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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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師爺呢?」石夢泉問。

梁冉自顧長風那邊的一群官員裡顫巍巍走了出來:「小的在。」

「還不去掌秤!」石夢泉朝官秤、官斛一指。

梁冉沒有辦法,向康申亭求指示,可康申亭眼睛直愣愣不曉得在盯著些什麼。他隻好硬著頭皮磨蹭到了秤邊,指揮兩個軍士把糧食袋子勾在了秤鈎上,抬起來,又去撥秤砣。

「慢著。」顧長風喝住,「朝廷倉場的規矩,像這樣一袋米應該是多少斤?」

「應該是……」 梁冉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從官倉裡運出來的,每袋是五鬥,七十五斤。」

「恩,」顧長風點了點頭,「那麼請先生過秤吧。」

梁冉抹了一把額頭上如漿的冷汗,復又回頭撥那秤砣,好容易撥到了七十五斤的地方,秤砣直往下墜。百多道目光都戳著他的脊梁,他不得已,隻好又把秤砣往回撥,終於秤直了,顧長風上來看一眼秤星,隻有六十斤。

他冷哼了一聲,回身對石夢泉道:「石將軍,玉將軍忒也小氣,運些糧食來居然缺斤少兩。她若每一袋都少給咱們十五斤,這該克扣下了多少米糧?不會是她想把扣下的官糧拿去做軍餉吧?」

石夢泉道:「顧大人的話可不能這麼說,難道官秤就不會有錯麼?」

顧長風道:「笑話!官秤係由工部統一打造,任何人等膽敢私造、私改或者私毀的,視同欺君,按律當斬。石將軍如今懷疑官秤,這可非同小可。」

石夢泉也不堅持,道:「是錯是對,過了鬥再看。」

顧長風也即命令:「過鬥!」

梁冉的手已經抖得根本就辦不得事了,要將米袋子卸下來,舞弄了半晌也沒個動靜。顧長風索性上前親力親為,將米倒進了官斛之中,張了一眼,道:「石將軍請看,這裡量過也不及五鬥――連六十斤都不到,看這標尺,隻有四十五斤。」

「豈有此理!」石夢泉怒道,「這官鬥顯然有詐!」說著,上前狠狠在斛上踢了兩腳――鬥中的米就更淺了,隻沒到標尺的「四十斤」刻度。

顧長風笑道:「石將軍,你不信也不成――方才那一踢,行話叫『淋尖兒』,隻有淋過了尖兒,這讀出來的斤兩才作數,所以這一袋米才不過四十斤。玉將軍向皇上要了糧食,居然克扣了一半,這事,無論如何說不過去!」

人群中響起一陣嗡嗡的議論聲――看不明白究竟的,大概隻有愉郡主一個。安平的百姓都曉得向日收糧時,梁冉即是硬用這些改造過的量器將人家的糧食秤少了一半,誰膽敢有半句埋怨的,必然丟出一句「官字大如天」,若還不服,便會遭牢獄之苦。那些被逼急了而硬闖糧倉的人,現在還押在大牢中呢!

顧長風和石夢泉如此一唱一和,顯然是要替老百姓做主了,小民的膽子都壯了起來,有人嚷嚷道:「就是那秤有詐!那斛也有詐!」這一帶頭,底下就跟炸開了鍋似的,七嘴八舌,把經年的委屈全都抖了出來。

顧長風伸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官秤、官斛都是工部所造,我國上下,皆為統一標準。沒有真憑實據,我們不能懷疑。不過,假使有一件大家都確切知道其重量的事物,拿來過一過秤,那就可以驗證究竟是否有詐了。」

百姓都點頭稱是,議論著,究竟哪裡有這樣一件事物。一人道:「就是大佛寺裡的銅佛呀,本地最最有名,三百斤不多也不少。」餘人道:「三百斤的佛爺怎們能搬得過來?秤上也掛不住呀!」

