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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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漸暗下來,申寧把桌上的東西都塞進包袱。

這些都是她下午準備的,地瓜、土豆、魚肉乾,還有上午在縣裡買的扭傷藥膏。

她在家裡掃了一圈,思考著什麼東西能給人類補充營養,還不容易被發現。

最後,她站在門口,目光落向了院子裡的兩隻大肥雞。

雞蛋!昨天今天的雞蛋都還沒撿,一共四顆,又大又圓,看著就知道這雞被養得很好。

她把四顆雞蛋撿起來,額外給雞撒了把玉米麵。

雞蛋易碎,煮熟了卻容易壞,申寧小心翼翼裝到包袱裡,這才紮好背到肩頭。

她鎖上院門,很快隱入了黑色山林。

抄近路兩個小時便到了農場,圍欄上方樹權削成了尖的,普通人根本沒法翻過去。

申寧後退兩步,弓身蓄勢,一雙銳利的眼睛緊緊盯著圍欄的最高處,然後,腿一蹬猛地跳了過去。

她膝蓋微彎,穩穩落地。

這時候早就天黑了,農場沒有燈,周圍的一切都是黑暗的。

申寧的瞳仁擴大成一個琥珀色的圓,熒光明亮,散發著獸類的危險氣息。

夜晚,獸都是在暗處蟄伏的。

人形的腳也像是貓科動物的肉墊,踩在地上悄無聲息,甚至連腳印都幾乎沒有。

她背著包袱,沿著自己上午記憶裡的路往山頂跑去。

沿途,每一棟房子都是黑的,沒有一絲光亮。

申寧很快到了山頂,她站在小屋前,輕輕敲了下門。

裡麵的人仿佛一直在等著,門一響,門立刻就被推開了。

是小宋。

他特務接頭一樣探出腦袋,謹慎地看了眼申寧身後,申同誌快進!申寧無聲進去,看見了裡麵還有兩個人,除了謝爺爺外,還有一個看著六十來歲的老人。

他身材高大,虎目銳利,正用一種審視的眼神觀察申寧。

她掃了他一眼,便看向了謝爺爺,「你感覺怎麼樣了?」謝爺爺沒想到她真的會來。

幫助他們是沒有絲毫價值的,所以,當看見她真真切切站到麵前時,他嘆了一聲。

「這恩情我是真不知道如何報答了,申同誌。

」申寧正解開肩頭的包袱,聞言歪歪頭,「我不用你報答。

」她現在做的,才是報答。

謝爺爺並不知道她的想法,聽見這話,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小宋眼眶發熱,隻有那個高大的老人,望著申寧眉頭微皺。

他突然問:「你練過武?」他晚上一直注意著門外的動靜,可這姑娘到時,卻一點聲響都沒聽到。

申寧隨意點點頭,「是。

」她是裝作孤兒來紅江溝的,那時力氣大、跑得快,有人問她是不是練過武,她也沒否認。

後來,這也是個她應付別人的理由。

高大老人暗暗點頭,心道果然。

晚上回來時聽小宋說,這姑娘一個人宰了一頭野豬,他還不信,可親眼見到這個姑娘,他卻有些信了。

原因無他,是眼前這個姑娘太凶了。

哪怕此時對謝老笑著,眼睛彎彎,也掩不住氣質裡透出的強烈凶性。

像野獸堆裡廝殺出來的,一看就見過血。

申寧不管另兩人的想法,把包袱裡的東西——掏出來。

她先拿出那管嶄新的藥膏,遞給謝爺爺,「這個是治跌打損傷的,每天塗兩回,早晚都用。

」謝爺爺沒伸手,她就拽過他的手塞進去。

她繼續低頭翻著自己的東西,把那些口糧甚至肉乾雞蛋——拿出來。

「這些氣味都不明顯,你可以偷偷吃,埋在土下也不會被人發現。

」謝爺爺喉間酸澀,有些哽咽。

「這些我們不能收,申同誌你拿回去吧,」說著,便要拒絕。

小宋和高大老人已經睜大了眼,看著炕上起碼十幾斤重的東西,不敢置信。

這種幫助,似乎都要超出心善的範疇。

她專門來農場一趟送藥膏,還能說是太善良,可還送了這麼多食物,卻讓人不敢相信。

她為什麼這麼做?他們都是在農場改造的,境遇著迫,沒什麼利用價值,即便是送了這些東西,也很可能無法回報。

這些地瓜玉米麵,已經是他們大半個月的口糧,何況還有珍貴的肉蛋。

趕路這麼久才把東西送到,還得趕路回去,申寧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她擺手道:「你收著吃,我得回去了。

