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第 97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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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八姐的來勢好像出水蛟龍,雙掌直向哲霖的肩頭抓去。在場的眾人如何料到有此一變, 連驚叫也忘記, 木偶般呆看著。哲霖也似乎吃了一驚, 稍愣了愣才仰身避讓, 已經遲了些,雖然肩膀躲過了一擊,但衣服卻被撕下了兩幅——若是當真被嚴八姐抓到, 還不血肉模糊!

嚴八姐雖然撲空,但變招毫不遲緩, 一個筋鬥翻過去, 腳才沾地,立刻回身一腿橫掃哲霖的下盤。哲霖本來就沒站穩,這下還不被他掃倒?眼見著嚴八姐一腳超自己當月匈踩下, 他隻有就地打滾才閃了開去。不過嚴八姐已經占盡優勢,一腳不中立刻再踩一腳, 哲霖隻有不停的在地上打滾才勉強逃脫, 什麼風流倜儻都盪然無存。

「這是何人?」竣熙問程亦風,「怎麼好像跟狀元郎有深仇大恨?」

「這就是漕幫幫主嚴八姐嚴大俠。」程亦風道, 「臣昨日才找到了他,他就是來向殿下稟報他和狀元郎之間恩怨的。」

竣熙雖然對哲霖的所作所為十分氣憤, 但是這樣當著他的麵追殺朝廷命官的更叫他看不下去:「這……這成何體統!就算狀元郎十惡不赦, 也自有我這個太子來裁決。他這樣公然又打又殺,當我是死的麼!」當下一跺腳,喝令禁軍士兵道:「你們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救狀元郎?把這個狂徒給我拿下!」

禁軍士兵不是不想上, 而是看到嚴八姐招式淩厲力大無窮,都逡巡不前——看哲霖每次閃開,嚴八姐就在黑石方磚地上跺出一個半寸來深的腳印,誰要是上前和他動手,一不留神被他踢到,不死也得殘廢!是以禁軍中人隻敢遠遠的繞著嚴八姐和哲霖兩人,而官員們更躲在他們之後。

哲霖好不容易才打挺跳了起來,覷見符雅還被圍在圈內,便向那邊迅速的一閃。程亦風見狀,心髒不由跳到了嗓子眼:啊!他是要挾持符小姐了!

嚴八姐顯然也是有此一慮,縱身躍起,劈掌打向哲霖的天靈蓋。豈料哲霖那一晃根本是虛招,身形一閃就躲開了嚴八姐,同時兩臂一絞,捉住了嚴八姐的手臂。

「好小子!」嚴八姐道,「本領沒有多大,倒會使詐!」

哲霖冷笑一聲:「兵不厭詐,你難道沒有聽說過麼?」凝力在兩臂,想要將嚴八姐的手臂卸脫。

不過以嚴八姐的武功,豈能這麼容易就被人製住?他大喝一聲,同時發力一振,就脫出了哲霖的掌握,輕蔑地笑道:「光靠一張嘴,你所能蒙蔽的也不過就是武林中那群貪圖功名利祿之徒罷了!我嚴八姐決不容你為害江湖!」說話之時,雙掌猶如大潮時江中的怒濤,「啪啪啪」直向哲霖攻去。轉瞬之間,哲霖已經又籠罩在他的掌風之下。

能當上武林盟主,必然不可能是徹頭徹尾的銀樣鑞槍頭,哲霖左閃右避,身形如穿花蛺蝶,功夫也不可謂不俊俏。嚴八姐每次打到他要害之位,他總能堪堪避開,至多被扯下一幅衣衫而已。旁觀的竣熙等人看得目瞪口呆,以為傳奇話本中的高手過招便是如此,一瞬間竟然連這是真正的生死相搏都忘記了,隻顧著大開眼界。而程亦風卻無暇看熱鬧,見到符雅還在圈內,隨時會被卷入戰團,他急得直跺腳:怎麼辦?怎麼辦?要是符小姐有什麼三長兩短,我這一生都不會安樂!

