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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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比傷天害理,自毀良心的好吧?程亦風想,人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算是「小節」嗎?他原不是個成大事的人――他是個成不了事的人。今日說是為了樾國的百姓,他日,恐怕就因為這一時的「婦人之仁」而把楚國的百姓推入戰火之中――除非徹底擊敗樾寇。除非――

正心緒混亂的時候,外麵士兵匆匆跑入:「大人,了望兵看見對岸樾人好像從地底下冒出來似的,直奔石坪城去了!」

崔抱月曾經隨夫出征,在落雁穀真正見過大陣仗。樾軍戰鼓如雷,從東邊的神秀穀中蜂擁而出,她在城樓目測了一下人數,才兩三千的樣子,雖然遠勝於落雁穀之戰,但是浴巾自己居高臨下,易守難攻,是以她並不驚慌。

而其他的民兵就不同的。他們雖然日日操練,也算懂得些殺敵的招式。但自登岸以來,並沒有打過什麼硬仗――他們扮成難民到了石坪城下,架梯子凳城,守城的兵丁全隻是銀樣蠟槍頭,沒幾下就死的死,逃得逃。隻那個參將還硬氣些,拿刀上來砍了幾下。但崔抱月身手極好,幾招便製服了。

勝利來得太容易。打仗竟比鄉下種田還要輕鬆。如今看到氣勢洶洶的樾兵,且人數倍於自己,他們全慌了。

「崔姑娘,怎麼辦?」

崔抱月將披風一撩:「怕什麼?兵來將檔,水來土掩――該當值的人守好自己的垛口,沒事的人跟我去找點火油來。」

民兵們愣了愣,有人道:「崔姑娘,咱們先前不是城裡都搜遍了麼?被玉旒雲這狡猾的家夥搬成座空城,連菜油都要找不著了,哪兒有火油呢?」

「原是我忘了。」崔抱月拍了拍腦門,「不打緊。你們跟我去打幾桶水上來。」

民兵們不曉得她有什麼好法子,都將信將疑,但這時找不著其他的出路,便隻好跟著她下城去打水。崔抱月幾乎動用了所有能尋得著的木桶,民兵都是農民出身,肩挑手提,不多時,城上就排滿了大小水桶。

樾兵已到了近前,領頭的正是健銳營督尉盧進,他知城中是民兵鄉勇,根本沒放在眼裡,所以隻帶了健銳營人馬前來進攻。他並不立刻架梯登城,隻喊話道:「裡麵的楚人聽著,玉將軍知道爾等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特叫本督尉前來受降。你們若是想活命的,立刻開城求饒,否則,本督尉帶人打了進去,就地格殺,你們一個也別想活著回楚國去。」

民兵見他鎧甲鋥亮,威風凜凜,而健銳營的士兵陣勢整齊,兵器發出森森的冷光,心裡都有些害怕。崔抱月卻「哼」了一聲,冷笑道:「烏合之眾也能攻下你們的城來,可見你們樾人的士兵連我楚國的農民都不如!」

「你說什麼!」前麵一個扛軍旗的小校,受不得人侮辱,向城跟前逼上幾步,「盧督尉好心給你們機會,你們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一會兒死了都不知道命是怎麼丟的!還不快――」

「投降」兩個字未及出口,「嘩啦」一下,被崔抱月當頭淋了一桶水――是水麼?小校嗅了嗅,原來是菜油。他心裡一驚,再抬頭朝上看,隻見一支火箭已瞄準了自己的腦袋。他心底一涼:完了!隻見崔抱月一鬆弓弦,火箭「嗖」地飛下,這小校立刻成了一團火球。

「倒看看是誰死了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呢!」崔抱月哈哈大笑,「叫你們都嘗嘗被火燒的滋味。」她說著,又抱起一隻水桶,作勢要往下潑。

盧進已吃了一次虧,不敢大意,急忙叫手下朝後退。但他哪裡知道,崔抱月其他的水桶裡都裝的是水呢?

民兵這下知道崔抱月的妙計了,也都跟著抱起了水桶,齊齊靠到城垛上來。健銳營的人從下麵望上去,個個民兵麵帶怒色,好像是要與他們拚命的――狗急了還跳牆呢,何況人?他們望望盧進:強攻大概是不成吧?

