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 第 183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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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擒劉子飛。這是程亦風再也沒有料到的大好消息——據報信的士兵說,多虧端木槿和嚴八姐的消息準確, 冷千山趕到蓮花磯的時候, 混入民夫中的樾國細作已經將通道炸開, 樾軍的先頭部隊正穿過那碎石滿布的豁口湧進來。雖然豁口並不寬闊, 應屬易守難攻之勢,但因為剛剛發生過爆炸,民夫驚惶, 現場混亂,給冷千山造成了許多不便。幸運的是, 嚴八姐的水師幾乎同時趕到。樾軍遇到前後夾擊。一部分人被殲滅在大青河的河灘上, 一部分則被堵在他們自己炸出來的豁口處。最後,敵人幾乎全軍覆沒,唯有不足一百人被俘虜——其中就有主帥劉子飛。這完全出乎大夥兒的意料。「冷將軍說, 也許劉子飛是想要身先士卒以鼓舞士氣,豈料出師未捷, 淪為咱們的階下囚——」那報訊士兵的神色裡有難掩的喜悅, 「身為主帥,卻如此決策, 未免太過冒險了。」

不論劉子飛是因何做出這樣莽撞的決定,他的失誤, 是樾軍的噩夢, 卻是楚國的佳音。按照端木槿的說法,玉旒雲病情轉差已經在回去西京的途中,石夢泉奉命「追擊」蓬萊艦隊, 仍然在北方。如今擒獲劉子飛,大青河對岸就隻剩下東海三省總兵羅滿——他是個奉旨鎮守地方的將領,若未獲正式委派,還沒有權力率兵打過大青河來。這樣,原本迫在眉睫的戰爭危機豈不是化解了?以劉子飛為籌碼和樾國談判,說不定能換來幾年的和平?

這怎不令人喜出望外。程亦風興奮得周身疲累一掃而空。立刻返回衙門裡,吩咐人處理官倉失火的種種善後,尤其安置災民不可馬虎。然後,他就在縣衙裡等待著冷千山的進一步消息。

直到起更時分,才有人傳信來說,冷千山已經將俘虜押送到了攬江大營。不過天色已晚,就不請程亦風過去了,明日一早再會麵。程亦風雖然有些心癢難熬,很想快一點兒看到自己所憧憬的太平日子,但考慮到冷千山奔波廝殺必然辛苦,怎好強去打擾?隻能謝了那報信的人,離了衙門回家去休息。其時,白羽音也早就把端木槿那邊的活兒敷衍了,不請自來地找到他的府邸。他少不得又要絞盡腦汁地安置——或者不如說是擺脫小郡主的糾纏。待終於將白羽音「請」到了客棧,他再回到家中,已經快三更天了。精神一輕鬆,睡意來得也快。一宿無夢。

次日一大早,就吩咐人備車往攬江大營去。隻是才出家門,就見到好些百姓在縣衙附近聚集,一見他的車駕,即圍了上來,道:「大人,我們聽說樾寇前天夜裡又炸了攬江大營,咱們的兵士就快抵擋不住了,是不是?」

程亦風一愣,道:「諸位,此話從何說起?」

「我們聽到了消息……」那些百姓七嘴八舌,有的說是自己的表姑父,有的說是自己的二伯娘,還有的說是鄰居的表嫂,總之消息的來源五花八門,不過大體都說的同一個意思:樾寇於前天夜裡偷偷渡過大青河來,攜帶著幾百桶火油、□□,把攬江大營炸了個稀巴爛,士兵死傷無數,雖然還在奮勇抵抗,但是戰敗已成定局。攬江城就快要落入敵人的手中。「程大人,真有這一回事嗎?」

程亦風哭笑不得:「諸位從何處聽來如此荒謬的消息?如果攬江大營已經落入敵手,情勢危急萬分,怎麼可能沒人報信給本官?」

「那是因為……」大家都搔了搔頭,答不上來。隻有一個人說道:「我聽說,樾寇□□威力無窮,冷將軍已經殉國啦……那……那自然沒有人來給大人您報訊了。」

程亦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是嗎?若真如此,本官消息太不靈通,你們還來向我求證做什麼?諸位父老請放心吧。冷將軍前天夜裡在蓮花磯大勝樾寇,還生擒了樾軍主帥劉子飛。昨日傍晚之時,他已經回到攬江大營,還約我今日去商議如何處置俘虜。我這不正要出門去見他麼?」