這樣熱鍋上螞蟻般的慌亂了片刻,他耳邊忽然響起了符雅的聲音,說的正是那《聖經》裡的話「我若死就死吧」。他登時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不錯,我若死就死吧!總要救得符小姐,才不枉她如此對我,知音一場!當下把心一橫,牙一咬,沖出人群去,拉住了符雅,就地一滾,直朝安全之處翻轉而去。他聽得拳風呼呼,嚴八姐跺碎的地磚劈裡啪啦的飛過來,自己仿佛就回到了落雁穀矢石交攻的戰場。顧忌不了那麼多,他隻暗暗禱告老天相助。又猛然看到符雅的臉,離自己那麼近,沒有一點驚慌,沒有一絲錯亂。他震了震,心底埋藏得很深的記憶忽然被喚醒——在什麼地方見過?仿佛是當年涼城城樓上?是那個被自己誤認人歌姬的女子?不,決不是!雖然那個女子的麵容在他的記憶力漸漸模糊,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絕對不是符雅!那麼過去曾在哪裡見過符雅麼?或者隻是錯覺?

他的身子在翻轉,心思也在翻騰。不過,冷不防後背一疼,撞到了什麼硬物。他「啊喲」叫了起來,周圍的禁軍圍上:「程大人,你沒事吧?」他才如夢初醒:已然和符雅到了安全之處了。

他撫著後月要:「啊,沒事,沒事……符小姐也沒事麼?讓小姐受驚,實乃程某之過。」

符雅站起身來,向他深深一個萬福:「多謝大人舍命相救,符雅感激不盡。」

「不必,不必。」他也起身活動著筋骨,感覺手腳多處磕損,但能救出符雅也是值得的,「本是程某將小姐卷入此事,若不能保小姐周全,程某於心何安?」

符雅笑了笑,低聲喃喃道:「大人這是第二次救我,上次的恩情,符雅還沒有償還呢!」

「小姐說什麼?」程亦風好是奇怪。

「沒什麼,」符雅道,「我說我家裡有些很好的跌打酒,回頭差人給大人送過去。」

程亦風皺了皺眉頭:她方才分明說了別的話!不過也無暇深究,因為就在他們脫離險境這一瞬的功夫,那邊哲霖和嚴八姐的爭奪更加激烈了起來。他們外行人隻看兩邊打得難解難分,不知哲霖實在隻有勉強招架之力,全無還手之功,再過個十來招,必然要敗下陣來。

然而就在哲霖險象環生的時候,突然一條人影從窗外撲了進來,輕如雨燕,「倏」的插到了戰團之中,一掌擊向嚴八姐的心口。嚴八姐不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連忙後退避讓,爭奪雙方就稍稍分開了。大家便看清來人是個妙齡女子——腮凝新荔,鼻膩鵝脂,長眉入鬢,鳳眼含情,竟然還是個美貌尤物。此等佳人在秦樓楚館輕歌曼舞不稀奇,如今閃轉騰挪招式毒辣的攻向嚴八姐,怎不叫人驚訝!

「早料到你還有幫手!」嚴八姐冷笑,「要不然憑你那點兒三腳貓的功夫,怎麼能偷了那畫卷去?」

哲霖稍事喘息,但口中卻不停:「做將軍重要的是能指揮得了猛士,程大人不也不懂得上陣殺敵?做武林盟主也是一樣的,要緊的是將各大高手團結起來,萬眾一心保家衛國,你理會得我自己的功夫如何呢?」

嚴八姐一邊和那女子相鬥,一邊哈哈大笑道:「世上有人敢作敢當,有人敢作不敢當,還有人非但敢做不敢當還要說出一通歪理來。你堂堂須眉,竟然要一個女子來救你,我看你還是回家吃奶去吧!」

哲霖不待反唇相譏,那女子已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嚴八姐,我聽說你是個有膽識的人,早想見識一下,原來也不過是個莽夫罷了。你打不贏我,就笑我『三綹梳頭,兩截穿衣』。那天你眼睜睜看著玉旈雲從你鼻子底下溜走,你是不是也笑說『好男不跟女鬥』呢?」

「你——」讓玉旈雲和石夢泉被神秘老人救走是嚴八姐一大憾事,他聽這女子如此譏誚自己,怎不勃然大怒,當下加快攻勢,想要將對手擊敗。但他哪裡知道自己已經中了這女子的詭計——他越是著急,招式就越是混亂,反而女子身法輕靈無比,忽東忽西,時左時右,好像真的會飛一般,把嚴八姐逗得團團轉。

「嚴幫主的情況不妙!」符雅低聲對程亦風道,「再如此下去,就要落敗了!」

程亦風隻知道這樣打下去無論誰勝誰負都解決不了問題:「小姐有何高見?」

符雅搖搖頭,盯著那女子的臉:「好像在哪裡見過她似的?」片刻,她忽然反應了過來——這女人不是別人,正是景康侯的正妻新冊封的一品趙國夫人思韞。平時見她都是濃妝艷抹,俗不可耐,今日素麵勁裝而來,難怪驟見之時沒有人出來。符雅立時心生一計,驚叫道:「趙國夫人!怎麼是你!」

