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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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妄率先邁步。

每一步踩著鼓點似的,壓迫感一點點加重。

這木盆半人高,不能再往下沉,起身更是萬萬不能。

她隻能道:「站住。

」嗓音略顫,但她忘記了對方從來不會聽她的。

男人腳步在桌邊一頓,似乎放下了什麼東西,而後徑直走到她身前。

高大的陰影幾乎將她覆蓋。

就在卿柔枝張嘴想要喊人的時候,他突然手撐浴桶邊緣。

氫氳水汽,他眼眸墨黑無光,指腹緩緩在木桶邊沿摩挲著。

玉石般白皙溫美的手背上,劃過水痕道道,像冬日湖麵凝住的冰紋。

「朕仔細想過了。

」他的視線筆直而深邃,並沒有落在她麵容以外的地方,卻讓她的皮膚升起一股燒灼的熱度。

想過?什麼?她忍不住蜷縮雙膝,背部緊貼著內壁,抱著雙臂仰頭看他。

失去衣物遮蔽的女人就像失去尖刺的刺蝟,隻能露出柔軟的內裡,任人蹂躪。

太狡猾了,挑這種時候來找她。

「真心,好像也不是那麼難。

」他仿佛一點也沒察覺到她的窘境,隻是勾著唇道。

「陛下到底想說什麼?」「試一試吧,真心換真心。

」他身體一點點往下傾壓,近到她可以看到那如玉脖頸上,微凸的喉結。

元長的沉默中,她的心在一點一點往上提。

被他困在這狹窄的浴桶內,在他的逼視下無所遁形,紅暈從脖頸如火般地,一路蔓延上了麵頰。

「娘娘接受嗎。

」「朕不想聽見好以外的回答。

」男人直視著她,左腮略動了動,似乎在舔後槽牙。

卿柔枝本能地生出密密的雞皮疙瘩,一種讓人頭皮發麻的危險感覺。

她自暴自棄地把下巴往水裡埋了埋,咕咕冒出幾個氣泡。

許久,她閉上眼,認命一般輕輕點了點頭。

再睜開眼時,滿室水汽蒸騰,雲遮霧繞,那人身影消失不再,房門緊緊合著,好似並無人來過。

然而桌麵上,那套嶄新的衣裙刺目地提醒著,方才並不是她的幻覺。

卿柔枝擦乾身子,換上就寢的衣裙上前細看。

隻見那是一件撤花曳地百鳳裙。

疊著一件雪白的連帽鬥篷。

百鳳裙一看便知製作精良,流水般的銀絲交織著金線。

雲紋與飛鳳躍然裙麵,若有日月光華藏匿其中。

★★★祭神大典是大越一年一次的盛會。

包括迎神,出巡以及最後的祭祀大禮。

出行的隊伍以避邪的石獅為首,寶蓋幡幢等隨後,音樂百戲,諸般雜耍,熱鬧非凡。

天高雲淡,新帝佇立祭壇之上,文武百官跪伏於他腳底。

新帝玄衣縛裳,月要束金玉帶,足蹬赤舄靴。

冠前十二金珠搖晃,好似閨閣女兒用以遮麵的水晶垂安半掩住容顏市,乾電住隊。

一張玉麵顛倒眾生,偏偏眉眼疏離淡漠至極,似那雪地裡開出的黑色罌粟花,讓人敬畏恐懼,又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向往。

