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1 / 2)
謝溫時急促地拍了幾下門,院子裡輕悄悄的,沒有絲毫聲音。
他大腦空白了一瞬,渾身冰冷,想起了許多種血淋淋的可能……顫抖著手,攀向了牆頭。
他用力蹬上牆麵,手指握得發白,死死攀住鐵灰色的石頭。
爬上牆頭,他看見了上麵清晰的血手印。
五指細細的,暗紅的痕跡上透出指紋,看得出昨晚她流了多少血。
謝溫時跳下高高的牆頭,腳震得發麻,卻已經沒有心思去顧及了。
他順著路上零星滴了一路的血跡跑進屋,之前好好的屋門,已經和牆麵分離,徹底倒在了地上。
腳踏上門檻,他忽然升起一種膽怯。
近在咫尺,他卻不敢探頭去看,怕躺在那裡的,是一個不會說話不會再笑的她。
會沒事的,會沒事的,謝溫時不斷說服自己。
他猛地踏進門,跑到炕邊,看到了炕上蜷縮著的少女。
她隻穿著單薄的黑色衣褲,眼睛緊閉,一向白皙的膚色變成了缺少血色的蒼白。
左手臂上,赫然是一道七八厘米長的傷口。
暗紅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乾涸淨獰,像一隻恐怖的蜈蚣盤踞在少女的身上。
除了這道最嚴重的,她的脖頸、手臂上還有許多細小的紅痕和淤青。
這還是沒被衣褲遮住的部分。
那衣服的布料底下,被遮住的部分呢?謝溫時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發顫,指腹抬起,貼近少女的嘴唇上方。
溫熱的氣息噴到他的手上。
他驟然鬆了口氣。
他彎月要,不敢碰她的身體,輕輕推了推她的臉,申寧,申寧?醒醒。
他的語氣輕柔緩和,像是生怕嚇到她。
手下的睫毛突然顫了顫,掃過謝溫時的手心。
他屏住呼吸,等著申寧睜眼。
申寧沒睜眼,不止如此,她還熟練地蹭了蹭他的掌心,軟熱的嘴唇貼上他的手腕。
她嘴裡發出模糊的囈語,「唔,謝溫時…」謝溫時感覺到手腕傳來的濡濕觸感,手臂一僵,她在舔他。
他避開申寧的嘴唇,果然看她小貓一樣舔著嘴唇,像是口乾。
他趕緊倒了杯水,小心翼翼送到她唇邊,「喝水。
」少女眼睛沒睜,習慣性的抬起上身,就吃痛地倒了回去,「疼。
」委屈巴巴的聲音。
謝溫時心疼又無奈,放下搪瓷缸,猶豫一下,在炕邊坐下,把她的頭抬起一點。
他單手拿過搪瓷缸,「可以喝了。
」申寧就著他的姿勢,兩手扶著搪瓷缸咕嘟嘟起來,溢出的水滑進她的脖頸。
等喝飽了,才滿意地放下手。
謝溫時看見她手上都是小傷口,心疼得微微揪起。
他回身放下搪瓷缸,一轉頭,就對上了一雙朦朧清澈的琥珀色眼睛。
她聲音帶著剛睡醒的軟,「嗯?你怎麼來了?」說著,腦袋一倒,又沒骨頭一樣落到他腿上,眯著眼蹭了蹭。
謝溫時已經顧及不得什麼男女大防的問題,語氣柔和急切,你怎麼受傷了?申寧打了個哈欠,埋在他的懷裡,汲取他身上乾淨的氣息。
她含糊道:「狼找我報仇來了。
」「報仇?」謝溫時一怔。
申寧手指頭指了指牆上的狼皮大衣,也十分疲憊,那是它爹的。
她不算是極其好戰的,除了給自己找口糧,很少主動對大型野獸發起戰鬥,比方昨晚那隻野狼的親爹,就是來大隊傷人偷雞,被她解決的。
過了沒幾年,長大的狼兒子又來了。
謝溫時恍然明白,心境更加復雜。
若她是人,他還能勸她小心為上,可她是豹,動物間的掠殺天然無法避免。
他嘆了聲,暫且放下這件事,專心問起了她身上的傷口。
「你的傷這麼嚴重,我帶你去縣裡醫院好不好?」申寧搖頭,「不去!」她抬起自己傷最重的左手臂,這是那頭狼垂死掙紮中劃傷的,許久沒受這麼重的傷,還真是疼得厲害。
謝溫時皺眉,「這麼深的傷口不處理會發炎的。
」「我不會,我很快就好了,」申寧拒絕。
野獸的自愈能力本就很好,也許她的體質特殊,受了傷也能恢復的很快。
她辯解道:「過幾天我就好了,真的!」謝溫時不太信,但申寧這個物種他並不了解,也不能確認。
