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第 72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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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夢泉在趙王府聽到一篇讓人心煩意亂的言論,玉旒雲在刑部大牢其實也有一番驚心動魄的經歷。

她剛進入大牢的時候一切跟過去沒什麼兩樣,翼王興高采烈地單獨審問奸細去了,並且還一再要求審問完了和玉旒雲一起回府聽戲。玉旒雲敷衍了他一番,就來找郭罡。

她將朝會上悅敏的刁難之詞大致敘述了一回,郭罡即嗬嗬笑道:「這個永澤公倒挺有頭腦的,不過這問題並不難解決――國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所以朝廷的任務就是不要讓老百姓挨餓。人年輕的時候自食其力,老了之後除了子孫供養之外,朝廷每月給五兩的養老銀子就足夠生活了,無論是普通士兵還的禁軍校衛,甚至――如果將此法推行全國,連一品大員也可以每月領五兩而衣食無憂。溫飽之外乃是享受。朝廷可沒有義務讓人享受。如果有人每月自己多存些銀子起來,讓將來的生活更舒適些,那是他自己願意的,朝廷沒有必要乾涉。禁軍的月例多,可存的就多,普通兵士的月例少,可存的也少。看起來似乎是很不公平,但是禁軍的挑選和操練豈不比普通兵士要嚴格?誰如果勤學苦練,爬到了高處,自然所得的報償也就多了――就好像鄉下的農夫可以種一輩子地,也可以寒窗十年考科舉,即使隻能做個師爺,日子不也比種地要好過麼?所謂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是人間的一條至理呀!」

玉旒雲聽了拊掌而笑:「不錯!如此簡單的道理,我竟被悅敏那小子繞了進去。明天就找他算賬!」

郭罡笑道:「其實大人聰明機智,就是有時候脾氣暴躁些,容易被人激怒。人一生氣,哪裡還能全麵地考慮問題呢?所以今後大人要時時記著,生氣解決不了問題,別人越是激你,你就越是要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這樣那人不僅白費了力氣,還會被大人的還擊一次打垮,豈不妙哉?」

玉旒雲本不喜歡別人教訓自己,但是聽郭罡所說的確有理,就點點頭,又問:「你上次說有什麼改革戶部的好辦法,索性也告訴我了吧。整天打補丁似的應付別人的刁難,倒不如一次改徹底了,省得麻煩。」

郭罡笑笑:「我當然可以告訴大人,不過改革不是一蹴而就的,而且以大人現在在朝中的勢力想要推行更大的改革恐怕困難重重。」

玉旒雲被潑了冷水,撇撇嘴道:「事在人為,不試試怎麼知道?就算現在我在朝中的勢力不足以成事,怎見得他日我玩不轉六部堂官?」

「嗬嗬,」郭罡笑道,「大人有此雄心那是最好的了,那我自然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大人覺得銀號這種生意如何?」

若論行軍打仗,玉旒雲頭頭是道,但是做生意的事她哪裡曉得,但是如果隻說「不知道」又在郭罡麵前示弱,因此盡量揀曉得的說道:「就是讓別人存銀子的地方了。把銀子存在銀號裡,既不會丟,出門時又不用背在身上這麼重,到了外地隻要找到分好一樣可以兌現,很方便。」看郭罡含笑不語,她就又加了一句:「況且存在銀號裡有利息可賺,等於錢生錢。」

「大人說的是對顧客的好處。」郭罡道,「銀號打開大門做生意,如果隻讓顧客方便,對開銀號的人有什麼利處呢?」

「銀號向外放貸。」玉旒雲道,「他們收取的利息,不就是利處麼?」

郭罡道:「可不。但是據我看來,銀號這生意還有一個更大的妙處――」不敢賣關子,立刻就揭曉謎底:「假如我今日想做絲綢生意,須得有一筆本錢好采辦貨物。貨物買的越多,就越擔心會買不出去,血本無歸。但是做銀號生意就不一樣了,我隻要有一間鋪麵,有幾個夥計,別人拿了銀子來存,我轉手又借貸給別人,生意做得越大,我越是不擔心有人會突然來提取一大筆現銀,而我卻交不出來的。大人看,這不幾乎就是無本生意麼?」