」說著,她笑著看了眼謝爺爺,「我下次再來看你!」說著,包袱皮隨意卷了兩下塞進兜裡,便一溜煙推門沖進夜色。

申寧的速度太快了,等三人追到門邊時,她早已不見了蹤影。

謝爺爺抓著手裡的藥膏,喃喃:申寧——她又在夜色裡趕了兩個小時的路,回去時,肚子餓得咕咕叫。

家裡雞蛋和魚肉乾都已經沒了,隻剩下今天分的野豬肉,她匆匆煮了一塊,囫圇吃了便睡下。

第二天早上起來,還是睡眼惺忪的。

她半眯著眼到地裡時,宋雪潔被她眼下的青黑眼圈嚇了一跳。

「你昨晚沒睡好嗎?」申寧打了個哈欠,撐著鋤頭犯困,聲音都是懶洋洋的,「嗯,睡晚了。

」她困得要命也不忘掃了圈知青們,一個、兩個、三個—————誒?小夥伴人呢?她稍微精神一點,湊近宋雪潔小聲問:「謝溫時呢?」突然放大的美人臉沖擊力十足,上彎的濃眉、深邃的貓眼,連鼻梁都高挺得恰到好處。

她微微眯著眼,琥珀色的瞳孔柔潤朦朧,像浸了蜂蜜。

宋雪潔呼吸一窒,隻覺得整個眼前隻剩下這張艷麗麵孔。

申寧見她不回答,疑惑地再湊近一點,宋雪潔深吸一口氣,聲音下意識地放輕,「他在準備宣講,一大早就去隔壁的山窪大隊了。

」申寧歪頭,她昨天下午一回來就在收拾東西,沒聽說這件事。

宋雪潔解釋道:昨天中午他被公社叫走了,下午回來的時候,大隊長說他要去其他的大隊農場,反正每個地方都要宣講,今天就從山窪大隊開始。

如果以前,申寧隻會想謝溫時什麼時候能回來。

可聽到著兩個字,她不由得想起了謝爺爺。

他知道謝爺爺在農場嗎?要是不知道的話,她要不要告訴他呢?申寧一想到這個問題,睡意頓消,苦惱起來。

要是告訴謝溫時的話,她現在是紅江溝大隊的申寧,怎麼會認出他的爺爺呢?不行不行。

她搖搖頭,決定暫時不告訴他。

她現在悄悄地照顧謝爺爺,等小夥伴去農場宣講的時候,自然會見到他。

宋雪潔被她豐富的麵部表情逗笑,你在想什麼呢?又點頭又搖頭的。

她轉而道:陳同誌去縣裡工作了,今晚掃盲班本來是輪到他,現在換成謝同誌了。

申寧有些疑惑,「不是說七月份才走嗎?」宋雪潔搖搖頭,「我也不知道,突然就走了。

」申寧不在意陳明英離不離開,她又高興起來,「那我晚上還要去掃盲班!」宋雪潔見到她的神態,為那位陳同誌惋惜了下。

申寧卻主動問道:「你最近見孫大娘了嗎?」「見了,她昨天還請我去她家吃飯呢,」宋雪潔抿嘴笑笑,「但我沒去。

」現在誰家都不富裕,她怎麼好意思去蹭飯?說到這裡,她有些疑惑,「你怎麼總問孫大娘?」申寧對誰都淡淡的,在她麵前,除了謝溫時,唯一關注多點的就是孫大娘。

