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第 153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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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白羽音並沒有昏迷不醒。回到康王府沒多久,她就已經醒了過來, 覺得自己額頭火燒一樣的疼, 便叫丫鬟拿鏡子來看, 見纏著白布, 又滲出殷殷血跡,她便尖叫起來——怎麼辦?這可破了相了!因狠狠將鏡子丟了出去,接著又把手邊能抓到的東西一件一件砸出去, 嚇得丫鬟們驚慌失措,有的壯著膽子邊躲閃邊勸慰, 有的則逃出去向蘭壽郡主和康王妃求救。但白羽音發起癲來, 誰能製得住?慢說幾個留在房內的丫鬟屢屢被砸中,就連聞訊而來的康王妃母女,也差點兒被一個香爐打中。直到整間臥房裡能夠搬得動的東西幾乎全都被糟蹋了一遍, 白羽音才累了,扶著床柱坐下, 嚶嚶哭了起來:「怎麼辦?破相了!他以後再也不會喜歡我啦!」

蘭壽郡主趕忙上前來安慰:「誰說一定破相?太醫說最多留下一點兒淡淡的紅印子而已——再怎麼也好過鳳凰兒呀?再說, 之前你不是說親貴小姐們流行在額頭上描一朵金蓮花麼?豈不是正好遮住?」

鳳凰兒?誰要跟鳳凰兒比?白羽音哭得更凶了。誰稀罕竣熙喜不喜歡她?

「你不要理她!」康王妃怒道,「這個丫頭真是越來越不聽話, 我三令五申,要她做好本分, 不許再出去胡鬧, 她卻屢屢陽奉陰違。如今搞成這個模樣,都是她自作自受!」

「可不是!」康親王也走了進來,「捉拿萬山行的賊人, 自有官府去做,關你什麼事?豈要你去狗拿耗子?」

白羽音泣不成聲,沒法回答康親王的話。

「父王何必再喝斥她?」蘭壽郡主心疼道,「霏雪已經受了教訓。女兒看她是被嚇壞了。誰知道那些西瑤騙子竟然敢用□□襲擊朝廷的水師呢?哪裡像是普通的騙子?簡直是一夥土匪反賊呢!」

康親王「哼」了一聲:「被嚇壞也是她自找的。你們婦道人家就知道寵著她,結果她越來越無法無天。你們出去,待老夫來教訓教訓她!」當下不顧康王妃母女的抗議,將她二人請了出去,自己上前對白羽音道:「你有膽子出去胡作非為,就不要在這裡哭哭啼啼。我來問你,萬山行不是已經銷聲匿跡了嗎?怎麼忽然又去搜查綠竹巷?一時又說綠竹巷出了瘟疫?你又因何會和水師一道?你從頭到尾,老老實實給我說出來!」

白羽音抽抽搭搭,見外祖父滿麵嚴肅,不是自己隨便撒嬌撒潑就能糊弄過去的,隻得將一切原原本本交代了一回,隻是萬山行原為樾國細作,此事關係重大,她便隱瞞不報,隻道:「隻怕這些人不是西瑤騙子,真的是土匪反賊呢!我看朝廷須得多派兵馬,搜遍全國,也要把他們搜出來。」

康親王麵色陰沉,顯然也不相信萬山行隻是奸商騙子:「朝廷要多派兵馬還是少派兵馬,關你什麼事?慢說不關你的事,便連我也管不著。你好好在家裡待著養傷吧,再要出去找死,我隻當沒你這個外孫女!」說著,拂袖而去。

白羽音見他跨出了門,才敢鬆一口氣。卻不知他對自己的話還有沒有懷疑,於是撲到窗口偷看。隻見到康親王吩咐家丁,速速找白少群回來。家丁愣了愣,道:「姑爺才去程大人家裡,方才送郡主回來時,已經有人去找了,怎麼現在又要去?」

「叫你去就去!」康親王道,「有急事——你就說,他女兒傷得嚴重,就要死了!」

家丁被喝斥,才忙不迭地去了。白羽音心裡便犯了嘀咕:她父親和程亦風沒什麼交情,怎麼一大早跑去程亦風家?難道自己對程亦風有意,這事被覺察了?

不由嚇得差點兒跌倒:那還了得?從今往後,豈不是要發動康王府上下將她看牢,再不讓她去見程亦風?

但轉念一想,忽又臉紅起來:康王府上下要培養她做太子妃,無非是為了王府的地位更上一層樓,而竣熙那傻瓜心裡隻有一個鳳凰兒,況且竣熙自己也是個難成大器的家夥,怎比得身兼兩殿大學士、兩部尚書的程亦風?說不定康親王忽然改變了主意,想要以聯姻為手段,將程亦風拉為己用?