思韞一驚,險些被嚴八姐抓到,幸而她翻身閃開了,怒視著符雅道:「不錯,正是我,那又如何?你該擔心你自己的那些小秘密才是,你……」

似乎她對符雅秘密前往教會的事也知情。但在她吐露那威脅之前,嚴八姐暴喝一聲,劈掌斬向她的頸間。她因為分神看符雅的緣故,來不及閃避,終於被嚴八姐鎖住了咽喉。不過,命懸一線的時候,哲霖從旁躍起,抽出一個禁軍的月要刀,也抵住了嚴八姐的後心,三人僵持,隨時都會血濺當場。

「嚴八姐,你若還是條漢子,就放開我大嫂。」哲霖道,「欺負女人算什麼英雄?再說,她是當今一品趙國夫人,你殺了她,也必定沒命走出這裡。」

嚴八姐毫不放鬆思韞,他笑道:「現在你的刀子稍往前送一點,我也沒命了。不過我沒命之前,我一定捏死這個什麼狗屁趙國夫人,也算不虧本!」

「嚴大俠,」符雅快步跑上前去,「不如大家就此罷手,你今日來此是為了說明事情的真相,不是為了殺趙國夫人,也不是為了送命,對不對?太子殿下通情達理,如果他知道你情有可原,必然會網開一麵,不計較今日的冒犯。」說著,向竣熙直使眼色。

竣熙會意,連忙道:「不錯,趙國夫人是一品命婦,請嚴大俠你千萬不要傷害她。我已聽公孫先生說過嚴幫主你的經歷,他說你一心報國,是個難得的人才。你有何冤屈,盡管先跟我說,我必然秉公處理。」

嚴八姐瞥了竣熙一眼,並不怎麼信他,因而又轉頭來看符雅。符雅道:「太子殿下如今身負監國重任,就相當於一國之君。所謂君無戲言,太子殿下既然承諾了你,必然不會出爾反爾。」竣熙點頭不止。符雅又盯著哲霖道:「監國太子之言如同聖旨,如果有人存心抗旨,背後搞些陰謀詭計,太子殿下也絕對不會輕饒。」

哲霖虛起了眼睛,他顯然知道符雅的隱意,隻是在計算雙方的籌碼而已。終於,他拋下了手中的鋼刀。嚴八姐猶豫了片刻,也鬆開了思韞的咽喉。所有在場的人方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嚴……嚴幫主……」竣熙強作鎮靜,但其實生怕說錯了什麼突然又讓情勢劍拔弩張,因此他聲音也微微顫抖,「你……你有什麼冤情,現在可以說了。」

「冤情……」嚴八姐沖地上的那把鋼刀踢了一腳,這利器立刻橫空飛起,「奪」的釘入對麵柱子裡。「也算不得冤情,隻是這個人——」他指著哲霖,「他為了當上武林盟主不擇手段,甚至殘害了丐幫幫主!」當下,就把之前曾經和公孫天成說過的一番經歷跟竣熙也講了一回。

這堂上少有江湖中人,嚴八姐所說的大多數名字竣熙和眾官員連聽都沒有聽說過。那些門派之間的恩怨,大家更是一頭霧水。唯一能聽出來的就是一點:若按常理,哲霖絕對不可能當上武林盟主,所以他使了不少非常手段。對於大部分官場中人來說,拉幫結派互相利用是司空見慣的事,是以他們並不似嚴八姐這樣憤慨。所有這一切無非是向他們發出了一個訊號:這個新科狀元並不簡單,如果讓他繼續留在太子身邊,隻會威脅自己的地位而已。

當然,也有像趙興這樣對科考舞弊義憤填膺的,根本不在乎哲霖還有別的什麼惡行,認為單憑竊取試題一條,就已經是罪大惡極。所以,不待竣熙理清楚武林盟主這一團亂麻,白發的老尚書就道:「殿下,袁哲霖在武林中做了什麼,單憑這位嚴幫主的一麵之詞,也很難定奪。但是他竊取試題之事卻是千真萬確的,請殿下立刻將他收押,按律處置,以正綱紀!」