愉郡主聽到,隻覺好玩,想起從前聽過「秤象」的故事,便道:「掛不住不打緊,隻要有這麼一件東西,本郡主自有辦法秤它。」因吩咐旁邊的士兵道:「快去運了來!」

士兵都愣著,把眼望石夢泉,不曉得要不要聽這黃毛丫頭的話。看愉郡主那滿麵自信的樣子,石夢泉點了點頭。士兵得令而去,約莫一頓飯的工夫,果然把佛像運到了。

愉郡主便讓他們把佛像抬進總督府內,放在花園池塘的采蓮小舟上。小舟下沉了數寸,愉郡主要了士兵的配刀來,在船身上刻下吃水線。

「這裡就是三百斤。」她道。既而叫人把佛像抬上來,換了四袋糧食上船,小舟下沉到原先的位子,吃水線分毫不差。「這也是三百斤。」她拍了拍手:「假如照方才量的,玉旒雲克扣了近一半的糧食,那每袋糧食是四十五斤,四袋隻應該是一百八十斤,銅佛像也應該隻有一百八十斤――石將軍,你看我說的對不對?」

居然沒有和自己作對,石夢泉心裡小小吃了一驚,不過更多是訝異於這小姑娘的聰慧,微笑著點頭道:「郡主所說不錯。」

愉郡主聽人誇贊,得意了,愈加忘記了自己找麻煩的初衷,把那配刀擎了,「啪啪」在手中拍著,道:「那麼究竟是三百斤還是一百八十斤呢――有人說,銅像年月久了被磕磕碰碰或許短了斤兩。本郡主也有個法子來驗證。」

她走到了麵色慘白的梁冉跟前,道:「三百斤是四千八百兩,梁師爺,你總督府的庫銀不會連四千八百兩也拿不出來吧?」

梁冉一跤跌倒在地:「四千八百兩……這……」

「這什麼?」愉郡主逼問。

康申亭陰陰地開口:「以現在的情形看來,佛像輕了一百二十斤多半是不可能的。那就是有人私改官秤官斛了。下官一定徹查此事――至於銀子,歷來成色有所不一,也做不得準。」

他如此的說法,顯然準備先吃了眼前虧跟著找個替罪羊了。梁冉聽出自己多半被主子丟下,一時癱軟在地。但愉郡主可不理會這一套,隻一心要把自己的絕妙好計都施展出來,直催促人開庫拿銀。

顧長風倒好像有心要成全小孩子的心願,道:「各地自鑄銀兩,的確成色不一,各朝各代都大為頭疼。但我國自太宗時設立了公估局,把外地流入的銀錠批明成色且注明重量,成色低於律法之規定的銀錠不予批估,需要重鑄增色。所以,如今銀錠的重量縱有差別,也十分有限,郡主若用來做砝碼粗略估計重量,總歸不會差出一百多斤。」

「聽見沒?」愉郡主喝道,「還不快去開庫拿銀子來!」

石夢泉點點頭,士兵立刻得令而去。此時梁冉已經隻有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力氣了,康申亭的臉則好像那銅佛像,陰森僵硬,不知是氣憤多一些還是痛恨多一些。

沒多一會兒,士兵回來了,卻是兩手空空,朝石夢泉稟報道:「將軍,總督府的銀庫是空的。」

石夢泉眉峰一蹙:「豈有此理!」

愉郡主跟著嚷道:「你看清楚了沒?總督府修得這麼好看,我住的那間別苑也和父王的宅邸相當,怎麼可能沒銀子呢?」

顧長風冷冷一笑,怒視著康申亭和梁冉:「這要問康大人才知道。」

「還問他做什麼?」百姓裡有人叫了出來,「就是把房子修得這樣,才沒銀子呀!」接著,附和之聲此起彼伏:「貪官!貪了我們的糧,又貪了朝廷的錢!讓顧大人和石將軍砍了你的腦袋!」

如此一亂,康申亭向日交往的小官員們全都嚇破了膽,淅瀝嘩啦跪倒一片,磕頭如搗蒜:「石將軍饒命,顧大人饒命,下官可不敢貪汙,都是被總督大人逼的……」

石夢泉如何料到無心之中牽出了這樣大一樁公案,他本是武將,不熟律法,一時之間不由得愣住了,要看顧長風怎麼公斷。可這般的沉吟,卻被官員們誤會,更加害怕了,梁冉竟手腳並用地爬到了跟前,道:「石將軍饒命,小的知道康大人把糧食藏在哪裡,小的願意帶將軍去取糧……」

「在哪裡?」莫非當真有四百萬!

