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第 146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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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至美愁得五官都要擠到一塊兒去了——這個彌天大謊怎麼可能圓得上?但還是隻能硬著頭皮來找小莫,把前因後果說了一回。小莫也急得直跺腳:「我的祖宗哎!這種話也能混說的?這不是叫我去程大人麵前找罵麼?要是光被程大人罵一通, 就能幫上忙, 那我也認了。可現在太子殿下根本什麼人也不想見——鳳凰兒小姐也是什麼人都不見。程大人也沒法替你們牽線搭橋呀!」

張至美愁眉苦臉:「那可怎麼辦?要我這樣回去跟夫人稟報, 她不罵死我才怪。糟糕!糟糕!」似乎是想到妻子罰自己頂油燈的情形, 他急得直打轉。

小莫也轉了幾個圈兒,忽然道:「我有個權宜之計,也不知行不行得通——鳳凰兒小姐信洋菩薩。現在宮外唯一能去見她的人就是菱花胡同那個教會的白神父。你們去求求白神父, 或者可以找條出路。」當下,簡短地將教會落戶京師之後的種種波折和張至美說了一回。

到了這當兒, 死馬也得當成活馬醫。張至美提心吊膽地回到家裡來, 將小莫的建議告訴妻子。他二人來自西瑤,自然知道基督教——在他們境內原叫做「景教」的,張夫人過去還曾經向景教的和尚尼姑布施, 也稍有了解。暗想,畏首畏尾的, 做得成什麼大事?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 隻能放手一搏。於是,第二天她就揣上了五百兩銀票, 到菱花胡同的教會來,說是要捐獻為救治麻風病人資金。當時白赫德並不在, 張嬸等教友沒見過誰一次捐這麼銀兩的, 受寵若驚,都問張夫人是否也是教徒。張夫人早已編好了一套說辭,自言在西瑤就篤信耶穌, 不想流落他鄉還能遇到教友。張嬸等人都是善良淳樸之輩,全然不疑,熱情地留張夫人一起禱告,又一起準備要送往麻風村的衣服被褥等等。

張夫人不得不和眾人一起穿針引線,手指都被磨出泡來,還得口稱「為上帝做工,不累」。不過功夫不負有心人,到了黃昏時分,白赫德歸來,眾教友紛紛上前稱贊張夫人,說這位姊妹如何滿有神的恩典,能夠遇到她,真是上帝的安排。白赫德也是個沒心機的,對張夫人那精心編造的謊言信以為真,感嘆道:「原來你是從西瑤遠道而來!西瑤雖然國家不大,又有許多地方瘴毒肆虐,但主內弟兄姊妹信心卻十分堅定。我知道從前曾有好幾位主的牧人在西瑤殉道。果真,凡是有傳道人流血倒下的地方,那裡的教會便屹立不倒啊!」

張夫人才懶得理會傳道人的死活,隻想把話題往鳳凰兒身上引,因試探地問道:「白神父這樣說話,莫非也曾在西瑤傳道,認識許多西瑤的弟兄姊妹?」

白赫德道:「我的確曾經去過西瑤。卻也談不上認識許多弟兄姊妹。不過,我認識的那幾個,卻都是信仰十分堅定的人。」

張夫人伸長了脖子,等著他提到鳳凰兒,誰知,白赫德竟然話鋒一轉,道:「聽說張夫人你是落難來到楚國,卻在自己有難處時來捐資幫助他人,實在難得。」

張夫人暗裡恨得牙癢癢的,麵上卻帶著微笑:「我原本是落難,但是上帝偏又巧妙的安排,讓我能夠遇到故鄉的商人,在他鋪子裡做點兒事情,竟也能衣食無憂,自然要出來做善事。白神父可知道京城還有其他西瑤信徒麼?」

