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第 172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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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全然在烏曇的意料之外。他怔了怔,並沒有聽清石夢泉喊了些什麼, 隻是看到對方伸手來搶奪自己懷裡的人, 即在車廂上一蹬, 抱著玉旈雲朝後避開了尺許, 跟著又一腳朝石夢泉月匈口踹了過去。

石夢泉乃是慣於馬上作戰的軍人,擅使□□,在這狹窄的車廂裡, 全然無從施展。隻能赤手空拳和烏曇周旋。不過也虧得是在車廂中和烏曇近身搏鬥,對方的武功雖遠在他之上, 因被空間束縛, 也威力大減。否則,以他那中規中矩的打法,如何敵得過烏曇狠辣詭譎的功夫?隻怕不出十個回合就已經敗下陣來。

烏曇無法使出全力, 另一個原因是他連日來為玉旈雲療傷,早已真氣大損, 體力也消耗得厲害。若隻是幾個尋常士兵, 能讓他速戰速決地打法了,倒也不妨事, 但石夢泉幾乎是拚了命地向他攻來,招招要取他的性命, 時間一拖久了, 他立刻感覺手忙腳亂。況且,他在爭鬥之中,也片刻不敢放鬆玉旈雲, 生怕自己分散真氣去對敵,就會令玉旈雲停止呼吸。此外,他不知石夢泉有何意圖,唯恐其對玉旈雲不利,所以一邊還招,還要一邊保護玉旈雲。這樣一心數用,令他好不吃力。

外麵鐵叔見石夢泉策馬阻攔,就預感事情不妙。見到眼下的情形,曉得他和烏曇已經暴露了,再想要偷偷溜進江陽城,已沒有可能!此刻須得爭取全身而退!他不愧是海龍幫的元老,和官府爭鬥的經驗十分豐富,迅速地看了看周圍的情形——隻有那個劉子飛麾下的校尉、兩個守城的小兵,以及石夢泉所帶來的部下。擒賊先擒王!從官大的殺起!他「唰」地從座位下拔出刀來,兜頭向那校尉斬了過去。此人全無防備,見利刃朝自己砍來,隻叫了聲「媽呀」,就已經身首異處。那兩個被他叫來跟著馬車的士兵當即嚇得麵如土色,甚至忘了拔刀反擊。唯石夢泉帶來的那年輕軍官一愕之後即抽出月要刀向鐵叔迎了上去,同時大喝:「還愣著做什麼?此二人絕非善類!快叫人來將他們拿下!保護石將軍!」那兩個小兵才好像被發動了機關的木偶一般拔腿飛奔回城上叫人去了。

鐵叔和石夢泉的部下在車外纏鬥。烏曇和石夢泉在車廂裡也已經鬥了十幾個回合。烏曇越來越煩躁,越來越力不從心,全然不明白這個樾國將軍怎麼會忽然發難——莫非是認出自己來了?他無暇思考個中原委,隻想:再和這家夥糾纏下去,惠民藥局去不了,隻怕他的幫手來了,我和劉姑娘都要被抓起來,那就什麼都完了!不如快點兒解決這小子,殺出城去,待晚些時候,將端木槿綁架出來!

主意既定,他左手抱緊玉旈雲,右手擋開石夢泉一掌,雙腿在車底上一蹬,整個人就如爆竹般直躥了起來,「轟」地一下將車頂撞得粉碎,躍到馬上,踢斷了車轅,回身喚鐵叔道:「咱們走!」

鐵叔正和那少年軍官鬥得難解難分,聽烏曇喚,「唰唰唰」連劈三刀,將對手逼開了些許,便也要躍上馬去。然而石夢泉怎容他們這樣把玉旈雲帶走,飛身一躍從那殘破的馬車裡跳到了自己的馬上,抽出長槍來,一抖,點點銀星立即將烏曇籠罩在內。

他娘的!真是個難纏的家夥!烏曇大怒,側過身去,用自己的身體擋住玉旈雲,同時以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探向那一片銀光之中要抓住石夢泉的槍尖。石夢泉長於馬上功夫,立刻變搠為掃,狠狠抽向烏曇的月要間。烏曇不得不縱身躍起。但他才離開馬背,石夢泉又變掃為拍,重重砸在了馬臀上。那畜生吃疼,一聲悲嘶,撒蹄向前奔去,轉眼就沒了蹤影。

「可惡!」殺意在烏曇月匈中如烈火燃燒——在他被伽倻人打斷雙臂的時候,或者被蓬萊人下毒殘害的時候,他也有過這樣的感覺——殺了他們!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可是此刻,殺戮的欲望更加強烈。不是眼前的這個樾國將軍得罪了自己。而是他威脅到自己在乎的那個人——因為他,今晚無法去惠民藥局了,也許明天都去不了,也許再沒有機會了——所以這個人必須要死!

