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 第 191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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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這些人都出去了,軍醫們也紛紛告退,留王小蝦侍奉湯藥。少年人隨有滿肚子的疑問,卻不敢開口,隻扶羅滿躺下。但羅滿忽然用力抓住了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你……你快去找端木姑娘……找端木姑娘……她被楚人擄走……如果焚燒夾竹桃林,她也……」

——王小蝦敘述到這裡,露出悲戚之色:「鄭奎他們幾個去燒夾竹桃林的時候說著曾經見到端木姑娘,但後來又走散了。不知她現在何處!」

這麼說端木槿不在攬江城裡了?林樞雖早也感到希望渺茫,但聽王小蝦證實了,心中仍不免一痛。強自鎮定,道:「你還沒說到底為何要羅總兵裝死呢!」

「還不是因為燒了夾竹桃林之後,楚軍忽然不再圍困攬江城,而是跑去北邊了。」王小蝦繼續道,「後來劉將軍就聽到了消息,前來支援咱們的隊伍在半途被樾寇阻擊,傷亡慘重,退回攬江大營去了。楚軍也跟著追了過去。初初劉將軍還說,這樣也好,總算解了攬江城之圍。但沒想到,過沒多久,竟然有一支楚軍隊伍又回來了攬江城。他們個個都身懷絕技,讓咱們照實吃了些苦頭,連劉將軍都被他們的暗器打傷了。姚副將把這事告訴了羅總兵。羅總兵說,從前他跟著石將軍在遠平城曾經和楚國江湖人物叫做『殺鹿幫』的交過手。他說那些人也不是正經打仗的人,淨用些歪門邪道的法子。當時石將軍著了他們的道兒,病得嚴重。後來便將計就計,傳出消息去,說石將軍病死了,引得敵人麻痹大意,最終被我軍擊敗。羅總兵說,如今楚軍也有許多江湖人士,要贏他們,就得用些出其不意的招式,便想出效法石將軍裝死這條計策來。」

王小蝦便把羅滿的計策詳細和林樞說了一回:他將攬江城內有限的兵力集中起來,身體健壯的分成幾隊,在城中要道和喬家大宅附近埋伏。而有傷病在身戰鬥起來不太利索的,則十人一組,負責哭靈和責問劉子飛。這些人事先已經知道自己該說什麼話,先在「靈堂」裡做一番戲,接著就去水榭叫罵,而水榭那邊負責阻擋他們的,其實也是做戲的。前去「尋釁」的被所謂「劉子飛的手下」製服,拖去旁的地方「關押」,實際卻從後麵偷偷溜走,休憩片刻,就又去哭靈,如此往復,如同走馬燈一般,循環不斷。楚軍來刺探軍情,因為不會盤亙很久,所以很難看出破綻,隻會以為羅滿真的死了,樾軍內部自相殘殺,就快土崩瓦解。

「羅總兵把這計策告訴劉將軍,劉將軍也說巧妙至極。」王小蝦道,「今兒一早大夥就開始唱戲。這麼來來回回也唱了三四回了。我想,楚國探子應該已經看到了。」

可真是歹毒的計策!林樞心驚,口中卻道:「羅總兵又怎麼知道那些楚國江湖人士會進城來窺探?說不定這戲是白做了。」

「劉將軍把城樓上巡邏站崗的人都撤了。」王小蝦道,「也不是撤光了,反正是撤到敵人看不見的地方。楚人看到城樓無人,一定會覺得奇怪。他們又都是身懷絕技之人,必然仗著自己輕功了得,進城來一探究竟——這就正好看到咱們準備的這出好戲啦!」

這可不是把楚國武林群豪的心思猜得一清二楚!林樞感覺背後冷汗涔涔而下。他得趕緊設法阻止這群有勇無謀的家夥自投羅網才是——未知是否已經太遲?

王小蝦可不知他心中的想法,頗為得意地將羅滿的妙計說完,便道:「林大夫您回來得正巧,跟我瞧瞧羅總兵去吧。他的身子還沒有大好呢!」

林樞隻想出城報訊,但是此刻拒絕王小蝦未免引人懷疑,唯有點點頭,讓少年在前麵帶路。趁其轉過身時,他一掌切中少年的後頸。王小蝦吭也沒吭一聲,就倒了下去。林樞便把他拖到樹叢裡。自己展開輕功朝喬家大宅外跑。

隻是還沒跑出幾步,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兵刃交接的「乒乒乓乓」之聲。他心中一沉:糟了,莫不是群豪已經掉進樾寇的陷阱裡吧?便拔足狂奔去看個究竟。