「真的能自己恢復?」他低頭看看申寧手臂上的傷口,那麼長那麼深,要是人類,不上藥是不可能不發炎的。
申寧用力點頭,一臉老實,醫院的味道好難聞嘛。
反正這點傷,七八九十幾天也就好了。
她隻是略略謊報了幾天而已。
謝溫時仔細思索了下,勉強點頭,要是一直不好,你就跟我去醫院。
他小心地把她的腦袋抬起來,放回枕頭上。
突然離開他腿的申寧不太適應,眨了眨眼。
謝溫時膝蓋頂到炕上,把被她踢到炕尾的被子拉過來,準備給她蓋上。
他口中一邊道:我等會兒去跟大隊長說一聲,請幾天假。
申寧不願意蓋被,「會弄髒的。
」謝溫時失笑,你一隻豹子還這麼講究?說著,還是把被子展開,小心翼翼蓋到她的身上。
他掖著被角,絮絮叨叨地叮囑。
「你早上想吃什麼?我給你做完再去找大隊長。
」「你白天小心一點,不要碰到傷口。
」「我下午再來看你好不好?」申寧被被子裹起來,看著謝溫時繞著她忙忙碌碌,心裡有種微妙的幸福感。
像是她小時候被他每天抱在懷裡的感覺一樣。
他動作輕輕的,那麼小心,生怕會弄疼弄斷她細弱的胳膊腿兒。
現在的她早已強大,甚至武力值遠遠超過他,還是很願意被他當小家夥哄著。
許久不見他回應,謝溫時抬頭,怎麼不說話?申寧眨眨眼,「我要吃雞蛋!」被她好不容易保護下來的兩隻雞,昨晚肯定受了驚嚇,不知道昨天下沒下蛋。
謝溫時一切都依她,「好。
」他匆忙煮了幾個雞蛋、怕她不夠吃,又多蒸了一條魚。
趁等東西變熟的間隙,他趕緊去了大隊長家。
他一晚上沒睡好,天一亮便來找申寧,如今大隊長家才剛吃早飯。
大隊長呼嚕嚕唱著玉米麵粥,一抬頭看見謝溫時,十分驚訝,這一大早的你咋來了?出了點事,謝溫時對大隊長的家人微微一笑,匆匆把大隊長拉了過來。
大隊長滿麵狐疑,「啥事啊?」「昨天那隻狼,」謝溫時嘆了一聲,見眼前的大隊長眼睛猛然瞪大,「乍了!」他低聲道:申寧被那隻狼傷到了,傷得很重,我替她跟您請幾天假。
「被狼傷了?!」大隊長聲音猛然拔高,像破了音的二胡。
謝溫時頷首,「她正在家裡休息,恐怕一時半會上不了工。
」說完,他想著找誰幫申寧解決下午飯的事,又快步去了知青點找宋雪潔。
留下大隊長一臉震驚,猛一跺腳,趕緊趕去申寧家。
知道申寧受傷的宋雪潔也大為緊張,得知謝溫時的來意,也爽快地答應了。
「那我中午去幫她做個飯。
」謝溫時處理好這些,才匆忙趕回申寧家,院門已經打開了。
他把煮熟的雞蛋和魚給申寧端到炕桌上,隨口問道:「大隊長來了?」申寧咽咽口水,眼睛緊緊盯著熱騰騰的食物,嗯,剛走了。
大隊長看見她手臂上的傷口,險些沒嚇死,哆嗦著說讓她好好養傷。
謝溫時鬆了口氣,大隊長是嚇壞了,都忘記問他為什麼這麼早來找申寧。
他搖搖頭,暫且放下這件事,把筷子遞給她。
申寧便大快朵頤起來。
他又叮囑了許多句話,看時間實在不能再拖下去,才準備去公社上班。
臨走前,申寧給他扔了把鑰匙,這是院門的。
她語氣單純,渾然沒在意把自家鑰匙給一個男人多危險。
申寧隻是覺得,小夥伴這個身手,總爬牆容易摔到。
謝溫時握緊手裡的鑰匙,心中嘆了一聲,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頂。
「好好休息。
」等謝溫時趕到宣傳部時,不可避免的,他遲到了。
萬主任有些驚訝,怎麼今天來得這麼晚?以往謝溫時可是從沒遲過一分鍾的。
謝溫時額頭滲出細汗,一副跑急了的樣子,搖搖頭:出了點事,出門晚了。
王鬆抬高自己的胳膊,欣賞著手腕上嶄新的手表,「遲了快十分鍾。
」等他抬頭看向謝溫時,立刻叫了一聲,「哎呦,你受傷了?」他猴子一樣跳起來,竄到謝溫時麵前,彎月要盯著他的襯衫下擺看。
謝溫時低頭,果然看見白色的襯衫上染了一小片暗紅,估計是從申寧身上蹭的。
他整理了下襯衫,準備去簡單清洗一下,不是我的血。
王鬆還想追問,便被萬主任打斷了,今天我去縣裡開會,你倆要不要跟著去溜達?宣傳部的夏季宣傳教育結束,正是向上麵匯報結果的時候。