仇恨的熱血湧上頭顱,燒得他雙目熱辣辣地疼,恨不得噴出火來。他再一次將玉旈雲抱緊,於半空中打了個旋兒,好似水龍卷一般,一邊飛速旋轉著,一邊朝石夢泉踏了過去,雙腿連環踢出,隻求一招將對手置於死地。

石夢泉之前能勉強支持,全因為烏曇無法使出全力。此刻烏曇猛然爆發,他如何是其敵手?根本連對方的招式也看不清,隻見到一團黑風襲向自己,欲挺槍破解,卻找不到破綻。眼看烏曇已經要踏上他的月匈口了,他不得不仰身掛下馬去。不過,這隻是權宜之計。當他掛在馬上之時,就已經再無退路了。

「臭小子,納命來!」烏曇怒吼。

但偏偏在這個時候,玉旈雲忽然一動,劇烈地咳嗽了起來。烏曇感到月匈口一熱,低頭看,鮮紅一片,是玉旈雲咳出來的血。他登時一慌:「劉姑娘!劉姑娘你怎麼了?」腿上的招式也就慢了。

石夢泉覷準這個空檔「呼」地一下又翻身坐回馬上,同時□□遞出,準確無誤地刺中了烏曇的左肩。烏曇「哼」了一聲,身形不穩,落在了地上。不過,這點小傷還不妨礙他行動,將玉旈雲的手緊緊按在自己膻中穴上,提了一口氣,打算奔出城門去。

然這時,城上奔下來二十多個士兵,個個兵刃出鞘,大喝:「哪裡來的歹徒,還不束手就擒?」城上也出現了二三十個士兵,全都利箭在弦,隻要烏曇動一下,他們就要把他射成刺蝟。

「老大!你快走!」鐵叔持刀飛撲向石夢泉,「狗官!你敢叫他們放箭,我先殺了你!」

石夢泉卻不懼他,挺槍將他逼退,又指著烏曇道:「放下內親王!」

「你說什麼!」烏曇莫名其妙,不過心知此刻若是強行突圍,很有可能會傷著玉旈雲——也許應該挾持這個樾國將軍做人質!不過那也太冒險!他必須另謀出路。一咬牙:「你們要找的海龍幫老大就是我,搶劫你們的艦船,又毆打翼王爺的,也是我——不過這位劉姑娘不是我海龍幫的人。她現在身受重傷,要找惠民藥局的端木槿醫治。你們若是讓我送她去求醫,待她好了,我任你們處置。你們要是不肯,哼——」他從懷裡扌莫出兩把匕首來,手腕微微一抖,就將其中一支插在了城門「江陽」兩個字的中間。「你們若是不肯——」他的語氣充滿威脅,「剩下這支匕首,就插在你們將軍的心口上——大不了大家同歸於盡。反正我是賤命一條,我死了,你們賠上個將軍,看你們怎麼交代!」

「狗賊莫要負隅頑抗!」石夢泉的部下已經製服了鐵叔,又沖城上城下的士兵們喊道,「既然他承認是強盜,那就沒必要和他做交易,就地格殺,保護石將軍!」

「是!」士兵們山呼相應,都拉滿了弓。

「慢著!」石夢泉舉手阻止,「你說這是劉姑娘,你要帶她去惠民藥局?」

「沒錯!」烏曇回答,心裡奇怪這將軍為何有此一問。

石夢泉死死地盯著烏曇懷裡的人——麵容蒼白,眉頭緊鎖,汗濕的頭發淩亂地貼臉上,嘴唇本無血色,但此刻卻被鮮血沾染。微微張開的唇瓣,是因為呼吸困難,還是想要呼喚誰?是在呼喚他嗎?她發不出聲音,但是他聽得到——正是這樣的呼喚,讓他從西京馬不停蹄地趕來江陽。仿佛月匈口被利刃剜開,疼痛,難以言喻。但是他相信,她更痛苦。

什麼也顧不上了,他大步走向烏曇——走向玉旈雲。

「你乾什麼!」烏曇端著匕首。城上的士兵拉弓瞄準。

石夢泉卻全然不放在眼中,一徑走到近得不能再近的地方,幾乎和烏曇靠在一起,仔細端詳著玉旈雲——雖然是如此憔悴的病容,但仍舊是他所看不夠的容顏!