「當真?」大夥兒將信將疑,「那……那咱們聽到消息是假的?不可能呀……不是有之前應征去修城牆的民夫九死一生從攬江大營逃回來……樾寇□□威力駭人,可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諸位可能是聽岔了。」程亦風道,「的確有樾寇偷偷渡過大青河,不過不是偷襲攬江大營,而是偷襲蓮花磯的石場。他們也的確在那裡用□□炸開通路。不過,冷將軍已經將他們全數殲滅。我想,應該是有民夫從蓮花磯逃回來,說起那一仗的驚險,結果傳來傳去就走了樣。大夥兒不要驚慌,如今樾軍的主帥都被咱們俘虜了,還有什麼可怕的?應該是樾國人亂了陣腳才對吧?」

聽起來倒也有些道理呀!大夥兒都點頭,有的如釋重負,有的則笑自己杞人憂天。最終三三兩兩地散去了。

程亦風這才得以出來家門,驅車來到攬江大營。到那裡,隻見營中士兵個個精神抖擻,眉梢眼角都帶著喜氣,顯然也是因為捷報而振奮。又有人告訴他說,今天河對岸的敵人看起來特別老實,艦船上半條人影也不見。「今兒可以好好修葺城防。」士兵道,「樾寇一定嚇得方寸全無,不敢再來挑釁。」

「那也不可大意。」程亦風囑咐,然後才來見冷千山。

冷千山眼窩深陷,形容疲憊,但是精神也和大夥兒一樣亢奮。簡略地和程亦風說了一下與樾寇交戰的過程——其實也無甚特別,都是那日報訊士兵敘述過的。「可以俘虜劉子飛,可實在是意外之喜!」

「將軍打算如何處治他?」程亦風問。

「自然是逼他助我們與樾國議和。」冷千山道,「隻不過我聽說劉子飛為人凶殘,過去常常縱兵屠城,或許是個寧死不屈的硬骨頭。但他畢竟是朝中元老,我想人脈也應該頗廣,樾國皇帝若棄他於不顧,他的黨羽大概不會善罷甘休。」

「不錯。」程亦風點點頭,「那將軍探過他的口風沒有?」

「他就是黑著一張臉。」冷千山道,「一句話也不肯和我說呢。也許他是打定主意要做個戰死沙場的英雄了。」

「會不會……他是在等著人來救他?」程亦風沉吟,「畢竟,樾國已經安插了那麼多細作在我國……」

「嚴大俠也有此慮。」冷千山道,「所以他親自在牢裡看守著呢!走,咱們去瞧瞧,也許大人有辦法說動他。」

於是,帶著程亦風一同來到大營的牢房中。

劉子飛被關在一間單獨的囚室裡。程亦風以前並沒有見過他,在昏暗的光線中略一打量,隻覺和冷千山差不多的年紀,不過有著北方人典型的魁梧體格,神情也顯得十分剽悍——樾國畢竟是大漠蠻夷出身,雖然立國之後學習中原文化,以致新一代的將領,如玉旒雲、石夢泉和羅滿之輩,在程亦風印象裡都有了些書卷氣息。而劉子飛這種元老,依舊脫不了大漠征戰的野蠻之氣,程亦風看他那模樣,就不禁想起了當年自己在落雁穀擊斃的趙臨川。