這兩種想法在她的心中交戰,一時這邊占了上風,一時那邊又後來居上,使得她片刻也不得安寧,隻盼著父親能早點兒回來,好仔細打聽個究竟。可是她催著丫鬟問了一次又一次,直到黃昏時分,還是不見白少群回來,一時說在兵部和程亦風一道處理水師遭襲擊的事,一時又說去了戶部幫忙處理賑災的事。後來康親王等不及,竟親自出門尋找。白羽音也再按奈不住,逼迫一個丫鬟頂替她睡在床上,自己跑去康親王的書房裡躲著。如此到了掌燈時分,康親王回來了,又過了大半個時辰,白少群才到了家,問道:「嶽父大人這麼著急找小婿回來,是什麼事?」

康親王道:「自然是和萬山行那案子有關的事——這些人竟然敢襲擊水師,隻怕另有來頭。」

「我也知道了情況。」白少群道,「起先我還真怕他們能一舉將贓物追回,那賑災的銀子就全解決了,我們讓米商拒絕捐糧、借糧,豈不是毫無用處?如今倒好,真不知他們上哪裡引來了這樣一批大膽的賊人,不僅贓物沒追到,還讓水師損兵折將!」

咦?白羽音藏身在一隻大木箱中,雖看不見康親王和白少群的神色,卻聽到他們言語之中的歡喜之意,不由怪道:朝廷賠了夫人又折兵,他們有什麼可開心的?讓米商拒絕捐糧、借糧,這又從何說起?

「程亦風現在查出這些人是何來頭了麼?」康親王問。

「沒有。」白少群道,「不過孫晉元方才來找我的時候和我說金柳巷的宏運行就是萬山行的同黨,萬山行將不少贓物藏匿在宏運行中。他已經逮捕了宏運行的一乾人犯,同時將宏運行也查封了,說單是現銀就有好幾萬兩,存在銀號的還有六十多萬。程亦風的那個幕僚公孫天成已經親自去點算了。如果繳獲的贓銀數目當真如此之大,應該足夠程亦風度過賑災的難關。那我們的大計隻怕會有阻滯。」

康親王笑了起來:「原來宏運行是這麼一回事。那可好,讓他查封去,讓他拿宏運行的米糧、銀錢賑災去,拿得越多,他的麻煩就越大。」

麻煩?白羽音心中一緊,屏息細聽。

白少群似乎也不明白康親王的意思,問道:「嶽父大人,宏運行有什麼蹊蹺之處麼?」

「你不知道!」康親王笑道,「我一聽說萬山行的賊人膽敢襲擊水師,就覺得這幫人大有來頭。如果程亦風說他們是亂黨逆賊,甚至說他們是樾國或者西瑤的奸細,那到時候,這一場大亂子就成了戰爭。大夥兒顧著和樾國和西瑤交涉,或者顧著剿匪平寇,說不定就讓程亦風平安度過難關——他這個人沒什麼本事,就是運氣特別好,越是亂世,他就越是走運!我當時可真著急得不得了,想找你回來另商計策。誰料忽然冒出一個宏運行來,真是天助我也!你知道我方才在夷館前麵看到什麼?」當下,將眾商人如何鬧事,最後被孫晉元全數抓走,等等,詳細描述了一回。

「竟有這等事?」白少群驚道,「孫晉元可沒有和我說。」

「他怎麼敢說?」康親王冷笑道,「人是他抓的,鋪子是他封的,那群暴民在夷館跟前口口聲聲罵他是『狗官』,他還不想方設法把事情壓下去?我看他原本是想要邀功,沒想到邀出一個麻煩來,現在隻能硬著頭皮繼續走下去——越走,就對咱們越有利!」

「一下抓走了這麼多華夷商人,其他的人若不是嚇得道路以目,就是準備豁出去大鬧一番。」白少群沉吟道,「這樣米商們和朝廷結下了梁子,隻怕有了銀子都不肯賣糧給朝廷,那賑災的糧食依舊沒有著落……不過,既然簍子是孫晉元捅出來的,就不怕程亦風知道之後追究孫晉元的責任?」

