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第 63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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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旒雲和石夢泉本來隻是坐在帳外的石頭上休息,但她掛念生病的士兵,一定要去探望。石夢泉力勸無效,隻有答應扶著她遠遠的到軍帳外張一眼,未想就遇到了端木槿和韓夜的爭執。韓夜那「格殺勿論,統統燒光」的論調她顯然是聽到了,氣得頭一陣發暈,石夢泉想要扶她離了這「是非之地」,她卻怎麼也不答應,甚至甩開了石夢泉的攙扶,走到了韓夜的跟前,道:「你想出這殺光燒光的對策,怎麼不來跟我稟報一聲?」

韓夜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石夢泉,不知如何是好。

玉旒雲道:「乾窯是不是也發生了瘟疫?別以為我身子病了,頭腦也糊塗。我說大事由石將軍拿主意,卻沒有說你們可以什麼都瞞著我――到底昨天晚上偵察到今天拿下乾窯城其間發生了什麼事,你們快給我原原本本說一遍!」

聽她喝問,誰還敢再隱瞞?羅滿隻有上來把經過說了一回,隻將洪水引發鼠災的事略去了。「將軍不必憂慮,」他道,「端木姑娘醫術高超,我們已經按照她的指示將病患隔離,並給全軍將士服用預防瘟疫之藥。此外,我們也會加強滅鼠,確保營地清潔。相信瘟疫不會在我軍中蔓延開。」

玉旒雲點點頭:「你們處理的很好。那麼乾窯呢?如今城門依舊封閉,老百姓缺醫少藥,你們打算如何?」

羅滿想了想:「我們還在商量。」

端木槿道:「商量?你們現在不是想阻止我去乾窯麼?不是想把這裡一把火燒了麼?你們……」

「是誰說的?」玉旒雲厲聲打斷,「就算是有人說了,我並沒有下命令。沒我的命令,誰敢擅作主張?我看誰敢――」經過了水淹靖楊一事,她對下屬隱瞞情況、自說自話的行為更加深惡痛絕。她早已暗暗發誓,決不給郭罡和劉子飛好果子吃。

端木槿沒想到她重病在身依然有如此的威懾力,裹在白色披風中虛弱的身體好像一支鋒利的冰淩,就算下一刻便會斷裂,此時也要把違背她意誌的人紮死。眾人全都噤若寒蟬。

半晌,韓夜才大著膽子道:「將軍,我們並不想置乾窯百姓的生死於不顧,可是我們也不能因小失大。」因將自己先前的論據一一列出。「現在這裡到處都是老鼠,我們就算每人多長出幾隻手來,也不可能都消滅,但無論如何,滅一隻少一隻。」他道,「但治病的事,我們就幫不上忙了――拖得越久,病的人越多,那我們滅鼠的成效和端木姑娘治病的成效就化為烏有。所以我覺得,惟有盡可能迅速地消滅一切病源,才是戰勝瘟疫的關鍵。」

石夢泉並不知道怎樣才是最好的控製疫情的方法。他想,以玉旒雲果斷且又顧全大局的個性應該會贊同韓夜的意見――的確,韓夜分析的沒有錯。自己雖然以為消滅包括人在內的病源太過殘忍,但拖下去隻會害了大家,尤其玉旒雲現在身體虛弱,萬一感染,後果不堪設想。他望了玉旒雲一眼,見她眉頭深縮,忽的心中一動:啊,她知道我不忍,會不會為了顧及我的感受就放棄眼下最便捷有效的措施呢?兩害相權取其輕者,要她下令殺或者不殺都是使她為難,我怎能在此時還加重她的負擔?這個惡人不如由我來做。他想著,便道:「韓督尉說的……」

「你能消滅得了麼?」端木槿打斷了石夢泉的話,冷冷地看著韓夜,「冬季突發洪水將田鼠、老鼠的洞穴淹沒。它們跑得到處都是,感染的人也越來越多。你要消滅,恐怕把全天下的人都殺光了,也不能殺掉老鼠的一半。而且你這根本就是治標不治本。隻有盡快給病人診治,扌莫索出最有效的治療方法,才能真正控製疫情――就算來再多是老鼠也不怕。」