「劉將軍,有禮了。」程亦風拱手。

劉子飛原本坐在囚室裡閉目養神,此刻便睜眼瞥了瞥程亦風:「你是何人?」

「這是程亦風,程大人!」嚴八姐喝道。

「哦?」劉子飛這次仔細看了看程亦風,然後又閉上了眼,「有何貴乾?」

「隻是聽說將軍來到了鄙處,程某乃是此間縣令,所以來拜會。」程亦風不卑不亢道,「大青河盟約尚在,楚樾兩國仍是友好鄰邦。將軍來我國做客,程某人自然要一盡地主之宜。」

「讀書人他娘的說話就是叫人討厭!」劉子飛瞪眼,「誰跟你們是友好鄰邦?你們真當本將軍是客人,為何要關我在牢房裡?根本樾楚兩國水火不容,不是我滅了你,就是你滅了我。你們如果害怕了,就趁早投降,那自然天下太平。其他的廢話大可不必說。本將軍不聽。」

「劉子飛!」冷千山喝道,「你已是我的階下囚,說話還不放尊重點?」

「我既是你的階下囚,你還來見我做什麼?」劉子飛冷笑,「莫不是有求於我麼?想以我為籌碼議和?趁早死了這條心吧!你們別看玉旒雲病得連命都快沒有了,但如果她聽到我被俘虜的消息,一定爬也要爬回前線來——她和我一樣,對楚國誌在必得。而且她在朝中的勢力大得很,乃是議政內親王——自從趙王爺倒了台,她現在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她說不議和,沒人敢反對。你們就是把我千刀萬剮,她也不會和你們議和。再說,玉旒雲和我宿怨頗深。你們不殺我,隻怕她也會找些辦法來把我除掉。你們殺了我,那可就真的幫了她的大忙了。從此我的部眾也會歸入她的麾下,她就統領樾國全國的兵馬,愛從哪裡殺過河來,就從哪裡殺過河來,沒人敢說個『不』字!」

這意思是,自己是一招廢棄棋?程亦風和冷千山互望了一眼:那是沒法談下去了。

兩人隻得又轉出牢房來。嚴八姐送到門口,問:「將軍,大人,下一步該如何?」

「我就不信他真的這麼死硬!」冷千山道,「他越是說得好像樾國無人在乎他的生死,就越是代表他害怕咱們殺他——我覺得他是在用激將法呢!就想讓咱們覺得他沒有用。不如我們等一等,瞧瞧樾國那邊有什麼動靜。」

「也隻有如此。」程亦風深感自己先前那些美好的盼望太過天真,但仍然掩飾不住小小的失望。

「不過有一件事他說的恐怕是真的。」嚴八姐道,「就算我們不殺他,玉旒雲也會千方百計把他除掉。二位還記得我上次跟你們說的嗎?玉旈雲為了爭奪兵權,在富安設計殺死呂異,嫁禍給鄭國人,不僅鏟除異己,還找到了東征的借口,滅了鄭國。如今劉子飛是她獨攬兵權的最後一個對手,她現在又派了許多細作潛伏在我國,說不定會索性殺了劉子飛,然後就有個冠冕堂皇的借口來侵略我國了。」

這樣的擔憂何嘗不在理!程亦風的眉頭擰了起來:樾國細作現在幾乎無處不在,防不勝防!那麼劉子飛就真的成了一招死棋,不僅毫無作用,還會隨時帶來麻煩——這可如何是好?

正為難,卻忽然聽到白羽音的聲音,嘻嘻巧笑:「有什麼這麼想不透的?既然是個燙手的山芋,就丟還給樾國人呀!讓他們自己去鬥個你死我活好了!」

程亦風等人都是一愣——冷千山雖然在疾風堂事件中受了很大的打擊,卻還未直接領教過霏雪郡主的各種手段,是以並不認識她。嚴八姐則對小郡主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深有體會,隻是未料到她會突然出現。隻有程亦風硬著頭皮招呼:「郡主怎麼不在縣城裡休息,又到大營裡來了?」

白羽音眼波流傳:「自然是想來看看樾寇的狼狽模樣,也瞧瞧你們下一步有何打算。誰知正好聽到你們商議頭疼事。要說軍國大事,怎麼用兵打仗,怎麼課稅收糧,那我可能沒本事插嘴。不過說起這些你算計我我算計你的道道兒,我想我可比你們高明多了。這個什麼劉子飛,你們留著他並沒有用處,還要擔心玉旒雲派人來殺他好栽贓給你們,那何不把他送回河對岸去?既可以將這個燙手的山芋還給玉旒雲,又顯出我們楚國乃是泱泱大國,氣度非凡,豈不兩全其美?」