那嘈雜的所在,就是劉子飛所居住的水榭。林樞未到跟前,就已經見到通明的燈火,幾乎把半邊天也照亮了。再加上寒光亂閃,直讓人眼花繚亂。而最讓他感到心驚的是,花園裡幾乎擠滿了樾軍士兵,幾百號人揮舞的兵器,將二十餘名楚國武林人士死死圍住。饒是這些人身懷武功,但雙拳難敵四手,,正是插翅難飛。

晚了!晚了!林樞心中哀呼。

這二十餘名楚國武林人士由白羽音親自帶領。深陷重圍之中,白羽音高聲號令道:「大家不要慌,快擺車輪陣,兵器對外。誰敢攻上來,咱們就在他身上開幾個透明的窟窿!」

群豪過往與人過招,多是單打獨鬥,投軍之後,也未正經參加過戰鬥,更加不諳戰術。聽到白羽音這麼喊,加上之前她曾發表過那些引自《孫子兵法》的高論,大家自然對她言聽計從,立刻緊緊抱團,圍成一個車輪陣,端著兵器和樾軍對峙。

水榭裡傳來劉子飛的哈哈狂笑:「你就是楚國的霏雪郡主?」

「正是!」白羽音充滿傲氣,「你還不乖乖束手就擒?」

「我束手就擒?」劉子飛笑,「難道不是你們束手就擒嗎?你這死丫頭好不狂妄,竟在本將軍麵前談論打仗的陣法。你以為你是我大樾國的內親王嗎?世上能活用兵書戰策帶兵打仗的女子,除了內親王,我還沒見過第二個。」

「那現在就叫你見識見識。」白羽音不甘示弱,「再說,我們楚國的陳國夫人崔抱月,不也是帶兵打仗的巾幗英雄嗎?你這老頭兒孤陋寡聞。」

「哈哈哈哈!崔抱月會打仗?她帶兵,就是不斷地要其他人給她擦屁股而已!」劉子飛大笑,「至於郡主你,已經掉進了我的陷阱裡,還有什麼可傲氣的?」

「現在還不知道呢!」白羽音要圍在自己身邊的群豪們打醒十二分的精神,又指揮車輪陣緩緩轉動,威脅著要把任何靠近的敵人攔月要砍斷。

「郡主啊郡主,」劉子飛搖頭,「你大概是在兵書裡讀過『車輪陣』,也曉得此陣是在為敵人圍困時所用。但是你並不曉得,此陣需要□□和盾牌。車輪是以盾牌組成的,人要躲在盾牌後,□□從盾牌與盾牌之間刺出來。這樣才能保護自己又殺滅敵人。若是實在沒有□□,刀劍亦可。然而沒有盾牌,你拿什麼來阻擋咱們的進攻?」他慢條斯理地說著,同時欣賞著白羽音錯愕的神情。「給我拿下!」他揮手向士兵們命令。

「哼,你以為本郡主是傻的麼?」白羽音也忽然冷笑道,「擒賊先擒王!」話音落下,她自車輪陣中拔空而起,直向劉子飛撲了過去——此刻群豪尚未登上曲橋,離開劉子飛頗有一段距離。以白羽音的輕功,根本不可能一躍而至。不過,因為周圍擠滿了樾軍士兵,她先縱出丈許,然後便在一個樾軍士兵肩頭踩下,借力再跳,幾個起落便上了曲橋。而樾軍士兵因為事發突然,待回過神來,已無法阻攔。

其餘的幾個楚國武林人士也紛紛效法白羽音,叫囂著向曲橋縱躍過去。不過,這一次樾軍士兵已經有所準備,紛紛揮舞兵器,阻止他們中途踩落。這可給群豪帶來不小的麻煩:一個不留神就踩到敵人的刀刃上,或者被正正砍中小腿肚子。有一半的人便因為負傷而落進了樾軍的包圍圈,陷入混戰。而另一半雖然勉強攻上曲橋去和白羽音會合,水榭中卻又奔出來十餘名樾軍士兵,緊緊隨扈在劉子飛的身畔。他們都彎弓搭箭——這麼近的距離,隻要白羽音等人稍一動作,立刻就會被射成刺蝟。