她以為隻是陳述事實,卻全然不知石夢泉等人已經心底冰涼。「大人――」石夢泉扶著玉旒雲,「這是誰也料不到的事……這……」

玉旒雲推開他的手:「你就是要瞞著我這個麼?料不到的事我們也要承擔吧。」

端木槿不知內情,完全莫名其妙:「玉旒雲,你――」

玉旒雲看了她一眼,眼神極具威嚴,接著轉向石夢泉、羅滿和韓夜道:「你們聽著,什麼消滅病源的話,誰也不許再提。大軍立刻準備拔營前進,明天要到達乾窯城。我們要打開城西門,步軍營負責守門,凡染病者不得外出。健銳營需要維持城內秩序,所有人須得按照端木姑娘的吩咐,有病的要隔離,無病的要熏醋並服藥。神弩營負責繼續滅鼠,此外,端木姑娘需要的藥材量大,我希望能夠盡量就地取材,你們要幫她采藥。」

聽到這樣的軍令,眾人無不愕然地看著她。而她卻平靜地繼續說下去:「不管在乾窯花多少時間、多少人力、物力,一定要把瘟疫控製住。若不能控製住,我軍決不離開――而那之後,無論在哪裡遇到疫情,也是同樣的處理。你們聽明白了沒有?」

「明白了!」羅滿立刻回答,韓夜則是稍稍猶豫了一下才領命。而石夢泉隻是百感交集地望著玉旒雲,半晌,才道:「大人,這事請交我全權負責,你可安心修養,屬下決不會令你失望的。」

玉旒雲望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好。」然後又轉向端木槿:「以後你有什麼事隻管告訴石將軍,無論是需要我軍配合什麼事或者需要我們找什麼東西,他都會盡力給你解決。不過我必須告訴你,你說你做大夫的不是神仙,我們做軍人的也不是神仙,不一定可以滿足你所有的要求,你可明白麼?」

端木槿根本就沒有料到玉旒雲會下這樣的命令。在她的印象中,這是一個率領大軍使楚國數萬士卒殞命沙場的惡魔,楚國武林中人對其恨之入骨,絞盡腦汁要殺之而後快;而且,此人狡猾萬分,竟然能在那麼多對手麵前從容不迫,安然逃脫,留給楚國武林奇恥大辱。這樣一個人將自己的全部兵力投入對敵國瘟疫的救治,自己不會是聽錯了吧?她將信將疑地望著玉旒雲,而後者淡定安靜,並不覺得自己的命令有多麼的奇怪,而且白衣的身影這樣堅定地立著,仿佛是說自己言出必行,便是老天她也要鬥一鬥。

「我明白。」端木槿深深吸了一口氣,「我現在去煎藥,請大人服了藥就去休息。我明天給大人紮完針大軍再拔營不遲。」

樾軍健銳、步軍、神弩三營因為玉旒雲治療的關係,到第三日清晨才到達乾窯。依照命令,城西門被打開,步軍營迅速地封鎖出路,而健銳營則立刻開入城中阻止百姓蜂擁出城,石夢泉先親自向百姓說明了樾軍的計劃,接著,健銳營士兵又將軍令帶到了城市的大街小巷。已遭瘟疫,又被敵軍占領,乾窯中著實恐慌了一陣,幾乎沒人聽到所傳的軍令究竟是何。直到眾百姓見樾軍訓練有素,行動有序,沒有對一個百姓動武,大家這才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將士兵傳來的命令再聽了一回,接著,半信半疑地等待著樾軍對自己的處置。

騷亂一停了下來,士兵行動就方便了。盧進按照往日部隊攻城後實行全麵占領時的方法把城分成東西南北四個大區,每一區又分為若乾個小區派士兵巡邏把守,另有一支一百人的隊伍專門負責向各個區傳遞命令。

第一道命令就是要全城的郎中及其徒弟、跟班藥童,藥材鋪掌櫃及其夥計、學徒,統統到城中原乾窯縣衙集合。端木槿在那裡再次向這些人說明了樾軍和她的意圖,要求所有懂得醫理藥性的人幫她一起救治病患。接著,盧進命令藥材鋪立刻上繳全部庫存藥材,各家所繳數量、品種將登記造冊,以便日後按價補償。