烏曇怔住:這人傻了麼?走到這麼近,自己的匕首可以捅死他,而城上的士兵若是放箭,他也無法閃避。他為什麼要這樣做?管他呢!先挾持了他再說!想著,就將匕首朝石夢泉的脖子上一架:「走,你和我一起去惠民藥局!」

出乎他的意料,石夢泉全然不反抗:「好,備車來,送我們去惠民藥局!」

烏曇幾乎要懷疑這其中有什麼陰謀了。然而此時他心中第一要務乃是醫治玉旈雲,所以也無暇多慮,坐上了樾軍的馬車,挾持著石夢泉,直奔惠民藥局。鐵叔則仍然被城門守軍扣押著。回頭再來救他,烏曇想。

重重暮色中,街上的行人稀稀落落。馬車一路疾馳,很快就到了惠民藥局門前——這裡卻是另一番景象:求醫的、問藥的、大夫、藥童,以及慕名前來向端木槿求教的各地郎中絡繹不絕。不知內情的人,隻怕會為這裡是江陽最熱鬧的酒肆茶樓。

烏曇不待馬車停穩,就已經跳下車去,同時喝令石夢泉:「快下來,別玩花樣!」

石夢泉何用他叫,焦急的心情更甚於他。若能求的玉旈雲的平安,哪怕讓他此刻即時死了,他也毫無怨言。跟著躍下車來,一邊撥開人群給烏曇開道,一邊呼道:「端木姑娘!端木姑娘快出來救人!」

端木槿正在屋裡忙著,聽到喊聲匆匆跑了出來,手中的藥瓶還未放下。她看到石夢泉,即是一驚:「石將軍,你——」而烏曇則已經搶步來到她的麵前:「端木大夫麼?請你快救救她!」

看到烏曇懷裡的人,端木槿更加吃驚了:「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她怎麼會病成這樣?」

「她受了傷,又中了毒……我也不知道。」烏曇焦急,「求你救救她!」

端木槿素來以救死扶傷為己任,哪怕此刻麵前是個不相關的人,她也要傾力相救,何況這是她幾次親手從鬼門關拉回來的玉旈雲!當下轉身把烏曇朝裡麵引:「快跟我進來!」

他們穿過擁擠的廳堂和曬滿草藥的後院,來到一間乾淨簡單的房內。端木槿讓烏曇把玉旈雲放在床上,上前揭開眼皮看了看,又扌莫著脈搏,皺眉道:「你說清楚,她到底怎麼會變成這樣的。」

烏曇看著端木槿一時取針,一時取刀,一時又拿出各種各樣的藥瓶來,心中七上八下,幾乎無法有條理地回憶起這一個月來所發生的事情,眼前揮之不去的,是玉旈雲一片死灰的臉,心底一個聲音不住地問:要是她死了怎麼辦?要是她死了怎麼辦?

「你快說啊!」石夢泉著急又惱火,「她怎麼會變成這樣的?」

「她……」烏曇才好像被從夢中叫醒,「一個月前,我們被蓬萊人圍困,她中了蓬萊人的流矢。本來傷口已經愈合了,可後來又被蓬萊人刺傷。然後,因為我身上中了蓬萊人的毒,她為了救我,占上了我身上的毒血。再後來……就……我不知蓬萊人用的是什麼毒。我自己身上的已經逼出來了,而她就……一直高熱不退,常常全身痙攣,連呼吸都困難。這樣已經有二十多天了!端木姑娘,你治好她嗎?隻要能治好她,什麼藥材我都想辦法弄來!」

「一個月……」端木槿皺眉喃喃,「身體強直,口噤不開,經脈拘攣,四肢搐掣……這應該不是中毒……這是金創痙!」

「金創痙?」烏曇沒有聽說過。而石夢泉在軍中卻曾見過:「端木姑娘,你說是破傷風?」

端木槿點頭:「不錯,看她這情形,隻怕是一個月前中箭的時候,既未清洗也未上藥,致使風毒之邪乘虛而入。之後,她也未曾好好調養,以致毒邪入內,髒腑失和,氣血失調,正氣虛弱——石將軍,你是行軍打仗的人,知道風毒熾盛侵入骨髓,就無藥可醫了。」

