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 66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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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樾軍夜襲匯昌,鄭軍的焦土戰術就被打亂了。玉旒雲和石夢泉都沒有調頭再回黎茳,隻是傳令回去,交待盧進等三位督尉留下足夠的糧食賑濟災民,然後大軍立刻追上來。她和石夢泉就率領區區幾百人迅速揮師東進。因為鄭軍已經將南方的防務基本撤空,留守的士兵一看到樾軍來到,立刻就慌了手腳,根本沒心思估計對手的實力如何,便丟盔棄甲而逃,結果,玉、石二人幾乎兵不血刃就拿下了好幾個城鎮。也有些鄭軍士兵頗有骨氣,寧死不肯投降,寧願自己和城池一同毀滅,也不把土地拱手送到敵人手中,便不顧一切要將城池燒毀。隻是,他們此舉不像歸平、黎茳等地充分準備過的,又有火油又有火藥,不過是隨便點起幾把火來,待樾軍攻進城去,沒花多大力氣就撲滅了。百姓本來四散奔逃,然而樾軍軍紀嚴明,玉、石二人又將沿途的物資統一調配,及時取富補貧,決不讓任何一方的百姓有衣食之憂,因此上占領區總是很快就能安定下來。甚至到後來,樾軍「不擾民」之名傳揚了出去,有些城池的守軍一逃走,百姓就紛紛出來歡迎樾軍。如此,三月未過盡,玉、石二人已經來到了江陽城外。遙遙一望,見城池完好,城門緊閉,顯然劉子飛還沒有攻來。他二人不禁慶幸:經過了如此多的阻滯,竟還是比劉子飛先到達,實在是天意如此。

二人考慮,畢竟江陽是鄭國的首都,無論其國家衰亡到什麼地步,總會有最後的抵抗,所以應該整頓部隊,準備打一場硬仗。因此他們讓部隊暫時駐紮下來,稍作休息。可是,營地都還沒收拾妥當,就見江陽的城門打開了,裡麵有百多人潮水似的湧了出來。樾軍這邊當然是一驚,以為要應付一批亡命之徒,連忙戒備。豈料人群分散開來,當中馳出一匹快馬,一徑飛奔到樾軍營前。騎手是鄭國士兵的裝扮,但是並沒有帶兵器。人從馬上滾下來,就將一個包袱舉過頭頂:「鄭國傳國玉璽在此,請驚雷大將軍過目。」玉旒雲和石夢泉不禁相互望了一眼:啊,原來是來投降的麼?

石夢泉生恐有詐,替玉旒雲接過包袱來,裡麵果然是羊脂白玉的「受命於天,既壽永昌」璽印,就道:「你來獻璽投降?你們皇帝在何處?怎麼不來?」

士兵道:「啟稟將軍,我國自先帝駕崩之後,王位一直虛懸。二皇子、皇叔,甚至國舅爺都把持過朝政,一時是你,一時是他,走馬燈似的換。自從開戰後,就更加不曉得誰是正主兒。這半個月來是六公主和駙馬臨朝。不過,他二人已經被我們禁軍兵士殺死。現在隻等玉將軍入城,就可直接升座太極殿。」

禁軍兵變!玉旒雲和石夢泉交換了一個眼色,道:「要我升座太極殿?這是你們禁軍們自己商議出來的?你們還有那麼多皇親國戚、達官顯貴,他們不都盯著太極殿上的龍椅麼?幾時輪到我去坐?再說你們京城之中這麼多百姓,我恐怕還沒走到太極殿,已經被他們踩死在路上了吧!」