唉!林樞躲在遠處,直在心中嘆息,這群武林匹夫,算是徹底失敗了。

他沒有辦法營救——此刻現身,隻會把自己的性命也陪上。看來他隻能盡快通知城外的人,讓他們早想對策。於是,把混亂的廝殺拋在身後,一徑跑出了喬家大宅。

待他再從原路翻出攬江城,尋到城外留守的武林群豪,已經接近黎明時分。那些人顯然還對喬家大宅裡的變故渾然不知,有的呼呼大睡,有的談天說地,正等著白羽音一行提著劉子飛的人頭凱旋而歸。林樞闖進他們的營地,他們先是一驚,繼而有人笑道:「林大夫,你怎麼也到這兒來了?不是要照料傷兵麼?」也有人道:「你忘啦,端木平的女兒不見了,他一定是來找那丫頭的。」又有人道:「方才趙大俠不是說著攬江城裡遇到過他嗎?看來是趙大俠和郡主姑娘已經得手,讓他來報信的!」

聽到他們這些七嘴八舌的笑語,林樞真是既焦急又氣憤——他們難道還不曉得擅離職守、自大輕敵已經快把他們自己害死了嗎?尤其是,楚國的金枝玉葉落入敵手,向垂楊一定要出手相救,那必然

要影響戰局。

不願和這些匹夫計較,他很簡短裡把城裡發生的事說了一回。已將經過和利害都說得清楚,卻還有人不信,大罵他妖言惑眾:「咱們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便是真有幾百個樾軍士兵圍攻咱們,咱也能以一敵十。怎麼可能陷入他們的人海戰之中?」

但大多數人還是較為謹慎的,相信他講的多半屬實:「樾寇狡猾萬分,光是用空城計就騙了我們幾次。這次又裝死唱大戲,引得霏雪郡主著了他們的道兒。咱們得想辦法把郡主救出來才是!。」

「正是,正是!」大家都贊同。又有人建議道:「樾寇集結在喬家大宅埋伏郡主他們,所以城防空虛。咱們何不趁此機會攻進城去呢?

這提議立刻得到眾人的支持。大夥踩滅了篝火,整理兵器,摩拳擦掌要強攻攬江城。林樞見他們如此沖動,說風就是雨,急道:」諸位,攬江城裡到底是何情形,咱們誰也不清楚。難道不怕中了樾寇的連環奸計嗎?他們畢竟人數多過咱們,又有霏雪郡主做人質。這樣冒然闖進去,隻怕勝算不大。」

「你這郎中,唧唧歪歪好不麻煩?」有人怒道,「既然知道樾寇以奸計擄走咱們的同伴,難道要咱們袖手旁觀坐以待斃?」

「在下隻是覺得,不能魯莽行事。」林樞道,「免得大家也都落入樾寇的圈套之中。還有,無論咱們有何行動,應將告訴向將軍,讓他好全盤考慮。」

眾人隻把他的話當成耳旁風:「要報告你去報告好了!果然是當久了奴才,雞毛蒜皮都要先請示主子!」邊嘲笑著,邊走出他們休憩的營地,往攬江城去。

這個時候天邊已經出現了曙色,攬江城樓上依然鬼影不見。群豪都以為是偷襲的好時機,於是一個跟一個都來到城下——既然城防空虛,他們也懶的繞原路去城牆低矮或者更為隱蔽的地方登城,索性就在城北門前拿起鋼刀匕首插進磚縫裡,由輕功好的打頭,把繩梯掛在城牆上,向城頭攀去。

林樞見狀,唯有搖頭嘆氣。事到如今,他也隻能跟著這些匹夫們,走一步看一步。

隻是,他還未跟著前麵的人攀上繩梯,忽然聽到頭上傳來一聲慘叫,接著一團黑漆漆的事物直朝他的麵門砸來。他心下一駭,連忙伸手阻擋,就感到那團事物毛茸茸的,碰到他身上之後,還吱呀亂叫。定睛一看,竟然是一隻猴子,也許是從附近的樹林跑出來的吧,不知何故竟然也爬上了攬江城牆。猴子被他抓到,呲牙發出「嘶嘶」聲,又張口朝他手臂咬下。雖然他常常進山采藥,見多了毒蟲猛獸,但還是驚了驚,鬆開了掌握,讓那小猴子逃走了。此時頭頂又傳來斥罵聲:「他奶奶的,哪裡來的小畜生!連爺爺也敢咬!應該把你抓來吃猴腦!」旁邊卻有人笑道:「哈哈,你自稱是猴子的爺爺,那豈不也是一直老猴子?不過,咱們這樣身手矯健,能在筆直的城牆上攀爬,其實也和猴子差不多啦!」