盧進當然明白這道理,下令眾兵士後退數丈,以免遭焚身之災。崔抱月見了,就招呼民兵們:「放箭,射死他們!為你們的丈夫和兄弟報仇!」民兵操練,射箭為必修,大家雖未練到百步穿楊,但如此近的距離,射中可有十之七、八。一時箭矢如蝗,從天而下,樾兵慌忙舉起盾牌來防守,有動作慢的,非死即傷。將士們又被朝後逼了數丈。

盧進得玉旒雲命令,三日之內拿下石坪,心知不可一再退讓,堪堪離開了民兵的射程,即命令健銳營射箭還擊。樾人向來重視弓馬,剽悍非楚人能及。健銳營又是步兵中的精英,他們強弓硬弩,每一箭的力道和速度都比民兵大得多。是以,城樓上的的民兵射不著他們,他們卻可以上著民兵。沒多一刻,城樓上就有好幾個人掛了彩。民兵不慣死戰,紛紛退縮。崔抱月再怎麼呼喝鼓勵也不能使他們再堅守垛口。

健銳營沒了箭矢的阻擋,便又再攻到城牆跟,意欲登城。

「不要命的就來!」崔抱月怒喝著,一箭射中當先的樾兵,跟著又「嗖嗖」幾箭,無一虛發。

但她單人匹馬畢竟勢孤,擋不得許多敵人。這邊殺退了一些,那邊又有人搭了梯子朝城牆上爬。崔抱月急得朝民兵們大喊:「你們還等什麼?豁出去拚了說定還有活路,被樾人殺上來,還指望有命麼?」

民兵們一愣:可不就是這個道理!又紛紛抄起兵器來守住垛口――樾軍到了近前,已失去了射程的優勢,反而楚人居高臨下,箭箭都可致命。還有些民兵把一桶桶不管是水是油的統統潑了下去――被淋了水的,嗆得直咳嗽;澆了油的,再加一支火箭,便隻有滿地打滾的份兒;另有被水桶砸中的,起碼也腦袋上腫起個大包,疼痛難當。才眨眼的功夫,健銳營就這樣又被逼退了下去。

不過,健銳營勇猛,退卻隻是一時。稍稍離得遠些了,又重新彎功搭箭向城上射擊。民兵們識得厲害,隻能退後自保。健銳營利用這樣的機會,頃刻又打到了城下。

於是又再反復,崔抱月命人倒水倒油砸木桶,同時也放箭阻擋,使敵人不能登城。健銳營就暫時後退,再用箭矢開道――往復了幾回,畢竟民兵人少,水桶也有限,漸漸落了下風。

盧進看到,不禁大喜,號令手下:全力沖鋒,立刻拿下石坪城!

可誰知他命令才發完,冷不防「嘩啦」一聲,一隻木桶兜頭罩下。他還未反映過來,就覺惡臭難當。揮手將桶掀了,才見身上黃白橫流,竟被人用馬桶淋了一頭屎尿!他不由得勃然大怒,喝道:「好無賴!將士們聽著,拿下石坪,將這群匪類格殺勿論!」

健銳營自然山呼響應。

不過城上的民兵看到同伴想起這麼好的招數,半是欣喜,半是見到盧進的狼狽相覺得解氣,全哈哈大笑起來。有人想到營房裡還有不少馬桶,正好都派上用場,於是急急跑去搬了來。崔抱月因使起了弓箭加馬桶的戰術――樾軍雖經歷多了槍林箭雨,但幾時見過這種流氓打法,雖然殺傷力不大,但有誰能在「屎林尿雨」裡沖鋒陷陣的?攻勢因而大不如前。

民兵等丟完了馬桶,又開始丟起碳盆、鐵鍋、小泥爐、爛白菜――總之是手邊能搬來的東西都抬上了城,擋得一刻是一刻。

樾軍先是氣憤不已,心道:哪有這樣守城的?但後來竟也豁然開朗:讓他們丟,總有丟完的時候,目下就隻當是看猴戲,等他們沒轍了,就攻上城去,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於是乎,大規模的攻城變成了小股兵力擾城。在弓箭手的掩護下,十幾二十個健銳營的兵士裝模作樣地到城牆跟前晃一圈,引得民兵一陣忙亂――崔抱月等雖然曉得隨機應變,又有些勇氣,但畢竟不諳兵法,等發覺自己被樾軍耍了的時候,人已累得精疲力竭,而各種用物也丟得差不多了。

盧進見時機成熟,拔劍一指:「沖鋒!」樾軍戰鼓擂響,潮水一般卷向石坪城。

「他娘的,看來隻有拚了!」一個民兵手中拿著不知何處找來的一柄開山用的大榔頭,就要朝城下的敵陣裡丟。

「等等!」崔抱月急中生智,「砸城跺!把磚頭敲下去,砸死他們!」

那民兵一怔,崔抱月已經搶上前來,奪下了他手中的榔頭,掄起來朝城垛上砸了下去。一時石屑紛飛,大小碎磚滾落,乒另乓啷打在攀梯登城的樾兵身上。幾聲慘叫,當先的便摔下梯子去,撞到了後麵的,一隊人就嘰裡咕嚕摔成一團。

