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 11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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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新鮮。」竣熙道,「萬一我做不到呢?能不能重新提?」

「當然不能。」公孫天成道,「此事若連太子都做不到,恐怕也沒有人做到。那麼提出這心願的人就是個傻瓜了――自己癡人說夢,白白浪費了一個願望呢!」

「就好像是一場賭博?」景康帝道,「真有意思!」

「這哪是公平的賭局?」冷千山道,「微臣鬥膽――假如一件事是殿下做得到卻不願做的,又當如何?」

「這……」竣熙望望公孫天成。

老先生微微一笑,道:「明知別人不願做還要提出來,不也是很愚蠢的事麼?不過,如果明知別人可能不願做,卻能想方設法巧妙地說得別人願意做,那又另當別論。」

大家都被他繞得有點兒暈頭轉向,但很快又紛紛反應了過來:這豈不是幫竣熙解決冷千山和程亦風矛盾的最好方法麼?如果程亦風勝了,自然一切好說。如果冷千山勝了,竣熙則可以拒絕他的要求……一方麵佩服公孫天成的才智,一方麵也感激他幫助自己,程亦風當即拊掌贊成。其他竣熙請來一同勸架的官員也都說好。冷千山一黨雖然滿肚子惱火,也不能發作,隻有先贊同了,再走一步看一步。

竣熙當即叫太監擺設文房四寶,自己抓就拈了「十灰」韻,又親自點起一柱香來計時。冬宮花園一時成了貢院考場。

程亦風不久就得著了,修改潤色了一回,謄寫清楚,香才燒一半。不久臧天任也寫好了,文官們跟著陸陸續續放下了筆,武官則大眼瞪小眼好不痛苦。「殿下!」冷千山道,「讓臣等跟這些學士們比寫詩,就好像是要他們跟臣等一比一較量武功一樣,不公平。能不能讓咱們這些武夫集思廣益?」

竣熙原意就是化乾戈為玉帛,無謂增加雙方的摩擦,看程亦風這邊似乎也不反對,就點頭答應――冷千山等人立即聚到一塊兒,你一言,我一語,把「十灰」韻找了個遍,終於湊成一首,香都燒得差不多隻剩一撮灰了。這時,之前一直空白著卷子賞花的公孫天成也提起筆來一揮而就。

竣熙讓大家把卷子傳上,他先看一遍,再念出來一同評判優劣高下。

勸架的官員們都是來應景的,所以作品差強人意,看得竣熙大搖其頭,直讀到臧天任的文時,才微微有了笑意,道:「迎得春光先到來,嚴寒盡處伴梅開。待到百花爛漫時,此身甘願歸塵埃――臧大人這首雖平淡無奇卻在字裡行間凝著一股忠貞之氣,實在叫人敬佩。」

臧天任連忙低頭謙讓。

再接著看下去,乃是冷千山等人合作的卷子,寫:「黃花粲粲一樹開,疑是仙人夢裡栽。我問黃花向誰顏?原為金龍乘雲來。」竣熙一望就知最後一句是官員們作詩時喜愛用的套路,不管三七二十一,都要扯到皇帝身上,要歌功頌德。現在元帝並不在場,這句話用得非但惡俗,而且大不敬。

冷千山等人卻不知馬屁拍到了馬腿上,隻是訕笑著,道:「臣等都是武夫,又是幾個人湊起來的,難免有不通順的地方了。」

竣熙不願節外生枝,強笑了笑,道:「幾位將軍何必過謙,並沒有不通順的呢。簡潔上口,很不錯。」這是好不容易擠出來的誇贊之詞,實在沒有心思編造旁的點評,趕緊將卷子放到一邊去了。

冷千山等不是傻瓜,曉得竣熙對這詩的評價不甚高,黨羽們相互看了一眼,暗道:反正太子是存心要幫程亦風的,且看他們那邊贏了會提什麼要求。總歸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又翻了不幾篇就到了程亦風的,雲道:「梅未謝去君又來,灼灼粲粲映蒼苔。問花哪得芳如許?不傍春風暖處開。」竣熙看罷,拍案叫好:「今日總算領教了程大人的文采,古樸自然,更清新上口――這『不傍春風暖處開』一句真是絕了,仿佛百花皆俗不可耐,報春花不屑與其為伍一般。」

程亦風微笑著謙讓。

竣熙道:「我看程大人此詩多半是今日榜首之作了,你有什麼願望,快想好。」

程亦風雖自信風花雪月的本事遠在旁人之上,但也不敢張揚放肆:「還是請殿下看完了所有的卷子再作定奪不遲,或許還有高人呢?」他說著,心裡又想:我能有什麼願望?若不是身在廟堂,若不是那拖著沒解決的軍國大事,我又如何會跟冷千山這種人混在一處?我該早尋著一個心儀的好女子,小橋流水,男耕女織去了――唉,那個女子!不知姓名的女子,現在她如何了呢?