「你怎麼老想著賑災的事情?」康親王道,「你忘了,當初老夫提議你用賑災糧來做文章,是想引出什麼話題來?」

「新法——」白少群道,「嶽父大人是想讓程亦風拿不出賑災糧,引起天江民怨,然後借題發揮,說旱災乃是新法有違天意——借此重演真宗朝廢除新法逼死於適之的那一幕。」

「虧你還記得!」康親王道,「不過,拿老天爺來說事,總有些牽強。真宗和當今聖上不同,和太子又不同,誰知道這父子兩個會做何反應?而且天江飢民要鬧起騷亂來,不知幾時消息才能傳到涼城,到時候說不定騷亂都平息了,始終不是一條十拿九穩的計策。倒不如現在讓涼城的商人們先鬧起來——你今日不在夷館,沒聽到他們怎麼說——說朝廷的政令一忽兒這樣一忽兒那樣,一時收這個稅一時收那個稅,搞得天下大亂了,又要逼他們來頂罪,簡直就是不給人活路了——你聽聽這口氣,像是誰?」

「像……像……」白少群似乎一時想不起是誰了,但又好像記起了什麼,甚為激動。白羽音聽到他腳步急促,在書房裡團團轉了幾圈,又去書架上拿書,還一時不小心,將一大摞書「稀裡嘩啦」拂到了地上。她心中怪道:一群刁民口沒遮攔地亂抱怨,難道還會在書裡有所記載?

正想著的時候,聽白少群顫抖著聲音念道:「政令之出,既快且繁,其勢雖如雨後之筍,其效卻如灑地之鋼釘——初一加稅,初三復又減稅,初五令人養蠶,初七復又使人挖河。慢說小民惶惶不知何所適從,即便州縣官員亦如墜雲霧之中!此如何不似向人腳前灑鋼釘,忽左,忽右,忽密,忽疏?灑釘之人逍遙萬分,而行路之人則叫苦不迭矣!」

什麼亂七八糟的?白羽音聽得莫名其妙。但白少群還一路念下去,什麼「嗚呼,□□之前路鋼釘遍布」,什麼「國將不國」,直聽得她頭都大了,康親王才打斷了白少群,笑道:「正是這一篇,是你父親右安公當年任戶部侍郎的時候彈劾於適之的奏本。可惜那時候於適之正得勢,右安公一片赤誠,卻被真宗先帝降職外調,鬱鬱而終!誰料之後真宗先帝終於還是翻然醒悟,明白祖宗之法不可廢,撥亂反正,將於適之這個狂徒趕出崇文殿!」

「先父的文集在於適之得勢的時候,自然不能輕易傳出去給人看,等於適之死了,新法已然廢除,也不需要先父大聲疾呼。」白少群嘆了口氣,「我想他老人家在天之靈隻怕怎麼也沒有想到,景隆變法的風波才過去二十幾年,又有人要逆天而行,修改祖製,而且偏偏皇上和太子也都不顧景隆變法的教訓,再次讓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當權得勢——他們提的新法,和景隆變法幾乎沒什麼兩樣!」

「不錯,什麼新法!根本是舊事重提。」康親王道,「當初如果不是看在太子興致勃勃的份上,老夫早就反對了。如今聽說太子也對新法失去了興趣,甚至懷疑程亦風是不是個忠臣——如果這個時候涼城的華夷商人起來鬧事,說新法逼得他們走投無路,你說程亦風能瞞太子多久?再有,當初為了支持太子搞新法,咱們不是暗中攔下了許多聯名反對變法的折子嗎?還有好些官員,咱們親自寫信給他們,勸他們暫時不要和太子作對。如今,是他們站出來說話的時候了。」

「小婿也正有此意!」白少群道,「原本是打算等到天江飢民揭竿而起的時候再聯絡這些同僚,如今既然涼城出了亂子,打鐵趁熱,我立刻寫信給他們,讓他們上折子,反對新法,彈劾程亦風!」

「甚好。」康親王道,「你可以同他們說,他們如果忘了當初那折子是怎麼寫的,我這裡還留著呢!」

「不是燒掉了嗎?」白少群驚訝。

「篇篇都文采飛揚,我怎麼舍得燒呢?」康親王笑道,「都在這裡——」似乎是打開木匣的聲音。白羽音從木箱的縫隙裡看過去,隻見到康親王站在對麵的櫃子跟前,但看不確切他打開了那一隻盒子。她心中隻是一陣發寒:原來康親王和白少群如此怨恨新法,早就等著程亦風垮台。唉,什麼新法舊法,隻要大家共享榮華富貴,何必在乎其他?如今可怎麼辦呢?