竣熙一想,果然也應該這樣辦,拖久了,還不知道要生出什麼變故來呢。但剛要下令,哲霖卻上前一步,道:「殿下,方才殿下問臣兩個問題:第一,為什麼要竊取試題;第二,如何竊取試題。臣已回答了第二個問題——身手不凡盜取試題的俠女就是我嫂子趙國夫人。她進宮方便,也不惹人懷疑。臣所以請她來完成這個任務。至於殿下的第一個問題,臣還沒有回答,可否請殿下給臣一個機會?」

竣熙本來就一直對此不解,早想問個明白,隻是被嚴八姐一通攪和打斷了而已。這時哲霖自己提起,他很自然就道:「你究竟是為了什麼原因?」

哲霖「撲通」一下直挺挺地跪倒:「臣之所以作出此等驚世駭俗之事,完全是為了告訴殿下——天下間還有許多的人才,隻要能將他們團結起來,讓他們個盡其所長,就可以達到許多原本認為達不到的目標。臣可以輕而易舉的從東宮裡偷取恩科試題,也一樣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竊取樾軍的作戰計劃,甚至可以拿下樾國皇帝的項上人頭。要想徹底消滅大青河對岸的這個勁敵,並不是大家所想象的那樣困難。」

「真是癡人說夢!」有人不屑。又有人道:「分明是原本想投機取巧,結果被人撞破,所以現在才花言巧語來辯解。」

「武功隻是一種本領,文才也是一種本領,謀略又是一種本領。」哲霖並不在乎那些議論聲,「任何行動能夠成功,都離不開事先周密的計劃——你們以為我被『撞破』隻是巧合麼?所謂恩科舞弊案,從一開始就是我計劃好了的,就連今天的審問,也是我計劃的一部分。」

竟有如此狂言,眾人嘩然。竣熙也道:「你說什麼?」

哲霖道:「我早有心向太子殿下獻計,但是害怕單單進言,未免空口無憑,所以就要先做出個例子來給殿下看——趙國夫人原來也並不是我兄長的妃子,她實際是我馘國的一名女俠。我讓她假裝和家兄相認,為的就是讓她能夠出入宮庭,盜取試題。之後,我特地讓手下假扮試題販子,到程大人麵前來叫賣,又特地遺落試題留下線索。我禁錮符小姐,又放了她,目的其實就是要她到程大人麵前來揭破此事。這樣,我也才有機會在殿下麵前道破機關。」

所有人都成了他的棋子?連程亦風也忽然感到憤怒:他們千方百計要指證哲霖,符雅甚至忍受著可能要失去親友、失去性命的煎熬,卻原來是幫他演了一出戲!他們所有的掙紮,所有的抉擇,都早在哲霖的計劃之中——不僅如此,他仿佛還在暗處時刻盯著他們,以便進行下一步的計劃!血液沖上頭腦,他恨不得像個市井之徒一樣揪住哲霖的領子痛罵一番。

竣熙的臉色也很難看——哲霖說是給他獻計,其實倒不如說是將他玩弄於股掌之間。

「殿下,」哲霖道,「臣知道臣的所作所為有違常理,但是臣的確是為了向殿下展示設立細作司的好處。殿下請想,臣盜取試題之是倚靠趙國夫人一位女俠,而如今武林義師已經不再互相爭鬥,一心為朝廷效力,他們將來能夠成就的事業,必然不可限量。殿下要將臣治罪不要緊,隻要殿下采納臣的提議,設立細作司,讓我國的高手滲透樾國,使樾寇不得安身,那麼臣死也瞑目了!」說完,伏地叩首,竟然真有甘心赴死之態。

不會又是演戲吧?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連竣熙也因為被「狼來了」一場,不知該如何是好。但程亦風的怒氣卻轉化為一種復雜的情緒:為了一個提案竟能如此?這個年輕人的確有些不擇手段,隻是這份堅持叫人不得不欽佩——前夜符雅曾暗示過,如果不能持之以恆,不能甘心犧牲,那就沒有信仰可談。他程亦風或許滿口仁義道德,但和偏激的哲霖比起來,缺乏的不就是這一份執著嗎?

細想哲霖的提案,從來就不是一件壞事,況且他又有實力,為何不能支持他,為國效力呢?方才這樣想,另一個憂慮又攫住程亦風:哲霖知道符雅參加基督教的事,如果不將他和他的同黨都遠遠的流放,會不會威脅到符雅呢?

