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 第 189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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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槿如何不明白?心中也是一陣刺痛:「別多說了,快休息吧。」

「是,」羅滿道,「其實我也說完了——這話壓在我心裡很久了,我真怕死了就沒機會說出來。現在說出來,死也無所謂。」

「我這麼辛苦醫治你,你可不可以不要把『死』掛在嘴邊?」端木槿故作輕鬆,要掩飾聲音的哽咽。

「我這不是已經在鬼門關轉悠了好幾遭了麼?」羅滿笑,「再說,樾楚交戰,刀劍無眼,我也不知會不會戰死。我隻希望姑娘知道,哪怕日後你我隻能以敵人的身份相見,或者永不相見,我依然敬重姑娘。」

這場該死的戰爭!端木槿覺得自己的眼淚就快要奪眶而出,再不敢多留一刻,挎上藥箱逃出了門去。

隻是,才跑出西跨院的門,正要把病區裡穿著罩袍脫下就,就看見沈副將等三位軍官。他們麵色陰沉地快步走來。按照病區的規矩,任何人要進來,須得用乾淨的手巾蒙住口鼻——跨院的門口用大竹筐擺著好些煮過的手巾。但這三個人卻一徑往裡麵闖,看也不看那竹筐一眼。

「慢著!」端木槿叫住他們,「你們得的先蒙上口鼻,免得被傳染瘟疫。」

「這會兒還說什麼瘟疫?」沈副將沒好氣,但還是抓了一條手巾。另外兩人也各自拿了一條,匆匆紮好,又繼續朝院裡沖。端木槿看他們大步跑進了羅滿的房間,然後就聽到沈副將咋呼道:「來了!楚軍來了!」

楚軍來了!端木槿心中一動,又把罩袍係好,走回院內。

「是向垂楊的人馬,看起來有兩萬人左右,已經到了城下,正在叫戰。」一名軍官報告道,「鎮海本是水師大營,步兵隻有三萬,這一次來了兩萬。不知其餘的是留在鎮海,還是在前來攬江的途中。」

羅滿應了一句什麼——或許是提問。隻是,他身體虛弱,聲音低啞,端木槿聽不清楚。接著就聽另一名軍官應道:「咱們的人已經布署妥當了——等了他們那麼久,終於來了。不過,真沒想到他們會一次來這麼多人。如果還有後續的援兵,那就差不多整個鎮海的步兵傾巢而出。我們要和他們正麵交鋒,隻怕有些吃力。哪怕是偷襲,也不見得有十足的勝算。」

羅滿又說了一句什麼,端木槿依然聽不清。隻聽沈副將應道:「原本的確可以這樣誘敵,隻不過,現在城裡出了這要命的瘟疫——而且楚軍好像知道了。他們在外麵亂吠,說羅總兵已經病死了,又說留在城裡隻有死路一條,不如出去投降——擾亂我軍軍心,著實可惡!」

「我不怕他擾亂軍心。」羅滿說,這一次端木槿聽到了,且看到他掙紮著要起身下床。沈副將等三人急忙圍上去攙扶:「總兵,你的身子還未好,這是做什麼?」

「我得上城去!」羅滿道,「我不怕擾亂軍心,我的部下,我信得過。但是我怕他們看出我們……」

他話還未說完,沈副將忽然注意到門外的端木槿了,即厲聲喝道:「好你個楚國娘們,在這裡偷聽!我還在犯嘀咕,怎麼楚軍會知道攬江城裡有了瘟疫,連羅總兵病倒的事也曉得,對於瘟疫的症狀,更是描述得有鼻子有眼——多半是你這個臭娘們偷偷去報訊!今天可再也不能讓你狡辯脫身了!」說著,已向端木槿撲過去,又招呼院門口守衛的士兵:「你們還不快來幫忙,把這楚國賊婆娘拿下!」