玉旒雲皺了皺眉頭:「倒也有道理。不過這跟改革戶部有什麼關係?」

郭罡道:「天下銀號生意好壞最講求一個『信』字,如若我存了一百兩銀子到某家鋪子中,隔天這鋪子竟然倒閉,那我的銀子豈不是扔了水裡?所以老百姓挑銀號,首先挑信用好的。然後他們就要看誰存款利息高,誰的借貸利息低。銀號為了避免相互間競爭,把存利抬得太高,貸利壓得太低,所以通常會由各家的財東商議出全行統一的利率來。這利率總是對大銀號有利,因為薄利多銷,在各種生意中都是如此。」

玉旒雲道:「你不是叫我開一間大銀號吧?」

郭罡哈哈大笑:「大人說中了。試問普天之下,哪還有比朝廷信譽更好的?要想朝廷的銀號倒閉,除非國家滅亡。而論到做生意的規模,誰還能比朝廷做的大?如果由戶部出麵來成立一間銀號,總理全國銀錢流通,豈不是替朝廷打開了一條財路?這些銀錢用來做軍費也好,用來撫恤鰥寡孤獨也罷,都是國泰民安的大好計策。」

「果然如此!」玉旒雲心中已經激動了起來,「不過戶部自古就是貪官輩出之地,如果讓他們做起生意來,恐怕沒開朝廷的財路倒飽了官員們的私囊。」

「不錯。」郭罡道,「所以銀兩出納、賬目紀錄和帳冊審查一定要由不同的衙門來做,以互相監督。而若有人向戶部的銀號申請借貸的,又要有專門的衙門來審查,以確保他們能到期還賬――這些都是要慢慢建立起來的,如今現成的隻有戶部的倉庫而已。嗬嗬,大人不要著急,等你到了適當的位子上再來辦這事吧。現在最重要的是為自己先鋪一條道路――大人要記住,在戰略上,最漫長的迂回道路,常常又是達到目的的最短途徑。」

玉旒雲過去隻一心想著如何攻成掠地滅亡楚國,除了治軍打仗,她對別的事情全不肯花心思,也根本提不起興趣。這段時間以來郭罡給她出的這些主意才使她發現原來兵法之外還有這許多有意思的策略,雖然看似跟自己的目的毫無關係,但是卻又都對自己有利。郭罡的最後一句話簡直就是道出了她心中的感受。好像一個發現了新遊戲的孩童一般,她恨不得一日之間把所有的竅門都學會,卻也要稍稍克製自己的急性子,點點頭道:「好,我不急。那我該如何坐上那『適當的位子』呢?」

郭罡見她約束脾氣,微笑道:「大人隻要有心,這還不簡單――」便指點她扌莫清朝中大臣的底細,看看誰可交,誰不可交,一邊繼續進行兵士養老的計劃,又一邊以此為煙幕,結交盟友認清異己。「等到了一定的時候,」他道,「可以提出將養老和撫恤的計劃擴大,讓所有官員都得到恩惠。那時大人就可以請吏部出麵,讓百官填寫一份詳細的親屬圖,名為施恩所用,實際掌握朝中的裙帶關係,到時朝中有什麼結黨營私的事,大人就可以提綱挈領,一目了然。」

玉旒雲聽了大為受用,雖然郭罡的建議中一再暗示要她收斂脾氣避免樹敵,但過去別人提及此事時,她根本看不出其中的利害,隻如今郭罡說了,她才曉得過去張揚跋扈,使人人敬而遠之,實在是弊大於利――倘若她早些和朝中大臣們打成一片,將他們都收為己用,去年大青河戰役後,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被削了兵權,而且禁足期間竟沒有人出來替她求情?如果朝中大臣都向著她,趙王又怎麼會有機可乘?