她在箱子裡藏得久了,手腳都發了麻。好容易等康親王和白少群離開,才悄悄爬了出來,又怕離開臥房太久會被人發現,不得不溜回去。在床上挨到半夜時分,才躡手躡腳地起身,從首飾盒裡取了一枚夜明珠照亮,到康親王的書房裡去尋找反對新法的折子。

夜涼如水,她害怕露出行藏,行動萬分小心,一點兒聲響也不敢出。如此扌莫索了大半個時辰,才終於發現那個盛滿奏章的匣子,借著夜明珠的光亮一看,隻見那裡麵有十幾本折子,其中大部分是聯名上書,後麵具名所占的篇幅幾乎和正文一樣長。另外還有幾本是京外的官員寫的,大多斥責新法誤國,提醒竣熙千萬不要讓景隆變法的悲劇重演。

白羽音對政務最無興趣,看到其中剖析新法利弊的文字就頭大如鬥,隻看到那些「嗚呼哀哉」「禍國殃民」之類的字眼,才能感覺出這寫折子的人是多麼地痛恨新法。雖然他們沒有一個說程亦風是奸臣,甚至有些折子沒有提到程亦風的名字,但篇篇都說,新法誤國,一旦實施,必將楚國百年基業毀於一旦,屆時,不僅推行新法的人,甚至那些沒有站出來反對新法的人,都是大逆罪人——這還不是矛頭直指程亦風嗎?竣熙現在已經瘋瘋癲癲,見了誰都想找茬,若看見這些,不知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來。

她心中焦急,抱起奏章來便欲燒毀,但才舉步,忽又覺得自己很傻:燒這些有什麼用?康親王和白少群已經聯絡反對新法的大臣,重新聯名上奏,憑著他們的本領,洋洋灑灑幾萬言,豈在話下?自己燒掉這些折子,無非是讓康親王知道家裡出了個「內鬼」罷了!

不行!還是趁早去通知程亦風,讓他有所防備!於是轉身要出門,卻又停住——這怎麼能出得了口?難道和程亦風說,她的外祖父和父親正謀劃要加害他嗎?康王府是怎樣一個卑鄙的地方!先前為了要扶她上太子妃位,累得符雅傷心內疚,決然悔婚。這事雖然齷齪,但間接為白羽音掃除了一個情敵,倒也罷了。現今卻將魔爪伸向了程亦風這個大好人大忠臣——為什麼她會是這樣一個家族的一分子?偏偏,離了這個家族,她又什麼都不是?

她恨得暗暗跺腳:算了!豁出去了!她就要程亦風看看,她怎樣大義滅親!

溜出康王府,一路直向程府去。跑急了,她才確實感到昨夜那一場爆炸在她額頭之外所造成的損傷。還不到一半的路程,她就已經月匈悶氣短渾身酸痛。不過,卻不肯就此放棄,咬牙堅持著,終於在下半夜跳入程家的後院。

這裡她早就熟門熟路,一落地,便看到程亦風的書房還亮著燈,於是大步奔上前去,才要喚出聲,卻聽到公孫天成的聲音:「康親王狼子野心,怎麼會放過這個興風作浪的機會?」白羽音的喉嚨霎時梗住:這是她要說的話,怎麼被人搶了先?

她駐足不前,聽老先生還有何下文。

不過說話的不是公孫天成,而是程亦風,聲音略帶沙啞,似乎著了風寒:「先生的意思是,夷館跟前鬧事的商賈都是受了康親王的唆使?雖然也有這樣的可能,不過,涼城府這樣證據不足就抓了人,再加上這兩天涼城早已人心惶惶,或許是商人們自己忍不住了,出來抗議呢?」

「即便是這樣,康王爺見到了群情激憤的華夷商人,必然會利用他們來東山再起。」公孫天成道,「現在大人四周危機重重,如果被這老狐狸暗算,一味將事情鬧大,最後把罪責都推到你身上,大人怎麼承受得了?」

原來公孫天成還沒算出康親王打算從新法上做文章,白羽音想,不過老先生也夠厲害的,隻不過在夷館碰了一麵,就知道康王府會有所行動——唉,或者應該說康王府的野心早已路人皆知,隨便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立刻讓人看出下麵有骯髒的計劃。

「我不怕背負罪責。」程亦風道,「這一切說到底都是因我失察而起。不過我也絕不會讓人渾水扌莫魚,借破壞社稷大業來爭權奪利。康王爺是怎樣的人,我清楚得很,自會提防他的。不過,先生方才說白大人背後慫恿米商抗捐,我卻不大信。今天一早,白大人就狠狠訓斥那自私自利的閩州米商。後來又同我一道多方籌措賑災款項……我雖和他沒有深交,又曾經覺得他古板守舊,但說他拿救災大事當兒戲,總是不太相信。」

唉,程亦風啊程亦風,你可真是太善良了!白羽音搖頭,別人算計你,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公孫天成亦是嘆息:「大人看人總是把人往好處想。難道經過了小莫這個教訓,還不夠嗎?白少群是康親王的女婿,他父親白慶嶽當年曾經寫過十七篇萬言書阻止景隆變法,彈劾文正公。白少群難道單憑古板守舊就做了康親王的女婿?」

嗬嚇!白羽音暗驚:自己素未謀麵的祖父曾經激烈反對景隆變法,這是她幾個時辰之前才聽到的,公孫天成卻早已曉得。這老頭兒,難道把滿朝文武的家底都扌莫了個透?