第二道命令是讓城東區的人全部撤離,暫時分散到其他三個區中,立此區為病區。神弩營在此區中實行一次熏醋,並投放鼠藥。次日搜集並焚燒一次死鼠。第三日開始協助健銳營將分散在其他三個區中的病人轉移到此區中,端木槿和各位郎中隨同隊伍一個區一個區地排查,如發現疫病輕微症狀的,也立刻轉移到病區。

第三道命令向居住在其他三個區的百姓傳授了熏醋和用鬆葉預防瘟疫的辦法,健銳營、神弩營士兵監督並協助各區百姓消毒滅鼠。

三道命令全部執行結束時,已經過去了十天,城中的秩序相比占領當初又有所改善,雖然還是有不少病人被瘟疫奪去生命,也有不少人又被送進病區,但是百姓已不像開始那樣恐慌,開始在各自的居住範圍內散步串門,買賣交易。再過了十天,因為軍民不懈的滅鼠、滅蟲、熏醋,新發病的人就大大減少。端木槿和眾郎中在鬆葉方外又加了用螺靨菜、龍膽草、白茅根、金銀花、土茯苓、淡竹葉、坡菊、白蓮葉、馬齒莧等所熬煮的藥水,每日在縣衙煮好後,由士兵抬到各區分發,百姓喝了這種藥之後,便不再有新發病的人了。眾醫生大為振奮,開始全力救治病區內的百姓。

這時病區內的病患有千餘人,有些隻是發熱咳嗽,有些則和最先發病的那個士兵一樣身上長出腫塊,還有一些神昏、譫語、舌起黃黑、二便閉澀,最可怕的是有一些皮膚廣泛出血、瘀斑、紫紺、壞死,又嘔吐並便血、尿血――這一類病人死後屍體呈紫黑色,慘不忍睹。起初連負責搬運屍體的士兵都不敢動手,端木槿一聲不響用布將屍體一裹就朝外麵拖。正好被門口經過的羅滿看到了,便前來幫忙。士兵們見副將都動了手,不好站著,也才紛紛行動起來。後來他們發現用布包裹著屍體並不會使自己受到感染,膽子也就大了,病區內一旦有人死亡,他們立刻就會把屍體拖去燒毀,以防影響其他人的病情。

大家初時覺得端木槿寡言少語苛刻挑剔,相處了一段時間都對她漸漸欽佩起來,病患、郎中、士兵,都會跟她招呼問好,看到她有需要,不必她開口,大家也會主動地去幫助。而端木槿對待樾軍士兵的態度也不像開始那樣冷硬,時不時露出笑臉。

這一日,一個健銳營的士兵看到端木槿正拖動一具屍體,便跑上前去,道:「端木姑娘,這些事讓我們來做就行了。」

但端木槿卻笑了笑道:「不,這具屍體我另有他用,你先去忙別的吧。」

士兵先時並沒有在意,可後來一想:屍體能有什麼別的用場?心裡不覺一陣發毛,壯著膽子溜到端木槿平日研究藥方的那間小屋門口一張望,這可差點兒沒把他嚇得魂飛魄散――隻見那紫黑色的屍體平放在一張台子上,下麵的裹屍布染滿了汙血,旁邊端木槿眉頭緊鎖,正專著地用小刀給屍體開膛破肚。這士兵當時就吐了出來,調頭狂奔,和經過路口的羅滿撞了個滿懷。

「你這猴崽子,撞鬼了麼?」

「不是撞鬼。」士兵道,「端木姑娘……端木姑娘……」

莫非是端木槿出了事?羅滿不待他說完,三步並作兩步就跑到了端木槿的房跟前。也顧不上敲門,直接推門而入,立時也就呆住了:「端木姑娘,你這是……」

端木槿轉頭看了看他:「怎麼,你一個大男人被嚇成這樣?」

羅滿入伍多年,出生入死,不說是全軍最勇猛,但幾時被人說過自己膽小?如今還出自一個姑娘之口,他可不能認,大了膽子上前道:「不是被嚇……隻是不知姑娘切開屍體做什麼?」