「這……」程亦風等三人互相望了望。

「請問這位是?」冷千山仍然不曉得所謂的「郡主」是何來頭。

「我是康王府的霏雪郡主。」白羽音道,「冷將軍可以不必多禮,我隻是微服來到攬江……嗯,散散心。」

這算什麼?冷千山狐疑地看了程亦風一眼,後者隻是低頭苦笑,暗求對方不要追問。

嚴八姐是最不喜歡小郡主的人。一方麵是厭惡她終日無事生非,另一方麵則是痛恨她加害符雅。就算後來在假官票事件中曾有過短暫的聯手,仍然對這胡作非為且心狠手辣的丫頭深感厭惡,見她竟然跑來攬江「遊玩」,又胡亂評論生死攸關的戰事,就氣不打一處來,嗡聲嗡氣道:「郡主既然是來玩的,那就趕緊找個太平地方去遊覽,軍營重地,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哪兒鬧著玩了?」白羽音瞪他,「我昨天還幫著端木姑娘救人了呢!不信你問程大人!」

「是。」程亦風唯恐她在軍營裡胡鬧起來,連忙安撫,「不過前方危險,郡主還是回城裡去比較安全。」

「果然是如此。」冷千山道,「郡主金枝玉葉,萬一有個什麼閃失,叫我等如何向康王爺和白大人交代?不過……」他頓了頓,轉向程亦風道:「郡主方才的提議,我倒覺得十分有理。」

「果真?」白羽音立刻喜笑顏開。

冷千山點點頭:「原本劉子飛是個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但是聽嚴大俠這麼說,他很可能是一箱子□□,玉旒雲不知埋伏了多少人,準備來點火。我們有一個不小心,就會被炸上天。與其如此,不如將這箱□□送回樾國去,而且越快越好,以免夜長夢多。反正本來我們昨日出兵蓮花磯也隻是為了阻止樾軍偷襲。這目的已經達到了,劉子飛不過是個意外收獲。現在送他回去,也算不得咱們的損失。況且現在對岸是羅滿和顧長風做主。顧長風一向反戰,咱們示好,他一定也會願意議和。羅滿的為人,上次□□事件,咱們也見識了一二,是個堂堂正正的漢子,相信玉旒雲不親自下達命令,他也不會去玩什麼陰謀詭計,更不會半中途殺了劉子飛栽贓我們——現在玉旒雲不在江陽,甚至,她可能還沒有接到劉子飛被俘的消息。所以此刻,是我們把劉子飛送回去的最好時機!」

「可不是!」白羽音拍手,且笑看著程亦風:「程大人以為呢?」

程亦風聽了冷千山的分析,心中細一琢磨,亦覺得白羽音的計策巧妙,因點頭道:「若是能將劉子飛安全送回去,以此和顧長風、羅滿交涉,那倒是可以將這招死棋下活。事不宜遲,這就修書給羅滿吧。」

當下,一行人就離開牢房,回到冷千山的書房裡來。自有人給程亦風準備了筆墨,好寫信與河對岸交涉。草稿寫成之後,冷千山看過,又和程亦風商議了幾處,方才定稿。「我差兩個智勇雙全的人去送信。同時送給羅滿和顧長風。」冷千山道,「如此便可以利用顧長風這個硬脖子牽製羅滿,就算羅滿已經接到了玉旒雲的命令,有顧長風這個固執的書生阻撓,他亦不敢輕舉妄動。」

「將軍果然考慮周詳。」程亦風點頭,又提筆準備謄抄。一直站在旁邊的白羽音就立刻幫他鋪紙,又挽起袖子來磨墨。程亦風方才隻顧著考慮書信的內容,並未留意到小郡主唱起紅袖添香的戲來——還是當著冷千山的麵,不由渾身不自在:「郡主……你怎麼還留在大營裡?此刻樾寇雖然未有行動,但前線畢竟不是太平之地……你還是……回縣城去比較好。」

「我又不是來玩的!」白羽音噘著嘴,「我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才來的,還沒說,怎麼能走?攬江縣城亂成一鍋粥啦。你這縣令才應該趕緊回去呢!」

「什麼?」程亦風和冷千山都愣了愣——瞧白羽音那副小女兒撒嬌的表情,如何能和「攬江縣城亂成一鍋粥」聯係起來?若真是亂成一鍋粥這麼大事,她怎麼到現在才說?