竣熙繼續看下去。幾頁之後,讀到公孫天成的:「無語默默倚閒台,一生襟抱向誰開?人都笑我求春苦,不知我是報春來。」這下,竣熙「哎呀」了一聲,驚道:「公孫先生,我隻聽程大人說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沒想到你的詩文也不同凡響。程大人的詩情景交溶,從平處起,一句高似一句,末尾點睛,發人深省。而公孫先生的詩無一句寫景,但報春花能躍然紙上,更句句奇崛,句句蘊涵深意,實在是……先生高才,我妄加點評倒辱沒先生的文章了。」言語中意思明顯:公孫天成是今日的榜首了。

程亦風有些驚訝,但這也原在他的意料之中,輸給公孫天成,他是心服口服的,唯暗嘆了一句:我程某人自負雖不是治世良材,但可做風流才子,便此一條也被人比了下去。也罷,詩文本是興之所至,更是興之所達,何必計較高下呢?

以下的眾議沒什麼爭論,太子開了金口,大家都隻是贊同而已。太監摘了三枝報春花給三甲之人,竣熙親自給他們簪於冠上。冷千山似笑非笑地開口:「公孫先生快把願望說出來聽聽吧,我們都好奇得很呢!」

公孫天成微微而笑:「老朽的願望嘛……」

才說了這一句,忽有一名禁軍急匆匆闖了進來,跪也沒跪穩就道:「太子殿下,兵部有北境的消息,玉旒雲突然向石坪調集了大批兵馬,似乎是準備攻過大青河來了。」

此言一出,席間頃刻鴉雀無聲,但轉瞬又炸開了鍋:樾軍打算進攻了,當攻,當守?會不會重演十五年前的那一幕?涼城若被攻破,大家要往哪裡撤退?

竣熙被這慌亂擾得完全沒了主意,看向他的新任兵部尚書程亦風以及冷千山等一乾將軍以尋求幫助。而這時,公孫天成淡淡道:「殿下不必驚慌。玉旒雲隻不過是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她的那點兒計謀,程大人早就料得一清二楚了。」

「什麼?」聽到這話,大家比方才更加驚訝,全都看向了程亦風。而程亦風自己則是驚呆了,瞪著公孫天成。老先生麵色淡然,道:「程大人知道玉旒雲帶三萬人到南方七郡,必然圖謀不軌,所以早就調集了兵隊加強平崖的防守。不僅這兩座邊防要塞有重兵防護,從那以南,也布下了數道防線。樾軍倘若過河,隻會有來無回。」

「果……果真?」竣熙驚喜萬分。

「不要在太子麵前信口雌黃!」冷千山道,「什麼神機妙算、未卜先知――程大人有沒有這本事,我且不計較。你說加強平崖的防守,又在平崖以南布下數道防線――哪裡變出來的士兵?」

公孫天成瞥了他一眼:「冷將軍這話說得真有意思――程大人身為兵部尚書,他需要在何處增加兵力,何需要『變』?隻要從合適的地方『調』不就行了?」邊說,邊提起筆來,簡單地一勾勒,就成了一幅大清河地圖。

冷千山心裡「咯噔」一下:「從哪裡調的?」

「距離平崖最近的是遠平。」公孫天成標注著地圖上的城池,「不過遠平據險以守,原本駐軍不多。再往東,那自然就是……」

「從攬江城調我的人?」冷千山拍案而起,「程亦風,你好大的膽子!」先罵出這一句,才發現公孫天成早已強調了,程亦風是兵部尚書,要怎麼調兵是他的權力,於是隻有轉了轉眼珠子,另想他法。正巧公孫天成的地圖已經畫好了,從圖上可見樾楚兩國在大青河上各有險關,由上遊到下遊,楚境之內為雪雍關、大堰關、平崖城、遠平城、攬江城,以及鎮海關,與之相對,樾國境內有天塔城、依闋關、石坪城、鎖月城、神女關,以及目前還在鄭國境內的蓬萊城,要塞兩兩相對,仿佛亙古以