端木槿手一擺:「不要就這麼走過來――那邊架子上有手巾,把你的口鼻都捂住。旁邊盒子裡有雄黃麝毒丹,你含一粒在口中。」

羅滿知道醫理上她的行家,不敢有違,照著做了才走到台邊。這時端木槿已經放下了刀,嘆氣道:「疫症這樣厲害,到這地步要怎麼治?」

羅滿不解何意,忍著惡心朝那屍體望了一眼,隻見心肝脾胃都潰爛出血,活像老鼠跑到肚子裡亂咬了一番。他不禁驚道:「我還以為隻是身上長腫塊,不料內髒竟被毀壞成這副模樣!」

端木槿道:「何止,連骨髓也發炎出血了。病在骨髓,神仙也難救。」

羅滿聽她這樣的語氣,擔心道:「姑娘的意思,這疫病是不治之症?」

端木槿搖搖頭:「大部分人隻是發熱,身上長出腫塊,腫塊會漲大,流膿,並不是每一個人都發展到這地步。」

羅滿道:「那麼會不會是有些人天生體弱,所以經不住疫病的消耗?」

端木槿又搖搖頭:「我也這樣想過。可是,這些死後屍體發黑的人既有老弱婦孺,也有身強力壯的年輕男子。我想,會不會是他們用過的藥有所不同呢?」

羅滿道:「怎麼,你不是組織大夫們會診麼?應該所用的藥都是你們一同商議出來的,還會有不同?」

端木槿道:「會診歸會診,但是我們得對症下藥。每個大夫都有各自負責的區域,在主方的基礎上自然會根據他所見病患症狀的不同有所增減。而不同的大夫對待相同的症狀又會開出不同的藥方,所以兩個人就算症狀相同,如果身處不同大夫負責的區域,吃的藥就有可能不同,病情的發展也就有可能不同了。再說,就算所有的大夫隻用主方,不加不減,許多病人在來這裡之前就已經吃過藥,那些藥究竟有何療效,我們也不得而知啊!」

原來如此復雜!羅滿對醫藥一竅不通,但是他在軍中這麼久對於管理軍隊十分有經驗,所以當時石夢泉離開瑞津時把一切都交給他,就是曉得他對任何狀況都能有所掌握,有所交代。他想了想,就道:「端木姑娘,我有一個主意不知能用不能――」

他建議將其他三區健銳營士兵中凡是會寫字的都抽調上來,分派給各個郎中,每日當郎中巡診的時候,這些士兵就跟後記錄――在每個病患的床頭都掛一個小冊子,上麵要寫明每次巡診時的症狀和大夫所開的藥,同時每個大夫的轄區還要準備一本總冊,將每個病患小冊子上的內容謄抄上去,每三天送到端木槿處匯總一次,如此,什麼症狀用了什麼藥,效果又如何,就一目了然了。

「這可真是好辦法!」端木槿贊道,「不過這麼多病人,得多少士兵才管得來?而人太多了,就不怕手忙腳亂,反而壞事?」

羅滿道:「這個你放心。隻要你覺得可行,抽調士兵和記錄的事都包在我身上,你隻需多花點功夫看那一千多條記錄就行。」

端木槿笑道:「那好。不過,麻煩羅副將先幫我把這具屍體抬出去吧!」

羅滿果然就稟報了石夢泉,得其首肯後,開始從健銳營抽調識字的士兵。不想,諾大的一營中隻有百來人。於是他又把搜索範圍擴大到步軍、神弩二營,最終集合了五百多人,幾乎達到了每兩個病患就有一個士兵負責記錄。

玉旒雲的部隊以服從指揮、紀律嚴明、行動迅速而著稱。這批士兵抽調上來之後,立刻就進行了分組,介紹他們給每個區域負責的郎中,並交代了任務。而同時,城中買文房四寶的店鋪和印所的紙張也被征調――自然和先前征調藥材一樣記錄在案,將來會補償。隻不過用了兩天的時間,病床前的冊子,區域的總冊,一切的記錄工作就開始按照羅滿對端木槿所承諾的運做了起來。又過了三天,端木槿就得到了第一批記錄的匯總。