白羽音望了他二人一眼,笑道:「二位不必驚慌,其實不過是有些無知愚民亂傳謠言,雖然混亂,倒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程亦風心中「咯噔」一下:「不是那個什麼攬江大營被炸的傳聞吧?」

「你知道?」白羽音顯得有些許掃興。冷千山則仍然不知發生何事。程亦風便將早晨百姓到縣衙來求證的事情和他說了:「我想是以訛傳訛,令百姓驚慌失措。已經跟他們解釋了,還以為他們回家之後會去辟謠呢。」

「就那幾個人去辟謠也沒有用呀!」白羽音道,「根本現在全城的人都在傳說冷將軍殉國。又因為你程大人不在衙門裡,還有不少人傳說你聽到了樾寇攻破攬江要塞的消息,已經帶著金銀財寶逃命去了。不過相信這種說法的人少一些,大部分小民還是相信你是個清官,而且知道你也是親自上戰場和樾寇交過戰的英雄。他們說,就算要撤退,你也會帶著大家夥一起撤退,真跑不了,你會和城池共存亡。」

聽到這樣的消息程亦風也不知該憂還是該喜,勉強笑了笑道:「與城池共存亡!百姓對我有如此期盼,他日樾寇真的打來,我也不好意思逃走了。」

「隻能以身殉國。」冷千山也笑了笑,又皺眉道,「如果隻是民夫傳錯消息,那倒也罷了。不過,大人一早已經向百姓解釋過,此刻謠言非但沒有止歇,反而越傳越厲害,會不會是樾國細作在背後推波助瀾?郡主,請問城裡現在情形究竟如何?」

「現在如何就不清楚,應該比我早晨起身的時候好一些吧!」白羽音說——她所住的客棧離開城南門並不遠。也許是因為之前的一天一夜都在給端木槿打下手,被人使喚來使喚去,她實在是累壞了。昨晚一回到客棧,立刻就睡得好像死人一般。所謂「早晨起身的時候」實際是日上三竿。而她也其實是被外麵的喧鬧聲吵醒的。從窗口看了看,隻見人山人海,正湧向城門。出去拉了一個人來問,才知道是百姓們聽到了攬江大營被攻破的消息,紛紛逃難。白羽音自己先也嚇了一跳,忙問那人:「你怎麼知道攬江大營淪陷了?」那人自然回答是聽說的。白羽音便開始有些懷疑了:如果消息可靠,程亦風應該是第一個知道的人,他若組織百姓撤退,沒理由不先來告訴她這個金枝玉葉,難道不顧她的死活嗎?便又問:「程大人呢?他怎麼說?」「程大人?程大人好像一大早就跑啦!」那人回答,「說什麼抗樾英雄,其實還不是貪生怕死的狗官一個?遇到危險就……」他話還沒說完,已經被白羽音一個耳光抽了過去,整個人飛撞到牆上,牙齒不知掉了幾顆。「混帳賤民胡說八道,回頭再來找你算賬!」白羽音怒罵著,從人潮中一縱而起,展開輕功,直奔縣衙去找程亦風。

