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我將與你共存亡 「嘩!」 海……(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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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長發和王通祈禱了許久,也沒見布吉等人從船艙下麵上來,隻看著王二少爺麵色陰沉的走上來,嘴唇發白看不出血色。

「王二少爺,這是怎麼一回事呀?」張長發湊上去問。

王二理都沒理,便從他的身邊路過,直接到甲板上去了。和王二一同被搭救上來的商人們,也有不少紛紛跟著上甲板。

「這是怎麼回事?甲板上風浪那麼——」張長發怪道。

「風停了。」王通在旁邊捅了捅他道。

甲板上的狂風暴雨確實平息了不少,但天色也越來越暗,天邊的黑雲好像也離他們越來越近。兩人惴惴不安的看著外麵的天色,布吉卻從船艙裡麵爬上來了。

「各位。」他喘口氣道:「小郎君還活著,正在檢修船隻。水密艙隻破了三個,大家放心,船不會沉。」

「請不要驚慌,在船艙裡安心等待。」

說罷,布吉就開始安排船員往各處工作。

「顧季還活著?」張長發的嘴巴都張成o型。甲板上的王二聽了,確實渾身一陣。

不管如何說,布吉的話就像是強心針一般,讓商人們的心裡安定了許多。船艙裡本來全是低聲求神拜佛的聲音,如今則是一片劫後餘生的慶幸。

「那人怎麼還出去了?」王通倒是皺眉道:「萬一一會兒再有風浪,多危險。」

他注意到了王二的離開,自然也有人注意到。

一位年輕的商人站起來,他是常年搭乘王氏商隊的客商:「二少爺乾嘛去了?我去把他叫回來。」

他走出船艙,往甲板上去。王通並不認得這些人,但因為聽說顧季被推下船,卻一直關注著他們。看到他們向外走去,天生的敏感讓他探頭向艙外看去。

「看什麼呢?」張長發也探出腦袋。

在兩人的目光中,王二少爺竟然在和幾名手下一起,手忙腳亂的解救生艇上的繩索。

「他瘋了?」張長發不理解:「都說了船不會沉,這樣的小艇放在海麵上,兩個浪頭就要沉下去。」

顯然,同樣的疑惑不僅僅張長發有。正在扯救生艇的一名王氏夥計,也小聲抱怨起來:「二少爺,都說了大船不會沉,還不如就留在這兒吧。」

王二狠狠瞪了他一眼:「閉嘴。不想走就回船艙,你死了沒人救你。」

夥計愣住了。他麵色訕訕,卻好像突然想到什麼,失聲叫道:「這不會就是少爺賣給船塢,那些假材料做的船吧?」

「那水密艙根本沒用,船會沉的——」另一名夥計也想起什麼。

「閉嘴,廢物!」

王二少爺將兩人踹到地上,狠狠踢了兩腳。

甲板上的聲音不大,但卻毫無疑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沒人聽不見剛剛說了什麼——造船的材料有問題?船將要沉了?

所有人雙手顫抖,如墜冰窟。

水密隔艙裡。

密閉性果然有問題,第一、二個水密艙已經被淹沒,水蔓延到第四個水密艙。但幸好由於船身傾斜,第五個水密艙還算是乾燥。

守在這裡的船員們得到命令,不能讓任何人進來。但他們看著逐漸上漲的水位,卻不由得心裡發慌。

小郎君在哪?他們真的能活嗎?