「住手!」羅滿低吼,「端木姑娘夜以繼日地在城裡照顧病患,哪兒有功夫去鎮海報信?」

「她有同黨呀!」沈副將跺腳道,「嚴八姐,還有那些個綠林人士,他們不是把冷千山也救走了嗎?羅總兵,你可不能再被這楚國娘們給迷惑了!」

「我自有分寸。」羅滿在那兩名軍官的攙扶下顫巍巍地站著,「端木姑娘,你也聽到了,楚軍已經兵臨城下,即將和我軍展開一場惡戰。勝負如何,那時以後才知道的事。不過,戰場之上,刀劍無眼,我軍將士雖然對你心存感激,但不一定可以分神保護你。而楚軍卻不一定知道你是同胞,即便曉得,也未必就能保證你的安全。所以,趁著現在還未開戰,你速速出城去吧——我想,城南門那裡應該還未有敵人聚集。」

「羅總兵!」沈副將急道,「這如何使得!就算先前那些消息不是她泄露出去的,但她在城裡住了這許多日子,城裡的情況豈不早就扌莫得一清二楚?讓她出去,她還不把咱們的兵力和布防全都告訴楚軍?不行!決不能讓她走!」

「總兵——」另外兩名軍官這次也都站在了沈副將那一邊。

「你們不要多說,端木姑娘她……」羅滿要出言維護,但端木槿打斷了:「不用擔心。我不出城。這裡還有病人未康復,我不會出城的。若沒別的事,我去隔壁了。」說著,欠欠身,退出門外。

剛好這時候,王小蝦帶著一隊兵丁,正把好些病患抬進來——原來攬江城已經開始備戰,所有還能戰鬥的人都要準備上陣迎敵,縣衙那邊就沒有人手繼續照料這些病患了。軍醫們隻能把他們都抬到喬家大宅來。端木槿聽了王小蝦簡短的敘述,便上前去幫忙安置。雖然她沒有再朝羅滿的房間看一眼,卻依然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那邊射來的目光:羅滿的盡是關切,而餘人多是懷疑。

大戰在即。勝負未知。作為楚人,她希望楚軍一雪前恥,殲滅敵寇,奪回攬江。不過,那樣,在城破之時,她可能被當成樾人,喪命於同胞的劍下。又或者,樾軍撤出攬江,追究起戰事失利的責任,一至認為是端木槿泄密——那麼,羅滿也保不了她。

無限的可能,但都是指向滅亡。

然而,她卻感到很坦然且平靜——活著繼續痛苦下去,倒不如一心一意為了自己的信念再執著一次,死在這裡,一了百了。於是,不去在意那灼燒著她脊背的目光,隻是專心地檢視每一個病患的狀況。待到所有的病人都安頓妥當,她重新回到院子裡活動一下酸痛的月要背,這便注意到羅滿已經不在房內了。

「我是軍人……我們都是軍人……若我們不死,也會做我該做的……每每想到這一層,我就……我就恨不得自己已經死了。」

羅滿的這句話響在她的耳畔——他拖著那樣的身體去了兩軍陣前嗎?不是真的想要死吧?她想,若他倆都在這場廝殺中死去,陰曹地府裡沒有楚樾之分,或許可以繼續做朋友。

端木槿又繼續忙碌。到了起更的時候,聽到外麵響起了嘈雜的腳步聲。接著便看有兩名士兵抬著羅滿進了西跨院來。她的心一沉,急急迎上去:「怎麼了?」一邊問,一邊試了試羅滿的脈搏,緩慢而細弱,幾乎扌莫不到——身體也是冰冷的。但卻不像是瘟疫造成了脫水昏迷之症。再借著燈光看他的臉,隻見麵色青灰,牙關緊咬,嘴唇也顯出紫灰色,顯然是中毒的跡象。

