了一圈，「快讓我看一下，是撞到哪裡了？」
安凝看著他擰起的眉心，甚至神色都透出了凝重感，再聯想到他問的話，臉一下燙起來。
一直注意著安凝的沈慕洲，看到她臉頰通紅，垂著的眼睫都在顫動，他彎月要扶住她肩膀，聲音變得急切，「倒底是哪裡痛？」
安凝又「咳」了一聲，「我不疼真的，我們快點回家吧。」
說完她轉身，可能動作幅度大，又扯到了疼痛處，她又「噝」了一聲。
「還說不疼？上車，我帶你去醫院。」
沈慕洲將單車扶好，向後倒到安凝旁邊，示意她上車。
一聽到上醫院，安凝臉色有些古怪，臉上變得更燙，「我不要上醫院，我都說不疼了。」
因為安凝從小就怕打針，所以對醫院一直很恐懼，沈慕洲以為她是因為這個原因說不去醫院。
他斂起神色，抬手去握住她手臂，細細的手臂輕鬆就被他手指握了一圈，「你多大了，還怕去醫院？你聽點話，行不行？」
他頓了下，又道：「要不然你先告訴我哪裡疼？」
安凝一言難盡地看著他，「我都說都不疼了，你怎麼這麼囉嗦？」
沈慕洲：「不疼，你臉怎麼那麼紅，還一直喊疼？」
「我臉是熱的，不疼了，真的。」
安凝眼睛眨了下，臉頰幾乎紅透了，她憋了憋想試圖說服他，「沈粥粥，我真不疼。」
「別和我說()，到醫院和醫生說吧。沈慕洲沒說話?[(()，讓她坐穩後，正要準備騎車，襯衣就被抓住。
他正要開口，就被帶著惱意的聲音打斷。
「是這裡痛。」
沈慕洲轉過頭。
安凝白細的手指，指在了……前月匈位置。
「……」
氣氛陷入詭異的安靜。
安凝尷尬地不知道如果是好，她最近這段時間月匈部會疼，還好學校安排了生理課，她才懵懵懂懂明白青春期的事。
好久之後，她才有勇氣抬起眼，當看到沈慕洲快要滴血的耳朵時，她「撲哧」笑出聲，「沈洲洲，你耳朵怎麼這麼紅啊。」
她頓了頓故意道：「要不要我陪你去醫院看看看呀？」
沈慕洲：「……」
他看著安凝笑彎的眼睛，她很怕曬也很怕熱，太陽帽下，她臉頰緋紅，鬢角碎發浸出細密汗珠，臉上已經褪去了嬰兒肥已經有了少女的柔美。
視線不自覺落在細白手指上，卡通t恤下幾乎看不出任何變化。
沈慕洲耳上滾燙，下意識開口：「這麼小，也會疼嗎？」
這句話讓安凝遭受到一萬點暴擊，她雖然還沒多懂，但私下也和其他女同學一起聊過些東西。
這個「小」字，對剛升入初一的她，簡直是赤裸裸地嘲笑。
她手叉月要上，挺月匈收腹，一字一句道：「你別小看人，我還會再長大的！」
這反應，讓沈慕洲耳朵上紅暈蔓延到了臉上，他「咳」了一聲轉身去，「回……回家吧。」
安凝瞪著他後背，嘴巴非常不滿地撇了撇，她坐好後，手習慣性抓在沈慕洲襯衣上，隻是簡單動作，臉前又一痛，她小聲吸了口氣，「疼死了。」
沈慕洲握了握車把，手背上紫藍色血管隱隱浮起，他喉結滑動，尷尬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是不是該重新買一件……咳。」
他聲音帶著變聲期的低啞，也就是安凝和他距離近，要不然都聽不清楚，她表情呆了下問：「重新買什麼？」
沈慕洲：「……」
看沈慕洲沒回她，安凝頭往前探了探，又問：「粥粥，你要給我買什麼嗎？是好吃的嗎？」
「你怎麼就記得吃？」
因為太尷尬，沈慕洲嗓音抬高了些，落在安凝耳中就顯得有些不耐煩，她立刻不滿的撇嘴，「你凶我做什麼，明明是你說要給我買的。」
沈慕洲在心裡念了句「好笨」。
身後沒有動靜，沈慕洲唇抿了抿扭頭，就看到一雙泛紅的眼睛，他怔了一瞬，問：「怎麼了，還是很疼嗎？」
安凝咬住嘴唇點頭後又搖頭，「不是因為疼。」
沈慕洲：「那是因為什麼？」
安凝吸吸鼻子，很是委屈道：「你凶我。」
「沒凶你。」
「你剛剛就凶了。」
沈慕洲看著她眼眶越來越紅，隻好無奈道：「是我
() 的錯，想吃冰淇淋嗎？」
聞言，安凝立刻破涕為笑，「想吃，想吃，想吃。」
沈慕洲被她逗笑，「想吃也用不著說遍吧。」
安凝理所應當道：「我怕你感受不到我有多想吃，快給我買呀。」