雷茨悄無聲息的出現在第五個水密艙,將水封住。船頭還在逐漸下沉,但當水淹沒第四個水密艙之後……下沉就會停止。

阿爾伯特號將能在海上苟延殘喘一段時間。

海裡。

顧季第一次完成這麼艱難的潛水任務。

他上一世時常下海,但都有默契的搭檔、全套的潛水設備和醫療急救,還有科考船進行配套工作。而他麵對幾百年前的沉船,要做的隻是清理發掘工作。

雖然很累……但比起現在真是恍如隔世。

畢竟他現在的安全設施隻有雷茨的潛水罩,和月要上綁著的麻繩。要做的工作是從剛剛沉下去的大船中,繞過不幸遇難的幾十具屍體,找到沉重的物資帶上來。

顧季沉默而迅速的在沉船中遊走。

「你要在半個小時之內上岸。」阿爾伯特號沉重道:「不然你會有失溫的危險。」

「我知道。」顧季很冷。他繞過一個艙室,裡麵是一具十歲出頭的男孩屍骨,還保持著死亡時的驚恐。

這個孩子可能隻是跟著父親來船上見見世麵。但當船翻沉時,他連打開艙門的機會都沒有。

越往下走,這樣的屍體就越多。王氏的船並不像阿爾伯特號一樣有大麵積空艙,反而搭載了富有的豪商,和他們的仆役。

而住在最下層的仆役,根本沒有逃生的機會。

繞過底部層層疊疊的屍體,顧季終於來到貨艙。在破碎的貨艙中,大多數貨物都不能保持完好,絲綢和陶瓷碎片散落一地。

他扒開貨物堆翻找,但找了半個艙室都沒找到需要的補給。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顧季,」阿爾伯特號的聲音很嚴肅:「雷茨給你的氧氣是有時限的,你也不能在水裡待太久。我讓你回去的時候,你必須回去。」

「好。」顧季手上翻找的動作不停。

「我當初沒能把席爾瓦爵士送回家,我可能也不能把你送回家了。」阿爾伯特號低落道:「我做船真的好失敗啊。」

「每當有一條生命在我身上逝去時,我都會記下來,然後在每個午夜為他們祈禱。在做皇家海軍的戰船時,船上死過幾十人,席爾瓦爵士沉船時,又是一百多人……我記得他們每個人的音容笑貌。」

「他們死了的時候,我都會原諒他們在船上吐過口水的事,也原諒他們在船上亂扔垃圾。我會向他們道歉,為什麼我不能再堅固一點。」

「顧季,但你不要死。」阿爾伯特號堅定道:「如果真的到了要沉船的時候,就把剩下的所有積分都兌換成時間,然後讓雷茨帶你走。」

「說不定他能找到活下來的方法,到時候……你還記得我就好。」阿爾伯特號有點感傷的抽噎起來。

「閉上嘴吧。」阿爾伯特號的哭聲如同魔音貫耳一般縈繞在心頭,顧季從貨物堆裡舉出一箱東西:「這好像是石灰。」

接著,他又在旁邊翻出一小桶桐油,和補水密艙所需的其他材料。

「你做到了!」阿爾伯特號立刻止住哭聲,差點就要跳起來轉圈圈了。顧季仔細看了看密封,這些東西都不能受潮,封口都比較好。

「把我弄上去吧。」顧季將幾桶東西或提或掛在身上,兩條繩子在月要上纏緊,從沉船裡走出。

雷茨的呼吸麵罩時間不多,隨著阿爾伯特號的拉扯,顧季向沉船中的遇難者道別,慢慢浮出水麵。

「呼。」

他緩緩喘了兩口氣。布吉正帶著兩名船員正船側焦急的等他,看到水麵上真有人浮出來,布吉簡直要高興哭了。

「把我拉上來!」顧季叫道。

「好嘞。」阿爾伯特號應聲,在布吉的合力之下將顧季拽出水麵。顧季帶的東西很多,往上拉他時非常的小心。

「快快,打開係統。」一邊往上升,顧季便虛空打開係統,花費50積分點亮了「水密艙」科技樹。這種已有科技本不需要點亮,但獲得之後可以得到水密艙的具體製作步驟。

顧季看著到手的詳細教程,終於感到幾分安全。

被吊上船後,顧季幾乎立刻便癱軟在船舷旁邊。看著一個小時前他掉下去的船舷缺口,他隻覺得劫後餘生感慨萬千。

不過感慨隻用了一瞬。他從眩暈的耳鳴中掙紮站起來,聽到了什麼聲音。

往船頭看去,二三十人正糾纏在一起。

「這是怎麼回事?」顧季問。

「王二賣差材料造船,他們都知道水密艙是壞的。」布吉嘆一口氣,露出一點不符合年齡的成熟:「現在他們都要上救生小艇。」

「什麼……」顧季愣住:「他們瘋了嗎?」

懷疑他們的精神狀態,並不是虛詞。

這並不是在風平浪靜的海麵上,救生艇能帶著人逃出生天。之所以顧季從來沒發過準備救生艇的指令,就是因為這種天氣,救生艇根本不靠譜。

在這樣的風暴中,十幾個人緊緊巴巴坐下救生艇,還不如抱著木板玩漂流,至少被拍碎在礁石上的概率還低一些。

因此他寧願賭,自己能帶著阿爾伯特號逃出險境。

但有些人不是這麼想的。

一炷香時間前,甲板。

王二的話很快招致所有人的關注,大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王二做黑心商人,賣了不好的材料給船塢,結果船塢用來造船,現在船要沉了。