群豪也跟著都是一陣笑。然而笑聲未落,忽聽城牆上又有人叫道:「他奶奶的,怎麼這麼多猴子?難道樾寇兵力不夠,找了這些小畜生來湊數嗎?」

其時周圍仍很黑暗。大夥兒舉起火把來向城牆上照了照,不由得都嚇了一大跳——就在離開他們不遠的地方,有幾百隻猴子正爭先恐後地向城頭攀爬,情狀詭異,讓人沒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大家小心!」有人招呼道,「咱們先下去,看看是什麼情況!」於是,眾人一個接一個跳下城牆,擎著火把觀望熙熙攘攘的猴群。

這邊廂還未看清楚,忽然又有人驚叫了起來:「他娘的!什麼東西?啊呀是老鼠!」他呼聲未落,眾人已經都感覺腳背上有事物爬過。有人覺得是溫暖且多毛的,有人則覺得冰涼粘膩。大家又忙把火把拉低了照自己的腳下。這一次,不禁嚇出了一身冷汗——隻見黑壓壓一片老鼠大軍,正浩浩盪盪朝攬江城門湧過去,而其中還夾雜著幾條手臂粗的蛇,不知和老鼠們是一夥兒的,還是聞到了獵物的香味想要飽餐一頓。但也遊走得迅速,頃刻鑽進城門下去了。眾人隻是震驚無比地看著——遠處,老鼠大軍無邊無際,好像一股黑色的潮水,從西麵的小山坡上湧流而出。再回頭望城牆上,猴群鋪天蓋地,有些已經登上了城樓,抓著樾軍的旗杆亂晃。大夥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然沒了頭緒。

「啊,莫非是殺鹿幫的英雄們到了?」林樞忽然想了起來。

「殺鹿幫?」群豪自然也聽過有一群山野強盜被朝廷招安在大青河協助程亦風重創樾軍的事跡。隻不過,殺鹿幫在武林之中屬於「未入流」的旁門左道之士,這些來自名門正派的俠客素來未將他們放在眼中,就算有幾個曾經因為哲霖和端木平的緣故在涼城和殺鹿幫的當家們有過一麵之緣,卻也不太曉得他們有何本領。聽林樞這樣說,紛紛問他何以做此猜想。

林樞道:「我潛伏於玉旈雲身邊之時,聽她的部下說起大青河之戰。殺鹿幫的英雄讓他們吃了不少苦頭。那五位當家之中的三當家——人稱猴老三的,最擅長驅使飛鳥走獸,曾經讓梅花鹿去攻擊樾軍,搞得樾軍焦頭爛額。我看眼下這些猴子和老鼠好像排練成陣一般攻擊攬江城,說不定也是三當家的傑作。」

「那就是說,咱們的援軍到了!」群豪大喜,「咱們快去找找,是不是殺鹿幫的英雄真的在附近!」說著,大家便一起逆著那「老鼠潮」,向西麵尋找。未走出多遠,便聽城樓上響起一陣叫罵聲,轉頭看時,隻見火光閃動,應該是樾軍上城來了,發現成群的猴子,感到奇怪。

「哈!」群豪笑起來,「且瞧瞧他們有何反應!」

先上城樓來的,大約隻有十幾名士兵,見到那麼多呲牙裂嘴的猴子,先是高聲嗬斥,想把猴群嚇退。但猴群卻是不懼,反而沖上去對他們狂抓亂咬。士兵不得不拔出兵器來,一陣狂劈亂砍。猴子隻是手無寸鐵的畜生,頃刻就有二十多隻斃命當場。但這種畜生十分有靈性,見到同伴被殺,非但不四散逃竄,反而憤怒了起來,更加瘋狂起撲向樾軍士兵。樾軍士兵雖拔刀砍殺,但哪裡敵得住大批憤怒猴子的攻擊。一時,城上罵聲、嚎叫聲,慘呼聲響成一片,甚至難以辨別哪些是人聲那些是猴聲。

群豪在城下看著,忍不住哈哈大笑:「這下不用咱們動手了!」

城樓上的樾軍陷入和猴子的苦戰,就高聲呼喚同伴來支援。不過城下卻已經被老鼠占領了。群豪隻不過在城外站了一會兒的功夫,那洶湧的「鼠潮」已經全數湧入城內。他們聽見城裡傳出怒罵聲,不外乎是樾軍士兵驚訝何處跑來這麼多的老鼠——這些士兵隨羅滿駐守東海三省,所以都是參加過東征的人,也都經歷過乾窯城的瘟疫。見到這許多老鼠,不止是感到惡心,更是從心底裡害怕——不是才逃過一場瘟疫又要經歷第二場吧?他們紛紛揮刀殺鼠,而老鼠那麼小,又跑得那麼快,豈是每一刀都能砍中的?他們一邊砍殺,一邊跳來跳去,生怕被老鼠咬著。外麵楚國群豪聽到這喧嚷聲,笑得肚子都疼了。