「怎麼會這麼貪吃。」
「少囉嗦，快騎車。」
沈慕洲一腳踩在地，正要騎車，他想到什麼，「咳」了一聲有些別扭道：「吃完冰淇淋還要給你買件東西。」
安凝有些奇怪道：「買什麼東西。」
短暫沉默後，她聽到一聲極低的兩個字。
「文月匈……」
「唰」了一下，安凝臉變成了紅蘋果。
*
換上新內衣，疼痛果然減輕了許多，晚上安凝喜滋滋地拎了半塊冰鎮西瓜，去找沈慕洲。
兩人來到小區裡一處綠蔭處，這邊人少，夏天時候，安凝和沈慕洲經常在這裡納涼。
沈慕洲用湯匙挖下西瓜最中心那一塊，然後將湯匙遞給安凝。
香甜的西瓜味撲過來，安凝握著湯匙就送進嘴裡，然後好吃到眯起眼睛，「也太甜太好吃了吧。」
說完她將湯匙又遞給沈慕洲，「你也吃呀粥粥，我是專門給你帶的。」
沈慕洲盯著湯匙喉結動了動，耳朵不知道為什麼有些發熱，他捏著湯匙在西瓜邊緣挖了一勺默默放到嘴邊。
安凝看他吃下一口後，馬上問：「是不是很甜？」
沈慕洲看著她，耳朵上變得更熱，「確實很甜。」
「那給我再吃一口。」安凝從他手裡拿過湯匙，說著就真接挖掉一塊送進嘴裡。
「真好吃。」
安凝一邊吃著，一邊看向天空。
夜色如墨，今晚沒有月亮，天邊隻掛著零星幾顆星星。
安凝望向最亮那顆星，然後轉頭看向沈慕洲，「我長大後想做記者。」
沈慕洲頓了頓，問她：「為什麼想做記者？」
安凝就等他問這一句，她身體坐直手指攏住放到自己嘴邊，「因為可以采訪很多名人，還因為我希望能用鏡頭，還有我手中的筆，替那些弱勢的人發聲。」
雖然安凝隻有十幾歲，其實並沒有那麼明白記者意味著什麼，但她說到自己想做記者時，臉上像在發光一樣。
她頓了下，看向沈慕洲：「你以後想做什麼呢？你成績那麼好，那麼聰明，想做什麼都很容易吧。」
這個問題是沈慕洲沒有想過的，生活中太多事情壓著他，未來做什麼？他從來沒有想過。
「我沒想過。」
沈慕洲垂下眼，看著手中的西瓜，眼底暗下來。
耳邊蟲鳴聲陣陣，安凝望著他清晰分明的下頜線，她眨了下眼睛將自己握著的手，伸在了沈慕洲嘴下，學著電視上記者語氣問：「沈粥粥同學，提前預定一下，我將來成為記者後，你要讓我給你做第一個專訪行不行？」
沈慕洲抬眼，
重復道：「專訪我？」
安凝點點頭，「對啊。」
她頓了頓，夜色下那雙靈動的眼睛像有星光流轉，「你將來肯定會成為很厲害的人。」
說著，安凝用手指向空中。
沈慕洲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也看向空中。
「看到那顆最亮的星星了嗎？那就是將來的你。」
沈慕洲望著那顆星星，眼底卻依舊暗淡著，他沒有回她話。
安凝怎麼會感覺不到他情緒的低落著，她看著他，語氣難得認真，「沈慕洲。」
她極少叫他全名，除非是事情很緊急很重要的時刻。
沈慕洲偏頭看著她。
兩人的視線相對。
許久之後，安凝望著他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在我眼裡，就是最亮那顆星星。」
沈慕洲瞬也不瞬望著她，遠處路燈昏暗，燈光落進他眼睛裡，將原本暗淡掩蓋住，似有星火閃動。
安凝手握成話筒姿勢，重新放到他麵前，「你可以讓我做第一個專訪的記者嗎？」
這不過是與平常一樣的夜晚，但這一刻，對沈慕洲而言，是他十幾年有限生命中，極不平常的一晚。
他看著她，聲音也帶了鄭重的語氣，「可以。」
聞言，安凝笑著舉起手，對著空中喊了一聲，「那我們這對好朋友，就是最完美搭檔！」
沈慕洲看著她，眼底浮起笑意，正要說什麼，就聽到安凝驚喜道：「有熒火蟲哎。」
安凝對著空中，想抓住那隻螢火蟲，卻一下落空，正要再去抓螢火蟲，它已經往另一邊飛走。
沈慕洲伸起手臂，很輕鬆就將螢火蟲抓進掌心裡，他緩緩打開手掌。
掌心裡露出淺綠色光暈。
安凝望著他手心，眼底閃動著，「粥粥，你手裡像捧了顆星星。」