「並不多。」白赫德道,「西瑤人也許不少。隻不過他們走南闖北做生意,行色匆匆,所以難得有機會結識他們——莫非張夫人有誌向西瑤人傳福音?」

「我……」張夫人覺得這洋和尚羅嗦討厭,恨不得封起對方的嘴,努力擠出笑容道,「也不是……隻是,人在異鄉,就想聽聽鄉音,聊解鄉愁罷了。」

白赫德點頭表示理解:「我也是人在異鄉呢!不過,有聖靈陪伴我們,且有弟兄姐妹相互照料,也就不覺得孤單了。況且,我們在世間本就是客旅。」

張夫人心裡急如貓抓,不知白赫德是不是在裝傻,卻隻能唯唯連聲:「神父說的是。」

白赫德又和她說了一陣閒話,多是關於耶穌的教導,又邀請她常常到教會裡來,和眾教友可以相互照應。張嬸等人更是央她明日就來,大家好一同將衣服被褥趕完,運到麻風村去。張夫人扌莫著自己火辣辣的手指,回家的路上暗暗將菱花胡同裡的人都罵了個遍:「還叫我明天再去做苦力?當我是傻瓜麼!一群瘋子!」

她雖賭咒發誓再也不和教徒們打交道,然而到了第二天,又心有不甘,打算再去碰一次運氣。結果,這天也是一樣的遭遇,聽張嬸等人說她們奇妙的見證,聽得她耳朵都要起繭了,而雙手更是刀割一樣的疼。到了傍晚,白赫德回來,依然絕口不提鳳凰兒的事。張夫人少不得又暗地裡把他們臭罵了一回。第三天,她咬咬牙,暗想,事不過三,再去一回。又來和張嬸等人做針線。不過這一天,功夫不負有心人。白赫德歸來時,說:「張夫人,有一位西瑤姑娘很想見見你。」

張夫人的心一陣狂跳,故作不知,問道:「是什麼人?」

白赫德道:「她叫做鳳凰兒,如今身在宮中。」因將鳳凰兒的遭遇略略了說了一回。原來他昨日去探望鳳凰兒,說起教會裡新來一位西瑤女子。立刻引起了鳳凰兒的興趣——她自從進了宮就沒有見過家鄉的人,這時傷病纏身,更加思念故鄉。竣熙已經很久沒看到鳳凰兒對什麼事情這樣上心,當即決定請這位同鄉女子進宮來陪鳳凰兒說說話,因命白赫德請張夫人即日進宮去。

張夫人可不欣喜若狂,立刻一口答應。次日,便攜了張至美,隨白赫德進宮來。到了東宮,即有太監宮女引他們到花園的水榭。隻見鳳凰兒靠在一張躺椅上,頭戴一頂碩大的鬥笠,上麵湖藍色的紗幕將她的臉層層遮住,麵貌連一點兒也看不見。竣熙在一旁看奏章,但才看了幾行就顯出很不耐煩的樣子,丟開一邊。但聽人報白赫德一行來了,他立刻換了一副神氣,親自起身迎接。張夫人瞧見他如此神情,知道這位太子對他的西瑤小情人萬分疼惜。暗想:隻要花點兒心思討好那丫頭,我們夫妻二人就成了太子座上賓,營救父親的事情也有了指望。

於是,她擺出自己這輩子所知最親切的模樣,慢聲細語和鳳凰兒閒話家常——她本來的計劃,乃是引得鳳凰兒開口,便好順著人家的話鋒隨機應變。豈料,鳳凰兒隻是靜靜地聽,偶爾微微點頭搖頭,也不知她是對張夫人說的故事有意見,還是坐久了換個姿勢,始終不發一言。累得張夫人從自己在臨淵的生活,一直講到後來流落樾國的經歷,直說得口乾舌燥,再也找不出話題了。