申寧「唔」了聲,回答得理直氣壯。

「我覺得孫大娘挺喜歡你的,所以問問。

」在那本年代文裡,孫大娘看宋雪潔跟親女兒一樣,關係十分親近,遠勝過另外兩個兒媳婦。

宋雪潔失笑,卻沒否認,「應該是比較喜歡我。

」申寧知道了她和孫家相處的進度,便繼續乾活,等晚上,才打起精神去掃盲班。

她來時,又是前麵坐得滿滿的,她拎著板凳坐在了門邊。

謝溫時還沒來,她聽見前麵的姑娘們在嘰嘰喳喳說話。

紅罩衫姑娘小聲道:「謝知青寫文章厲害,長得也俊,比陳同誌還好看呢!」旁邊的雙辮子姑娘笑著打趣,你以前不是說陳明英最好看?怎麼,不說謝知青小白臉了?紅罩衫瞋她一眼,以前不是以為謝知青身子骨弱嗎?但現在可就不一樣了。

她兩手捧著發熱的臉頰,目露憧憬,你說,要是我去追求謝知青的話,他會同意嗎?雙辮子「撲哧」笑出聲來,壓低了聲音。

「謝知青是滬市來的,看他的樣子,肯定家裡條件也好,咋可能在鄉下處對象?」紅罩衫不服氣,「他不是和申寧走得挺近的嗎?」兩個姑娘爭辯起來,忽然看見後頭一雙亮晶晶的眼,嚇了一跳。

「申寧!你什麼時候坐在這兒的?」申寧手撐著腮,聽得正來勁,「我坐這兒好久了。

」紅罩衫癟癟嘴,沒忍住湊了過去,申寧,你和謝知青真沒處對象嗎?申寧歪歪頭,「沒啊。

」雙辯子的消息明顯更靈通,見她今天好說話,眼珠子一轉,也八卦地湊了過來。

「那陳明英呢?你也沒和他處對象嗎?」申寧跟民兵隊打獵這兩天,大隊裡的八卦除了謝溫時上《省報》,就是陳明英去縣裡工作。

後一個八卦,便有申寧的影子出現。

有個傳聞說,是申寧拒絕了他的表白,他才提前去縣裡的!申寧一愣,搖頭得更加果斷,「沒有!」剛說完,便聽見兩人驚喜的歡呼聲,「謝知青你來啦!」申寧轉頭,便見謝溫時從她背後緩步走進,朝幾人微微一笑,了一聲。

她望著他的背影,有些疑惑。

小夥伴今天的心情好像不錯?也許是因為白天在山窪大隊宣講,謝溫時不像下地時那麼隨意,他換了身體麵的白襯衫,衣領雪白,露出修長的脖頸。

那脖頸處白皙的皮膚上,生了顆小小的紅痣,把雋秀麵容顯出三分艷麗。

他微微笑著往木板旁一站,雖是男人,卻比其他女同誌更標致更漂亮,偏偏不顯陰柔。

清澈的少年氣和溫柔底氣,都揉雜在他的眼裡。

申寧坐在角落裡注視著這樣的謝溫時,心裡生起一點小小的喜悅。

小夥伴在發光誒!謝溫時伸手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小臂,上麵已經有一層清晰的肌肉線條,緊實而有力。