正這樣想著的時候,忽然聽到外麵響起景康侯的聲音:「殿下,舍弟年少無知,請殿下饒恕他吧!」說時,跌跌撞撞的撲了進來,跪倒在地。

他並不是一個人來的,後麵還有好些陌生的麵孔。有的人衣裝古怪,有的人麵有刺青,還有和尚和尼姑。堂上官員和竣熙都大是不解。唯嚴八姐識得這些人,都是支持竣熙做盟主的各個門派。最後進來的是東海派的薑廣軒和他夫人——薑廣軒顯然舊傷未愈,麵上還有病容,但也在他夫人的攙扶下,同一眾江湖人士跪倒在竣熙麵前:「我等都是袁盟主集合起來的,願意赴湯蹈火為朝廷效力!」

「你們……」嚴八姐怒道,「你們都被他蒙蔽了!如果你們有心殺敵報國,何須當細作?我們大可以像崔女俠一樣組織民兵,或者乾脆投身軍營。」

「嚴八姐!」達摩門的慧慈和尚道,「貧僧不知道你究竟安的什麼心!要你劫殺玉旈雲,你就放走她,我們要報效國家,你又三番四次的從中作梗。如果非要你做武林盟主,你才肯罷休,袁盟主也不是貪圖名利之人,相信為了武林團結,他把位子讓給你也不在乎……」

「袁盟主不在乎,我們在乎!」薑廣軒道,「中原武林這麼多年四分五裂,若不是袁盟主,怎麼可能團結在一起?袁盟主謀略過人。像竊取試題這樣的計劃,若是換了你嚴八姐一定就做不來。況且,你和玉旈雲私相授受狼狽為奸的這一樁公案還沒了結呢!」

「放屁!」嚴八姐怒道,「我幾時和玉旈雲勾結了?我漕幫弟兄辛辛苦苦堵截玉旈雲的時候,你們都在神農山莊爭奪武林盟主呢!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和玉旈雲勾結了?你倒說來聽聽!」

薑廣軒冷笑:「嚴八姐,世上的任何事都是一樣,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作了些什麼勾當,我薑某人固然沒有親見,但袁盟主卻知道得一清二楚。就像你這幾天來躲在何處,程大人怎樣找到了你,他全都曉得,否則怎麼部署今日的一切?你莫忘記了,袁盟主向太子殿下獻計,是要設立細作司,這些監視打聽的功夫,他自然是個中行家。那些你自以為收藏得很好的小秘密,早就已經盡在袁盟主的掌握之中。」

「呸!」嚴八姐啐道,「我站得正,行得直,有什麼要隱瞞的?你們要憑空捏造,我絕不承認!」

他是個光明磊落的好漢,自然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心中唯一擔心的,就是連累自己的救命恩人符雅和白赫德。所以斥責之餘,已經做好了血戰一場的準備。然而他卻沒有想到,薑廣軒這句威脅的話並不僅僅是說給他一個人聽的——在場的官員們或多或少都做了些不可為外人道的事情,聽說哲霖神通廣大,專門搜集人的私隱,又驚又怕又怒,都想,假如支持他成立細作司,不知他還會搜集多少旁人的把柄?但若是今天不支持他,萬一他在太子麵前將一切都揭穿,那豈不是所有人都要給他陪葬?這樣想著,眾人額頭上不覺都出了一層冷汗。終於有人出聲道:「殿下,臣以為袁大人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國家,雖然手段可能偏激了些,但他本身並沒有舞弊,也沒有讓任何人鑽了舞弊的空子,所以,不應該以舞弊論處。」

趙興並不同意如此論調:「就算不是舞弊,也是欺君之罪——這個趙國夫人根本就不是景康侯的妻子,怎麼可以蒙蔽皇後,冊封她為命婦?」

「趙大人誤會了。」景康侯道,「雖然思韞是江湖俠女,但是皇後娘娘冊封她之後,我已經與她完婚。她現在是我名副其實的夫人,怎麼可以算是欺君呢?」

「侯爺這話真是可笑!」趙興道,「倘若一個仆人偷了主家的東西,然後又和主人說他從強盜手裡把這東西搶了回來,主人不知真相將此物賞賜給他——難道這仆人因此就是義仆了?」

「你……」景康侯不知如何應對。哲霖卻在旁冷笑道:「趙大人說得好,不過趙大人知不知道令郎在交州做學政,貪汙了三十萬兩銀子,受賄更不計其數呢?」

「什麼?」趙興驚詫,「你不要血口噴人!」

哲霖道:「血口噴人對我有什麼好處?令郎趙錦卿元酆十二年進士,十七年升任禮部侍郎,二十年外放交州學政。上任之後買賣本省秀才名額,人稱『趙掌櫃』,交州的讀書人哪個不知道?若是不花銀子,休想在趙掌櫃的手下考中。」