來就隔河對峙。冷千山登時有了新的說法:「你把攬江的兵調到了別處,你就不怕樾軍從攬江對麵的神女關攻過來麼?」

「神女關原是鐋國領地,」公孫天成道,「樾軍占領鐋國還不到一年的時間,駐紮在那裡的軍隊都是為了防止變亂,哪有閒功夫來渡河攻打攬江?」

「那……大堰關呢?」冷千山道,「大堰關離平崖比攬江近,為什麼不從大堰關調兵?對麵的依闋關原是馘國領地,占領下來才半年時間。馘國境內駐紮著的岑廣以謹小慎微而出名,這時候他一來怕人造反,二來怕冰天雪地無法運輸糧草,也應該不會選擇出依闕關渡河攻打我國吧?大堰關的兵馬暫時調出來,也不會出什麼大問題――為什麼程大人偏偏要調我攬江城的兵?是存心跟我過不去麼?」

公孫天成麵無表情:「樾人乃是出身大漠的野蠻部族,他們最擅長乾什麼?就是燒殺搶掠――野蠻部族都稱為『打草穀』,其實就是殺了人、搶了東西,卻不占領別人的地盤。冬天依闕關和大堰關之間的河麵上了凍,要過河來時何等的簡單?倘若把大堰關的兵馬調走,不就等於打開大門,請對麵的樾人前來搶劫麼?」

「這……」冷千山一時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倒是魯崇明不計較他先前企圖慫恿別人調動自己的軍隊,出來解圍道:「不論怎樣,程大人調動我們的部下,卻不跟我們交待一聲,實在也太沒有把我們幾個將軍放在眼裡了吧?大人如此待我們,將來還怎樣共事?」

「你們幾位幾時想跟我共事了?」程亦風嘀咕了一句,立刻又後悔。但是已被公孫天成聽了去,道:「幾位將軍未奉軍令就擅自離開駐地回到京城。你們已經擅離職守,程大人自然就當你們是放棄了兵權。他如何調動軍隊,何須知會你們?」

「好,我們在程大人眼裡都是一文不值!」冷千山發了狠,將計就計,「那就把我們大批治了瀆職之罪罷免了乾淨。程大人自己率領兵隊抗擊樾寇吧!」說著拂袖便要離席。而魯崇明等人也都跟著他站起身來。

「啊……這……」程亦風急了,看著公孫天成:你把這些將領都氣跑了,難不成還真要靠我來打仗?你曉得前線光有司馬非一人是不夠的啊!

竣熙也趕忙挽留:「幾位將軍都是國家柱石,千萬不可說這樣的話……」

「殿下,」公孫天成好整以暇,「既然幾位將軍還沒有休息夠,何必勉強把他們推上戰場呢?其實程大人早就和司馬將軍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程大人正要自己親自去前線指揮呢。」

「果真?」竣熙完全不知程亦風的斤兩,隻對這個人有籠統的崇拜。他身邊坐著的景康帝卻虧得程亦風才從落雁穀逃出一條命來,對程亦風「用兵之道」佩服之至。加上這位亡國皇帝被玉旒雲「驅逐」出了自己的國家,所以視其為最大的仇人,恨不得能有機會親手殺之,聽到楚軍要再次和樾軍對決,且對手還是玉旒雲,早就按捺不住了,「倏」地站起來,道:「正是,程大人雖然是文官,但是精通兵法,運籌帷幄、決勝千裡。有他出戰,一定能將玉旒雲的部隊殲滅!」

「果然?」竣熙也有些信了。

「我……」程亦風急得不知說什麼才好,隻恨地上不能突然裂一條縫好讓他鑽下去逃走。他轉臉瞪著公孫天成。

老先生拈著胡須似乎微微而笑:「其實,老朽方才要說的那個願望就是希望太子殿下能讓程大人代殿下親征。程大人在落雁穀已經能夠斬殺樾國的老將趙臨川,如今對付玉旒雲這初出茅廬的小丫頭,必然易如反掌。由程大人親自前往指揮,樾軍還未交戰,士氣就短了三分,豈不對我軍大大的有利麼?再者,若他代太子殿下親征,我軍士氣更高,一定可以一舉擊潰樾寇。」

「等……等等……」程亦風暗想再不阻止公孫天成的瘋話,自己就真要上前線去了。

可惜,他出聲時已經太遲了。竣熙拊掌道:「好,臧大人你是翰林院的人,請即刻幫我擬旨,由兵部尚書程亦風代我掛帥親征。賜他帥旗一麵,寶劍一把,地位同於大元帥,此次北伐之戰全軍將士統一聽他號令!」

「殿下――」程亦風簡直要哭出來了。

臧天任也發覺情形有點不對,遲疑著不肯落筆。

冷千山卻冷笑道:「程大人用兵如神,我們也想好好見識見識。來,臧大人不介意的話,冷某人代你寫吧?也算我為這次北伐出一份力呢!」

「我……」程亦風豁出去了,再不說出真相更待何時?

