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第 48 章 歷陽聞鼙鼓(十五)……(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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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花宴席的位置在荀氏壁東邊丘陵, 距離荀氏大院五六裡地外。阮朝汐帶著白蟬坐在牛車裡,荀九郎跟在車外隨行。

牛車緩行, 車外的人果然問起, 「上次贈送給十二娘的拙作,不知」

阮朝汐無聲地嘆了口氣。好在隔著車簾,外人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

「字句精妙, 讀來口齒留香,尚未讀完全篇。九郎年僅十二歲時就能寫賦, 真是高才。」

車外的少年郎矜持道, 「區區小才不足掛齒。比不上三兄當年七歲成詩, 十歲作賦, 才華卓絕。三兄珠玉在前,在下不過是邯鄲學步罷了。」

又詢問道, 「不知十二娘近期可有雅作,能否讓在下拜讀」

阮朝汐在車裡偏過臉去, 不想說話。

白蟬無奈地掀起布簾,替自家女郎敷衍過去,「留在雲間塢內, 並未帶來。」

裡路,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牛車終於停下在宴席場外時,阮朝汐終於不用絞盡腦汁應付難纏的荀九郎, 鬆了口氣,眼見荀玄微和阮荻從前頭牛車走下,急忙攏著裙擺跳下了車,疾步過去。

荀玄微正在和一位中年貴夫人說話。

顯然是荀氏女眷,四十左右年歲, 打扮雍容華貴,綺羅長裙曳地,眾多女婢跟隨,和荀玄微談笑間並不拘束禮節。

阮朝汐還未走近,那中年貴夫人便敏銳地察覺動靜,轉頭望過來。

那道眼神很怪異。頭一次見麵的人,卻仿佛打量貨物一般,帶著不明顯的挑剔神色,把阮朝汐從頭到腳細細查看了一遍。

阮朝汐被盯得不怎麼舒服,走過去的步子便慢了,停在長兄阮荻身後。

阮荻拉著她過去見禮,替兩邊引薦。

「十二娘,這位便是荀氏三房的陳夫人。出自潁川陳氏,百年詩禮大族。陳三夫人的父親曾於舊朝出仕,官至一品司徒,極清貴門第。」

「陳夫人,這位便是我家十二娘。」說到這裡,他的聲音不自覺頓了頓。

他原本不怎麼贊成這場倉促的「賞花宴」。兩邊出身差距過大,他擔憂十二娘以後受人冷眼。

但相比於去歷陽城赴約,眼前的賞花宴,畢竟是一條好了百倍的出路。他簡短提起阮朝汐的出身

「陳留阮氏的七房長居在司州京城南坊。十二娘的父親,乃是七房出身的從兄,單字一個芷字,年少敏才,入仕於舊朝。當年京城動亂時,從兄不幸蒙難,隻留下十二娘一點血脈,身世堪憐。」

陳夫人極矜持地點了點頭,目光再度仔細掠過阮朝汐的麵容身段。

閉口不提阮朝汐的司州分支女郎的身份,隻慨嘆了聲,「好嬌兒,如何能長成這樣今日見十二娘站在花苑中,滿園花草都失了顏色。我陳家的小六娘也生得殊麗不俗,自小被稱為玉人,今日見了十二娘,我家六娘被比下去了。難怪九郎在我麵前提了許多次,定叫我來見見。」抬手召阮朝汐過去。

阮朝汐被打量得渾身都不舒服,站在原地沒動彈。清淩淩的目光帶出一點困惑,瞥過邊上側立的阮荻和荀玄微。

荀玄微神色不動,佇立流水邊,淡然瞧著這邊事態發展。

阮荻的眉眼間露出幾分焦灼,以眼神頻頻催促她過去。

阮朝汐瞥了長兄幾眼,看他頭頂幾乎冒煙,終於還是緩步走近。

陳夫人仔細打量她的步行儀態,拔下發間的鳳頭金釵,口稱見麵禮,替阮朝汐簪在頭上。純金鳳鳥長喙叼一顆碩大的東珠,在陽光下熠熠生光。

阮朝汐隻覺得頭上一沉,壓得脖頸發疼,那鳳頭金釵怕不是有半斤重。

她不喜陳夫人打量的古怪眼神,心裡並不生出親近,但陳三夫人卻擺出一副想和她親近的姿態,牽過她的手,緩步往布置好的流水宴會場走,言語閒談起來,句句都是問她在雲間塢的日常起居,可有雅讀詩文,何人負責教養。