大越對女子的約束並不嚴苛極端。

眾位閨閣貴女與官員女眷的席位設在一處,無不仰高了脖子,興奮而羞澀地議論著。

「陛下當真英武非凡!」「你們不知陛下年輕時,那才真真是仙姿佚貌的美少年。

多少女子擠破了頭都想與九殿下結親,可偏偏,殿下沒有一個看的入眼的。

」「陛下到底何時,才開始大選……」少女隔著欄杆,望著那位俊美似天神的帝王,癡聲呢喃。

卿柔枝卻被一句話勾起了回憶。

那時的他,那個少年。

腦海裡不由得浮現出淩煙閣中,那道孤獨靜坐在角落的身影。

她並不常到淩煙閣去,皇子們的課業,她身為繼後,是插不上手的。

隻是偶爾她會做一些點心,送去給太子和眾位皇子品嘗。

九皇子總是最後一個來謝恩的。

少年眼睛細長精麗,長睫濃卷,跪在下首低聲道謝。

她看著他時,常常會想,究竟是怎樣姿色的宮妃,才能誕下如此美麗的少年。

他就像一尊易碎的水晶像。

抬眼看來時,又像一池撈不起來的波光粼《糞《。

而那樣的他長大了。

卿柔枝想著,竟然有些恍惚。

如果她不曾進入深宮,是否也躋身於這些少女中,大膽直白地傾訴對新帝的愛慕?亦或者隱沒於朝廷命婦之間,投以贊嘆的目光,默默敬仰天子的威儀?到底是,命運無常。

祭祀官占卜吉凶,向上天請示之後,天子攜群臣移步金殿,參拜巨佛蓮花像,向諸天神佛祈求庇佑。

天子親自進香,以示誠心。

卿綿綿穿著祭神童子的服飾,白軟的小手捧上寶盒,裡麵正是散發著旃檀香氣的三根立香。

陛下垂眼拈走,她便被宮人引至巨佛底下觀禮。

那巨佛眉目悲憫,唇邊含笑,手中高高地托舉著一尊蓮花寶燈。

卿綿綿乖乖站了一會兒,忽然抬起小手扌莫了扌莫腦袋,懵懂道:「下雨了。

」她感覺有水滴在頭頂,涼涼的。

宮人連忙「噓」了一聲,滿臉驚慌,完全不在意她說了什麼。

「小貴人,噤聲。

」綿綿隻好閉緊了嘴巴,一雙大眼睛巴巴地張望著,尋找娘親和姐姐的身影。

蕭觀音站在眾位貴女之首,凝望那道玄黑頎長的身影,終於明白為何當初,她與姐妹們向卿佳雪詢問宮中見聞,對方一臉藏不住的失神。

京中兒郎乾百,試問哪一個有陛下這樣的姿容,這樣的氣度,這樣的權勢?先帝時的外戚之禍,並未還續到新朝。

董貴妃被廢、繼後出宮修行。

她們身後的家族也被連根拔起,偃旗息鼓,輝煌落幕。

蕭家聲名漸起。

朝局後宮,休戚相關。

兼觀音對這些事一知半解,但父親曾親口對她說,陛下大選之日,不會太遠。

她環顧周圍這些庸脂俗粉,論家世論容貌,拿什麼跟她比?隻是———她眸光微凝,看向那立於金殿右側的,梳著婦人發髻的纖細身影。

一襲雪白柔軟的罩袍遮住了她的身軀,容顏也被兜帽隱藏了大半,站在逆光處,瞧不分明。

/>或是,生了什麼怪病吧。

忽然,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陛下……」隻見新帝旁若無人地走向右側,朝那婦人伸出袖子裡的手。