正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玉旒雲看時辰不早,恐怕翼王起疑,終於和郭罡道別。然而這時候,突然聽到走廊的陰影裡有些響動。她立刻警覺了起來,不便喝問,隻擺手讓郭罡退到囚室的角落裡去,自己看準了燈火映在牆上的人影,一步搶上前去,劈手斬向那人的咽喉:「鬼鬼祟祟的,做什麼?」

「哎喲,娘啊!」那人嚇得雙腿一軟就賴到了地上,原來是翼王,「玉大人,你……你做什麼?」

玉旒雲咬了咬嘴唇,收回手來:「我聽人不聲不響地靠過來,以為有反賊逃脫了想行刺於我。原來是王爺,冒犯了。」

翼王扶著牆站起來,整理衣衫,道:「啊呀,真是嚇死我了。我審的那反賊招供了,我去隔壁想告訴你,卻不見你的人影,所以四處找找。大人怎麼到這邊來了?」

玉旒雲瞥一眼他的表情,看看不像是說謊,因道:「哦,沒什麼。我想起劉子飛的謀士,就是那個東征途中給我找了許多麻煩的人也關在這裡,所以就來看看。」

翼王向郭罡的囚室探了探身,看因為郭罡已經退開了,所以他並看不見。因道:「是麼?竟然給大人找麻煩?不如拉了他出來打一頓,給大人出出氣?」說著就要朝囚室那邊走。

「不用了。」玉旒雲拽住他,「已經判了斬刑,何必多此一舉?你說反賊招供了?我們辦正事要緊。」

「那是,那是!」翼王笑著,「大人的法子真管用,這些反賊招架不住啦,現在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呢……」一路恭維,和玉旒雲回到了拷問室。

二人踏了進去,玉旒雲便見到一個已經不成人形的漢子,頭向一邊耷拉著,奄奄一息。兵丁見他們來到,就喝令那漢子「別裝死」,但是漢子紋絲不動,顯然是早就暈死過去了。

「這樣我還問什麼?」玉旒雲皺了皺眉頭。

「他剛才招認的時候我都紀錄下來了!」翼王迫不及待地從桌上拿過一張紙來,上麵寫著北義師的一行從京城泰和商號那裡得到玉旒雲南下的消息,不僅如此,泰和商號中據說還有一本樾國的《百官冊》,上麵把朝廷六品以上官員的一切把柄都記載得清清楚楚,北義師的人曾經想要偷取《百官冊》,但是泰和商號中有許多高手,始終不能如願,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看來真是徹底崩潰了,連不需要招供的說了出來,以圖保住性命。

玉旒雲冷笑了一聲:泰和商號。這是趙王做的好事!他還弄《百官冊》這樣的名堂,看來他對朝廷中人是軟硬兼施、恩威並濟,難怪這麼多人都成了他的一黨。可惜經過臨淵事變,泰和商號已經徹底消失,要不然立即抄查,《百官冊》可是的絕佳的意外收獲。

正想著,翼王又涎著臉來問:「怎樣,大人覺得這些供詞夠不夠抄查餘黨的?要是不夠,小王願意繼續對付這幫不知死活的反賊。」

「夠了。」玉旒雲擺擺手,想了想,又問:「王爺常在街上走動,注意過這泰和商號麼?」

「這個……」翼王一邊吩咐兵丁把囚犯拖走,一邊回憶著,「有點印象――啊,就是平橋街霓裳小館隔壁那間挺大的鋪子,從西瑤那邊運許多上好的紅花胭脂來,霓裳小館的姑娘們都是那裡的常客。不過去年臘月裡突然關了,姑娘們都說奇怪呢!原來是跟反賊有關的!」

翼王逛窯子的本領總算還有這點兒用處。玉旒雲接著問:「關了之後裡麵的夥計都不見了?房舍也都空了?」

翼王聳了聳肩膀:「這個……我沒進去過,自然就不知道。要不要現在帶人去搜查?」

「現在還能搜到什麼?」玉旒雲道。其實是想,如此明目張膽闖去,豈不是逼趙王狗急跳牆――看來他豢養了不少武林高手,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為妙。但是又轉念一想:趙王這老小子整天以為能把別人玩弄與股掌之間,如今有楚國奸細親口招供,這就是真憑實據,我真帶了一隊兵馬去抄人去樓空的泰和商號,就算是給他一個震懾――郭罡說趙王在等著皇上犯致命的錯誤好乘機起事,然而反過來說不也一樣?假如趙王犯了個致命的錯誤,公諸於天下,難道人們還會擁戴他嗎?