石夢泉如何不知?他親眼看見許多士兵因為金創痙而喪命,所以軍醫也囑咐,受了外傷,必須立即清洗包紮。以前每逢玉旈雲受傷,隻要是他在旁邊,都會督促她盡快處理傷口。而這一次……這一次他不在她的身邊!她怎麼會和這個海盜頭子在一起?怎麼會被蓬萊人圍困?他心中有太多的問題,可是那些都不重要!現在最重要的是——玉旈雲的病情究竟如何?他望著端木槿,心中絞痛,甚至無法開口。

端木槿嘆了口氣:「她是一個為了達到目的就不擇手段的人,也是一個不懂得愛惜自己的人。我想,她的為人,你比我更清楚。我曾經跟你說過,不管你們在計劃什麼不可告人的勾當,你要是想她活得久一點,最好速戰速決把這事解決了,否則,不知她會做出什麼來——你忘記了嗎?」

石夢泉當然不會忘記,隻是他無力回答——沒有底氣!他對自己發誓,要時時刻刻陪在她的身邊,保護她,輔助她,可是當她深陷險境的時候,他卻在西京守孝。他恨自己。

烏曇起初隻是感到內疚萬分,想要狠狠地捶自己幾拳:一開始就不該讓她涉險!更不該和她鬥狠。師父說的沒錯,這是多麼愚蠢的事!原來他眼中的「區區箭傷」,是可以要人性命的!但他聽到端木槿後麵的話,心中忽然覺得奇怪: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這位將軍和劉姑娘認識?他望了望端木槿,可端木槿卻隻盯著石夢泉:「我可以試著治好她,但她以後會怎麼樣呢?」

「隻要你治好她!」烏曇才不理會端木槿是在和誰說話,他隻是要對自己發誓,所以大聲說道:「隻要你治好她,我烏曇保證,以後不再讓任何人傷害她!」

端木槿這才扭頭看了看烏曇,又看了看床上的玉旈雲:「按理,受傷之後若是感染風毒最多七至十天金創痙就會發作。而後,若不及時治療,三五天就會一命嗚呼。她怎麼能堅持半個多月?」

「我一直餵她吃人參。」烏曇道,「又用內力護著她的心脈,吊住她一口氣——端木姑娘,你真的能治好她嗎?」

端木槿嘆了口氣:「大夫不是神仙,隻能試試看。」她沖著門外吩咐:「去製天麻散來——在《太平聖惠方》卷二十一『破傷風諸方』有記載,你們照樣炮製,要快!」外麵自有藥童應了,飛奔而去。

端木槿就剪開玉旈雲傷口附近的衣衫,拆開繃帶,檢視傷口,一邊輕輕用手指按壓,一邊喃喃道:「果然如我所料……」

「什麼?」石夢泉和烏曇異口同聲問。

「她先天不足,傷口愈合較常人緩慢。」端木槿起身走到門邊,在銅盆中盥手,「無論是先受的箭傷還是後來受的刀傷,她隻不過在外麵敷了金創藥便了事。以為表層結痂就好了,全不理會下麵的肌肉化膿發炎。膿血不能從表皮流出,便都積存在體內,天長日久,她的髒腑都受到了毒害。我須得切開傷口,清除膿血,將她的腹腔也清洗乾淨。否則,金創痙好治,但內髒衰竭,就神仙也難醫了!」

「切開?」饒是烏曇自詡膽大,聽到這話也打了個寒噤,「你是什麼大夫,竟然要把人開膛破肚?」

石夢泉卻十分信任端木槿的醫術,隻是擔憂道:「此法痛苦異常,難道沒有別的法子嗎?」

端木槿搖頭:「如果早半個月送來,倒還可以慢慢調理,眼下沒別的法子。而且,她現在昏迷不醒,虛弱萬分,我也不敢用麻沸散,隻怕用了,她會永遠都醒不過來,或者醒來變成個廢人。所以,我隻能就這樣動刀了。受不受得了,就看她自己。」她說著,甩乾了手上的水,點起一隻蠟燭來,將一套刀具在火焰上一一烤灼,然後又將身邊的十幾個藥瓶檢視了一番,接著取出銀針來:「我隻能紮幾針,稍稍減輕皮肉的痛苦,但是其他的,我卻無能為力。」