張至美也暗暗為妻子著急。隻是,女人家說話,他插不上嘴,又不敢隨意和竣熙搭訕。隻能傻呆在一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忽然看到一本奏折掉在地上了,就訕訕地撿了起來,瞥一眼,見是來自董鵬梟的奏章,匯報有關鄂州天冶城建設一事。張至美在戶部也聽說過朝廷為了開采重石冶煉新型兵器發動了大量人力物力建設這座天冶城。並且,為了支援這座城市,鼓勵百姓到附近定居,獎勵耕織,減免賦稅……他對這些毫不關心,並且還暗中嘲笑這項計劃——找了一群小夥子去開礦煉鐵,再找了一群大姑娘去發展鄂州繡品,簡直 就是朝廷給人做媒嘛!他想到這點,就忍不住一笑。

不料,這細微的表情變化卻被竣熙看在了眼中,忽然冷冷問道:「怎麼?你覺得折子裡寫的東西很可笑麼?」

這一聲問,差點兒沒把張至美嚇了個半死,連張夫人也回頭來看出了何事。但見竣熙麵色冷肅,似乎十分不快。「誤會……誤會……」張夫人急忙想打圓場。可是,竣熙厲聲打斷,盯著張至美道:「你說,你裡麵寫的東西是不是很可笑?」

張至美兩腿直打哆嗦,腦子更加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竣熙的問題——矢口否認吧,但自己已經笑了,老實承認吧,那豈不是要供出自己嘲笑朝廷的事?也是大不敬。看來今天是死定了!他的冷汗涔涔而下。

然而這時,竣熙忽然又哈哈大笑了起來:「難道不可笑麼?連我都覺得十分可笑呢!折子上這樣洋洋灑灑幾萬言,不知道有幾句是真的!你們看——你們看——在我鼻子跟前的人都不肯和我說真話,何況那千裡之外的家夥?說不定他們日日花天酒地,根本就沒有開礦,卻在這裡海吹。哈哈哈哈哈,世上豈有可信之人?」

聽得此言,周圍的太監宮女盡數跪倒,稀裡嘩啦叩頭道:「殿下,奴才們絕不敢欺騙您。」

竣熙卻不理會他們,轉身狠狠把矮幾上的奏章全都推到地上:「沒有一句真話!全都是騙子!騙子!那我還要看奏章乾什麼?我還要當太子乾什麼?」

眾奴才都噤若寒蟬。其實自從芒種節事件之後,他們已經習慣了竣熙這樣間歇性的狂躁。不過張至美夫婦今日卻是第一次見到太子,嚇得連頭都不敢抬。張夫人悄悄瞪了丈夫一眼,埋怨他壞了自己的大計。張至美自然也慚愧萬分,暗想:小莫早已和我說過,楚國太子如今疑心病重,我如何開粗心大意,惹他發怒?

「你們說——你們說——」竣熙狂笑,「我還要當太子乾什麼?」

「殿下,」鳳凰兒怯生生地開口,「世上雖然有人說謊話,但也有人說真話。中原不是有句俗話,叫『因噎廢食』嗎?殿下怎麼能夠因為幾個惡人,就認定天下間所有的人都欺騙您呢?」

「那你來說——」竣熙跳起來,「你說他們這些人中哪一個可信,哪一個不可信?要怎麼判斷?靠猜麼?猜錯一次,可能就死無葬身之地!靠你對一個人的了解麼?你可別忘了,你是被誰害成今天這樣?」

鳳凰兒被吼得不敢再說話。張至美更是膽戰心驚:不知這個脾氣古怪的楚國太子會不會大開殺戒?得想個辦法保命才好!忽然急中生智,想起過去曾聽過的一出戲來,壯著膽子說道:「殿下,草民知道一個法子,雖然不曉得好不好用,願意說出來給殿下分憂。」