和四月份剛來大隊的時候相比,不到兩個月的功夫,他已經大變樣。

雖然比不過士生士長的莊稼漢子,但也不是那麼瘦弱了。

他一邊挽袖,一邊笑看著大家。

「陳同誌去縣裡工作了,以後他的掃盲課由我們代替,今天的課我先來上。

」大家熱烈地鼓掌,不知道誰喊了一聲,「陳明英怎麼走得還怎麼突然啊?」一點風聲都沒傳出來,突然就不乾了。

謝溫時笑笑,聲音柔緩得沒有絲毫波動,「我也不知道。

」他思考了下,轉而笑道:可能是縣裡的工作急需吧。

畢竟,陳明英總不會說是其他原因。

他餘光看了眼食堂角落裡的女姑娘,她手撐著腮,懶詳洋的樣子,看起來對這個話題毫無興趣。

大概是事不關己。

謝溫時笑笑,手指屈起,敲了敲單層的薄木板。

「好了,我們來上課。

」申寧的確不在意陳明英的離開,在她心裡,這隻是個關係比較好的的同鄉而已。

最關鍵的是,她不認為他的提前離開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她什麼也沒做啊。

她打了個哈欠,眼睛分泌出生理性的眼淚。

再看著謝溫時,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努力把心神專注到他新講的字上。

沒有陳明英開小灶,申寧可不能再走神了。

可是新鮮的知識就像漩渦,不停地轉啊轉,怎麼也抓不住,到最後,她腦袋都暈了。

好困。

她努力地睜大眼睛,正巧,聽見謝溫時在上方緩緩道:「今天也學了五個字了,下麵,我給大家講個有趣的故事。

」講故事了?申寧精神了點,伸長脖子聽故事。

好不容易上完課,謝溫時掃視了一圈,不出意外的看著那效古娘精神奕奕的眼————隻要不學習,聽什麼都覺得很有趣。

他忍不住輕笑一聲,底下的人有些疑惑,謝知青笑什麼?申寧也有些狐疑,她看了看謝溫時,小夥伴是不是看著她笑的?但是想到他最近一直很冷淡,她又不確定了。

謝溫時並沒看申寧,低聲笑道:「隻是想起了一些有意思的事。

」有人起哄,「什麼事兒啊?也給我們講講唄?」他卻搖搖頭,穿透力的聲音傳到很遠。

「放在心裡才是最有趣的,一旦說出,就不一定了。

」隻有藏在記憶裡的東西,才不會被毀滅,永遠都美好。

謝溫時笑笑,轉身剛準備擦木板,便被站起來的女孩子們圍住了。

她們滿臉期待,毫不掩飾自己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們還有點東西沒聽懂,謝知青再給講講唄?」紅江溝這邊風氣不算古板,小年輕處對象是常有的事,主動追求誰,也是正常的隻要不做當眾擁抱拉手這些事,就沒什麼大礙。

這也是謝溫時這兩天才知道的。

他溫聲答應下來,目光卻穿過其他人的頭頂,在食堂裡掃視了一圈。

沒有她的身影。

已經走了?申寧的確已經走了,她中午去找赤腳醫生開了點治月要扭傷的膏藥,特地給謝爺爺送去。

她趁著夜色敲門,這次,開門的速度比昨天還快。

小宋側身讓路,對屋裡的兩人低聲提醒,申同誌又來了!申寧輕車熟路地進來,看見謝爺爺和另一個老人正在炕上盤腿坐著,似乎剛才在聊天。

她愉快地招招手,「晚上好!」謝爺爺目露錯愕,一時沒想到她為什麼今天又來了,但還是想要下炕迎接。

申寧擺擺手,把口袋裡的膏藥掏出來。

「這是我們大隊赤腳大夫開的,貼在月要上就行,你先試試。

」說完,她就自覺地坐在了旁邊,沒有立刻走的意思。

申寧想了一天,決定從謝爺爺這兒試探一下,看小夥伴知不知道爺爺在農場。

或者說,爺爺知不知道他在紅江溝大隊。

小宋見她坐下,心中一喜,急忙給她倒了杯水,「你喝,你喝。

」申寧端過水杯,眼睛在屋裡掃了兩圈,最後決定從另一個老人身上切入話題。

「你是不是當兵的?」老人一愣,眼神頓時銳利起來,申同誌怎麼看出來的?申寧語氣理所當然,「一看就是啊。

」軍人身上,往往有些特殊的氣質,比如說血腥氣、正氣,甚至連站姿坐姿都會和普通人不一樣。

而眼前這位六七十歲的老人,恰好各種氣質都有。

老人微微眯眼,轉而卻笑了,「我姓魏,你可以叫我老魏。

」為了不被人說搞階級主義,他們在農場都不用什麼尊稱,就像小宋叫謝爺爺叫老謝一樣。

申寧點頭,喝了口水,接著問道:「老魏,你有兒子嗎?」老魏一愣,沒想到她為什麼突然問這個,但他是不怕人查的,點點頭,卻又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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