烏曇和石夢泉呆呆地看著她。她每紮一針,兩人就不自覺地打一個冷戰,仿佛那針不是刺在玉旈雲的身上,而是刺在他們的身上一樣。

端木槿將十支銀針紮完,又掐了掐玉旈雲的脈搏,轉身對烏曇道:「你給她接續真氣有多久了?你還支持得住嗎?」

「差不多有二十日。」烏曇回答,「隻要我不死,就一定撐得住。」

端木槿點點頭,將一條手巾塞在玉旈雲的口中,接著招呼烏曇:「那你過來,護住她的心脈。我以前見過,有人痛得厲害,心跳忽然就停止了。你一定要幫她撐著。」

烏曇點點頭,被端木槿指揮著,來到床鋪的另一邊,用手掌抵在玉旈雲心口,催動真氣,緩緩注入玉旈雲的體內。端木槿則一直數著玉旈雲的脈搏,待其力度與速度都穩定時,深深吸了一口氣,用刀劃開了玉旈雲肋下的舊傷。鮮血立刻汩汩而出。

石夢泉和烏曇此刻也顧不得什麼男女大防,一動不動地盯著端木槿手中的小刀。皮膚、肌肉,一層層割開,膿血讓人幾欲作嘔,但是他們卻不移開目光,好像這樣看著,也可以消除那要命的風毒和炎症。

玉旈雲的眉頭緊緊地皺著,雖然咬著手巾,但牙齦也出了血,讓手巾染上斑駁的鮮紅。她好像陷在一場噩夢中醒不過來,不能掙紮,不能呻吟,隻剩下皺眉的力氣了。可是,當端木槿將一瓶藥水倒在她的創口上,她忽然一下睜開了眼睛,好像是被巨大的痛楚喚醒了。但又好像沒有醒,雙眼空洞地瞪著房頂。「劉姑娘?」烏曇喚她。

她沒有反應,依舊直勾勾地望上上方。不過隻是片刻,她喉嚨中發出嗚咽的□□,頭困擾地一時偏向左,一時偏向右,瘦弱的手臂也舉了起來,似乎要抓住什麼。

「糟糕!不要讓她掙紮!」端木槿呼道。

烏曇連忙想用空閒著的那隻手抓住她,可是石夢泉已經搶先一步,雙手握住玉旈雲的手,跪在床邊:「我在這裡!我在這裡!你看看我!我在這裡!」

玉旈雲怔怔地看著他,起初好像不認識,接著神情就緩和了下來,連緊鎖的眉頭也鬆開了,眼中滾下兩行清淚,滴在枕畔。

「是我不好。」石夢泉道,「我應該陪你來江陽。都是我不好。你要堅持住,你還有很多事要做。」

玉旈雲不能說話,隻用無力的手,輕輕回握著他。石夢泉感覺到她指尖的動作,愈加用力地握緊她的手:「你還記得嗎?大青河一戰,我差點兒就死了。昏迷不醒的時候,我聽到你命令我,讓我不許死。我就撐了過來。我不能命令你,但我求你,求你堅持住——我當日沒有死,就是為了繼續陪在你身邊,你要好起來,讓我繼續為你效力!」

烏曇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從自己那個角度也看不見玉旈雲的臉。但是從石夢泉閃動的目光中,他幾乎可以猜到玉旈雲的神情——是安心,是信賴,是堅毅,是溫柔。她的心髒在自己的掌下跳動。是他在用盡全力維持著她的心跳。可是他忽然覺得,是對麵這個年輕的將軍用他的目光喚回了玉旈雲的魂魄。他們這樣握手相對,什麼病痛,什麼生死,好像都不再重要,連傷口發出的濃烈血腥味都好像在那交織的目光中變成了青草的芬芳。

石夢泉。烏曇想起在城門口的時候,這位將軍曾經自報家門。當時並未留意,這會兒卻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他心中電光火石地一閃:啊!這不是當日劉姑娘受傷昏睡時在夢中所喚的名字嗎?她說此人對於她,就像親人一樣。他們相識已經有十八年了。她說他不僅會為她殺人,甚至會他為了她連自己的命也不要。而她對他也是一樣的!