梁冉不敢撒謊:「含元、存嘉、蓄瑞三倉各有地窖近百,都是昔年同楚國戰事吃緊時為防安平被占糧食被奪而修建的。將軍今天派人去搶含元倉……」

「什麼搶?」羅滿打斷他,「我們是替玉將軍運糧食去含元倉。你哪隻眼睛看見咱們的糧食上寫了你們南方七郡總督府的名號?」

「哎,到了這個時候,告訴他也無妨。」顧長風製止玩笑,「石將軍和顧某正是想出了這個請君入甕的計策――況且,這米上本來就不該寫你南方七郡總督府的名號。這些都是國庫的糧食,要寫也隻能寫個『樾』字。你現在老老實實地交代出來糧食的所在,以及確切的數目,或可將功贖罪。否則,欺君罔上,必然難逃一死。」

「是,是。」梁冉碰頭不已。

康申亭卻在一邊嘖嘖地冷笑了起來。

石夢泉不禁詫異地橫了他一眼。

他的臉色依然鐵青,可這時卻多了三分傲氣,把脖子一梗道:「你們又不是欽差大臣,憑什麼在此按律量刑?不到刑部過了堂,我就還是堂堂南方七郡總督。況且,你們有何證據說我欺君罔上?安平這裡匯集南方七郡的糧食,除了安平是我總督府收糧外,別處自有縣令、巡撫負責。他們要造假,豈能賴在我的頭上?就安平本地收糧一事,向來都是梁冉一手操辦。就是糧庫的冊子上也都是梁冉的名字。他私改官秤、官斛,又貪贓枉法,如今誣陷本官,本官可要到刑部大堂上去和他論個明白!」

「康申亭,你――」梁冉向日是他的一條狗,如今可是急了要跳牆。

在場的眾百姓誰不知道師爺不過就是主人的舌頭?都嘰裡呱啦地聒噪:「胡說八道,石將軍可不是瞎子呢!石將軍有那個……什麼,尚方寶劍――就砍了這個貪官!」

康申亭隻是冷笑:「那就殺殺看!」

這態度倒真的把石夢泉激怒了:如此剝削百姓欺瞞朝廷的人,就殺了他,怎樣?到時皇上怪罪下來,就我一人擔待!當下斷喝一聲:「藐視朝廷的,給我拿下了!」

士兵中裡不少安平本地人,自家父母妻兒受盡了康申亭的盤剝欺壓,早也等著這一聲命令了,俱答道:「是!」響聲震天,五、六把鋼刀頃刻就架在了康申亭的脖子上,拖下去了。穿過人群的時候,響起一片揮拳頭、吐唾沫的解恨之聲。

顧長風便繼續對梁冉道:「你不用怕,到了刑部大堂上,也有本官和石將軍給你作證。你現在就去把去年收糧的冊子拿來,這裡的每一個人,凡冊子上有的,把多收的糧食退還給各人。」

梁冉不敢怠慢,唯唯連聲。

百姓中則是一陣歡聲雷動。心思一直不知道在哪兒瞎轉悠的愉郡主此刻回過神來――其實是嬌荇把她叫了回來:「郡主,你樂什麼?」

「我哪兒樂了?」她扌莫扌莫自己的臉,正是興奮得發燙,便道:「不過挺好玩的,咱們這一趟出來,還沒見到這麼好玩的事兒呢!」

「是麼?」嬌荇皺了皺眉頭,「奴婢倒覺得,還是叫石將軍喝醋比較好玩一些。」

愉郡主咬著嘴唇轉了轉眼睛――石夢泉,若不去惹他,他就連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玉旒雲的部下,難道都得有些怪脾氣?