「將軍有所不知,」那士兵道,「自從先帝駕崩,我國就已經分崩離析,早沒有個國家的樣了。開戰之後,皇親國戚、達官顯貴也就分成了主戰和主降的。這次我們不僅殺死了六公主和駙馬,也囚禁了許多主戰派的人,現在還留在其位的官員,都是願意投效將軍的。至於城中百姓更不消說――皇叔是現在我國最強的軍閥,本來也是最有希望登上帝位之人,但是他為了在南北兩線和將軍作戰,竟然讓南線的守軍燒毀城鎮,使得民不聊生。將軍經過這些城鎮時,非但不從百姓那裡取走一米一粟,還把軍糧分給飢民,又替大家修葺房屋,這些早已經流傳到京城來了。百姓們都說,與其交苛捐雜稅支持皇叔打仗,還不如擁戴玉將軍來做皇帝。他們早就等著打開城門迎接將軍了。」

如此原委!一路上的種種艱難困苦竟都成了將他們推向勝利的無形之手!玉旒雲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朝城門口一望,果然先前跑出來的人大多是平民,已經列隊在官道兩側準備歡迎樾軍進城了。既沒有愧對良心,也沒有耽誤正事,玉旒雲望了望石夢泉,笑了起來:「好,既然如此,我就進城去。不過,太極殿可以免了,我沒有興趣。你身為禁軍,應該知道皇宮裡的金銀財寶都在哪裡吧?」

那士兵愣了愣,沒想到堂堂驚雷大將軍問這樣的問題。他還不待想好答案,玉旒雲已經吩咐道:「這件事我交給你負責――把宮裡所有的金銀財寶清點出來,看看一共有多少,然後來向我匯報。如果有任何侵吞隱瞞的,你也隻管報給我。」

「是……」這士兵別無選擇,隻有答應。

石夢泉已經傳令下去叫士兵們整隊進江陽。玉旒雲便翻身上馬。提起鞭子來,又轉身問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卑職孫非,」士兵頓首,「是禁軍統領。」

「好。」玉旒雲點了點頭,「你還不上馬?前麵帶路!」

玉旒雲還是被引到了太極殿,沿途受到了百姓的夾道歡迎。一個國家的百姓竟然對前來占領他們的敵人有如此的熱情,石夢泉為自己慶幸,但又為這些亡國的鄭人感到悲哀。

到了太極殿之後,已經有不少親貴官員在等候了,就要把玉旒雲往那龍椅上擁。玉旒雲一擺手,自在大殿中央站定了,道:「我並不累,就不用坐了。還是辦正事要緊。今天這裡來的都是哪些官員?」

眾人雖是第一次見她,但早聽說過許多她的事跡傳聞,曉得到了她跟前最好有一答一有二答二,於是逐一自報家門――各部官員從堂官到主簿真是應有盡有。

玉旒雲道:「你們過去該怎麼辦事,如今還怎麼辦事去。雖然北線硝煙未平,但是我想天下大勢已定,在我稟明聖上派來總督之前,你們可以先著手收拾殘局――有冤的就去平冤,有災的就去賑災――你們迎我進城來,不就是想要天下盡快太平麼?」

那些官員們相互望了望,有人道:「玉將軍果然英明,吾等……」

玉旒雲一揮手:「沒用的話可以不要說了,有什麼非常緊要一定要請示的現在就問,否則我也有的是工夫要做。」

「臣有本……」一個中年文官走出隊伍,想了想,既不知自己是不是該對玉旒雲稱「臣」,又不隻該不該用「上奏」,就愣住了。

「說。」玉旒雲負著手。

這文官道:「今年正逢會試,本來考期在二月,各地考生也已進京。隻是因為戰亂的關係一直耽誤到現在也不曾舉行。不知將軍意思如何?」

玉旒雲扌莫了扌莫下巴:會試由禮部主持,皇帝任命正、副總裁,取中者為貢士。貢士再由皇帝親自禦殿復試、決定取舍、等第,然後釋褐授官。如今鄭國既沒有皇帝,也亡了國,授什麼官要由樾國皇帝決定,這考試的確失去了平常的意義。不過,玉旒雲想,反正科舉就是為了選拔治理國家的人才,用鄭人治理鄭國豈不便宜?因道:「考。既然人都來了,為什麼不考?往年這事是怎麼辦的,如今還怎麼辦――你們可以傳我的命令下去,一切照常,考試要盡快舉行。」