「楚軍向城上放火箭。」一名士兵說道,「我們本以為是尋常的火箭,隻要撲滅就可以了,沒想到是有毒的——不知到底用什麼毒物做成,好大的毒煙。後來楚軍又在城下生火,也是燒的有毒的木柴。咱們的人被熏倒了許多。」

有毒的木柴?端木槿無法判斷到底是何種毒物,不過暗想甘草綠豆總是保命的辦法,便道:「去煲甘草茶、綠豆湯——要是這些都用完了,就用蜂蜜、生薑,再看看庫房裡有沒有人參、麥冬、五味子——總之能解毒的——軍醫們曉得,讓他們趕緊去辦!」

「是!」那兩個士兵回答。一個已經即時沖出門去。另一個則繼續把羅滿扶進房來。端木槿緊隨著後,進門時回頭瞥了一眼院外——地上橫七豎八躺著許多人,應該都是被毒煙熏了,才抬過來的。

真要命!她咬了咬嘴唇。她隻有一雙手,哪兒能救治這麼多的人?「交給我吧。」她把羅滿的胳膊從那士兵的肩頭卸下,自己負擔起來,「你去找王小蝦,讓他把所有曾經在病區裡幫過忙的兵士們都召集起來,好幫軍醫們處理外麵的傷患。我先醫治羅總兵,稍後再出來幫大家解毒處理傷口。」

「是!」那士兵得令而去。

端木槿便獨力將羅滿扶到床上,一邊除下他的鎧甲戰袍,一邊再次檢視其情況。但覺呼吸微弱,心跳緩慢,正是心陽虛衰的症狀。再不容片刻的耽擱。即取了針來,在其膻中、關元、內關、神門、命門、隔俞與豐隆穴刺了下去。一番撚轉提插,折騰了近一炷香的功夫,羅滿的脈息才終於不再繼續減弱了。端木槿也才敢舒口氣,直起身,揉揉灼痛的雙眼。正看到王小蝦端著甘草茶進來,便問:「外麵怎樣了?羅總兵現在應該沒有性命之憂,我可以出來幫你們。」

「端木姑娘放心,外麵的傷患都沒有大礙啦。」王小蝦道,「受傷中毒比較嚴重的也就隻有五六個人,都已經緩過來了。有一些,隻不過是被流矢擦傷,或者被火箭燙了一下,都算不得什麼,包紮之後已經回去了。還也有一些雖然被毒煙熏了,但喝了甘草茶、綠豆湯,便又活蹦亂跳。餘下有幾名外傷較為嚴重的,大夫們正在處理。不過沒有性命的危險。」

聽到這樣的消息,端木槿大感欣慰,同時也微微訝異:「你們的動作也真麻利——我方才還看外麵一片混亂呢!」

王小蝦嘻嘻一笑,有些自豪:「本來我一見到,也傻了眼——傷患那麼多,咱們的大夫那麼少,可怎麼辦?後來,我聽幾個弟兄在那裡議論,說凡事都要分個『輕重緩急』,我就忽然想出個法子來——」原來,他讓粗通醫理的士兵們先去簡單地查看傷患的情形,,見到特別嚴重需要軍醫立刻去救治的,就把白布條係在傷患的脖子上,若是情況不那麼嚴重,可以稍後處理的,就在白布條係在其手腕上,而那些傷勢很輕或者沒有明顯外傷隻不過是因為熏了毒煙感到頭暈惡心的,就不做標�

�。這樣,傷患雖多,仍然有條不紊,大大節約了軍醫們看診的時間。

「虧你想得出來。」端木槿贊道,「知道大家中的是什麼毒了嗎?」

「是夾竹桃。」王小蝦回答,「有人拿了一支射上城樓的毒箭來,大夫們已經鑒定過了,是夾竹桃枝做的。我們之前去城外捕捉水蛭的時候曾經見過,東南方有一大片夾竹桃林,估計楚軍就是在那裡砍了樹枝,有的就做成箭,有的就在城下燒。可真夠狠毒的。」