那就叫他喝點醋!她想。

康申亭押赴京城。其他各郡的巡撫本來是他招到安平來和石夢泉作對的,趕到時,就統統撞到了刀口上,凡參與弄虛作假盤剝百姓的,一體查拿。

大牢內參與搶糧事件的百姓即刻開釋。

含元、存嘉、蓄瑞三倉地窖的糧食全數運返倉中,更在總督府前設秤七天七夜,退還安平百姓被強征的糧食。緊接著,石夢泉依照籍貫將士兵編為七隊,由顧長風講解了滅蝗的要旨,返還各郡家鄉,下田耕作,並約定,顧長風輪流在各郡巡查解難,共商治蝗良策。

最先,自然還是在安平附近的村莊。百姓聽了養雞滅蝗的方法,無不驚奇萬分,心中難免懷疑,都說:「把雞放到了地裡去,怎見得它們就一定吃蝗蟲卵呢?萬一糟蹋了莊稼,豈不罪過?」

顧長風道:「不錯,因而得特別馴養一群專吃蝗蟲的雞。」即說了如何在夏季捕捉蝗蟲,用來餵養雞雛,到得冬天,小雞長成,習慣了蝗蟲的味道,便可下田滅蟲。

大家聽得新鮮不已,但仍半信半疑。此時那顧長風的舊友,大佛寺住持苦智禪師即說道:「大家莫急,誰家有雞的,倒不防先�

��試。老衲不怕擔這酒肉和尚的名字,也願意養一群來看,不知哪位施主願意施舍老衲幾隻雞?」

一席話把眾人都逗笑了。此農忙時節,實在少有功夫清談,又都下了地去。

石夢泉帶士兵親自耕種,人人都掛了個布口袋,見到一兩隻蝗蟲,立刻抓了塞進袋子去。他立身在綠油油的農田中,近處的生機和遠處的黃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不禁想起自己的人生,在遇到玉旒雲之前,即如那黃土白地,而之後,則像這勃勃的農田,有一個憧憬無限的將來。

到了那個時候,戰爭已結束,若能在田間地頭了此餘生,也算是一件美事。隻不過,以玉旒雲的脾氣,怕是怎麼也不肯――如果沒有她,石夢泉又怎能一人獨來呢?

未免心底有些小小的遺憾。不過,同「永遠守在玉旒雲身邊」相比,其他都根本不值得在意。

於是烈日下石夢泉又笑了起來,感覺無比的暢快。

「餵!那個誰――石夢泉!」他聽見有人喊他。看一眼,是愉郡主帶著嬌荇站在不遠處水渠的橋頭上。

廢不了君臣之禮,他不得不放下手裡的鋤頭前來拜見。

愉郡主看著他的樣子,「噗嗤」笑了:「你這哪兒還像個將軍?簡直就是農夫,有損朝廷威嚴呢!」

「郡主此言差矣。」石夢泉道,「□□皇帝尚還親耕,微臣隻是個小小的士兵,哪敢……」

愉郡主打斷了他:「羅裡羅嗦的,討厭。你別拿□□皇帝的官話來壓我。本郡主可不吃你們那一套。分明就是玉旒雲叫你來耕田,你就不敢不耕田。我看明天玉旒雲叫你吃蝗蟲,你也不敢不吃呢。」

無理取鬧,石夢泉懶得理會她。而愉郡主自以為開了個很好的玩笑,已先笑了起來,頭上的簪子在太陽下閃閃發亮,叫她整個人也都籠罩在一圈活潑的光暈之中,青春的容顏分外天真可愛。石夢泉也就不再厭惡她了,想起自己和玉旒雲都不曾擁有的快樂時光,還想起了玉旒雲許多年也不曾穿上的女裝――玉旒雲要比愉郡主美麗多少倍呢?他想象不出。