「哦?」竣熙起了興致,坐下道,「你且說來聽聽!」

「是——」張至美答應——尋思若直說這主意出自戲文,隻怕不能令人信服,須得假借外邦之名,因胡謅道:「草民曾經和一位來自歐羅巴洲的商人交往,他說,他們國家的皇帝製造了一百個金匣子。每個匣子上有一個槽,隻有兩三張紙那麼闊。匣子又有一把鎖,是全國最靈巧的工匠所打造,鑰匙隻有這位皇帝才有。他派人將這一百個金匣子送到全國的一百個城,放置在城門口,讓自己的親兵把守。但凡其國內百姓,皆可以通過那窄槽往匣子中投書告密。地方官員不得乾涉阻攔,更不得加害投書的百姓。這匣子定期送到京城,由皇帝親自打開,看其中所奏之事,是否緊要——若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自然發回各地叫官員們辦理。若是涉及地方官貪贓枉法欺上瞞下,等等劣行,則立刻專案審查。一經查實,涉案諸犯一例就地梟首示眾。」

在場諸人對此「金匣子告密」的事情聞所未聞,都覺得匪夷所思——若一國所有的縣城都要放置一個匣子,這位皇帝要看多少告密信?又如何區分其中所寫的是否屬實?倘有人和地方官結了私怨,存心陷害豈不麻煩?就算最後查明是誣告,不也要浪費許多公帑?

然而竣熙卻兩眼放光:「果真?這個主意可真是有趣得緊,這位皇帝抓到幾位貪贓枉法的官員?」

張至美哪裡曉得,隻好按照那戲文裡亂編,說是一共抓到了十二個,又將自己所聽過的戲裡各種有關貪官汙吏的故事統統移花接木的說了一回。最後他自己都覺得越吹越不成話,隻怕要被拆穿,因而加上一句,道:「其實,這金匣子也就有個威懾的作用——自從辦了十二個貪官之後,那國中再無人敢對聖旨陽奉陰違了。」

「有趣!有趣!果然有趣!」竣熙拍手道,「沒想到外藩小國還有這麼巧妙的舉措。這不就相當於發動全國百姓都來檢舉揭發麼?我楚國雖然有獬豸殿,但是監察禦史也是官,官官相護,聯合起來欺瞞我,我拿他們有何辦法?好像那疾風堂……哼!」

眾人都眼觀鼻鼻觀心——疾風堂是竣熙自己惹出來的麻煩,長久以來還是頭一次從他口中聽到這三個字。

而竣熙自興奮地接著說下去:「發動全國百姓都來揭發,就完全不同了——他們不可能串通起來蒙騙我。他們也不會平白無故地去誣陷他們的父母官。若要告密,那一定是官逼民反的情況——不錯,我們楚國也應該打造些金匣子了!」

張至美不過是想胡亂編造點兒故事給自己和妻子解圍,誰料竣熙竟然當了真。他急得冷汗之下,道:「殿下……草民聽說歐羅巴洲所有國家整個兒加在一起也不及楚國國土廣袤。想他一個彈丸小國已經需要打造一百個金匣子,隻怕楚國需要的金匣子數以百萬計,光是把守金匣子的親兵就要上千萬人。殿下要看至少幾十萬封告密信,著實耗時費力……」他講到這裡,忽然被妻子踢了一腳,看其眼神,是在警告他:你瘋了麼?怎麼自打耳光?他才也反應過來——竣熙現在如此多疑,要是讓他看出張至美謊話連篇,豈不更加糟糕?於是連忙將後麵的話咽回肚中。

不過竣熙正為沉浸於自己的設想之中,根本沒心思細細考量張至美的故事有多少前後矛盾之處,一邊讓戰戰兢兢的奴才們收拾起地上的奏章,一邊扌莫著眉頭考慮他的「金匣子」大計。片刻,拍手道:「就把這一條作為新法之一,讓他們在京畿地方先試行起來,明年就推行全國——宣程亦風進宮來見我!」吩咐著,徑自回他的書房去了。