沈慕洲捧著螢火蟲到她麵前，漆黑的瞳仁裡映出點點光暈，「那我把這顆星星送給你。」
安凝想去接過來，螢火蟲在落到她手中後緩緩飛起來。
兩人看著螢火蟲消失在夜色裡。
安凝收回視線，發現沈慕洲正望著她，她朝他笑起來，「粥粥，我永遠不想和你分開。」
沈慕洲說：「不會分開的。」
「如果有一天分開了，那你千萬不要忘了我。要不然我會……」
「你會什麼？」
安凝一想到與他分開，眼圈控製不住就紅了，「會很難過，你是我最好朋友，就和爸爸媽媽一樣重要。」
沈慕洲扌莫了下她頭，嗓音又低又溫柔，「我怎麼忘了你，畢竟……」
安凝馬上問：「畢竟什麼？」
「畢竟像你這你這麼笨的，很難忘記的。」
安凝瞪大眼睛，氣道：「我都差點要感動了，你居然罵我笨。」
說著，她就揮動著小拳頭，作出就要打他的動作，隻是她剛有動作，他早已站起來靈活躲開。
安凝看他離自己幾米遠()，馬上追過去▄()_[(()，但每次她即將追上他，他就突然加速。
以至於，他們之間的距離永遠是幾米。
安凝看著瘦高的身影，她眼珠轉了下突然蹲下來，「哎呀。」
沈慕洲看到後，神色一變馬上走向她，彎月要想扶起她，但手臂剛剛伸出去，就一下被抓住。
「哼，這回被我抓住了吧。」
安凝看著他，眼睛裡盡是狡黠得意，「沈粥粥，你這輩子也別想逃出我的手心。」
雖然沈慕洲不明白為什麼，但聽到「這輩子」心裡竟會不自覺開心。
安凝看他不說話，漆黑如墨的眼眸正怔怔地望著自己，她遲疑一下惱道：「你不會在心裡罵我了吧？」
沈慕洲伸手拉起她，唇邊含笑：「笨蛋。」
等安凝站起來後，他又加快步子與她拉開距離。
安凝馬上去追他，「你才笨，你最笨，你笨死了。」
蟲鳴聲中，惱怒地聲音越來越遠，最後留下一陣輕笑聲，「終於被我抓到了。」
*
像立flag一樣，安凝剛剛對沈慕洲說了「我永遠不想和你分開」，沒過完暑假，他們就要分開了。
沈慕洲母親終於不堪長期家暴，在家人支持下向沈慕洲父親提出了離婚。
沈慕洲母親怕再被糾纏，就準備帶著沈慕洲回娘家那邊生活。
要去的地方在南方，與他們所在的城市相隔千裡，對於十幾歲的安凝和沈慕洲幾乎是天各一方，再見麵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臨走那天，沈慕洲和安凝又坐在樓道台階處，他將自己寫好的地址和電話放進安凝手中。
「這是那邊地址和電話，你有事……」他頓了頓才開口：「沒事也要打給我，或者你想寫信也可以。」
安凝垂著腦袋「嗯」了一聲。
她嗓音又悶又啞，沈慕洲剛想開口，手背上忽地一熱，他看向自己的手。
淚珠如斷線珠子似地，一滴一滴掉在他手背上。
他手指握緊後，又鬆開，「凝凝，你別哭了，等寒假我會來看你……」
話音未落，他的手就被抓住，然後是抽泣的聲音：「粥粥，我舍不得你怎麼辦？」
沈慕洲手指顫了下，他用指腹將她眼角的淚擦去，第一次反握住她的手，「凝凝，你聽好了。」
「我們隻是短暫的分別，很快，我們就會再見麵的。」
安凝用手背胡亂抹了下臉上的淚，「真的？」
沈慕洲點頭：「真的。」
安凝伸出手臂想要一個離別的擁抱，卻被沈慕洲扶住手臂。
看到他這個反應，安凝委委屈屈道：「粥粥，你都要走了，我們要像小時候那樣擁抱。」
沈慕洲鬆開手，用手扌莫了下她頭，「我們已經長大了。」
安凝不明所以，就問道：「長大，就不能抱了嗎？」
沈慕洲看著她天真的眼神，「咳」了聲
() 嗓音低下來，「要再大一點才可以。」
「什麼意思？」
安凝更糊塗了，還想再問，就聽到沈慕洲叫她的名字。
「凝凝，要照顧好自己。」
安凝眼淚又要蓄上來，「你也要照顧好自己。」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有些擔憂道：「粥粥，下次再見麵時，萬一我變得太漂亮，你認不出我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