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那便嫁我,如何?(二)(1 / 2)
溫凝懷疑自己聽錯了。
一雙含淚的眼就那樣直愣愣地望著裴宥,怔怔地看入他眼底。
他眼底仍舊是熟悉的暗黑,一望看不到底。
可又不對。
哪裡不對。
自重生以來,除了初次見麵緊張得不能自已,溫凝每每看入這雙眼底,雖也是沉不見底,可憑著她在他身邊多年,憑著她對他刻骨的了解,她總能猜得出他當下在想什麼,解下來可能會有何反應。
簡單點說,她多活的一世讓她能暫且拿捏住他。
可現在……
裴宥從表情到語氣,都仿佛在告訴她,他要脫離掌控了。
他每一個「為何」,每一個「何故」,響在溫凝耳邊,不啻於一道驚雷。
裴宥就算不信,隻要她咬死不認,他又能拿她如何?
溫凝跪得筆直:「是的大人。那時阿凝也想不到您是世子爺,否則給阿凝一百個膽子阿凝也不敢啊。」
他眯了眯眼:「怎麼,剛剛說得那麼動聽,現在又不願意了?」
以至於他一步步走到她跟前時,她幾乎沒反應過來,腦子被他這些問題轟得支離破碎,幾乎要無力思考,抑或說,不知該從何思考。
她的爹爹好歹是個正兒八經的朝廷命官。
「溫姑娘放榜當日還有閒心去賭坊取銀子,可見並無捉婿之心。既無捉婿之心,何故做出捉婿之舉?」
溫凝:「……」
他突然重重放下手裡的茶盞,聲線也變得沉冷:「胡言亂語,謊話連篇!」
「溫姑娘七巧玲瓏心,這浮生醉經營得有聲有色,真是叫人意外。」
可這不是沒有其他更合適的說辭了麼?
離得那麼近,陽光又那麼足,她心裡一堆小九九,但凡有什麼心思,一個都別想逃過裴宥那雙眼。
「你去宜春苑做什麼?」裴宥的聲音沉下來。
裴宥又笑了一聲,隨手拿了個茶桌上的茶盞把玩,漫不經心道:「溫姑娘身上的香囊看來眼生得很,你之前那個呢?」
「當日宜春苑一遇,溫姑娘並非為在下而去,你女扮男裝出入勾欄之地,所為何事?又為何在遇見我後佯裝訴請?」
「大人,阿凝也是無奈之舉。」電光火石之間,溫凝已經想好了說辭,「當時阿凝與沈家二公子退婚,二公子其實並不願,為了斷他的心思,阿凝便隻好……佯裝對大人情根深種,又擔心……擔心惹大人注目,便刻意做些大人不喜之事。」
「溫姑娘與身邊的丫鬟情同姐妹,從不無故打罵,當初在雲聽樓,何故刻意掌她的嘴來給我看?」
她不解,也就抬頭,不甚明白地看著裴宥。
他已經將事情查得這麼清楚,再去否認沒有意義,她也無從否認。
他怎麼連她送沈晉香囊都知道!
矮榻臨窗而設,長安街上顯然已經越來越熱鬧,但窗未開,那些人來車往的聲音便被隔絕在外,隻有咕嘟的煮茶聲近在耳邊。
「小女對大人蒼天可鑒日月可表……」
她怕。
他似是極為隨意地掃了一眼外邊,接著拿起早就煮好的茶,倒入茶碗。
一團濃雲般密不透風的黑,裡頭極為隱秘地閃動著一簇火苗。
「本金五百兩,一賠十,再得五千兩。酒坊初始啟動資金一千兩,之後追加五百兩,中間經營困難卻並未再有追加,直至今年初春……我給你兩千兩,你追兩千兩,還有四千兩,去哪裡了?」
裴宥仍舊抬著她的臉,距離近得她忍不住想要退縮,卻被他手下的力度扼住,隻能那樣近地在他眼皮地下,一絲一毫的表情都被他盡收眼底。
裴宥眼神涼涼,也不知是否信了,「你倒挺有自信。」
「如此我還想到今年的新年夜宴,我有所誤會,你便順水推舟,認了是自己追我跳湖。」
溫凝終於找回自己的呼吸,默然地長長吸了一口氣,身子往後,讓自己不再掣肘於裴宥掌下,矮下身子低下頭,悵然道:「裴大人哪裡的話……是小女不敢肖想啊,裴大人與昭和公主才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我又怎敢……」
裴宥沒有再去矮榻上,而是在房內的茶桌邊坐下,「所以你的意思,你所做的一切,是為了讓沈晉對你死心?」
裴宥睨著緊貼在門檻前的人,個子小得很,心思卻大得沒邊。
他生來不易與人親近,後院那些小妾,一個都沒碰過。
如今就算被他識破,她也不過是個耍了他一通的不知天高地厚的陌生女人。他再怒也不會對她做上輩子做的那些事。
她知道裴宥不好忽悠,她說的又確實沒有一句實話……
今生,不是前世。
「那我便不客氣了。」他雙手背後,將窗口的朝陽擋了個乾淨,卻使得他的麵色有些模糊,隻有不鹹不淡的聲音清晰地傳到溫凝耳邊。
溫凝一咬牙:「大人若不信,自可讓阿凝回去一趟,阿凝取來給您看看。」
他卻又將眼眸挪開,推開那扇一直緊閉的窗,外麵的陽光與生氣,瞬間撲湧而入。
不給溫凝思考的時間,裴宥一步一上前,步子悠悠而來,問題緩緩而出。
溫凝舌頭一卷,道:「那個香囊……大人,其實……阿凝當時與沈二公子退婚,主要是……是擔心他萬一……戰死沙場,我年紀輕輕守了寡……」
這也讓溫凝突然回過神來。
略一抬眸,他便看住溫凝。
溫凝說過這些,轉身便走。
「如此玲瓏心思,又有膽有色的姑娘,卻有幾件事,在下百思不得其解。」裴宥將茶壺置於暖爐之上,便又響起咕嘟之聲,他側目望過來,「溫姑娘不妨坐過來,在下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請教。」
但話已經說出去了,總不能臨事又改。
「那便回去拾掇拾掇,準備進國公府罷。」
「阿凝不敢!」
賭坊居然都叫他查到了。
溫凝耳邊突然嗡地一聲,莫名其妙響起上輩子他曾對她說過的那句話——「阿凝,伱以為進了這宅子,是想走便能走的麼?」
如今的裴宥,不是上輩子的裴宥。
「為何?」
「哦?」
溫凝掃了一眼與他一臂之隔的對坐。
冷靜,溫凝。
這個意識讓溫凝的大腦終於有了運轉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