民兵們見了都大喜。開頭拿榔頭的那個道:「下麵有間倉庫,這榔頭還多著呢,大夥動手,不怕砸不死樾人!」說著,帶戰友們跑下城去,一時回來,人人都端著榔頭,淅瀝嘩啦地一陣亂敲,沒多大功夫,竟把兩三個城垛砸平了。

這種以石頭攻擊敵人的法子類似於投石機,不過碎磚的威力小很多,健銳營真是拚死沖鋒,這種小小的阻礙根本擋不住他們。隻是盧進看崔抱月竟是要把石坪城拆毀的架勢,心道,玉旒雲叫自己來收復此城,可沒有叫自己收回一座廢城,不然,直接上投石車把城砸塌就行了。現在楚人流氓竟使些無賴招數,再強攻下去,即使把城拿下來了,也是千瘡百孔,怎能同玉旒雲交代?

就像石夢泉等頭一次遭遇殺鹿幫的強盜一樣,盧進被氣得直發抖。

「你――」他招旁邊一個小卒,「去神秀穀報信,讓步軍營的上來支援――他娘的,就不信四麵包抄,楚國的鄉巴佬兒們能忙得過來!」

「是!」那小卒得令方要去,卻聽一人令道:「慢著――」

盧進轉臉看,見那發話的人頭盔壓得很低,幾乎看不見臉,問道:「你是何人?玉將軍讓我全權領兵,你如何阻我號令?」

那人並不答他,從懷裡一扌莫,將個事物拿到他麵前晃了晃,乃是半隻金獅子,下麵綴著豆粒大小的一枚玉珠。盧進識得這正是玉旒雲的兵符,驚道:「你是――」

那人將兵符又收了起來:「督尉何必問我是誰?隻要知道我是玉將軍的人就好。我有重要軍情,請督尉立刻收兵!」

崔抱月看著盧進鳴金收兵,健銳營向大青河退潮似的,一下子撤到神秀穀的森林裡去了,她先是奇怪,但接著鬆了一口氣:管他們玩的什麼花樣,總之城是暫時守住了。

民兵們方才戰得奮勇,這時鬆下勁來,想起健銳營那整齊劃一的進退,還百發百中的箭法,心裡都難免有些後怕。便有人對崔抱月道:「崔姑娘,程大人他們究竟還過不過河來?就算不北伐,總也要來救咱們吧?」

崔抱月隻顧著殺敵,倒沒想起這檔兒事。被問起了,略愣一愣,不免輕蔑地一哼:像程亦風這種就曉得撤退的無用書生,怎麼會北伐?當初還不曉得是酒喝高了還是怎樣,才發給自己這樣一個「渡河」的命令呢!然而,現在她孤軍深入,程亦風卻不來援,莫非又想重演當初落雁穀的那一幕?什麼為了大多數將士的生命而放棄一小支部隊?

可大部分將士在做什麼?大青河說是戰場,為什麼看來如此平靜?

「崔姑娘,要不,咱過河去叫程大人發兵來支援吧?」有人提議。

向程亦風求援?那不就等於是向一個膽小怕事的書生承認自己還不如他麼?崔抱月立刻搖頭:「不行。咱們也不見得就敵不過樾軍。他們不是撤退了麼?真要過河去,咱們也去找司馬將軍,看看他是什麼意思。」

「那趕緊去找呀!」民兵們道。

崔抱月看看天色,雖然陰霾,但才過正午,這樣光天化日打開城門,就不怕樾軍偷襲?

「等天黑。」她說,「嚴加巡邏,千萬不要給樾賊可乘之機!」

民兵們應道「是」,拖著腳步回到各自的崗位上。有人開始想,跟著崔抱月來到此地是不是一個錯誤,這種軍國大事,就讓當官的去操心,多好!現在,後悔也遲了!