「大人――」公孫天成按住了他的肩膀,在他耳邊道,「戲已經唱到這份上,大人千萬不要塌自己的台。大人是想把老朽治個欺君之罪麼?」

程亦風一愣,也低聲焦急道:「先生既然知道厲害,為什麼還……打仗是大事,怎麼能信口開河?」

公孫天成微笑道:「老朽沒有信口開河。大人請耐心把這折戲唱完。老朽稍後自有解釋。假若大人那時不滿老朽的解釋,再向太子說出一切,將老朽治罪不遲。」

「可是……」程亦風進退兩難。

這當兒,冷千山已經把發兵的聖旨寫好了,一邊交給竣熙過目,一邊諷刺地對程亦風低聲道:「打腫自己的臉的確可以充胖子,能不能充英雄就不知道了。我們幾個就在京城等著,如果大人凱旋,我們自然迎接你,如果大人……嘿嘿,要我們去收拾殘局,我們也不會有門戶之見的。」

可惡!程亦風滿心厭惡:雖然我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但是也知道國難當頭,人人要出一分力。倘我真的有本事領兵,一定為北伐盡綿薄之力。你們這些將軍,竟然為了黨爭置社稷安危於不顧,你們還配立身朝堂麼?一時激憤,他還以冷笑:「多謝冷將軍關心。程某既然是代太子殿下親征,定當竭盡全力,不辱使命!」

詩會的風花雪月瞬間消失。程亦風從東宮直奔兵部做「代駕親征」的準備。途中自然少不了請教公孫天成北線兵隊集結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公孫天成卻說這還不是說話之時,也非說話之地,直到傍晚他們從兵部回到了程府,老先生才「撲通」一下朝程亦風跪倒:「大人,老朽請大人無論如何要信任老朽一次。」

程亦風嚇得連忙雙手來扶,幾乎自己也跪下了:「先生這豈不是折殺晚生了麼?晚生若不信先生,何必請先生出山?」

「果真?」公孫天成深深地看了程亦風一眼,見後者麵色誠懇,便道:「平崖的軍隊是老朽以大人的名義從攬江調來的。」接著就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原來那日程亦風將兵部尚書的官印交給他讓代為打發司馬非。老先生的確「打發」了,卻不是按照程亦風所想象的那樣。正相反,他以程亦風的名義回信決議積極防守,同時簽署了從攬江調兵的密令,趁著冷千山忙於在京城鬧事,將他的部隊調到了平崖。

程亦風瞪著眼張著嘴:一時竟不知怎麼反應才好。

小莫正好迎出來,聽見了,便道:「公孫先生,小人雖然什麼都不是,也鬥膽要說一句――程大人敬重您,我也佩服您,可是您這樣做,未免也太……太那個啥了吧!您不是把大人當猴兒耍了麼!」

「小莫!」程亦風阻止這個少年繼續口沒遮攔。「公孫先生,」他困惑且痛苦地道,「這樣向平崖調集大批人馬,不就等於是向河對岸的玉旒雲挑釁麼?她就算原本是來治蝗的,看到我方調兵遣將也要集結人馬準備大戰一場了吧?先生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大人也會說『她就算是來治蝗的』――可見你也知道她的目的根本就是侵略我國。」公孫天成一針見血,「既然如此,大人為什麼不肯主動出擊――至少主動防備,偏偏要等到被動挨打時,才匆忙應付?老朽之前已經跟大人陳述厲害,可是大人隻想穩住局麵,拖一日是一日,老朽不得已出此下策,逼大人和樾寇決一死戰。」

「為什麼非要決一死戰?」程亦風急得在原地直打轉,也許可以這樣……也許可以那樣……他心裡想出無數地托詞,但是知道沒有一條在公孫天成麵前站得住腳的。早在臘月裡,人家就已經把天時、地利、人和分析得一清二楚。自己若冷靜地思考,將不得不贊同公孫天成的每一條論述,可是有時候,有些話,明知道規勸得在理,但依然不願意聽從,而另外一些事情明知道是自己固執,卻還要堅持。不過,現在已經惹得玉旒雲重兵壓境,太子開了金口,兵部那邊的手續也辦妥了,他已經騎虎難下!