王鬆眼前一亮,立刻答應,「去!」他急不可耐地懟懟謝溫時的胳膊,「我們去轉轉嘆!多好的機會!」謝溫時想起不願去醫院的申寧,心思微動,笑著應了下來,「好。
」等到了縣裡,萬主任去開會,他們兩個乾事就可以自由活動了。
王鬆興致勃勃,「謝哥你要去哪兒?」謝溫時想都沒想,「醫院。
」「醫院?」王鬆驚訝,「你生病了?」他仔仔細細地打量一圈謝溫時,身板筆直,臉色紅潤,怎麼也不像生病的樣子。
謝溫時搖頭,隻是道:「幫人帶點藥。
」王鬆想想,反正自己也沒什麼要買的,便好奇地跟著謝溫時去醫院。
他進去找醫生開金創藥,買了兩瓶,又買了瓶紅花油。
王鬆看著這藥量咂舌,這人傷得挺重啊?不然,尋常人受傷哪用的了兩瓶金創藥?謝溫時把藥瓶揣進口袋,又去供銷社,很巧,還是劉慶妹在的那家。
自從他和申寧和好,劉慶妹對他的態度便重新友好起來。
一見他進來,她笑眯眯地打招呼,順口問道:「哎呦謝同誌來啦?我申姐咋沒來呢?」謝溫時:「大隊還沒放假呢。
」這個供銷社他來了好幾次,很熟悉有什麼東西,徑直道:我要半斤紅糖。
這個紅糖,好像可以補血。
他想著申寧流了那麼多血,正需要喝點紅糖水。
劉慶妹一愣,像是想到什麼,臉上笑容頓時促狹起來。
「好,好,我這就給你包,」她麻利地去稱糖。
王鬆好奇問道:「申姐是誰啊?」聽這個售貨員的語氣,謝哥好像常跟這個一起來似的。
謝溫時默了下,道:「我們大隊的一位女同誌。
」王鬆更好奇了,語氣直白,你對象?那天吃飯以後,他媽說謝哥肯定是有對象的!r/>他瞥了王鬆一眼,「這麼八卦做什麼?」劉慶妹耳朵尖,聽見兩人說話,把紅糖包遞了過來,偷笑道:還不好意思承認呢。
她咳了咳,「總共半斤糖票,還有兩毛錢。
」謝溫時把票證和錢都遞過去,拎上紅糖,便大步往供銷社外走。
腳步罕見的有些匆忙。
王鬆鼻涕蟲一樣黏上去,窮追不舍,真是你不承認?你對象和你同大隊?謝溫時走出幾百米,耳邊的人還喋喋不休,他終於忍不住停下。
王鬆:「?」他的眼神和眼巴巴的申寧有點相似,謝溫時語氣無奈,你是媒婆嗎?王鬆看著他的眼神,覺得他想說的不是媒婆,是八婆。
和謝溫時越熟,他頑皮的本性就越明顯,纏著他非要一個答案。
「你就告訴我唄?你是不是有對象?」謝溫時嘆了一聲,索性答道:暫時還不是。
王鬆咂咂嘴,明白了,嘿嘿笑了兩聲,「你這樣的還能追不到對象?」謝溫時不再理會,快步往縣上肉站的方向走。
他算是走運的,趕上了最後一塊五花肉。
漂亮的五花肉紅白相間,躺在肉板上,肥瘦恰到好處。
紅燒肉用這樣的肉做起來最好吃。
謝溫時鬆了口氣,立即道:「我要這塊五花肉。
」說著,眼睛在攤位上掃了一圈,又指向幾根大棒骨,那幾根我也要。
到最後,他手裡拎著滿滿當當的東西,王鬆空手而歸,但臉上也是心滿意足的。
也許是受王母的耳濡目染,他對八卦很感興趣。
謝溫時被纏得無法,好不容易等萬主任回來,他才逃脫了王鬆的魔音貫耳。
等下午下班,他一路狂奔回紅江溝。
還沒到下工時間,謝溫時拎著五花肉想了想,要是在他屋裡做飯,肉味兒得傳的人人都聞見。
他帶上新鮮的藥、紅糖、五花肉和棒骨,繞路去了申寧家。
拿鑰匙開了門,他進了屋,把東西放到外間的櫥櫃上。
裡間和外間中的門開著,他輕手輕腳走近,看見申寧睡得正熟。
她又把被子踢到腳下,衣擺睡得卷起,露出一截細白的月要。
月要上傷得青紫一片,肌肉線條卻依舊清晰,是經過大量運動的緊致有力。
謝溫時別開眼,小心翼翼把她的衣擺拉下去,蓋住月要。
申寧還沒醒,他便掩上了外間的門,準備先燒壺水。
申寧雖然不愛喝熱水,但也許是為了掩人耳目,家裡是有暖水瓶的。
謝溫時燒了壺水,把滾燙的開水倒進暖水瓶裡保溫,這才開始做飯。
在滬市的時候,市麵上的紅燒肉大多是甜口的,謝溫時想著申寧愛甜,便也做了甜口。
這塊五花肉不到一斤重,怕申寧不夠吃,他多切了兩個士豆,一步步地純煮,到最後蓋上鍋蓋。
得等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