這天夜裡,她和諸位郎中挑燈夜戰,每人分讀一部分,希冀找出阻止疫毒向內髒蔓延的方法。不過可惜,一直到了黎明時分,還是一無所獲――病人皮膚開始出現瘀斑、紫紺後不到一天就會死去,任何藥都沒有效果――就有細微的作用看不出來。大家未免都有些喪氣,實在困倦難當,白天還要繼續巡診,於是就紛紛告辭回去休息。隻端木槿還不甘心,看看天就快大亮了,索性不睡,把其他郎中分看的記錄統統拿來準備重讀一遍,非要找出點眉目不可。

其時正當士兵換崗,外麵傳來整齊的腳步聲。這半個多月來端木槿已經習慣了這樣穩健的「踏踏」聲,仿佛是宣告一種堅定的保護,讓人感覺十分安心。人一放鬆就感覺累了,眼皮不住地往下沉,頭也越來越重。可正在這個時候,那腳步的節奏突然一變,士兵全體肅立:「將軍!」端木槿一驚,瞌睡蟲跑了,抬頭看,是玉旒雲和石夢泉來到了外麵。

原來玉旒雲休息了半個月,身體已經好了許多,聽石夢泉匯報這些日子軍民同疫病鬥爭的狀況,又知道前夜大夫們第一次匯總所有病人的記錄,說什麼都要親自來看看。石夢泉拗不過她,隻有陪著一道來。他二人看到窗口的端木槿,都微笑著招呼。

端木槿雖不再對玉旒雲心存敵意,但是也不能把她當作朋友,於是淡淡地點了點頭,卻突然聽到身後一人道:「玉將軍,石將軍,你們怎麼來了?」竟是羅滿。端木槿不由嚇了一跳:「你……你什麼時候到了我後麵?」

羅滿反而顯得比她還吃驚:「我昨夜一直和諸位大夫在此,方才他們走的時候你說還要多研究一會兒,我還說要留下來幫你打下手,你怎麼就忘了?」

端木槿愣了愣,一看自己身上披著件鬥篷,顯然是方才打瞌睡的時候羅滿的所為,再細一回想:他可不是從前一夜起就一直在此麼,隻是自己專著病歷記錄,完全沒有在意罷了。不覺臉上一紅:「對不起。」

玉旒雲笑道:「端木姑娘大概是一夜沒睡,現在頭腦都糊塗了。我們行軍打仗還說要避免疲勞作戰,你不如先去休息休息。」

端木槿搖頭道:「一刻不找出最有效的藥方來我一刻就睡不著――哪怕隻是一盞茶、一頓飯的時間,也會有許多病人死去。」

「可是,如果端木姑娘也倒下,那病人豈不都無望了?」羅滿道,「也怨我出的這個餿主意,抄了這麼密密麻麻幾大本,看得眼花了也看不出所以然來。」

玉旒雲笑道:「你布了個迷魂陣給自己鑽,我且瞧瞧!」

她說著走進屋來,隨手翻開了一本總冊,見上麵無非是張三某日的症狀如何,用了什麼藥,次日的症狀嘔如何,用了什麼藥,第三天的情形又如何――有時記到第三天,這個病人就死了。她看了幾頁,實在毫無頭緒。

石夢泉惟恐她在外麵耽擱久了會感染疫毒,想要勸她回去休息。可是她舉起一隻手示意不要打擾,自對著那冊子出神地思考。半晌,忽然笑道:「哎呀,羅副將,虧得你還是你身經百戰,我來問你――每次派遣士兵出戰的時候,你如何發號施令?莫非說:張三,你會騎馬,你去打前鋒,李四,你箭法好,你去設下敵人的大旗,王五,你也會騎馬,你跟著張三沖鋒?」

羅滿不明她的用意。

玉旒雲笑道:「你是我和夢泉的得力乾將,我二人麾下的士兵是如何編製的,你總清楚?我們有驍騎營、健銳營、步軍營、神弩營、前鋒營、工兵營,各營士兵有所專長,打仗的時候你不需要知道張三、李四還是王五,隻需要派出驍騎營,你就知道這裡全是弓馬本事過硬的士兵,派出神弩營,就曉得個個百發百中的神箭手……」