果然是陰毒的辦法,端木槿也不得不承認。夾竹桃有劇毒,枝葉花果,全都可以致人於死地。不過幸運的是,隻要中毒不深,綠豆湯和甘草茶都足以化解。

「羅總兵怎麼樣了呀?」王小蝦擔心地問,「他本來身子就未痊愈,跟敵人周旋費了許多力氣,又被毒煙熏了……」

「現在應該尚好。」端木槿回答,「不過,可不能讓他再上戰場去——別說再遇上毒煙或者受什麼傷,隻要稍稍操勞,或許就再也救不回來了。」

「嚇!」王小蝦咂舌,「那可真是不能馬虎。這甘草茶,要怎麼餵給羅總兵?是不是也要用水蛭?」

「也不是什麼藥都可以用水蛭注入人的體內。」端木槿道,「你放著吧,過一會兒聽該醒來了,你就餵給他喝。我出去看看其他的傷患。」

「好!」王小蝦說著,即在床邊坐下,接替端木槿看護羅滿。端木槿就走到院子裡來。見軍醫們仍在忙碌著,不過此刻正處理的都是箭傷。沈副將也受傷了,右月匈中了兩箭,幸虧未傷及要害,而且是普通的羽箭,所以他並未中毒,隻是痛得嗷嗷直叫,還不住口地罵道:「怎麼耽擱了這許久才來幫我療傷?是存心跟我過不去麼?」幫他拔箭的乃是一名藥童,被他罵得心煩意亂,未免出錯,讓沈副將更加又疼又怒,破口大罵。端木槿便走上前去:「交給我吧!」

「你這楚國婆娘!」沈副將又罵,「是你讓王小蝦他們想出這種詭計捉弄我?看我——」後麵的話還沒罵出口,端木槿已拿銀針在他傷口周圍紮了幾下,疼痛立減,他愕了愕,未及再說什麼,端木槿捏著羽箭輕輕一拔,已經把那利器抽出他的體外。鮮血噴射而出。但端木槿麻利地從藥童手中接過手巾來按住了。「金創藥。」她淡淡地吩咐。藥童遞上來,她就稍稍移開手巾,在傷口上均勻地撒好,不一會,便包紮妥當。

「別以為這樣我就會謝你。」沈副將惡狠狠,「你們的人都陰險狠毒。竟然用夾竹桃的毒煙暗算我軍!我非讓你們十倍奉還不可!」

端木槿冷冷瞥了他一眼:「你若不過河來占領攬江城,向將軍為何要用毒煙熏你?你不過自作自受罷了。」

「你——」沈副將待要發作,端木槿卻已經走去幫另一個士兵療傷了。不過,還是聽到沈副將的咒罵從身後傳來:「他奶奶的!不就仗著有幾分姿色,把羅滿迷得三魂不見七魄?總有一天要收拾了這臭娘們!」

端木槿隻當沒聽見,專心處理士兵的傷口。如此接連又幫三名士兵包紮了傷處。他們都是羅滿的部下,自然關心羅滿的情況,其中也有一個聽到了沈副將的叫罵,就安慰端木槿道:「端木姑娘不要和姓沈的一般見識。他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他本是劉將軍的部下,劉將軍落在楚軍手裡,他也沒設法營救,反而忙不迭地投靠過來——想當初,咱們和楚軍在大青河死戰,劉將軍趁著內親王奉詔回京石將軍重病不起,就想把咱們都收編了。那時候沈副將跟著劉將軍宣旨,要接管內親王的部下,嗬,可趾高氣昂了。現在劉將軍沒了,他也不知怎麼僥幸抱住了自己的小命,知道以後得靠內親王提拔,就成天跟在羅總兵後麵像個哈巴狗似的——呸,我雖然比他低了七八個品級,還是瞧不起他!」

端木槿笑笑,算是對這安慰之詞領情。不過心中又奇怪:這些士兵都不知道劉子飛還活著嗎?是了,劉子飛是遭了玉旈雲的暗算,才會落入冷千山之手,為樾軍的聲東擊西之計做了誘餌。如此卑鄙的手段,怎能宣揚出來?士兵們知道玉旈雲如此對待「自己人」,還會繼續為她賣命嗎?所以,大概除了看守地牢的那幾個人之外,隻有軍官們才曉得事情的真相吧?