似要邀她一同進行大典。

可歷來隻有帝後,才能並肩立於臣民之上。

不僅眾人屏息,那白衣如雪的太常寺卿,念誦祝詞的聲音亦是一頓。

片刻後,又緩慢、低柔地響起。

「英靈乾秋,神光普照……寵綏四方,久沐深恩,恩澤長沾,悠悠歲月……」婦人緩步後退,不知哪來的一陣風,吹得那兜帽倏地落下,滿頭青絲驟然飄散。

黛眉細長,紅唇如火,神色之間,略有驚慌。

神妃仙子,不似真人——隻一眼,蕭觀音麵色煞白,搖搖欲墜。

她後退了好幾步,腳後跟猛地一絆,直直跌入了蕭母懷中!她渾身顫抖著,轉過小臉,不顧精致的妝容被弄花,緊緊貼靠在母親的肩膀上。

細長的指,一點點抓住了母親的衣袖。

「觀音,怎麼了?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蕭母覺察不對,拍著女兒的背,輕聲哄問。

「這不是蕭家乾金嗎?她怎麼了?」身旁眾女投來異樣的眸光,竊竊私語。

蕭觀音深知失態,卻難以自控地顫抖起來。

她恨得咬破了唇,嘗到血腥味,鴕鳥般躲在母親的懷中,被羞窘、憤恨、嫉妒、自卑淹沒……「母親,我不舒服,我想回家……」蕭觀音的聲音帶著哭腔。

十六年累積起來的驕傲在那一眼後,灰飛煙滅。

她恨不得祭神大典立刻中止的好!她不要這麼丟臉地被圍觀著!被人當成笑話一般地指指點點!「砰!」一聲巨物砸在地麵上的響動,如滴水入油鍋般頃刻沸騰,人群中尖叫四起!「佛像!快看,佛像!」「佛像的手、手怎麼斷了!」「不詳……是不祥之兆啊……定有妖孽出世,要亡我大越!」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妖孽出世,亡我大越!」群情激憤。

金殿灰塵紛揚,人群喧囂議論不絕,立刻湧出一隊金鱗衛維持秩序,有條不紊地疏散著百姓。

不一會兒人群散去大半,一位命婦卻是麵容慘白,呆保佇立在原地。

「夫人怎麼不走?」「我的女兒……我女兒還在裡麵……」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了。

卿柔枝腦袋鈍疼,方才她被一股力道推開,身子重重地摔在地麵,腦袋也撞到了柱子,撞得眼冒金星。

等到反應過來時,四周已經亂了。

胳膊火辣辣的疼,掀開衣袖一看才發現是擦破了皮,正往外滲出血跡。

「陛下!保護陛下!」卿柔枝心口一窒。

顧不得疼痛爬起身來,遲鈍地回想起片刻前,就在褚妄強硬地攥住她手掌的那一刻,一道清晰的碎裂聲響起。

緊接著她就感覺身子被褚妄用力推了出去。

她垂眼搜尋著,隻見就在那摔得四分五裂的蓮花燈旁,玄黑身影半蹲在地,金冠不知去了何處。

滿頭黑發傾灑下來,看不清神情。

而他懷中攬著什麼。

衣袍忽然一動,一團毛茸茸的小家夥爬了出來。

卿綿綿憋得小臉通紅,開口就是一聲哭腔。

「娘」孩子哭聲中,男人右側肩膀被洇濕,血腥味彌漫在每一個人的鼻尖,泉安登時嚇白了臉:「快宣太醫!快啊!陛下萬金之軀,決不能有閃失!」金鱗衛立刻領命。

卿柔枝沒有想到褚妄竟然會保護綿綿,他目光淡淡朝她一瞥,又收了回去,隻在幾個太監的攙扶下,步履有些艱難地移步向後殿。

她麵色慘白地僵立在那,袖口下的指尖不住地顫抖著。

一直以來的印象被徹底打破,尤其是留在那裡的血跡更是在明晃晃地告訴她,卿柔枝,你大錯特錯!「娘娘。

」一道溫和的嗓音響起,喚住了她要追去的腳步,正是太常寺卿,蘭絕。

/>她回眸,蘭絕指了指地麵,「微臣仔細查看過,這斷手切麵平整,不像是年久失修導致的斷裂。

卿柔枝一悚,「你是說,不是意外?是人為?」「還需確認。

」蘭絕吩咐宦官道,「取梯子來。

」不一會兒,蘭絕便發現了其中的蹊蹺。

他走向卿柔枝,溫聲解釋道,「今日大晴,頂上房梁有積雪。

遇熱化成水後,便會滴答往下落,掉進蓮花燈內。

蓮花燈積水到一定重量,便會壓迫那被破壞過的佛手,直到佛手不堪重壓,在特定的時機掉落下來。

」「究竟是誰…」設下此局之人,必然熟悉四時天象,知曉今日會天晴,且對方目標明確——要綿綿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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