時間真是難挨,那天就像總也暗不下來似的,一片雲彩過來,遮得世界仿佛黑了些,但風吹雲散,又亮了起來。民兵們等啊,盼啊,脖子都長了,遠處的景物才開始漸漸模糊――接著,就像某個誌得意滿的將軍一掀漆黑的披風,立刻黑了下來。

這樣的淩厲。他們雖沒見過,但都不約而同地想起了玉旒雲。打了個寒噤。

「崔姑娘!崔姑娘!」沉默久了,聲音既低又顫。

「大聲點兒!」那民兵拍他的同伴。

「崔姑娘……」

「崔女俠!」驀地,一人高聲喊。

民兵們都是一驚:誰?聲音來自城外。

崔抱月也聽到了,匆匆奔到了城垛邊,隻見模糊的陰影裡一個楚國兵士渾身透濕,滿臉汙泥血水,用一支斷槍拄著地才勉強站住。看來是想要進城。

擔心有詐,崔抱月問道:「你是何人?」

「在下兵部尚書程亦風大人帳前――」那士兵說時舉起一件事物來。因為天色太暗,並看不確切,隻依稀辨出是暗紅色的一塊,仿佛就是程亦風的兵符了。

崔抱月和民兵們極目四望,並不見半個樾軍的影子,暗想道:即使是細作,單人匹馬能成什麼氣候?就看看你的真偽再說!當下差了兩年輕力壯的民兵下去帶人進來。片刻,就到了她跟前,將暗紅色的事物遞上了,果然就是程亦風的兵符,朱漆木老虎,剖麵上刻著「兵部,涼城民兵」。崔抱月取出出征時自己所得的那一半,兩邊相合,天衣無縫。

「崔女俠叫我小�

��就成啦。」這兵士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我替程大人來傳軍令,請崔女俠率諸位鄉勇立刻撤退。」

「要我撤退?」崔抱月一愣:這還真像是程亦風的命令。

其餘民兵們聽了,倒很是高興,也有埋怨的:「既然大軍不打算北伐,派咱們來這裡乾什麼?如今要咱們回去,也不早點兒說,害咱們跟樾人打了大半天――這不是拿咱們耍著玩兒麼?」

小莫聽到,連連搖手:「大家可不要誤會程大人。他這次使的聲東擊西的高明戰略,說是讓玉旒雲跑來跑去不得歇――究竟是怎樣,我可鬧不清楚。我要有那麼大本事,我還做個小校麼?而向各位傳令撤退,程大人是昨天吩咐的,但我的船在大青河裡撞到了礁石,我被沖到下遊好遠的地方,所以到這時才來。」

眾人見他這副模樣,果然是經歷了九死一生,後悔方才說了那些牢騷話。

「但如今樾人已經攻來了,咱們怎生撤退?」崔抱月道,「千多人出了城去,撞上樾軍,難道與他們肉搏不成?」

「這個崔女俠不用擔心。」小莫道,「我被水沖到下遊,好容易爬上岸後就悄悄地從樹林裡朝這邊趕。今天下午的時候,看到許多樾軍匆匆忙忙朝東邊去了。我想,這正是程大人所說的,叫玉旒雲跑來跑去不得歇吧。現在神秀穀裡隻有不到一千樾人,他們決不敢出來跟咱們硬碰。」

「果然?」莫非這就是樾人匆匆鳴金的原因?他們急著趕去下遊?「既然這樣,為什麼還要我們撤退?」崔抱月道,「已經占了此城,應該乘勝追擊才對。程亦風怕事,難道司馬將軍也不曉得這道理?現在應該派援軍來,打垮神秀穀裡埋伏的樾軍,以後或者北上,或者西進依闋,為落雁穀的將士報仇――」

小莫愣了愣:「這個……我一是個傳信的,可不能替程大人和司馬將軍做主,而且,司馬將軍已經領兵上遠平城去了。」

「上遠平城?」崔抱月奇道,「做什麼?」

小莫道:「哦,咱們抓到了細作,發現玉旒雲在遠平有詭計。程大人就叫司馬將軍領兵去打破她的如意算盤。」

「玉旒雲在遠平的詭計?」崔抱月皺了皺眉頭,若有所思:程亦風聲東擊西……玉旒雲疲於奔命……石坪……遠平……司馬非十萬大軍……樾軍匆匆收兵東去……

猛然,這些細節全穿了起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她不禁失聲道,「程亦風這膽小的家夥竟然使這種計策,果然是把咱們當猴兒耍了!」

民兵們不明就理,詫異地望著她。

崔抱月道:「程亦風這書生想是猜到玉旒雲在石坪虛張聲勢……」當下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把公孫天成的計劃講了一番,雖然並不全然相符――比如那利用殺鹿幫纏住石夢泉一節,她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但也大體是那麼一回事。隻不過她以為這是程亦風的傑作,雖然不得不承認其高明,言語中還是有許多的不屑與譏誚。尤其,自己滿以為能夠率領民兵同仇敵血戰一場替死去的未婚夫報仇,卻不料成了大青河之戰中的一枚棋子,實在叫人惱火,暗想:好個程亦風,常常把百姓的生計和士卒的安危掛在嘴邊,臨到沖鋒陷陣的時候,仿佛我們民兵就不是士卒似的,送死他也不顧……但才這樣想,又覺得如此埋怨是毫無理由的,畢竟民兵是她拉起來的隊伍,日日請纓出戰的也是她,而此時,程亦風不是也來叫她撤退了麼?

