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2)
韓嘉彥隨後又去西屋給母親靈位上了香,出來後,已到了午膳時分。謝家老仆端了吃食上桌,韓嘉彥便也自然而然留下用餐。
謝盛身子尚虛,不能飲酒,他以茶代酒敬了韓嘉彥一杯,感懷道:
「我來汴京一月,這門都沒出去幾回,風土人情我也尚未認全。外界之繁華,似是與我無關一般。我是很想出去走走呀,似師茂兄一般,遊遍大好河山,可惜我這身子……不爭氣。」
「無疾兄還年輕,身子將養好了,再出遊亦不遲。」韓嘉彥安慰道。
「不年輕了,二十有七,已年近而立了。」
「無疾兄可成婚了?」韓嘉彥順口詢問道。
「尚未成婚,但已定親,未婚妻還等著我高中後回去完婚。婚事之所以一直這般拖著,也是因為我這身子不好,是我耽誤了她。」謝盛說到此處,神思中透出幾分繾綣來。
韓嘉彥卻道:「恭喜啊,此番高中,人生三大喜,無疾兄一口氣就全占了。」
「嗯?甚麼三大喜?」
「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他鄉遇故知。」韓嘉彥豎起三根手指笑道。
「哈哈哈哈……」謝盛大笑,「這麼說,師茂兄便是那位他鄉的故知了,你我萍水相逢,卻一見如故呀。來,師茂兄,我再敬你一杯。」
又飲下一杯茶,謝盛詢問韓嘉彥道:「師茂兄可定親了?」
韓嘉彥搖了搖頭,隨即道:「無疾兄,我比你年幼三歲,莫要以兄相稱了。」
「好。」謝盛點頭,「那師茂可有相好之人?」
「算是……有吧。」韓嘉彥腦海中不自主地浮現出了章素兒的容顏。
「哦?可去提親了?」
「暫時尚未與家中長輩提及,她亦是官宦家的女兒,隻是,其父目前正貶謫,我恐家中不會同意這門親事。而且……我的婚事,恐難自己做主。」
她不知自己對素兒到底是甚麼情誼,但想來應尚未到情愛的程度。她困惑於此事已然很久,自己女扮男裝,嫁娶皆不成,感情似是也迷茫起來。她對男子一直就不曾有過愛戀的心緒。而對女子……她目前唯一十分在意的就是章素兒。隻是她並不認為那是情愛,隻是一段非常珍貴的友誼。
龍陽斷袖,磨鏡對食,這樣的事雖少,但韓嘉彥行走江湖多年,也未嘗不曾聽聞。隻是她從未想過這樣的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幼時,她與母親相依為命,想著的是發奮圖強,幫母親減輕勞苦,得享天年。
入韓府後,母女受氣,她被送入相州家學讀私塾,想著的是還是發奮圖強,考取功名,將母親接出韓府,不再受辱。
再後,驟聞母親死訊,悲痛欲絕,想著的是查明她去世的真相。
這許多年來,私人的情愛從不曾占據她腦海片刻,她錯亂了性別,隻能以虛假的男性身份在這世上活下去,她怎敢去談甚麼情愛?
謝盛聽她如是說,終於明白她為何今日看起來似是神思不屬,原是為情所困。
他一時踟躕,斟酌半晌才道:
「師茂,我不在你的身份立場之上,也不懂勛爵門第的姻親之事。人道是大丈夫不應為情所困,眼見著應試在即,你當專注於當下,莫要分了心神。若你與那女子有緣無分,還是盡早斷情為好,若能見麵就當見一麵,若不能,便與書信一封說清楚你的想法。」
「是,無疾兄說的是。」韓嘉彥點頭。
斷情,如何是那麼容易做到的?韓嘉彥絕非薄情寡義之人,她珍惜身邊所有的緣分。要她狠下心來與章素兒說些絕情的重話,她心如刀割,難以開口。
一餐飯吃罷,韓嘉彥愈發鬱結,隻是她內心越是糾葛,麵上就越是平靜,以至於騙過了謝盛,還當她已然看開。
辭別謝盛主仆,她緩步向南,穿行於街道,往萬氏書畫鋪子行去。正值午後,街上行人少了許多。茶肆、飯館、酒樓熱鬧非凡,都是行腳、會友的食客。
隻是這些熱鬧都與韓嘉彥無關,她曳步緩行,也不知走了多久,不知不覺已然來到了秘書省外的稅務街前。稅務街這裡有個張榜的告示欄,每日有開封府衙的差役在此張貼布告,宣讀公文。
此時告示欄前正圍了一群跑江湖的商客,對著告示欄議論紛紛。韓嘉彥本不在意,卻忽而聽到其中一人道:「長公主可真是心善啊。」
長公主?這個詞如今聽在韓嘉彥耳中,有些敏感。她斂了心神,走到告示欄前,想看看張告了甚麼。
仔細一瞧,發現竟然是通緝令,原是之前她在汴河邊救了長公主車駕,卻被當做了歹人通緝。為了通緝她這個「銀麵胡人」,開封府竟然懸賞了一千緡錢。
韓嘉彥無語了片刻,心想如果師兄拿了自己去投案,是不是就發了?遂覺滑稽,不由笑出聲來。
這頓時引起了旁邊的幾個人注意,有一商客開口道:「兄台何故發笑?」
「哈哈哈……」韓嘉彥笑得直搖頭,「我是覺得開封府抓錯了人,那銀麵胡人分明是要救人,反倒被通緝,這都一月過去了,也沒抓著人,有些滑稽。」
那商客搖手道:「兄台你有所不知,現在都傳那銀麵胡人乃江洋大盜,胡服隻是偽裝,那日長公主車駕被驚,就是因為那胡人要竊取車駕上的貴重之物。隻不過因著禁軍趕來及時,未能得手。」
「甚麼?」韓嘉彥一頭霧水,「甚麼貴重之物?」
「這就不知道了,定不是甚麼金銀器皿之類的尋常事物,或許是甚麼宮中秘寶呢。」另一人神秘兮兮道。
韓嘉彥更無語了,這風言風語傳得也忒離譜了。不過她心中一凜,想起自己是從杏園茶肆的雲水間裡邊跳出來的,想來這麼長時間了,那茶肆老板定是要被查了。之前她就此事問過師兄,師兄說他會善後,讓她莫要多管。
不知茶肆老板現在可好,可別被扣上個甚麼大盜同黨的帽子,被抓去下獄了。
韓嘉彥著急去萬氏書畫鋪子找她師兄浮雲子問清楚情況,不過臨走前,她還是回身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