「是。」這文官答應著,「不過正、副總裁……上一屆是禮部的張大人和劉大人,他們現在都在監牢裡。」

「為……」玉旒雲本要問,不過想起孫非說過那些主戰派的人多被關押下監了,便改口道:「如今大局已定,莫非這兩個人還如此固執,連對你們鄭國學子有益之事也不肯做?就算他們真的如此食古不化,你們朝廷之中難道除了這兩個人之外,就沒有學識、人品都足以擔當此任的大臣嗎?」

「啊……這……」那文官囁嚅道,「還是請玉將軍來定奪比較妥當。」

「混帳!」玉旒雲道,「我又不是你們的皇上,我也根本不曉得你們朝中有什麼人才,我怎麼定奪?在你們的先皇還在世的時候,也不是任何事他都親力親為的吧?要什麼都靠他,還要你們做什麼?我隻告訴你,盡快把春闈的事辦妥當了,考什麼題目,誰來裁判,都不要來問我。我隻要看到最後選出來的是有識之士,否則,拿你們是問――可明白了?」

「明白了……」不僅是那個文官,其他人也都跟著回答。

「很好,那就不要在這裡站著,都做事去。」玉旒雲擺手打發他們。正又看到孫非匆匆走進殿來,還帶了個太監,就上前問:「叫你清點金銀珠寶,已經算好了?」

太監手裡捧著一本冊子:「奴才這一有記錄,不過許多珍寶已經被皇叔和二皇子各自那去做軍費了,所以現在剩下的大概隻有其十分之一。但也都是些奇珍了。將軍可先看冊子,遇到喜歡的,奴才就叫人給您搬來。」

「不用看了。」玉旒雲道,「這些東西折合現銀大概是多少?」

太監一愣:「這……這些都是無價之寶,奴才實在算不出來。」

「看得見、扌莫得著,還能沒有價?」玉旒雲看方才一個自我介紹是戶部員外郎的人正要離去,就叫住了他:「你戶部銀庫裡暫時不用的銀子有多少?」

那人怔了怔,答道:「也沒有多少,大概萬餘兩。」

玉旒雲道:「好,我就算你有一萬兩――」她轉頭命那太監:「把這些無價之寶統統搬到戶部的銀庫裡去,將一萬兩銀子支出來。」

「啊?這可使不得!」戶部官員和太監同時驚呼。

玉旒雲道:「怎麼使不得?奇珍異寶既不能吃也不能喝,不如變成錢來用。而戶部的銀子又暫時隻是在那裡擺著,換成珠寶也是一樣的。你們速速去把這件事辦妥,明天之前我就要見到現銀――另外,把惠民藥局、各個育嬰堂,各個善堂的管事人都給我叫來。我也有事要交代他們做。」

戶部官員和太監麵麵相覷,看玉旒雲絲毫也不給爭辯的餘地,隻得應聲各自退去,孫非也領命去傳詔惠民藥局等處的管事。一時間,太極殿上靜悄悄的隻剩下了玉、石二人。一國之金鑾殿竟然能冷清到這地步,倒也值得感嘆。

不過玉旒雲隻是負著手,踱到了那龍椅跟前,拿腳先輕輕地踢了兩下,接著才坐了上去,便嘿嘿一笑,道:「這麼不舒服的一張椅子,鄭國那些腦滿腸肥的家夥竟然為它打破了頭。要坐上去有這麼難嗎?來,夢泉,你也試試!」

看她這樣漫不經心地坐上龍椅,雖然仿佛遊戲一般,但舉手投足儼然有傲視一方的威嚴,石夢泉已經為之一愣。這時,聽玉旒雲竟叫自己也去坐,他趕忙擺手:「這……這怎麼可以……」

玉旒雲道:「有什麼不可以的?刀劍可以一起挨,難道一張破椅子還不能一起坐的?」說時已經不容分說地把石夢泉拉了過去又按到了龍椅上:「怎樣?比起你自己家裡的椅子硬得多了吧?」

石夢泉這才明白什麼叫「如坐針氈」,趕緊站了起來,不自在地笑了笑道:「要說家裡的椅子,我倒也記不得是什麼感覺了。」

果然!算算他們離開西京也有大半年了。玉旒雲因笑道:「江陽已經拿了下來,局勢一穩定,你就回去坐個夠吧!就怕――」就怕西京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麼情形,回去之後能不能坐得安穩還是個問題!慶瀾帝為什麼一直都沒有消息?