阮朝汐嘴裡應付著陳三夫人,心裡漸漸生出不耐,秀氣的眉頭微微蹙起,她的視線原本合乎規矩地盯著前方地麵,漸漸在談話間隙抬起,飛快地往旁邊瞥一眼。

阮荻邁步過了木拱橋,在溪水對岸入席。在交談間隙時不時地轉頭看一眼女席這邊。

荀玄微坐在阮荻身側,連瞧也不瞧她這邊了,隻和阮荻緩聲談笑。

倒是荀九郎,神采飛揚,意氣風發,在入座流水對麵的男賓宴席處,頻頻舉杯敬酒,即興作了一首花間賦,在席間傳閱一圈,傳到女眷宴席這邊,陳夫人含笑把賦文遞給阮朝汐。

阮朝汐喝了幾杯酒,忍著三分微醺暈眩,一字字地認真往下看。賦文裡引經據典,佶屈聱牙,她讀得慢,才讀到半截就有眾多不明白之處,隻得煩惱地從頭再看一遍。

隔著溪流,對岸的荀九郎見她反復再三地翻閱,素手久久未釋卷,應該是極喜愛此篇賦文,心潮澎湃之餘,不顧矜持地一口飲盡杯中酒,白皙清俊的臉頰登時紅了一片。

荀玄微收回視線,姿態閒逸地斜倚在案邊,手裡握著玉杯。

「京城官場勞碌,許久未作詩文。吾家九郎才思敏捷,流水席間落筆成賦,風流蘊藉,前途不可限量。」說罷隨意抿了口酒,看了眼對麵的阮朝汐。

阮朝汐並未在席間吃用多少。隻略用了幾筷子菜,喝了兩杯酒,保持著無可指摘的端雅坐姿,手捧著賦文反復通讀,看得極專心的模樣。

陳夫人的眼角餘光時不時地落在她身上,直到這時,始終淡淡的神色終於舒緩下來。

一場溪邊的流水花宴,從開始到結束並未花費太久時間。

阮朝汐莫名其妙從清源居被拉出來吃了一場賞花宴席,席間吃了個半飽,又匆匆結束,被拉回清源居。

來時跟車的是荀九郎,歸程時由荀玄微親自護送。

兩輛牛車齊頭並進,白蟬撩開車簾,顯露出阮朝汐側坐的身影。幾尺之外的另一輛車裡,荀玄微撩開碧紗,閒聊般詢問起她,

「剛才九郎即興作下的賦文,十二娘來回通讀了三遍不止,可是喜歡」

阮朝汐搖頭,實話實話,「辭藻華麗,蘊藉風流,實屬少見的佳文。是我自己有問題。有些詞句典故不知出處,之前東苑進學時未曾通讀過,我反復琢磨,依舊看不太明白。」

荀玄微問話時噙著一抹從容淺笑,卻沒想到會聽到這個答案,人也頓了頓,有片刻沒答話。

車輪滾動的聲響裡,他抬手,無言按了按眉心。

「九郎這篇賦文裡,用典確實過於冷僻,有炫技之嫌。這些冷僻典故,得空了給你補起來。」

阮朝汐默然點頭,又聽他說道,「少年時寫詩文辭賦,大多偏重文采風流,喜愛華麗辭藻。等他入仕幾年,見多了紅塵悲歡,沉下心思再寫賦文時,便不會看重辭藻了。你得空可以看看阮郎這幾年寫的新辭賦。一首傷離別,極動人心魄。」

阮朝汐還是默默點頭。

她原以為今日的訓話到此時就該結束了,正要吩咐白蟬放下窗紗,不料對麵的人若有所思,又繼續問她,「你看九郎此人如何」

阮朝汐不假思索,應聲回了句,「不如何。」

話音未落,對麵的視線便注視過來。

「你可知道,九郎是三房嫡出兒郎。他母族陳氏在士族間的名望高遠。雖然家族擔憂九郎年少,目前隻讓他在阮郎麾下任職一個小小的文掾。但九郎文采斐然,去年鄉郡議品,給他議了極少見的灼然二品,又有他母族的助力。等九郎正式入仕後,前途不可限量。你想好了再答我。」

阮朝汐聽完了,但她並不覺得荀九郎前途不可限量與她有什麼相關。回答的依舊是那句,「不如何。」

對麵窗邊的碧紗落下了。

白蟬放下窗簾,跪坐在角落邊,重新打起了絡子。

但她打絡子的同時,時不時悄然瞥過來一眼,目光裡帶著擔憂,又帶著思索。

阮朝汐也在思索。

今日這場莫名其妙的流水花宴,實在不尋常。

她越想越覺得,似乎有幾分像七娘口中提起的,大族之間安排的相看宴。

由家族長兄阮荻帶領著,對她有養育恩情的荀玄微做陪客,荀九郎的母親陳夫人贈了見麵禮,難不成的給她安排相看的是荀九郎

頭上的鳳頭金釵沉重不堪,她把金釵拔下,拋擲在案上。白蟬驚得急忙起身,把金釵好好收入匣子裡,放在角落處。隨著那匣子,阮朝汐又看到了遠遠扔在角落裡的詩文集,目光裡又多了一層煩惱。

她覺得自己多心了。

以她的阮氏旁支女的身份,門第並不登對,配不上荀氏大宗嫡子荀九郎。

陳夫人今日雖然言語親切和藹,但始終矢口不提她的旁係出身,更未詢問一句她母族的來歷。就算今日是兩家相看宴,陳夫人應該未相中她。

想到這裡,阮朝汐繃緊的心神放輕鬆了些。

她的前路未知。如果被阮家送去歷陽城裡,做那毒蛇的侍妾,她寧死也不去。

如今辦了一場相看宴,阮家或許沒有把她送做侍妾的意思。但嫁入荀氏壁,荀九郎做她的夫婿,侍奉陳夫人那樣的舅姑,於她來說算是高嫁,卻也不她想要的那條前路。

牛車停下,阮朝汐心事重重地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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