唾罵聲響徹雲霄。

「你個王八蛋!」被王二一腳踢在地上的夥計做起來,指著王二的臉大罵:「你敢做不敢當嗎?今天船上的人要是死了,做鬼也要纏著你。」

說完還不解氣,一拳將王二捶倒。

商人們不僅罵王二,更擔心自己的安危。之前下過貨艙的幾位年輕商人沖破了船員的阻攔,在貨艙看到第四個水密艙已經進水的事實。他們慌慌張張又往上走,大喊自己親近的人:「水密艙真漏了!」

人們的巨大恐慌落在實處,四處奔逃,找船員去下放救生艇。雖然這片海域確實危險,但至少現在風浪不大,乘坐救生艇……說不定能走出這片海域,找到什麼別的船。

總比在這裡等著船沉好。

王二還沒從夥計的拳打腳踢中逃出來,便聽遠處不知是誰叫道:「還有救生艇嗎?救生艇根本不夠坐!」

任誰也沒想到,阿爾伯特號會發生這樣的事。

顧季並沒有白星航運公司的信心,也不敢克扣阿爾伯特號上的救生艇。但問題在於,阿爾伯特號荷載200人,本來配備了200人的救生艇。

但從泉州出發時,船上隻有不到40人。剩餘的救生艇擠占空間,因此顧季就隻留下3艘小艇,能裝45人,供船上的人逃生綽綽有餘。

可問題在於,他們半路又救上來20人。

如果所有人都坐救生艇,必然會有人沒機會上船。也正是如此,王二才早早來找救生艇逃命。

「蠢貨!」王二少爺還手扇了打他的夥計一巴掌:「還不看看現在該跟誰一起走!」

那個夥計回頭看了看,無數人都在狠毒的盯著他們,馬上就要撲上來搶了。他好像當頭被澆下一盆涼水一般。

如果在危機關頭,誰有權利先逃命?首先肯定是顧季和阿爾伯特號上的客商,接著是水手們,接著是被救上來的人……最後才是王氏的黑心商人們。

不,他們根本沒有上船的機會。

反應過來這一點,所有王氏的夥計都趕緊割斷繩子,搶占救生艇上的位置。這種行為當然惹了眾怒,商人們一擁上前,便在船頭打了起來。

「肅靜!」一聲嘶啞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最外圈打架的王通回過頭,驚喜道:「顧小郎君?」