愉郡主笑了一會兒,打住了,道:「好吧,好吧,你要效法□□皇帝,就效法去吧。別以為本郡主隻知道玩呢,今日是特地給你的部下送水來的,你看――」

果然,道上一輛水車正轆轆駛來。

「謝郡主。」石夢泉頓首,又反身招呼附近的士兵,齊來休息飲水,並拜謝郡主的恩典。

愉郡主擺了擺手:「好說了,好說了。」等水車到了跟前,即讓嬌荇親自拿了瓢端到每個士兵麵前。

眾兵士自然稱謝不已,有些正是年少的,見到嬌荇這樣一個苗條嫵媚的姑娘,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嬌荇起先挺生氣,發狠把水瓢奪了回來,不料卻潑了自己一身,急得直跺腳。可士兵們都憨憨的傻笑,她又不好發作了,想到別人是欣賞自己的容貌,心裡反而生起一股甜蜜,亦把眼偷偷地打量眾位士兵,瞧瞧其中可有俊秀的人物。

水瓢終於輪到了石夢泉的跟前,他拱手為謝,可愉郡主卻嬌喝道:「死奴才,規矩都不知道怎麼學的,怎麼開始第一瓢不送給石將軍,這時候誰都喝過了,石將軍還能用你的水瓢麼?」

石夢泉愕了愕:「沒關係。」

嬌荇也吐了吐舌頭:「就是,郡主。石將軍和部下親如手足,怎麼會在乎別人用過的水瓢呢?」

「強詞奪理的死奴才!」愉郡主罵,「再說我撕爛你的嘴!」

嬌荇連忙不敢再講。愉郡主嫣然一笑,從月要裡解下個精美的水囊:「石將軍還是用我這一隻吧。」

石夢泉一呆:珍珠閃爍,流蘇盪漾。「下官不敢……」

「你不敢?」愉郡主乜斜著眼,「你還有什麼不敢啊?不是連這點麵子也不給本郡主吧?還是你怕本郡主報復你,所以在水裡下毒呢?」

原來是提醒自己,當天夜裡的冒犯。石夢泉暗想:你還真能毒死我?頂多不過又是拿了醋來給我喝罷了。我且聞一聞氣味,再揭穿你不遲。

當下,他把水囊接過了,道:「多謝郡主厚愛,微臣惶恐。」拔開蓋子來迅速地一嗅:奇怪,沒有一點味道!

他即又有些後悔自己胡亂揣度人心:以這樣一個小丫頭,哪裡真的記仇!

因對著嘴喝了一口――登時滿口又麻又苦,臉上的五官都擠到一處去了:「這……這……這是什麼?」

愉郡主「咯咯咯」大笑了起來:「黃連呀!石將軍,你又不是啞巴,怎麼會有苦說不出呢?我可花了好大的功夫,看了好多的書,才把這黃連湯弄成無色無嗅……哈哈!終於著了我的道了吧!」

石夢泉真有上去好好教訓教訓這小丫頭的沖動――倘是自家的妹子,少不得狠狠打她幾個巴掌。

然而愉郡主仿佛也覺察出了這種「危險」,轉身就往橋下跑,一邊跑,還一邊笑:「石將軍,你回去找玉旒雲告狀吧!你的這個『苦』可要好好訴呢!」

苦――石夢泉真的隻能苦笑。

士兵們也都偷偷地笑了起來。

愉郡主還是腳步不停地在跑,有陣微風吹過,揭走了她肩上彩霞般的紅紗巾。嬌荇跟後看見了,伸手要抓,卻沒有抓到,嚷嚷著:「郡主,你的紗巾!紗巾呀!」

愉郡主才也發現了,驚呼:「哎呀,真的呢,我的紗巾!」轉身跳著來抓。

可那風就好像她一樣頑皮,婉轉清揚,帶著紗巾一直朝後飛,經過石夢泉的麵前時,不經意在他的眼睛上撫了一下,接著,飄下橋去,不偏不倚就落在了水中。

「哎呀,這可怎麼辦吶!」兩個姑娘嘟囔著。

橋上的士兵笑得更加開心了。石夢泉也把黃連湯拋在了腦後。他看著那紗巾順水流去,穿行在碧綠的田野裡,那一點紅,好像要從過去飄來了現在,又要從現在飄去未來。那河流無窮無盡,時間無盡無窮,哪怕天地都消失,紅紗巾也還一直飄下去。

驀地,他癡了。

而實際上,當多年以後,愉郡主香銷玉殞,留在石夢泉心裡的,就隻有這一條紅紗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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