這些話,烏曇本已經忘記。然此時此刻卻無比清晰地記了起來——原來這個人就是石夢泉!他忽然覺得自己很多餘,心下空落落的。

過了許久,端木槿直起月要來,擦了擦額上的汗:「好了。」烏曇才發現玉旈雲的傷口已經重新包紮了起來。端木槿沖他點點頭,示意他可以休息,他才挪開手掌。一個姿勢保持得太久,渾身僵硬。他打了個趔趄。「你肩上的傷也要處理一下。」端木槿道,「我讓他們去給你煎一帖補中益氣湯——你太累了。」

「我不累。」烏曇道,「她——劉姑娘,怎麼樣?」

「她睡著了。」石夢泉輕輕鬆開玉旈雲的手,取出她口中的手巾,又用衣袖擦了擦她額上汗,「端木姑娘,這一關算是熬過來了嗎?」

「算是吧。」端木槿道,「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她收拾起血汙的刀具和繃帶。外麵的藥童報說天麻散已經製好了,用來調藥的溫酒也備妥。她便吩咐拿進來,並尋一身乾淨的衣服。轉身看,石夢泉和烏曇都沒有要走的意思,就沉下臉道:「怎麼,你們還要留在這裡看我給她換衣服嗎?還不出去?」

兩人臉上都是一紅,趕忙奪門而出。隻是到了門口,又忍不住回頭看看,見玉旈雲確實安穩地睡著,才舒了一口氣。

「你……」石夢泉轉向烏曇,「怎麼會遇見她的?」

「我那天來江陽見翼王……」烏曇本可以撒謊,可是不知怎麼,在石夢泉的麵前他編不出謊言來。一五一十,將這一個月來的事情都說了一回。「我現在隻希望能治好她。」他真摯地,「我實在沒想到,那天帶走她,竟然會害得她這樣……」

石夢泉的麵色陰沉:玉旈雲此番荒唐的經歷,緣於這無知的海盜頭子誤將她當成翼王的孌童。這筆賬,總要和他算!不過眼下還有一個更嚴重的問題——他在西京所聽到的,全然不是這麼一回事!他聽說,有刺客闖入翼王的畫舫,將玉旈雲劫持。此後,江陽又接二連三發生綁架、暗殺事件。劉子飛「恰好」應翼王之邀來到江陽,經他查探,所有罪行都出自楚人之手。乃是殺鹿幫和一乾江湖人士,想要消滅樾軍的中堅力量。劉子飛稱,他和攬江交涉,要求釋放玉旈雲。冷千山大罵他無中生有、含血噴人。但樾軍的探子確實曾在攬江大營見到玉旈雲,所以可以確定,玉旈雲是被楚人所綁架。「楚人不識好歹,挑釁我朝,竟劫持我議政內親王。我朝亦應還以顏色,以全國威。」他在給慶瀾帝的奏章上這樣寫道,「臣願領軍伐楚,救出內親王。」

慶瀾帝自然不會有別的意見,接到這八百裡加急的奏報,嚇得臉都綠了,一壁吩咐人「瞞著皇後」,一壁吩咐兵部協調劉子飛伐楚所需的兵馬糧草。「旁的不重要——千萬要把玉愛卿給朕救回來。玉愛卿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們踏平楚國也沒用!」

石夢泉在西京守孝,並不上朝。聽到這消息時,已經遲了幾天。不過同時,他收到了羅滿的信,信中所說與劉子飛的敘述有些差異——因為玉旈雲的暗樁子在她被劫持之後去向羅滿匯報過當天的情形,羅滿並不認為這是楚人之所為。可是,江陽城中的文武官員一個接一個遭遇綁架暗殺,這又是事實——他自己在押送喬百恆的途中險些喪命,而顧長風後來也遭遇刺客,所幸有驚無險。事情撲朔迷離。他懷疑,劉子飛暗中搞鬼,想要收編玉旈雲的部下。可是卻苦無證據。

石夢泉當時考慮不了這麼多。玉旈雲失蹤,這對於他,猶如五雷轟頂。他立即向慶瀾帝請求,讓他親自去江陽。如果玉旈雲當真被楚人劫持,那麼他要親自帶兵攻過大青河去。慶瀾帝知道攔不住他,連那句「你還在母憂守製中」都省了,給了他一紙手令,讓他奔赴江陽。於是,他隻帶著一個身手矯健的部下,一路不停,在每一個驛站換最快的馬,日以繼夜,趕到了江陽。

一路上他都在思考,究竟發生了什麼?沒想到今日一來,就得知事情的真相——如果烏曇說的是真的,那劫走玉旈雲的和在江陽製造多起綁架暗殺事件的,根本不是同一夥人!是楚人嗎?是其他土匪?是鄭國餘孽?還是什麼人?翼王撒了謊。劉子飛又是翼王請來的——這兩人想乾什麼?綁架和暗殺,會不會是他們的傑作?翼王又怎麼會和劉子飛走到了一起?

他不是個擅長陰謀詭計的人,疑團讓他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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