她搖了搖頭:反正這一切都是和自己無關的。

正要繼續為下一個士兵療傷,卻聽到有人火急火燎地沖了進來,邊跑邊喊:「羅總兵——」

「吵吵什麼!」沈副將答話,「羅總兵還昏迷不醒——有什麼事,就跟我說。」

「這……」那士兵猶豫了一下。

沈副將就火了,道:「怎麼?跟我還不能說了?誤了事,你擔待得起嗎?」

「沈副將何必動怒!」角落裡響起一個聲音,乃是羅滿的一名副手,姓姚的,也官拜副將。他腿受了傷,走路一瘸一拐。到了那士兵跟前,就問:「什麼事情大呼小叫?敵人有何動靜?我一會兒就回城樓上去了。」

「敵人沒攻城,」那士兵道,「不過在城下大呼小叫,這一次……這一次說什麼內親王根本就是留咱們在這裡做餌,存心要把咱們送到楚軍的手裡。要咱們開城投降,保全性命。」

「哈!」沈副將插嘴,「既然說咱們在此做餌,意思就是說咱們的人馬比他們少得多啦?那他們怎麼隻敢在城下動嘴皮子,不敢攻城?顯見著他們根本弄不清咱的虛實。讓他們罵,你們隻管罵回去就好。方才羅總兵不是也交代了?咱們就是要拖住這群蠢材。隻不過你們也不要罵得太過火,真打起來,咱們不劃算。」

這是什麼意思?端木槿聽到,心中不免奇怪——劉子飛當日集結人馬來到江陽,叫囂著要渡河「營救」玉旈雲;而羅滿統帥東海三省兵隊,麾下少說也有十萬之眾。當日樾軍以詭計破壞攬江大營又奪下攬江城,楚軍忌憚羅滿率軍渡河而來,所以棄城撤退,且采用焦土戰術毀壞附近的田地村莊——但如今,楚軍不過兩萬之眾,卻令樾軍不敢正麵交鋒?攬江城中到底有多少樾軍?

端木槿不由皺起來眉頭。想起先前沈副將等人來向羅滿報告戰況,曾有一人說過,他們布署良久,終於等到楚軍到來。剛才沈副將也說,他們的任務是在此拖住楚軍。半個多月前,金嫂亦提過,樾軍一直在緊鑼密鼓地準備著——看來樾軍並非沒有人馬,而是不知埋伏在何處。楚軍卻不知城內虛實,不敢輕易進攻。拖延下去,可能就中了樾軍的詭計。念及此,不由心中焦急。

「咱們是一直在跟他們鬥嘴。」那士兵道,「不過他們現在越說越離譜了——說內親王陰毒……那個冷血……還有……嗯,話太難聽,卑職不敢重復。總之,他們說,咱們給內親王做餌,就別指望有活路。城樓上的弟兄們當然是不信啦。不過,楚人又起劉將軍來,說當初東征鄭國,內親王就想借刀殺人鏟除異己,呂將軍因此慘遭毒手……劉將軍萬幸保全了性命,但內親王還是想殺之而後快……所以這次攻打楚國的時候,就……」