這兩種想法幾乎同時浮上她的心頭,然而後者立刻成了主導,她的主意也就定了下來――找潘碩要兵,拉著翼王做擋箭牌,立刻去查抄泰和商號。因道:「雖然可能查不到什麼,畢竟還是查一查放心。我們走――」邊說邊朝門口去。

翼王本來擋在她和房門的中間,這時卻並不讓開。玉旒雲皺了皺眉頭,想要繞過翼王,卻發現翼王跨開一步,再次擋住了自己。這登徒子得寸進尺,又要玩什麼無聊的把戲?玉旒雲臉上露出了怒容:「王爺,做什麼?」

翼王嘿嘿一笑,卻不回答。玉旒雲火了,劈手一掌欲將他推開。沒想到翼王不閃不避,而玉旒雲打到他身上時,卻發現好像打著鐵板一般。她心下不由一駭,還不及收招,翼王已經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哎呀,大人,手打疼了沒有?」

玉旒雲隻覺得翼王出手極快,而掌握又好似鐵箍一般,她已經意識到不妙:沒想到他竟然是個深藏不露的角色!倒是我疏忽了!驚訝和後悔隻這麼一閃,她立刻就把這些無用的情緒趕到一邊,鎮定下來考量自己現在到底有多危險,方才和郭罡的談話究竟泄露了多少,而翼王究竟又有什麼企圖?

看來翼王並不打算和她玩猜謎遊戲,微微一笑,道:「大人在刑部大牢裡養謀士,這可真是奇招妙計。劉子飛還千方百計要把這個替他解決麻煩的人保出去,根本不知道在背後叫人擺了一刀。到他死到臨頭的時候,真是哭也哭不出來。」

玉旒雲也冷冷一笑:「哼,王爺是想指桑罵槐麼?不錯,我玉某人一心拿著王爺做幌子來刑部大牢裡和謀士相見,卻不知道王爺早就把我算計好了。我如今死到臨頭了,才真是哭也哭不出來。」

「冤枉哉!」翼王道,「小王可從來沒有要罵大人的意思。小王對大人的傾慕可是從始至終也沒有改變過。」

「是麼?」玉旒雲冷眼看著他。

翼王還是往日那油頭粉麵的模樣,可是臉上那紈絝子弟的表情卻全然消失,雙眼竟然隱隱有些段青鋒初見時的冷光,但是比之把野心表露無遺的段青鋒,翼王更叫人不寒而栗。玉旒雲也不禁顫了顫。翼王笑笑,鬆開了手:「我想大人是個聰明人,知道想用武力從我手中逃脫是不可能的,相信你不會白費力氣。不如我們坐下,慢慢說話。」說時,做了個「請」的動作,玉旒雲才也注意到桌上沏好了茶,放了兩隻杯子――翼王是一早就準備好了的!

她也沒有別的選擇,隻有走一步看一步。

落了座,翼王道:「我說傾慕大人,絕對是肺腑之言。隻不過昔日大人看我,隻當我這傾慕是一般登徒子好色――其實要說美女,以我堂堂翼王,真要四處搜羅,還能差過皇兄的後宮去?隻不過,我其實對美色並沒有興趣。我對大人的傾慕――嗬嗬,不如說我是想大人做我的盟友。」

玉旒雲眯了眯眼睛:「盟友?」心中已經在想:莫非這又是一個想篡位的?