由於街上扶老攜幼逃難的百姓實在太多。白羽音著實花了一番功夫才到達縣衙。見到大門洞開,連一個守門的衙役也不見,走進去也未見到師爺和打雜的。她上來公堂,繞過文書房和庫房,仍然連鬼影也沒有一隻。直走到平日衙役們休憩的小院,才終於在一間房裡看到人了——身上戴著鐐銬枷鎖,還捆著幾條鐵鏈,鐵鏈的另一端連接著百十斤重的巨石,正是在此處養傷的小莫。白羽音才來了沒兩天,自然不曉得小莫怎麼會出現在攬江,更不知道是士兵們怕他傷愈之後會興風作浪,所以才用鐵索困住他,令到他翻身都困難,大小二便也都隻能在床上解決,以致滿屋臭氣熏天。白羽音隻是驚訝會在此處看到這個假官票案的幕後罪魁,顧不得室內陣陣惡臭,沖上前去問道:「好哇,你怎麼在這裡?」

小莫原本閉目養神,睜眼瞥了瞥她:「郡主又怎麼在這裡?」

「我自然是來……」白羽音才想繼續說下去,忽然意識到和這個奸細說明來意實在是有失身份又浪費時間,於是改口直接問道:「衙門裡的人都到哪兒去了?」

「自然是都走了。」小莫道,「聽說是我軍炸毀了攬江大營,連冷千山都被炸死了。很快劉子飛將軍就會率領大軍殺來縣城。他素來凶殘,每取一城,必然縱兵屠殺。大夥兒為免小命不保,還不趕緊逃走?」

「呸!」白羽音斥道,「劉子飛已經被我軍俘虜了,還率領個屁的大軍?根本一派胡言!」

小莫瞟了她一眼,甚是輕蔑:「我被人綁在這裡,自然是聽到什麼說什麼。郡主要是覺得我說的是一派胡言,何必問我?」

此話倒也不假,白羽音想,何必跟這個臭哄哄動彈不得的家夥一般見識?還是找到程亦風要緊。於是大聲冷笑,又朝小莫啐了幾口,退出了衙門來。

她並不知程亦風一早就到攬江大營去了。隻尋思之前糧倉出過事,且程亦風又十分緊張糧食的儲備,就又跑去官倉那裡碰碰運氣。到了那附近,見到的又是混亂的人潮。由於周圍的房屋都成了廢墟,當有幾百人在此聚集,看起來就好像黑壓壓的軍隊一般。她聽到有人叫囂:「縣城就快保不住了,難道要把糧食留給樾寇嗎?還不如分給大夥兒,也好讓咱們自謀生路!」

壞了,這莫非是想要搶糧食麼?程亦風不會是被圍在中間吧?白羽音趕忙縱身躍起,踩著人頭沖到糧倉跟前去。見士兵們各個亮出來兵器,而前方的百姓也有握著鋤頭扁擔的,似乎隨時要打起來。不過卻未看到程亦風。

「程大人呢?」她向一個軍官模樣的人詢問。

那人在救火的時候見過她,連忙向她見禮:「程大人去攬江大營了,郡主不知道嗎?此處危險,郡主還是進倉庫裡去避一避為妙。」

「攬江大營……沒有淪陷吧?」白羽音聽得謠言太多,也忍不住要求證一下。

「這都不知是什麼人傳起來的謠言!」那軍官怒道,「大營真的淪陷,我們會不知道?」

「冷將軍死了,程大人跑了,你們當然不知道啦!」有個握著鐮刀的男人道,「別傻啦,你們這樣守著糧倉能有什麼好處?還是快快分了糧食,大夥兒一起逃出城去。」他說著,踏前了一步。

「混帳!」士兵橫刀迎上,「官倉的糧食是朝廷的糧食,豈容你們說分就分?真要是樾寇打來了,需要關城死守,還是棄城撤退,那要聽程大人和冷將軍的。糧食如何使用,也隻有他二位才可以決定。」

「關城死守?」拿鐮刀的怒道,「你們這些吃朝廷俸祿的人才要和城池共存亡,咱老百姓可不願意陪葬,忠勇英烈值幾個銅板?就算真的可以嘉許英烈,也輪不到咱們小老百姓!朝廷幾時把我們當人看?要打仗就征我們去送死,要修城牆,就征我們去做苦力。官倉失火,又砸爛我們的房子——他娘的這還讓不讓人活了?要我說,咱們隻求有口飯吃,到底是樾國人做皇帝,還是怎樣,咱們可管不著!大夥兒說對不對?」