「屁話!」沈副將喝斥,同時環顧四周,見有不少傷兵都朝他們望過來,就又厲聲罵道,「這些屁話也有人信?你跑來就為了報告這些?」

「卑職……」那士兵壓低了聲音。周圍的人已經聽不到他說的話了。但是端木槿行走江湖,稍稍運用內力仍能聽得清楚。那士兵道:「卑職之前是在庫房看守的,曉得內情——劉將軍的確是落在咱們的手中了。如果楚軍隻不過是胡亂嚷嚷,根本不足以擾亂軍心。卑職隻怕,楚軍之中有不少武林人士,萬一被他們潛進來,找到了劉將軍再帶出去,那內親王為了個人恩怨陷害劉將軍的事,豈不是全軍上下都知道了?隻怕對軍心大大的不利呀!」

沈、姚二人互望一眼,麵色都十分凝重。沈副將嘟囔道:「當初就不該留著劉子飛這個禍害。若是死無對證,咱們說他為國捐軀,楚人能作出什麼文章來?」

姚副將則擰著眉頭:「劉將軍雖然與內親王不和,但畢竟是我朝元老,咱們豈能做自相殘殺的事?羅總兵將他從攬江大營的監牢裡救出來,也應該是希望日後他可以不再和內親王作對,同為皇上效力。」

「日後?」沈副將「哼」了一聲,「日後怎樣,誰也不曉得。倒是眼下,萬一真被楚國那些雞鳴狗盜的綠林人士潛入城中把劉子飛給找了出來,那咱們可就麻煩大了!他們之前有本事把冷千山救走,要把劉子飛偷出去也不是什麼難事。」他邊說著,邊朝端木槿望了一眼。

端木槿假裝不覺,繼續低頭替人療傷。但實則凝神細聽沈、姚二人與士兵的對話。「冷千山被劫走之後,咱們也把劉將軍換到其他地方關押,楚人一時也找不著吧?」那士兵道,「不過,卑職以為,還是應該小心為上。所以才前來報訊,想請示羅總兵如何處置。」

「曉得了。」姚副將道,「我稍後會向羅總兵請示的。你先回去。咱們應該也不需要再支撐太久了。」

「是!」那士兵點點頭,走出跨院去。

不需要再支撐太久?端木槿蹙眉,是說楚軍很快就會落入他們的陷阱之中?那還了得!她心焦如焚,隻想找個法子把這消息傳遞出去。

她看沈、姚二人又商議了幾句,接著,姚副將便走進羅滿的房內,而沈副將則走出跨院去。端木槿見無人注意到自己,即匆匆完成了手頭的包紮,也走出院子。

她看到沈副將在前麵走,便放緩腳步,隱身在陰影之中,想等他走得稍微遠一些再施展輕功逃出喬家大宅去。不過,才閃到牆腳,便見前方拐角處竄出一條黑影來,緊緊跟上了沈副將。細一看,這不就是方才那個報信的士兵嗎?瞧他的身法輕盈,腳步悄無聲息,顯然是個會家子。端木槿不由愣住:莫非此人不是樾軍士兵?他跟著沈副將做什麼?

疑心既起,她便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遠遠的,走走停停,生怕被對方發現。沒多一刻,便轉進了喬家的帳房,門口有十來個士兵在把守著。見了沈副將,略略詢問了幾句,就上前去開門。沈副將進去,他們又把門掩上。隨即,門裡傳來劉子飛的怒斥聲:「好哇,你這忘恩負義的家夥!我一直都還在想是誰出賣我,原來是你!你又來做什麼?」

未聽到沈副將的回答,卻見到那一直尾隨著他的士兵從黑暗中躍出,手起刀落將門口的兩名衛兵砍倒。餘人還來不及反應,也都一一倒在他的刀下。暗處的端木槿不禁倒吸一口涼氣。聽那士兵冷笑道:「他來做什麼?當然是來取將軍你的性命!」說時,踢開房門,闖了進去。