「先生多慮了。」程亦風道,「白大人不見得一定和他父親政見相同。我素未聽到他對新法有半句怨言。再說……唉,我不想因這事和先生爭論下去。萬山行是樾國細作——樾國人豈不最想看到我們內訌不止嗎?不管康王府那邊是何打算,我們若是集中精力和他們爭鬥,高興的隻有樾國人而已。倒不如想辦法趕緊把假官票危機和天江旱災一舉解決。那個宏運行——大樹營的小乞丐不可能無故冤枉他們,有此人證,他們已經無從抵賴。即便不是萬山行的同黨,也貪圖財物替萬山行提供隱蔽地點,無非抄出來的那些銀兩和米糧有多少是他們的生意所得有多少是贓物而已。我就不信,找不出物證來。隻要證據確鑿,旁人還能做什麼文章鬧什麼亂子?」

「大人想的是不錯。」公孫天成道,「從沒有瞞天過海的事情,隻要是人做出來的,一定留下蛛絲馬跡。但是,為什麼還有冤案錯案?那是因為人力有限,未見得可以發現隱蔽的線索。這樣一直查下去,也許一兩個月,也許一兩年,也許十年二十年——或許也可能永遠找不到那線索。天江災區的飢民不會等到案情大白於天下再吃飯。激憤的華夷商人不會等到真相水落石出才鬧事抗議。而那些別有用心人,更加不會袖手讓大人慢慢去查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大人,沒有時間了!我們不是在和康王府鬥,我們是在和時間鬥!」

程亦風當然知道,所以不管他怎麼疲憊,都不允許自己休息,一味地堅持著。然而沮喪和挫敗感,總是在侵襲著他:「先生莫非有辦法能鬥贏時間?」

「有,」公孫天成道,「而且老朽已經著手做了。隻不過,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法子。」他壓低了聲音,大約是湊在程亦風耳畔竊竊地交代,白羽音並聽不見。過了片刻,隻聽程亦風吃驚道:「這……這怎麼行?先生怎能如此行?你明知道這是……」

「除此而外,老朽沒想到別的化解之法。」公孫天成道,「我正是料到若事先和大人商量,大人必不願意——說不定還像當初老朽提議用黃花蒿破壞樾國的田地一樣,大發雷霆訓斥老朽——所以老朽就先斬後奏——大人,這全是為了社稷為了百姓,不可不為之!」

到底是什麼呢?白羽音好奇極了,一定夠陰險的,否則怎能敵過康親王的連環計?

程亦風良久也不發一言。隔著窗紙,白羽音似乎聽到他的嘆息聲,又似乎隻是秋夜的風聲而已。最終,還是有人嘆了口氣,乃是公孫天成:「此事乃老朽一人所為,如果大人覺得老朽做錯了,到了刑部公堂之上,自可檢舉老朽……」

「先生這話是什麼意思!」程亦風半是無奈半是惱怒,「我怎麼可能……但先生這樣做,實在有違君子之道。」

公孫天成笑了笑,並不為自己辯駁,隻道:「有一個年輕人,去藥店裡偷了一隻價值連城的千年人參,被抓到了。依照楚律,要怎麼判呢?」

怎麼沒頭沒腦說起這個來?白羽音聽得莫名其妙。偷東西當然是要關進牢裡,罰做苦役啦!

「牢獄一年。」程亦風曾經在北疆的安德縣做過八年縣令,又怎麼會不熟悉楚國律例。

「倘使這個年輕人偷人參是為了救自己病入膏肓的母親呢?」公孫天成問,「大人該怎麼判他?」

「他孝行可嘉。應當勸本地鄉紳慷慨解囊,幫他還銀子給藥店,也要勸藥店掌櫃不再追究。」程亦風回答。

「哈哈!」公孫天成乾笑兩聲,「此也是偷,彼也是偷,手段同樣卑鄙,隻因目的不同,大人的判斷就不同。為何這個例子大人看得如此清楚,對於萬山行一事卻始終拘泥『君子之道』?他們是樾國細作,怎能同他們講『君子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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