然而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去擔心那些沒法改變的事也是無用。這一點玉、石二人都明白,就不把話挑明。石夢泉換了個話題,道:「你要那一萬兩銀子是想分發給惠民藥局和那些善堂麼?」

玉旒雲點點頭:「我們能夠拿下鄭國完全不是依靠兵強馬壯,靠的是一路賑災救濟,沒有打垮鄭國的軍隊就先得著了鄭國的民心。他們是沖著這一條才打開城門來迎接我們,我們怎能叫他們失望?」

「我還以為你是賑災賑出癮來了。」石夢泉道,「能夠這樣拿下鄭國雖然辛苦卻也值得,我想這有利於長治久安吧?如果將來都這樣……」

「你才賑災賑出癮來了呢!」玉旒雲打斷他,「將來――將來還有哪個國家?你想要用這種法子去攻打楚國麼?楚國土地廣袤,人口眾多。程亦風如果燒掉半個楚國,就算是把我們一年的漕糧運過去,也不夠吃的。他把你餓個半死,然後又教唆些土匪強盜跟你打遊擊……」

「程亦風是不會放火燒城的。」石夢泉搖頭道,「我覺得以他的為人來說,假如遇到我們放火燒城他都會盡量帶著老百姓逃走,哪怕是自己沒的吃,他也會給老百姓留一口飯。」

「那敢情好!」玉旒雲笑道,「我就放火燒掉半個楚國,給他程亦風來個焦土戰術,我……」說到這裡,她忽然咬了舌頭似的:「我……我說著玩兒的。」

石夢泉知道靖楊之後她已經「杯弓蛇影」。兩人之前既已說好要開誠布公,於是就不再顧慮,笑道:「我知道。」

玉旒雲也笑了笑:「咱們的目的是要占領楚國,又不是要毀掉楚國――不知道楚國皇帝的宮裡有些什麼寶貝,他們戶部又有多少銀兩,夠不夠用來做戰後重建的?」

石夢泉還想不到那麼長遠:「要說戰後重建――我看鄭國這裡已經夠棘手的了。南線已然如此,北線經過戰亂還不知是何情況。」

「那是未來總督的事。」玉旒雲道,「顧長風一定能處理得妥妥當當。況且南線我們已經幫他收拾了不少,就看北線了――北線有什麼破壞,都是劉子飛這老小子乾的好事。顧長風參人可是一針見血入木三分,到時候夠劉子飛受的,哈哈!」

「說到劉子飛……」石夢泉不禁皺起了眉頭來,「也不知他什麼時候會來到江陽?」

劉子飛其實在次日就來到了江陽。他這一路上雖然處處遇到抵抗,但是鄭軍是各方諸侯的烏合之眾,基本不堪一擊,除了耽誤了許多時間外,人員倒沒有大傷亡。他覺得自己這仗打得還算漂亮,興致勃勃地沖到了江陽城下,打算用千軍萬馬之勢嚇破守軍的膽子,然後不費吹灰之力將城拿下,就可坐下來等著玉旒雲,欣賞欣賞這黃毛丫頭惱火的神情,並順便教訓她一句:年輕人,不是讓你跟著到北線來做我的後援嗎?你偏偏要自己在南線打。碰釘子了吧?沒關係,遇到點挫折是好事,好好學著吧。

正是這種洋洋得意的情緒使他看到江陽城樓上樾軍旗幟時疑心是自己花了眼,再仔細一看,正中一麵黑底繡金的大旗可不正是玉旒雲的麼。他不禁又驚又氣,轉身怒沖沖對郭罡道:「怎麼會這樣?你不是說他們被洪水困住了麼?」