房內劉子飛和沈副將都是一驚。沈副將喝道:「你……你怎麼……」

那士兵嘿嘿一笑:「我?我就是看不過你們這種卑鄙行徑!」邊說,便揮刀向沈副將斬去。

沈副將大駭,側身避讓,無奈有傷在身,身手笨拙,且本身他的功夫也就稀鬆平常。腳步才移動,已經被對方砍中,胳膊鮮血直流,慘叫著跌倒在地。那士兵又要再揮刀斬落,端木槿不忍再旁觀,飛身撲進房內,一掌切向士兵的脖頸。那人聽風辨位,回身防守。端木槿就乘機將沈副將拉到一邊,又抽出其佩刀來,橫刀擋在對手的麵前:「你是什麼人?」

那士兵愣了愣,忽然冷笑了起來:「我道是誰,原來是端木平的女兒。你老子卑鄙無恥,你就通敵賣國!哼!爺爺我乃是琅山派趙宏偉,早就看你們父女倆不順眼了!今天正好替天行道!」說著,揮刀向端木槿攻來。

端木槿武功隻是尋常,以往也甚少卷入江湖紛爭,幾乎沒有臨敵的經驗。遇到些普通士兵或許還應付得來,但是這個琅山派弟子出招凶狠,且琅山派的武功本就變化多端,讓人眼花繚亂。端木槿才還了幾招,便已經感到吃力,心知抵擋不了太久,扭頭對沈副將和劉子飛喝道:「你們還不走?」

兩人都早已驚呆在原地,片刻,劉子飛才一把揪起沈副將,奪門而出。趙宏偉見狀,又是一聲冷笑:「虧那個姓林的還替你說好話,說你隻不過是一時心軟,才醫治了敵人。原來你根本不是心軟,是早就投效了樾人!」

姓林的?端木槿怔了怔,莫非是林樞?他在向垂楊的軍中?啊!是了!他去鎮海救治感染瘟疫的人,可不就遇上向垂楊了嗎?他此刻難道也在城外的軍中?他知道自己沒有去和程亦風會合,而是折返攬江,不知會說什麼?而對於他故意在攬江散播瘟疫這件事,端木槿又該如何質問?

這些紛雜的心思一齊湧來上來,讓端木槿的招式更加混亂。一個不留神,就被對方挑飛了兵刃。

「臭丫頭,還不束手就擒!」趙宏偉大喝一聲,舉刀向端木槿頸間砍下。

完了!端木槿知道避無可避,大約就要命絕於此。先是被無盡的恐懼攫住,但隨即又感到一絲釋然:她不是就想死戰這裡,好不再麵對那無止盡的紛爭嗎?倒也好!於是索性閉上雙眼,等待身首異處的瞬間。

可是,當刀鋒就要觸到她脖頸的那一刻,趙宏偉忽然一反手,以刀背拍了下去,直打得端木槿腦袋嗡嗡直響,跌倒下去。覺得喉嚨一股腥甜湧上,眼前金星直冒。但未能緩過勁來,趙宏偉已經製住了她的幾處要穴,將她往肩上一扛:「想死?沒這麼便宜!我要讓天下人都知道,端木平父女是什麼貨色!」說罷,大步跑出門去。

有些士兵大約是被劉子飛和沈副將驚動了,跑來抓捕奸細。但是,趙宏偉何嘗把這些小卒放在眼中,一路奔過去,已經砍倒一片。還有僥幸從他刀下逃得一命的,卻又如何追得上他?眨眼的功夫就被遠遠甩在後麵。

端木槿被夾著,隻覺頭暈目眩。恍惚聽到羅滿的聲音。她勉強睜開眼,看到遠處羅滿好像被人扶著,正彎弓搭箭朝這邊射來。那箭「嗖」地一聲飛過,趙宏偉的身子震了震,低聲咒罵了一句,卻不曾停下。端木槿感到有溫熱的液體滴在自己的臉上。以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治病的細節,純屬虛構。不要深究……

作者最近也忙得頭昏眼花,去看了一次中醫。看到醫生在處方上寫了一大堆武俠小說才會見到的藥名,覺得十分神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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