「崔姑娘,現在怎生打算?」民兵們問。

「現在?」崔抱月再次向四圍看看,不見樾兵的影子。雖然她依然很想硬碰硬地跟樾軍一決高下,不過,無謂送死的事情她卻不想做。因道:「這位程大人打仗的本事沒什麼了不起,逃命卻是他最擅長。既然他給咱們下了撤退命令,咱們就姑且聽他的吧。」

民兵們早就等不及了,聽到此話便奔走相告。不到一頓飯的工夫,民兵便全都集合了起來。崔抱月出征時共領男女鄉勇一千一百二十七人,經過石坪攻守兩戰,如今還有九百六十四人,以這樣的傷亡把樾軍耍得團團轉,算盤打得也夠精的。

她看看自己的「部下」,都因為能全身返鄉而露出了興奮的神氣,其中有不少人用□□當扁擔挑著大小包袱。不禁奇怪,問道:「哪兒來的行李?」

被她問的那個愣了愣,笑道:「也不是什麼行李。樾人棄城逃跑時留了幾頂頭盔下來。我想我好歹也打了一次勝仗,總要帶點兒什麼回去給鄉親們看看,否則人家說我吹牛呢!」

崔抱月正覺得可笑,旁邊另一個挎著包袱的插嘴道:「什麼給鄉親們看?咱們打了勝仗皇上應該封賞咱們吧?崔姑娘,我聽說皇上賞銀子,是砍下一個敵軍的腦袋就賞一錠金元寶。要是千裡迢迢帶人頭回去,到皇上召見咱們時都發臭啦,所以我還是帶幾頂樾人的頭盔――崔姑娘,你說皇上什麼時候會召見咱們?」

崔抱月已經開始覺得有點兒哭笑不得了。不想,另一個背著大包袱的人擠到前麵來說道:「崔姑娘,別聽他們這些沒見識的家夥胡說。這氣死玉旒雲的好主意是程大人想出來的,隊伍是崔姑娘帶出來的。要算功勞,也隻有你們兩個。皇上怎麼會召見咱們呢?」

崔抱月想:總算你還沒在做白日夢。「包袱裡裝了些什麼?」她問。

「我可不要樾軍的頭盔。」那人回答,且打開了包袱給崔抱月看,「攻進來的時候殺了些樾兵,他們北方人的靴子可真好。我扒了幾雙下來回去送送親戚。雖說是死人身上的有點兒不吉利,但冬天冷起來的時候,誰還計較這些?」

崔抱月可真是險些被氣得吐血,看到旁邊小莫臉上帶著那種忍俊不禁的表情,心裡更加惱火:這小兵程大人長,程大人短的,八成是程亦風的跟屁蟲。民兵的這些事要叫他傳到了程亦風的耳朵裡,這書生還如何嘲笑自己?將來豈不更要把她當猴兒耍?

這邊廂她正尋思著,那邊廂又有幾個女兵頗為自豪地湊了上來:「北方人的布雖然沒咱們的精製,但好在夠結實。我們把兵營裡能拆的簾子、床單、背麵都拆下來了,回去正好給孩子做衣服。」

如果這時程亦風在跟前,崔抱月真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

「各位大嫂可真細心。」小莫笑道,「反正樾人欺負咱們也有年月了,咱們拿他們點兒東西是應該的。雖然現在還不能叫他們種糧食給咱們吃,但能叫他們紡紗織布給咱們穿總是好的。」

女兵們都笑說有理。

崔抱月猶如火上澆油,疑心這小兵是程亦風專程派來瞧自己笑話的――雖然看看那一臉孩子氣又不像。她怒喝道:「你們究竟是來保家衛國,還是來趕集?把包袱全給我扔了!撤退!」

果如小莫所言。一行人撤到大青河邊,未見樾軍追來。民兵們每二十人扛著一隻輕舸,到河邊放下了,合力推入水中。

這夜的大青河很平靜,靜得就像黑夜,靜得像一個謊言,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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