郭罡隻聳了聳肩:「將軍,老朽是個謀士,可不是神仙。他們應該是被水困住的,怎麼會……」

劉子飛恨恨道:「早知道就不花時間跟喬日新這老匹夫周旋了,現在被他跑了,又耽誤了時間――」

「將軍,」郭罡打斷劉子飛的牢騷,「世上若有『早知道』,乞丐都當了皇帝。到這光景,既然已經被人搶了先,就該想想接下來如何應付,光慨嘆有什麼用?」

劉子飛當然理會得:「依你看要怎麼處置?」

郭罡拈了拈胡須:「將軍也說要『依我看』,當然要先進城去看一看才知道了!」

劉子飛覺得他這是句廢話,好像存心說來氣自己似的,但是也不敢發作。一路作戰,他發覺郭罡這人的確有些鬼才――雖然鄭軍的確不堪,但若不是郭罡處處有奇思妙計,恐怕還得多糾纏些時日,今日還到不了江陽呢――若是讓玉旒雲盡得城中的各種珍寶回去獻給慶瀾帝,自己豈不是虧大了?他便把心裡的怨氣壓了壓,下令開進江陽城。

城上這時負責防務的是盧進的手下,一早注意到他了,立刻通知盧進,這健銳營督尉就帶著一隊親兵迎出城來:「劉將軍,辛苦辛苦!」

劉子飛鼻孔朝天「哼」了一聲算是招呼,徑自打馬入城。後麵趙酋、陳灝則早就惦記著戰友了,紛紛上來問長問短。兩邊各自的經歷豈是幾句話能夠說完的?盧進道:「先去見了玉將軍,回頭再慢慢聊!」由於城中已經有健銳、步軍和神弩三營官兵,無法再容納前鋒和驍騎兩營,趙、陳二人即命令士兵就地紮營休息,他們則跟著盧進來到城中。

這時候玉旒雲正在鄭國皇帝的禦書房裡召見惠民藥局和善堂的管事。盧進在自己出城迎接之時就已經往皇宮裡傳了消息,所以玉旒雲早就曉得劉子飛來了。但她偏偏就裝做無暇理會的樣子,任劉子飛闖進了門來也仿佛沒看見。直到劉子飛氣呼呼地咳嗽了一聲,她才略抬了抬頭:「啊,劉將軍到了?待我把銀子分好就來聽你匯報。」語氣是這樣的輕描淡寫,好像劉子飛不過是來她家裡閒聊一般,但又偏偏用上了「匯報」這個字眼,上下級之分不言而喻,劉子飛氣得差點兒跳了起來:「你――」

郭罡在一旁拉住了,輕聲勸道:「將軍,小不忍則亂大謀,跟她生氣有什麼用?要找準要害,定能把她也氣得跳起來。」

劉子飛將信將疑,不過知道玉旒雲一向刻薄,若隻和她鬥氣,恐怕自己先被氣死,於是就問郭罡道:「你看要害在何處?」

郭罡笑而不答,看看四周,見站得離自己最近的是一個太監,就湊上前去,問道:「玉大人在分什麼銀子呢?」

這太監不曉得樾軍之中也有派係之分,凡見了樾軍中人就當是主子,即原原本本將玉旒雲用宮廷珍寶換戶部庫銀又分發給一眾善堂的事說了。他自己雖然心疼那些稀世珍寶,但是不敢說玉旒雲半句壞話:「玉將軍可真是愛民如子哪!」

郭罡微微一笑:「那也要愛的得法才行啊!」太監正不解他此話何意,郭罡已經大步走上前去,撥開等著拿銀兩的人群,徑自來到玉旒雲的跟前:「大人,發銀兩的事,萬萬不可做。」

玉旒雲早就盤算著要怎麼找他算帳了――這隻黃鼠狼,本來是養著打算對付老狐狸公孫天成,不想先咬了自己。她恨不得把此人剝皮抽筋,聊解心頭之怨。如今這家夥正往自己的刀口上撞來,沒理由不收拾的。於是,她冷笑一聲:「怎麼,銀子不發給他們,難道還送給你不成?」