「不……不可能!」趙興氣得直打顫。

哲霖還繼續說下去:「前年尊夫人大壽,令郎送上紫檀觀音一尊。他說是無意中在小攤子上買的,是也不是?尊夫人還說他眼光獨到,運氣又好,才撞上了這樣一個古董呢!」

趙興變了顏色:「你怎麼知道?」

哲霖道:「我知道的何止這些?其實那個觀音像根本就不是令郎碰巧從攤子上買來的,那是一位考生付給他的報酬。他不僅讓此人通過了鄉試,還親自為此人找了槍手來參加會試,這個人就是前年考中進士現任吏部員外郎的張呈宇大人——」說著,伸手一指,將今日前來聽審的一位吏部官員點了出來。

眾人都震驚不已,順他所指看去,隻見張呈宇麵如土色,兩腿如篩糠似的跪倒了下來,大家知道哲霖所言非虛。

「太子殿下饒命,臣……」張呈宇磕頭如搗蒜。

趙興恨不得沖上去摑他兩個耳光。不過老尚書現在更想打的是自己那不爭氣的兒子——想他趙興一世清譽,就毀在這個畜生的手上!他因而也頹然跪倒:「殿下,老臣教子無方,請殿下立刻將犬子革職查辦。老臣也無麵目再繼續主持禮部,請殿下準老臣告老還鄉!」

「趙大人,令公子犯錯與你無關。」竣熙雖然生氣,但還是很敬重趙興,「你先起來,他的案子,自然叫吏部和刑部慢慢去查。」說時又轉向哲霖:「狀元郎,你有何線索要如實提供,倘若有誣陷他人的,我絕不輕饒。」

聽他還要哲霖再繼續提供線索,心中各自有鬼的官員們如何不更加人人自危,紛紛出來支持哲霖,都認為科考舞弊一案可以就此了結,哲霖考中狀元乃是憑著真才實學,設立細作司這一建議大有可為,應該提到兩殿六部來證實商議……如此這般,都是贊同之語。

原來這細作司除了打入敵人內部之外,還可以監察本國官員,程亦風想,如此一來貪官汙吏聞風喪膽,可以好好煞一煞這歪風邪氣也不失為一件好事!他看了看符雅,想知道這位聰慧過人的女子有何意見,然而符雅隻是靜靜的站著,仿佛這一切都跟她毫無關係似的。

她必然是在擔心白赫德和菱花胡同的教會,程亦風想,也許支持哲霖,就可以說服他不要揭發教會呢?

這樣想著,他當下也出列道:「殿下,臣……」

不過,還沒來得及說任何意見,竣熙已經擺手道:「夠了夠了,今天吵得我頭也大了。恩科舞弊這事,就不追究了,所有考場官員立即釋放。吏部員外郎張呈宇參與錢權交易,既已供認不諱,立刻革職查辦。交州學政趙錦卿貪汙受賄一案,現交給吏部和刑部審理,如果屬實,嚴懲不怠。」

他吩咐著,自有人記錄,而相應的官員就一一領命。「至於新科狀元袁哲霖,景康侯夫婦……」竣熙想了想,「雖然是忠心為國,但手段有乖常理。此風不能助長。著你三人——還有這些江湖人事,統統閉門思過一個月。」

這算是什麼判決?哲霖抬頭看著竣熙:「殿下,那臣的提議……」

竣熙伸手示意他不要打斷自己:「這一個月的時間你除了反省之外,也要好好打算一下將來怎樣為國效力。細作司的事,寫個折子遞上來議。」

哲霖聞言大喜:「多謝殿下!」說著就叩下頭去,而景康侯夫婦和一眾江湖人士也都跟著碰頭謝恩。

「還有,」竣熙道,「我平生最痛恨貪官汙吏,狀元郎你若是還知道什麼人有作奸犯科之為,就立刻告訴我。」

「是。」哲霖頓首答應。這無疑在大小官員的心理又刺了一下:看來得好好巴結這狀元郎才行!

「程大人,至於這位嚴幫主……」竣熙不曉得該怎麼處理才好。

嚴八姐自己道:「壞事乾盡的奸險小人才不過閉門思過,我也不指望太子殿下你來主持公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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