唉!正嘆氣,卻不小心絆在了磚縫裡,打個趔趄便摔倒下去,烏紗滴溜溜飛出幾尺遠。小莫連忙揀了遞還給他。而程亦風隻是一邊揉著腿一邊搖手推拒那官帽:「挑起了戰火,不知會有多少士兵和百姓無辜慘死……我何顏以對天下?」

「老弟!」傳來了臧天任的聲音,「容老哥哥岔兩句――」他其實是宴會散後就到程亦風家裡來等著了,想看看老友幾時起程,自己也好餞行。因為程亦風遲遲未回,所以他一直等在書房裡,聽到了這邊的聲音才走出來,正好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方才在書房裡看到你寫的條幅――『勇夫識義,智者懷仁』,這八個字寫的實在是好,方正飽滿遒勁有力。老弟你素愛行草,這樣的大字楷書還真是難見呢!」臧天任道,「如果愚兄沒有記錯,這是老弟你回京到兵部上任時寫的吧?」

這話不著邊際,程亦風困惑地點了點頭。

臧天任道:「勇夫識義,智者懷仁。老弟既寫這八個字,必然是想以之鞭策自己。我輩讀聖賢之書,自然最看中『仁義』,不過你萬萬不可忘記,這八個字並非『莽夫義氣,婦人之仁』。你憐惜百姓,常說『攘外必先安內』。但時局不斷變化,每一種局麵下最行之有效的『憐愛』百姓之發也因隨之而變化。落雁穀之役剛結束時,我軍士氣低落,國內百姓也怨聲載道,獎勵耕織,修養生息,是上上之策。至於現今,既然『內』已『安』,何不『攘外』?豈不知樾人有心吞食天下,戰亂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是等人打上門來了再抵抗,還是先發製人將鷲鷹扼殺在羽翼未豐時,哪一種更利於國家的長治久安,你豈權衡不出?若能以今日一戰震懾樾寇,換來十年哪怕僅僅一年的安寧,豈不強過苟安一個月或者最多兩個月?」

程亦風萬沒有想到好友竟然站在公孫天成一邊,懊喪地抱怨道:「是,現在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還由得我說不打仗麼?總歸這一次血流成河,我程亦風是逃不了這千古罵名了!」

「我正是要和你說說這個罵名!」臧天任道,「你我二人相交多年,你的想法老哥哥還能不了解麼?在你看來,雖然傷亡少比傷亡多好,但沒有傷亡那才是最好――且不論這是否可能,老哥哥提一句,你捫心自問――你常指責冷千山他們為了自己多立戰功置百姓生計於不顧,但你自己一味地計較自己『何顏以對天下』,難道不是為了自己的名譽而置國家安危於不顧麼?」

難道一直以來自己竟存著如此私心?一字一句,都像小錘子一樣重重敲在程亦風的心裡。不,不可能!他決沒有這樣的想法!「臧兄!」他激動道,「我過去是個流連於花街柳巷的書生,將來老了,也不過是個采菊東籬的農夫,虛名對我有何用?我是否『愧對天下』,其實是看是否愧對自己的良心。」

「雖然,」臧天任看了公孫天成一眼,「公孫先生用這樣的手腕逼你出兵實在也有些過分。但是,你抗擊樾寇哪裡違背良心了?」

「我……」程亦風知道自己無論如何找不出什麼站得住腳的理由。

「其實,」小莫在一邊插嘴,「大人如果真的不想打仗,依小的看隻要搬個十萬大軍到平崖駐紮著,或者就把玉旒雲嚇破了膽,不戰而退了呢……不是正好可以議和……」

「啊……這個主意也……」程亦風立刻有些心動,看向公孫天成和臧天任尋求意見。

臧天任麵上有些又好氣又好笑的表情:「玉旒雲會被嚇破膽麼?老弟你不是常說落雁穀之戰,你是被她嚇跑的?那時她才有多少人馬?」

這……程亦風搖頭苦笑:自己就是這麼個孱頭!

才想嘆氣,那邊公孫天成卻已經一揖到地:「大人,老朽知道自己用了陰險的手段逼迫大人,不過此一戰的利弊相信大人也權衡得出。大人不必擔心前線指揮,老朽雖不敢說成竹在月匈,但自信可以最小傷亡奪取此戰之勝利。老朽願給大人立下軍令狀,若傷亡超過兩千人,則老朽把項上人頭交給大人。」

兩千人!程亦風覺得這已經是一個很大的數目,不過,他還有別的選擇麼?「先生快快請起!」他扶著公孫天成,「晚生若不得先生相助,慢說兩千,就是兩萬人也會葬身在樾寇的屠刀之下!國家前途,百姓生計就靠先生了!」

「老朽一定不負大人所托。」公孫天成再次頓首。

程亦風笑笑,想:罷了,此一去,看來他遲早是要一死以謝天下的!

早知現在,何必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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