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1 / 2)
薑執宜看這個人的第一眼就覺得好眼熟。
他很高,皮膚也很白,眼皮褶皺深,眼型狹長,濃密的眼睫在鼻梁側拓下一層淡淡陰翳。
他身上剩下一件純色白t,和人一樣的感覺,又冷又冽。黑發背著光形成一層朦朧的渡邊,可他眉骨硬朗,光線給他編織的柔和全都淪為假象。
借著這個角度,薑執宜覺得清楚的隻有他淩冽的下顎弧線和清瘦的脖頸脈絡。
下意識的,她就想起剛剛那個聽到的名字。
好像是三個字。
她唇往內抿,沒動,眼尾聳拉地仰頭。
這個人臉上從始至終沒出現過什麼善意的表情,反而像是一道扌莫不透的深潭,沒安全感。
她想張嗓問什麼意思,卻在第一個音節前被人打斷。
「不要啊。」少年弓月要側身,直接扯住校服衣角,黑眸兌著寒和無趣,隨意地看了她一眼點頭:「走了。」
話落,他真的沒有一分猶豫,身高腿長,步子毫不收斂。
薑執宜腦袋懵了下,憑直覺跟著拽住,他們中間隔了三步,她看著他停下身卻沒回頭。
她頭發剛乾還有些潮,勉強不算狼狽,衣服肩膀的地方最濕,深淺不一地混著髒漬。
從那聲「沒人」開始,他就知道有人躲在這裡。
周圍真的很安靜,薑執宜眼睫微動,手指鬆開又捏緊。而他好像也沒有多少耐心,往後看了一眼。
「要。」沉寂打破。
薑執宜喉嚨乾痛,她壓下不適和陌生重復一遍:「要。」
她需要這個,起碼能挽回一點。
說完,薑執宜抿了抿唇,又補充一句謝謝。
周栩應聽著那句生硬的謝謝動了眉梢,身後的女孩垂著頭,像隻沒梳毛的小貓,和剛才的硬倔比起來,有種亂七八糟的可憐。
她腿上的傷挺明顯的,白玉嵌了血的瑕疵,整個人小小的窩在那裡,不像是自願。
周栩應比自己想象中多看了兩眼。
但薑執宜卻沒有要多看他的意思。
她垂著眼套上那件不合身的外套,金屬拉鎖在她指腹間泛出金屬光澤。
周栩應的存在感很強,薑執宜潛意識的不想招惹,穿好衣服抬起頭看著他。
兩人沉默,眼神交疊目光成線。
周栩應捕捉到麵前女生緊繃的身體和她眼底沒掩飾住的警惕。
她在防他,他很快得出這個結論。
周栩應手指挲了下,沒繼續探究,平靜地轉身走了。
他不是愛多管閒事的人,順手一次。
而直到背影消失,薑執宜視線還停在原地。
校服上的冷香侵占鼻息,她聽見自己心跳逐漸平息。
李絲菱看見薑執宜一頓一頓的從角落走來的那秒,眼眶唰的紅了。
陽光刺眼,她身上捂得嚴嚴實實,蒼白的一張臉站在老師麵前。
「薑執宜,摔了?怎麼每次怕跑八百你都能摔一次。」體育老師擰著眉看她傷口,但語氣還是很不滿。
「對不起老師。」薑執宜忽略掉話中的誇張成分,低聲道歉。
體育老師拿著成績冊,疾聲厲色:「跑不了就請假,你現在摔一跤覺得好受?」
這語氣明顯是把她當做故意找借口了,薑執宜張嘴想解釋,但又不知如何開口:「我」
「好了你不用說了。」體育老師不耐的打斷,他不客氣地通知薑執宜:「你沒有成績,我不管你是貧血還是故意,拿不出醫院證明就是沒病,也不用跟我解釋你這節課去哪了。」
最後一句話格外重,他捏起哨尖銳地吹響,徑直繞過:「集合!」
薑執宜的肩砰的撞歪。
有人經過回頭納悶的看她,可能在疑惑她這節課去哪了,也可能在疑惑她為什麼這麼狼狽。
稱不上過分,隻是目光是密密麻麻的針,悄無聲息的刺進心髒。
還要刺破尚未成熟的青桔樹。
回去的隊形很散,兩人一排往前走著。
薑執宜身邊沒人。
李絲菱跟在薑執宜身後半米的距離,兩個人走的都很慢,不一會兒就和班級拉開了距離。
李絲菱趕緊小跑跟上環住薑執宜的手臂:「小宜,你你怎麼樣了啊。」
她看著薑執宜別在耳後的頭發,簡直快要氣哭了:「憑什麼這麼對你啊,慈好她們每次也是裝病不跑啊,老師從來不管。」
薑執宜沒說話。
李絲菱看著她沉默,手都不敢用力,生怕碰到她的傷口:「你能走嗎,要不我們先去醫務室吧。」
她低頭,校服外套一直裹到大腿的位置,鬆鬆垮垮的,露出了一點深灰色的裙擺,膝蓋周圍是暗紅的血汙。薑執宜自己也看不下去,但還是呼出一口濁氣朝李絲菱彎眼:「我去一趟吧。絲絲你不用陪我。」
「啊?」李絲菱仰著頭:「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下節課可能會遲到。」薑執宜想握下她的手,結果發現她手心髒的花裡胡哨。
「可是」說道一半,李絲菱忽然預感到什麼,她猛地向前看去,慈好不知道什麼時候停在了前麵的柱子前,笑吟吟地盯著她們。
聲音戛然而止,李絲菱身體倏地僵硬。
後麵的班級下課,長隊慢悠悠的往前走,說話聲嘈雜,耳鳴嗡嗡,但她的臉,異常清晰。
人海淹沒視線,她們被後麵的人群攏住,隊伍從兩邊繞開,李絲菱完全愣在原地。
薑執宜順著看去,眸光浮動。
她知道的,學生時期的孤立就是如此直白淺顯,尤其是女生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