眾人聽他所言,果然看見了船舷旁邊衣著破破爛爛的顧季。顧季真的劫後餘生,又出現在大家眼前。

「諸位聽我說。」顧季清了清嗓子:「風暴還會來臨,這時候上救生艇並不明智。我已經找到了修補船的東西,阿爾伯特號絕不會沉沒。」

「不論如何,」他雖然蒼白消瘦,但卻目光炯炯:「我會與阿爾伯特號共存亡。信我的留在船上,我保證大家平安回家。當然如果想乘坐救生艇離開,我也不攔著。」

「隻是有一條。」他跌跌撞撞向前走了兩步,直指王二:「他留下。其他人不管是我船上的,還是王氏的夥計,去留隨意。」

布吉立刻上前,將想留下和想乘救生艇的分為兩排。此時的天空已經昏暗,黑夜馬上就要到來。大家都知道此時乘坐救生艇也很危險……

而顧季如此堅定的態度,又讓很多人有了一些信心,開始猶豫。

如果船真的能修好呢?那還是在大船上更安全。

隻有王二在船員的製服下瘋狂掙紮。他心知自己不僅拿了假材料,還把顧季推下水,顧季必然不能饒了他。但無論他怎麼懇求咒罵,也沒人願意幫他。

王氏的夥計更是和他劃清界限。

人被分成兩組。阿爾伯特號上的船員和商人都比較信顧季,幾乎沒人要離開。最終,一共有14個人堅持上救生艇,根本不用搶。

看著救生艇慢慢放下去,顧季離開甲板,和船員們趕往底層貨艙。

「你怎麼才來。」雷茨百無聊賴的躺在水密艙裡幽怨道:「我快擔心死你了。」

顧季這一遭也算是死裡逃生,看著雷茨一頭蜷曲的亂毛感到了幾分安全,顫抖的手揉了揉雷茨的頭發。

雷茨綠寶石般的眸子中,閃爍的目光更加奇怪幾分。

萬幸,沉船中的材料都保持完好。在係統的指導下船員們立刻攪拌好塗料進行補救,又找到一塊備用的大木板,準備堵住一號水密艙的口子。

首先加固四號之後的水密艙,確保船不會沉。接著,就是一間艙室一間艙室的處理。先讓雷茨保持這間水密艙的密閉性,接著把水抽乾,然後堵上木板和加固塗料,等著過幾個時辰乾透。

「我終於活了。」阿爾伯特號感慨。

這是個有點漫長的工程,但沒人不盡心盡力。在確保阿爾伯特號不會沉之後,顧季就先撐起一口氣回到一層艙室。在踏上艙室的一瞬間,顧季便覺得氣氛悲傷而凝滯。

外麵的風浪又刮了起來,狂風呼嘯,所有人都躲回艙室。

「顧小郎君,怎麼樣了?」王通渾身濕透,瑟瑟發抖的湊上來問。

「船不會沉,但船頭下沉還要等一段時間才能修好。大家安心。」顧季肯定道。他有點不詳的預感:「剛剛下去的救生艇怎麼樣?」

聽了他的保證,眾人才稍稍鬆一口氣。但後麵的話卻又引發一陣沉默。

顧季快走幾步,探頭去甲板上看,卻正看到放下去的救生艇已經被拍碎在礁石上,碎木頭和血肉模糊成一片。

無一存活。

他感覺眼前有點暈。

王通過來扶住顧季:「剛剛放下去,沒想到一個浪頭,然後那邊有暗礁……」

顧季沉默。雖然已經知道這是他們自己的選擇,但十幾個鮮活的生命就這麼在眼前流逝。尤其他們之間的大部分,還是王氏船上的幸存者。

他眩暈的感覺還沒消退,便感到什麼東西拽住了他的褲腳。

「顧小郎君,是我鬼迷心竅。」王二看著顧季冷若冰霜的眼睛,心裡泛起一陣陣害怕:「大家都是劫後餘生的人,您給我一次機會,我將王氏的三分之一,不,一半財都給您……」

顧季麵無表情看著他。

「求求您,放我一條生路。」王二痛哭流涕哀求,甚至抓住張長發:「張叔,我們認那麼多年,看在我父親的份上,幫我求求情——」

「我聽布吉說,」顧季啞著嗓子道,脫力的倚在艙壁上:「你要是推了我,就讓你身首異處?」

王二沒想到顧季提起來這個。他隻是不想讓顧季活著回去,和他搶生意。他悔的腸子都青了,但在正主麵前也無法抵賴,張開嘴卻說不出話。

顧季搖搖晃晃走回臥室。

恰好是公元1040年,第一位姓席爾瓦的騎士受封。他的盔甲和長劍為家族爭得了無上的光輝,一直得到精心的保養和嗬護,視為家族的象征。

阿爾伯特號踏上大海之初,17世紀的席爾瓦爵士帶著祖輩的榮光孤注一擲,選擇了航海這條無比艱難而充滿危機的道路。

這些盔甲和武器被帶上船,又沉入海底。

而時光兜兜轉轉,千年的光陰過去,又回到了公元1040。

顧季經歷墜落、失血,又在海裡長時間的潛水,體能已經到了瀕臨崩潰的時候。他還是拿上這柄騎士的重劍,搖搖晃晃來到一樓船艙。

每個人都在冷眼旁觀,王二跪在原地哭的肝腸俱裂,眼睛裡滿是絕望。

「你對不起每一個活著站在這裡的人,」顧季盯著他,顫抖的吐息都是冷的:「更對不起每一個在今天死去的人。」

他舉起劍:「那麼,兌現你的諾言吧。」

「嚓!」

鮮血崩裂,灑向整個船艙。但即使膽小如王通,也沒有任何憐憫的情緒。

在所有人的注視致意中,顧季的劍砸落,暈倒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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