心中本來七上八下的張至美夫婦,這時才稍稍鬆了口氣。不過,鳳凰兒被竣熙這樣鬧了一下,也沒心情繼續在花園裡坐著了,讓宮女扶自己回偏殿去。這可急壞了張夫人——她的正事還沒眉目呢!忙喚道:「小姐留步……我和小姐能在他鄉認識,也算是一種緣分。初次見麵,也沒有準備什麼禮物,隻有……隻有自己做的手工。雖然粗糙,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還望小姐收下。」說著,從月要間解下一個香囊來——其實哪裡是她做的?根本是前幾天從曾萬山的鋪子裡拿來的,不過花紋正是西瑤常見的風格。

鳳凰兒怔了怔,大約是很久沒見過家鄉的繡品,心中難免感慨。猶豫了片刻,叫宮女幫她收下了,又吩咐把她自己月要間的荷包解下來送給張夫人:「我沒有夫人那樣巧的手。這是鄂繡貢品,現在京師還不常見,不過將來也許會有許多從天冶城運來,也就不稀奇了。夫人不嫌棄,做個紀念吧。」

張夫人求之不得,當即千恩萬謝地接過來係在月要帶上,和張至美躬身送鳳凰兒離去。

由於白赫德還在坤寧宮探望符雅,不得立刻出宮,東宮這裡就排了一個太監先送張氏夫妻回去。張夫人心情大好,少不得塞給那太監許多銀兩,向他打聽鳳凰兒的脾性喜好等等。太監雖然愛財,但對於芒種節的一番變亂哪兒敢提及,支支吾吾揀那無關緊要的來說:「夫人得著這個鄂繡的荷包,可真是有福了。當初殿下和大臣們商議建設天冶城的時候就說,為了推廣鄂繡,必要讓鳳凰兒小姐率先穿著鄂州繡品,好引得親貴女眷競相效仿。如今天冶城的繡品還未進入京師,除了鳳凰兒小姐,就隻有夫人您有戴著鄂州繡品呢!」

張夫人不由眉開眼笑:「我看鄂州繡品絢爛奪目,和鳳凰兒小姐最是相稱,別的親貴女眷想學也學不來……說正經的,現在鄂州繡品也許還不怎麼值錢,日後風行起來,隻怕要身價百倍呢!不知哪戶商家有眼光,現在就買進鄂繡,將來想不發財也難。」

太監笑道:「夫人說的是。不過,天冶城純是朝廷所建,普通的商家怎麼知道太子殿下的計劃?就算知道了,也沒有用。朝廷為了防止有人投機倒把,多半會實行官買官賣。想從鄂繡上賺錢,隻怕是行不通的。」

張夫人陪著笑臉,暗想:隻要在朝廷去采辦鄂繡之前,搶先做起這門買賣來,等到官買官賣的時候,早就賺飽了!這計劃不足為外人道。她打算出宮後去找曾萬山商量。一起了這念頭,即恨不得能插翅飛到萬山行去,腳步緊快,幾乎把張至美和那太監都甩在後麵。

行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快要到宮門口了。忽然,迎麵來了一個華服少女,宮娥簇擁好是熱鬧。張夫人暗道:這莫非是楚國公主?待那少女到了跟前,她行禮之餘悄悄一瞥,又覺得好生麵善。帶路的太監已經哈月要問好道:「霏雪郡主,近來可安好?」

「我安好。」張夫人聽那少女回答,繼而又冷笑,「咦,如今皇宮成了什麼地方?連騙子也能進來了?」

張夫人猶如被人抽了一巴掌,又驚又怒,抬頭看,才認出眼前的霏雪郡主就是那天在萬山行門前嘲弄自己的「少年」。麵對真正的金枝玉葉,她不敢發作,隻有死死的咬住嘴唇。

太監不知內情,笑道:「郡主不認識他們——他們是西瑤太師的……」

「太師的千金麼!」白羽音冷笑,「看來還真是鳳凰兒的『閨中密友』了——」眼睛瞄了瞄張夫人,立刻注意到她月要間的荷包:「還有信物——是不是要趕回去把這個裱起來掛在店堂裡招徠生意?」

心中的怒火幾乎要把張夫人燒爆了,一方麵是因為受了侮辱,一方麵也因為被白羽音猜中了心事。她卻什麼也不能做,隻低著頭,在心中怒罵這個黃毛丫頭郡主——若對方再多說幾句諷刺的話,她不知自己還能不能忍受!