她說到這裡,石夢泉已經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大人是說,現在所有的記錄都是按各個郎中所負責的區域裝訂,如果重新整理,按照不同的症狀歸類,就比較容易看出端倪――是也不是?」

玉旒雲不及點頭,端木槿已欣喜地叫了起來:「可不是!我雖然心裡是按照症狀來尋找,但是看了後麵就忘了前麵,就算筆記都不行,究竟是把所有記錄重新整理來得清楚。」

「既如此,」玉旒雲道,「羅副將,你再抽調二十個識字的士兵來,立刻按照症狀把這些記錄重新歸類謄抄,抄完了再拿來給端木姑娘過目――而端木姑娘大可趁這時間去休息一下。我希望今天晚上就能有所突破。」

端木槿的確累,不過自聽了玉旒雲的提議就興奮得睡不著。好容易盼到士兵們將記錄全都抄寫完,就迫不及待地來看。這次果然比原來清楚了許多,雖然那最凶險的瘀斑、紫紺依然藥石無靈,但卻發現用石膏、生地、赤芍、歸尾、甘草和柴胡等可以治療大熱大渴之症,而加上樸硝、知母、紅花、連翹、桃仁、枳實和乾葛等,就對神昏、譫語有特效;至於身上的腫塊,除了用石灰、雄黃之外,搗爛的河蚌或草麻根亦可以減緩腫痛――這些雖無一是立竿見影的靈丹妙藥,但至少給了大家些許希望。端木槿將這些筆記傳給各位郎中看,讓他們在此基礎上繼續改進,力求能夠治愈疫病。

郎中們先有些將信將疑,不過既然端木槿受樾軍指派全權負責抗疫之事,眾人就按照她的交代用藥。如此過了三天,再匯總病歷時,發現雖然病患的情況並無明顯的好轉,但是也沒有太多的惡化――大夫們都知道,對待這種凶猛的疫病,最怕「藥未服而症已變」,若不能把病治愈,能暫時找到一種藥將病情控製住,也是十分好的。眾人便振奮了起來,士兵們對症狀變化和藥材加減的記錄愈加詳細。病歷又匯總了三次之後,又有好幾個新方被總結了出來――這時候病人隻剩下八百多人,大部□□上的腫塊都已化膿潰爛,眾大夫就把精力集中在處理膿瘡之上。有的以拔毒膏貼之,俟其膿成,拔出疔頭,有的則用天仙子研末調醋厚敷,日易五六次,不過最有效的要屬一位曹大夫――那天黎明,眾大夫還聚在端木槿的房中研究病歷,突然有曹大夫轄區的士兵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了過來,也不叫外麵的士兵通傳,就嚷嚷道:「好了!有人好了!」

眾人都是一愣,看到士兵臉上狂喜的神情,難以置信地相互望望:是有人病好了麼?

片刻,沒有一個人說話,隻是一個跟一個都站了起來,然後又一個跟一個地出了房。士兵也沒再說什麼,調頭在前帶路,大家就來到了曹大夫轄區的一間房中,隻見一個青年在床上坐著,麵色紅潤,雙目有神。曹大夫頭一個走上前去,一試額頭,再一搭脈:「啊,真的好了!」

端木槿和其他大夫也擁到了跟前,細看這青年身上的膿瘡,發現全都愈合結痂,問他有哪裡不舒服,青年隻是搖頭。眾人都欣喜萬分,把床頭的病歷冊子拿來,想要看看曹大夫究竟用了什麼靈藥,卻見上麵隻寫著「黑玉膏」三個字,大家都奇道:「這是什麼東西?用什麼藥材配的?」

曹大夫湊上來看了看:「哦,我試了好幾種藥,原來這個有用――其實也沒什麼,就是熊膽和煙膏。」他說著,從身上扌莫出一個小盒子來打開給眾人看,道:「其實熊膽用的倒還少了,主要是煙膏。」

眾郎中嗅了嗅氣味,果不其然:「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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