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人楊(1 / 2)
「這…」縣丞麵露遲疑之色,「今歲並無旱災洪澇,何至於此?」
哪吒便將近年來數次東伐用兵、征民勞役,並州縣征收糧食之數一一道來。所言詳實,若不遣小吏細細稽查,一時並挑不出錯漏,陳大人也無言反駁。
幾名參將微露贊許之色,張須陀則並不看他們,提筆伏案寫著什麼。
待二人問答畢,張須陀拿起案上紙卷道:「傳我手令,自明日起開齊郡大小義倉,賑濟百姓以解飢饉。」
縣丞大驚失色,見一眾人都心意堅決,又不得不讓步道:
「義倉儲糧須得聖上允準方可動用。我速速上函,向聖上稟報此事可好?」
參將滿麵急色,「聖上如今仍在遼東,往來去函恐要半年不止,如何解得了齊郡之急?」
兩邊爭執不下。張須陀旁觀半晌,終於抬手用指節敲了敲桌案,令眾人噤聲。
「這份手令上隻有我一人印鑒。若來日聖上問責,也隻我一力承擔。生民有倒懸之急,容不得州縣上下推諉耽擱。」
參將恭敬接過手令,挾著縣丞出營去了。哪吒也正要跟著一同離開,卻聽得張須陀道:
「斥候營的小子,你且留下。」
待帳中隻剩他們兩人,張須陀才終於正眼打量他。這位老將年屆五十,沙場磋磨使他麵皮粗糲,但一雙眼如夜星般有神。連年征戰並未損傷他的意誌,反而使其如淬火兵刃般既剛且韌。
他問:「你是裴相公之子?」
"是。」哪吒垂眼答。
「既如此,為何不在朝中蔭官入仕,來我這軍營中做什麼?這可不是讓你們這些公子哥玩鬧的地方。」
這話雖然聽上去頗嚴厲,但哪吒明白,這位將軍已初步認可了自己。哪吒方才對縣丞說的那些話,確是出自本心。但同樣的,也是張須陀想借他的嘴說出的話。
若非如此,張須陀仍會將他丟在一旁,連這個問話的機會都沒有。
「人各有誌。我自幼於武藝上有些稟賦,值此沉浮之世,但望以平生所學忠君報國。」
他說謊話的技巧並不高超,並不能像楊戩那樣一張嘴把大羅金仙都騙倒。隻能斂容塑著一張臉,不流露什麼破綻。
張須陀踱步至他近前,伸手捏了捏他的肩骨,若有所思問:「你善用什麼兵器?」
「常用一對重錘。」
「妙妙妙!」他忽然撫掌大笑。
「我帳下有一勇士善用雙鐧。近日他外出巡視,待他回來,你們二人比試一場,豈不正好?」
又回到案前套上披風,終於下了逐客令:「你不必再去斥候營了,明日來我帳中。」
哪吒拱手稱是,退出去後便有將軍親兵為他安排住處。隻不過夜已深了,隻得等明日再搬,今晚仍要回斥候營再住一夜。
同個帳中的其餘四五人皆已熟睡。他枕手仰臥在床上,回想近日經歷。恍然想起多年前在軍中,自己在每次戰前戰後向薑師叔匯報軍情。
張須陀與薑子牙雖性情截然不同,但都不失為將帥者舉重若輕的風度。這異世異地的人間局中,竟莫名讓他生出些歸屬之感。
他的床鋪最靠近帳門,漏了些許月光進來。他正打算閉目養神,突然被一個泥偶吸引了注意。
那泥偶似乎是先前住在這兒的小兵留下的,一直塞在床鋪和帳壁的縫隙間,刻的是個步卒張弓搭箭的模樣。
然而,今日這泥人手中的箭不知所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彈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