好在這個時候,後麵一個太監尖聲笑道:「喲,霏雪郡主來了?正好,正好!貴妃娘娘正讓奴才去請您哪!」

「貴妃娘娘?」白羽音驟起眉頭,「那個貴妃娘娘?」

「就是長春宮的白貴妃娘娘呀!」那太監道。

「她找我?」白羽似乎很驚訝,「為什麼?」

「娘娘她呀……」聽太監在那兒解釋,張氏夫婦覷準空檔兒,拔腳飛奔——猶如身後有惡狼追趕,一直逃出宮,上了馬車,才敢稍稍喘口氣。

張至美兀自哆嗦:「夫人,那是康王府的霏雪郡主,聽說她才是太子正妃的人選。咱們得罪了她,如何是好?」

張夫人也有些後悔當日在萬山行看走了眼,竟然和白羽音起了爭執。可眼下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便道:「什麼正妃人選?你沒看見麼?太子眼裡就隻有鳳凰兒一個。不管是做官還是做人,都要站對邊——你就死死抓住程大人,我就好好兒地哄那個鳳凰兒,準沒錯。」

張至美訥訥:「我看夫人哄鳳凰兒還挺好。我和程大人……連話也說不上幾句呢!」

「你這沒出息的!」張夫人瞪他一眼,「程大人身為新法領袖,日理萬機。你有那聽戲的閒工夫,不如把人家的新法都拿來好好研究一番。也不要多,就研究研究和戶部有關的。秋闈放了榜,你或許就不必再做小小的書記官了。隻有參與新法,你在戶部才有大展拳腳的機會。」

張至美哪兒想大展拳腳?況且他方才在竣熙麵前胡言亂語,竟然讓少年人當了真,且要宣程亦風去商討金匣子事宜——隻怕程亦風回頭便要氣急敗壞地找他張至美算賬哩!他想到這點,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咬掉。

張夫人見他不說話,疑心他是懶散,沉著臉道:「你這個人,怎麼如此月匈無大誌?我嫁你為妻,你可憑自己的本事讓我過上一天好日子?你招惹來一個公孫天成,累得我流落異鄉。現在,又要我拋頭露麵去賺取家用。我厚著臉皮去替你求張三拜李四謀了份差事,你又不思上進——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張至美的確覺得愧對妻子,垂頭道:「我不是沒有良心,實在是沒有本領——若是我有夫人一半的才能,隻怕早在西瑤做了大官。夫人遠見卓識,實在應該生為男兒身。」

這句馬屁拍得張夫人很是受用,心中的怒氣平息不少,麵色也緩和下來,道:「你何必說這樣的話?我既嫁給你,就是看中你將來必有所為。我才不要生為男兒身。我那一點兒見識本領,隻要用來給你當個賢內助就好了——」她頓了頓,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道:「其實新法嘛,我看民生上最為緊要。你聽到方才那位公公說什麼官買、官賣了嗎?好像和你那天在臧大人麵前說的那朝廷出麵和民間以及鄰國做買賣有異曲同工之妙。不如你就專攻此道,給程大人提出幾條切實可行的建議來。他一定看重你。」