翼王道:「不錯。以大人的本事,如果不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實在就太可惜了。隻要大人跟我合作,我保證你將來可以大展身手。」

玉旒雲「哼」了一聲:「要我『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在我之上那一人,是不是王爺你?」

翼王道:「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就現在來看,如果大人答應了我的求婚,我立刻請求皇兄封大人為內親王,並舉薦大人進入議政處,大人要建武備學塾也好,要設立養老稅也罷,都好辦得多。而將來,以大人的實力,助我掌控大權,我必修改祖宗法製,與大人你同時執政,所謂『二聖臨朝』。大人到時,想改革戶部,豈不是易如反掌?」

玉旒雲實在不該笑,但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原來王爺有此鴻圖大計,還算上我玉某人一份,真是受寵若驚。不過,承蒙王爺錯愛,玉某人對現在的地位已經很滿意了,高處不勝寒,你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我可沒有興趣,省得留下千古罵名。」

「原來大人忌諱千古罵名。」翼王笑得詭異,「不知道一個人為了一己私怨,要連自己的祖國都毀滅,這會不會留下千古罵名呢?」

玉旒雲臉色一變。

翼王笑道:「世上從來沒有不透風的牆,瞞天過海是更加不可能的。我皇兄娶了朝陽公主,因此保住了你們姐妹的性命,我來娶你素雲公主,一,可以保住你的名聲,二,可以幫你報仇,三,還可以一統天下,開創我大樾國千秋基業,不是正合適嗎?」

玉旒雲瞪著他:這人,真是處心積慮!

「怎樣?」翼王偏過頭來,看著她。

玉旒雲隻是冷笑:「王爺可真會替我著想。」

「既然要做盟友,我替自己設計的時候也要替大人有所計劃。」翼王道,「如果隻對我有利,卻幫不了大人,這就不叫合作了――三皇叔拉攏大人的時候,沒有開出我這麼好的條件吧?大人若幫他登上王位,到頭來還是他的奴才。況且,他無論如何都名不正言不順,隻會更加損害大人的名聲。將來他忌憚起大人來,一樣會把大人的身世公諸天下。大人幫他,就是為他人做嫁衣裳。」

既然翼王籌謀已久,他曉得趙王要造反的事也一點兒都不奇怪。玉旒雲冷冷道:「趙王爺名不正言不順,難道王爺就是該當的?」

「是否『該當』,要看你怎麼說了。」翼王道,「王位繼承人要出於皇室,又要以能者居之,這才可以率領群臣,富國強兵,永治天下。三皇叔雖然是一世英雄,但是勾結蠻族。他連年在北疆『抗敵』,實際私養兵隊,囤積糧草。蠻族可汗跟他稱兄道弟,蠻族公主博西勒,也就是當今容貴妃,和永澤公悅敏早就定了婚――如果三皇叔以武力搶到了王位,那跟賣國也沒什麼兩樣。我就不同了,皇兄隻有我這一個親弟弟,太宗皇帝的兒子也就隻剩我和我皇兄兩人。兄終弟繼,順理成章。」

「兄終弟繼?」玉旒雲冷笑道,「那麼當今皇太子又要如何?」

「皇太子?」翼王笑笑,「大人的外甥坐不坐得穩這個太子之位還是後話――我皇兄現在為了綁住大人,讓你全心為他賣命,所以立了元德為太子,將來,三皇叔倒台,楚國滅亡,天下大定,他用不著大人的時候,他還不是有他自己的考量?」

玉旒雲愣了愣,什麼「功高震主」、「飛鳥盡,良弓藏」之類的話她聽得多了,但是她自信多年來已經扌莫透了慶瀾帝的脾氣,這個老好人隻是想做個太平天子,但求別人不要算計他,要他去算計別人,他是既沒有這個心,也沒有這個本事。翼王怎麼有此一說?