周圍的人哇哇亂叫,也不知是贊成抑或僅僅是喧鬧。

「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你也說得出?」士兵們大怒。雙方劍拔弩張,似乎隨時要打起來。

白羽音看到這樣的情勢,心中萬分焦急。她早也聽說城裡埋伏了不少樾國細作,官倉火災多半就是這些人的所為。此刻民眾騷亂,細作們是不是也準備趁火打劫呢?這些沖在前麵,盡說些煽風點火的話,會否是細作假扮?她起了這樣的心思,再細看前麵那幾名拿著鐮刀扁擔的人,果然越看越是可疑:雖然身材高矮不一,但都壯碩非常,而持鐮刀握扁擔的架勢,也極似握刀拿搶。又瞥見一個獨眼的家夥,仿佛正是火災之後帶頭抱怨的諸人之一——當時還自稱參加過抗擊樾寇的戰役,現在又來鬧事!就算不是奸細,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不如想個辦法把他們拿下?她在心裡盤算著主意。

然而這個時候,從後麵的人群裡忽然擠出一個高個男人來,「呼」地一巴掌就把那個拿鐮刀的大嗓門給打得飛了出去:「老子走南闖北,無恥的人見多了,像你這樣不要臉的,還是第一次遇到。國難當頭,堂堂男子漢隻要有手有腳,哪個不出來保衛家園?叫你修城牆,叫你上前線,哪裡委屈了你?司馬元帥一把年紀的人了,還身先士卒。程大人是一屆書生,也幾次親自上陣。還有那統領民兵的崔抱月,一屆女流,亦上陣殺敵。你們這些人身強力壯,聽到樾寇殺來邊關告急的消息,既不組織起來去支援朝廷的軍隊,也不掩護老弱婦孺撤退,反而在這裡搶劫官倉,還說出寧可做亡國奴讓樾寇統治這種混帳話——老子真恨不得一拳把你們的腸子給打出來!」

「說得好!」白羽音忍不住鼓掌,「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大敵當前,隻有萬眾一心,才能絕處逢生。你們以為搶了糧食,逃去別的地方,就能過太平日子嗎?樾寇是蠻夷之族,若是他們當真稱霸中原,隻會把你們當成奴隸。你們以後這一輩子都不要指望過好日子了。理應像這位壯士所說,組織起民兵來,一方麵護送老弱婦孺離開,一方麵協助冷將軍和程大人抗擊樾寇。這才是大夥兒的生路。」

眾人大概見到高個子男人出手傷人,已經被震懾,又聽白羽音這樣一個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說出一番大道理,更加驚訝。有人問:「姑娘,你是誰呀?」也有人老大不客氣地嗬斥:「小丫頭教訓起咱們來了?」

「放肆!」守衛官倉的軍官道,「這乃是康王府的霏雪郡主。你們竟敢出言不遜?」

郡主?人群裡響起一片驚呼。有些百姓隻是借著人多壯膽前來沖擊官倉,但骨子裡還是膽小怕事的,一聽說郡主駕到,就膝蓋發軟,忍不住跪了下去。這邊廂有人跪了,那邊廂的人也不敢站著,眨眼之間,好像風吹麥浪,「嘩」地跪倒一片,高呼「給郡主請安」的,或者嘟囔著「求郡主恕罪」的,無所不有。

白羽音倒是不稀罕人家拜她。京城裡她前呼後擁,奴才無數,裙下之臣也有不少。可是,今日在攬江這個小地方,在這片廢墟之中,她人生頭一遭說出了如此大義凜然的話。她心中隱隱覺得,這幫人是將她看成深明大義的巾幗英豪了!心裡別提有多得意:「大家不必多禮。不過請聽我一言——我軍俘獲了樾國主帥劉子飛,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所以什麼劉子飛快將殺來,實屬子虛烏有。程大人此刻上攬江大營見冷將軍去了,並不是聽到了戰事危急的消息自己偷偷逃命。大家在程大人治下生活了半年,難道還不知道他的為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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