郭罡沒有被她語氣中明顯的殺意所震懾,還是保持著笑容,捋著胡須道:「就算大人把銀子送給我,我也不會要的。這時候要銀子有什麼用?沉沉的跟一堆石頭沒什麼分別!」

此刻正輪到慈濟堂的管事領銀兩,給郭罡無端攪局,不由惱火,道:「你嫌銀子重,莫非是想要銀票麼?」

「非也,非也!」郭罡搖頭晃腦,「銀子我都不要,銀票就更加不要了――跟廢紙有什麼兩樣?」

「郭罡!」玉旒雲「啪」地一拍桌子,「你做的那些好事我還沒找你算帳,現在又來胡鬧些什麼!」

「大人,郭某並非胡鬧。」郭罡拱手一揖,「我隻是想告訴大人,戰亂方定,要安撫百姓,發銀子是根本解決不了問題的。」

玉旒雲白了他一眼,仿佛是說:你也懂得安撫百姓?我還以為你隻曉得殘害無辜!

郭罡指著桌上散放著的幾錠銀子:「這是什麼東西?既不能吃,也不能喝。如今青黃不接之時,缺的是糧食,不是銀子。」

眾人都覺得他說話實在是毫無道理:難道銀子不能用來買糧食麼?慢說糧食,有錢不是能使鬼推磨麼?

郭罡當然知道大家的心思,看到桌上還有一副圍棋,就抓了一把黑子灑在桌子中央:「比如這就是現在京中所有的糧食,因為糧少人多,所以價錢很貴,姑且算是一兩銀子一斤。原本能出得起這種天價的人若有十個,現在大人從國庫中發了這麼多銀子出去,有錢人就變成二十個。可是,糧食卻還隻有這麼多。米商看看行情,還不順勢漲價到二兩銀子一斤?」

有些善堂管事還未反應過來,玉旒雲卻已經理解了他的意思,心下微微一驚:這麼簡單的道理為什麼自己不曾想到呢?但是卻不肯在郭罡麵前認輸,反而道:「那便如何?少數幾個富商巨賈還能鬥得過國庫去?現銀目下沒有,用戶部官票不就行了?我就不信有銀子買不來糧食!」

郭罡嘿嘿乾笑:「發行戶部官票的確可以使大人和這些善堂一夜暴富,可是,京城的糧食依然沒有變多。便是真如大人所願,讓這些糧食都進了老百姓的廚房,米商們拿著那一大堆戶部官票要去買什麼?除了米之外,還有油鹽醬醋青菜蘿卜雞鴨魚肉――大人如果為了某一群人而發行大量戶部官票,隻會造成物價飛漲,而人人手中都有錢買不著東西!」

「這……」玉旒雲一時無言以對。旁邊鄭國戶部的官員也想起了前車之鑒:「要說起來,三十年前也是皇子爭位亂起蕭牆。先密王爺主管戶部,私自發行大量官票用來招兵買馬收買人心,結果市麵上官票太多,原本一百兩官票可以供一大家子人生活一年,官票泛濫之時,連一斤米也買不到。店鋪都開始隻收現銀,所有手裡有官票的人都爭相去銀號兌換現銀,許多銀號便關門停業。密王爺見事情不妙,下令說戶部官票不得兌換現銀,隻能用於易貨。而所有做買賣的,隻想花掉手中的官票,沒一個願意接收的。官票一夜之間變得同廢紙無異。由於官票開始麵市的時候,都是收了密王爺賄賂的官員拿去古董店珠寶鋪買翡翠珊瑚的,所以這些店鋪裡官票最多。那禁止兌換的命令一出,這些店鋪紛紛關門,有好幾個掌櫃還尋了短見。這事越鬧越大了,密王爺被奪爵軟禁,那套官票也就棄之不用。大家都被這場風波高怕了,大概總到了十年前,戶部才又有新的官票見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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