翼王伸指在茶壺上輕輕一彈,力道剛好,茶壺就滴溜溜在原地轉了個圈兒:「你在我皇兄身邊十七年了,而我從出生到現在整整二十六個年頭,我認識他的時間豈不比你長?而我對他的所知也比你多得多。」說著,他又按住了茶壺,看定了玉旒雲道:「你看我平時是個花花公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所以對我從來沒什麼提防。為何不想想我是從何學來這一套的?仁宗年腥風血雨,多少文武兼備又廣結黨羽的皇子都命喪黃泉,成年皇子中唯獨我那終日關起起門來和你姐姐彈琴下棋的皇兄屹立不倒,這不是很奇怪嗎?」

往事一幕幕飛快地劃過玉旒雲的腦海。如果是趙王來和他說這一席話,她連半句也不會聽信,但是翼王也能從紈絝子弟搖身一變成為野心家,世上還有什麼不可能、不可信之事?而世上還有幾個可信之人?但正是因為翼王狼子野心覬覦王位,他的話更不能全信。玉旒雲因而不露聲色,靜靜地坐著。

翼王朝後靠在椅子裡,抱著兩臂,道:「有許多往事我今日不能一件件講給你聽,況且若你不信我,說給你聽也沒有用。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一句話是至理名言。我是為了我自己,而你若是為了自己和你姐姐將來考慮,也應該和我聯手。」

玉旒雲虛眼看著她,依然不答話。

翼王道:「就看眼前的形勢,皇兄要你對付三皇叔,卻不肯讓你掌握大權,因此你在朝廷裡綁手綁腳,處處被悅敏牽製;三皇叔又掌握了你的秘密,要你幫他造反。看起來是兩邊都要拉攏你,實際上是兩邊你都不能得罪。你非要聯合一股意想不到的力量,異軍突起,才能打破僵局。而我就是這股力量。你和我訂婚,既是一個好煙幕,又可以給你想要的地位,你借此替皇兄鏟除了三皇叔,然後調轉頭來,趁他還不能製住你的時候,逼他將王位讓給我。你就可以高枕無憂,永除後患。」

「哼,我的好煙幕?」玉旒雲冷笑道,「是王爺你的好煙幕還差不多。皇上大概做夢也沒想到他有這樣一個好弟弟。他一心想要牽這條紅線,卻不想是把紅線往自己的脖子上勒――話又說回來,照你的說話,我保皇上沒有好結果,我保趙王也沒有好果子吃,難道我幫你造反就不會落得身敗名裂的下場?」

翼王笑道:「我要說我傾慕你舍不得害你,你大概會扇我兩個耳光,所以我也就省了跟你開玩笑,自找苦吃。我是天潢貴胄,謀略學識決不在我皇兄或者三皇叔之下。隻可惜命運弄人,讓我做了母後的幼子。我雖然結交了一些能人異士,不過卻沒有辦法像趙王那樣招兵買馬,否則引起我皇兄的懷疑就功虧一簣。你就和我不同,你藏著不可告人的身世,卻在明處手握兵權,可以公然招募戰將和謀臣。我如果沒有你的支持,是不可能登上皇位的。而你如果不借助我得到一個正正當當清清白白的身份,你也很難繼續在樾國立足。我們倆豈不是絕配麼?就算將來我登上了王位,我們的異己全都鏟除,謀臣戰將都是你一手帶出來的,我要害你,誰能答應?而你若想取代我,以一個女子的身份君臨天下,也是不可能的。所以,你跟我聯手,絕對不會身敗名裂,而會名垂青史。」

聽到這樣的話,玉旒雲又在翼王身上看到段青鋒的影子了。「流芳百世還是遺臭萬年,這都是史官的事。」她道,「不是靠王爺你想當然的――有一句話你說的很對,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正是要為我自己,為我姐姐和太子殿下考慮,我才不能聽信你這些天花亂墜之辭。你說什麼往事不能講給我聽,我看關於皇上的一切都是你編造出來的。想故弄玄虛引我上當,我玉旒雲還不是三歲孩童。看來你的確是養了一些能人異士,你武功比我好,算是我低估了你。好,既然你本事如此高,有本事就在這裡將我殺了,我倒看你怎麼和皇上交代。我卻是不會跟你同流合汙的。」

翼王瞪著她,仿佛想用目光將她釘在原地似的,但玉旒雲冷靜得如同一尊冰雕,絲毫也不回避他的目光。翼王終於笑了起來:「我並不是好色之徒,不過,不管你信不信,我還是很傾慕你。我就喜歡你這種膽色的魄力。」

玉旒雲不搭腔,連輕蔑之色都不屑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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