「這……」張至美那日在臧天任麵前不過是信口開河,一旦要他實乾,他立刻就想打退堂鼓。不過,他的話還沒出口,張夫人又接著道:「呶,我給你指條明路。就拿天冶城來說,鄂繡進京,怎樣才能賣出個好價錢?雖然說要官買官賣,但是論起做生意,朝廷怎比得上商家?朝廷裡的官員一來不懂得經商之道,二來薪俸又高,手下那些師爺、跟班,個個都要支銀子。鄂繡得賣多少錢才能養得起這些人?商家就不同了。不僅懂得趨利避害低買高賣的道理,手下的夥計們又廉價得緊。若用學徒,隻要管人家一日三餐即可。鄂繡由商家經營,利潤豈不是比由朝廷經營要高出許多?而論到做生意,誰不知道我們西瑤商人走遍五湖四海?所以,你應該向程大人進言,官買官買,應該由朝廷選擇適當的商家來操辦,而萬山行就是最佳人選。」

「啊……這……這個……」張至美撓頭道,「夫人在萬山行做事,我也和曾老板熟識……我建議程大人選他們辦理官買、官賣,豈不是……以權謀私?」

「呸!這叫什麼以權謀私?」張夫人道,「咱們又不是萬山行的老板,也沒有收受他們的賄賂。咱們建議用萬山行,純是因為曾老板經商有道——他才到涼城,不就已經把那些百年老字號的珠寶鋪子擊敗了嗎?回頭我建議曾老板即日開始做鄂繡生意。待到朝廷要實施鄂繡官買官賣時,萬山行已經成為這行業裡的龍頭老大。選他們,豈不比選別家商號要好得多?」

「是,是,是……」張至美不敢反駁,隻能連聲答應,心中卻始終覺得不妥。暗想,自己是說不過夫人的,不如來個「拖」字訣。反正現在得罪了霏雪郡主,還不知萬山行以後會怎樣呢!說不準還未等張夫人牽線搭橋讓他去程亦風那裡「進言」,萬山行就已經被康王府趕出涼城了。

「啊呀!」張夫人忽然道,「今天是八月十五了——秋闈是今天放榜!」

她這一提醒,張至美才也想了起來。「快——快去看榜!」張夫人喝停馬車,又推張至美下去。

「這裡離貢院還遠呢!」張至美奇道,「夫人,你……你不隨我去?你去哪裡?」

「我去萬山行!」張夫人道,「你要是考不中,看我怎麼收拾你!」說時,已經催車夫快馬加鞭而去,隻留張至美愁眉苦臉,徒步去貢院探聽自己未知的前程。

這個時候,白羽音也正滿心奇怪地往長春宮走。據那太監說,白貴妃幾天就念叨說想和她「敘舊」,因此派人去康王府請她進宮。「可巧,郡主已經進宮來了。」太監笑道,「莫非和娘娘心有靈犀麼?」

鬼才和那醜八怪心有靈犀!白羽音暗罵,自己又和這個人有什麼舊可敘?隻是,此人已經頂著貴妃的頭銜,又是長輩,白羽音也不敢公然拂了人家的麵子,隻得叫那太監引自己到長春宮來。

到了那裡,看見白貴妃衣著樸素端莊,頗有往日皇後的風範。而且見到白羽音,也不擺出一宮之主的架子,吩咐太監宮女好生招待,上了各種茶點,然後才將左右屏退:「郡主與我也算是共過患難,便不必拘禮了吧。」

「何止是共過患難。」白羽音道,「要不是本郡主,娘娘現在隻怕還在宗人府裡關著呢。娘娘想怎樣報答我?」

「我自然忘不了郡主的恩惠。」白貴妃道,「不過我想宮裡的金銀珠寶,郡主也不稀罕。況且,『報答』這個字眼兒太像是買賣,一來一往就了結了。我卻想長長久久的跟郡主互利互惠。郡主覺得如何?」

「互利互惠?」白羽音道,「我看不出你我二人之間有什麼可互利互惠的。芒種節時皇上在禦花園裡吩咐我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嫁了,遠遠離開這宮廷。難道娘娘是想給我做媒麼?而娘娘如今已經冊封為貴妃,後半生榮華富貴享之不盡,難道還需要我來錦上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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