「不管是殺鹿幫的人來了,還是老天爺開眼,總之這群樾國強盜如今可有苦頭吃了!咱們再退開些,免得一會兒又有什麼毒蛇猛獸來到,咱們也被殃及——畢竟,咱們腦門上可沒寫著『楚人』兩個字。就算寫了,畜生也不認識嘛!」大家說笑著,朝原本的營地撤退。到半路時,見到西麵山坡上又飛出一群烏鴉,遮天蔽日撲向攬江城。那些烏鴉本來通體漆黑,卻不知怎的兩爪發出瑩瑩綠光。雖然現在天色已漸漸亮了,但是在這樣灰白的天幕上,它們好像一片烏雲,其中又閃著慘碧色的星輝,十分的詭異可怕。而更可怖的是,這些烏鴉一飛到攬江城頭,在哪裡落下,哪裡就騰起一團青色的火焰。城樓上的樾軍士兵,已經手忙腳亂地應付猴子和老鼠,又被從天而降的烏鴉襲擊,正可謂腹背受敵,狼狽不堪。

楚國武林群豪禁不住拍手叫好。原本心情抑鬱的林樞也感到振奮——或許今日真的能收復攬江城!他再次眺望西麵的山坡。這次看到幾條人影,其中一個肩頭還蹲了隻猴子——莫非就是殺鹿幫的猴老三麼?群豪中有些曾經去過涼城的,則已經認了出來:「正是殺鹿幫的當家們!」

眾人聽言,不由雀躍了起來,都向著殺鹿幫的諸位迎上去:「英雄,來得正是時候!快助我們拿下攬江城,救回霏雪郡主!」

殺鹿幫自然是因為接到了攬江陷落的消息才趕來的——邊境重鎮陷落,程亦風和冷千山作為地方官,除了向鎮海求援之外,當然也把消息如實匯報朝廷。折子緊急送往涼城,而另外幾封急信則送往大青河沿線的遠平、平崖等重鎮,提醒守將們提防敵人。殺鹿幫的邱震霆等人雖然有「參將」的官職,卻並沒有需要鎮守的城池,隻是居於山中,偶爾和平崖的司馬非以及遠平的易水寒聯絡。他們從易水寒那裡聽到攬江失守的消息之後就萬分擔心程亦風。雖然知道程亦風已經向鎮海求援,且向垂楊應該很快會趕到,但他們還是決定親自來一趟。易水寒多番勸阻——遠平距離攬江有大半個月的路程,他們跋涉而去,實屬遠水救不了近火。但他們並不聽從,日以繼夜地趕路,終於在這一日來到了攬江城。見到城頭插著樾軍的大旗,便立刻發起進攻。由於和向垂楊並沒有消息往來,他們並不知道這幾天所發生的種種變故,亦不知道朝自己飛跑過來的這群是什麼人。直到群豪到了跟前,紛紛自報家門,他們才曉得是投入軍中的武林人士,也才聽說了白羽音被劉子飛擒獲的消息。

「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郡主又來瞎摻和!」邱震霆罵道,「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俺們原以為城裡隻有樾寇,打算殺他們個片甲不留,現在小郡主落在他們手裡,豈不投鼠忌器?」

「那也隻能算是她活該。」大嘴四在一邊道,「她外公,她老子都不是什麼好人,她自己也是個詭計多端的小妖女——誰要她沒事不在京城裡呆著,跑來這兒胡鬧?磕了碰了可怨不了咱們——走,瞧瞧那邊情形如何。」

說著,一行人便來到攬江城北門。

天色越來越亮了。大夥兒可以看到城頭的青磚都被鮮血染紅——有許多猴子的屍體掛在城牆上。城下也躺著許多烏鴉與猴子的屍首,但亦有六七名樾軍士兵在混戰中掉下來摔死。猴老三雖然心疼自己訓練出來的鳥獸,但見到如此戰績,也滿意了,沖著城樓上喊話道:「還有活人沒有?有就速速出來投降。否則爺爺還有更厲害的招式要你們見識。」

他重復了幾次,未聽到回答。群豪猜測道:「隻怕樾寇吃了苦頭,龜縮回他們的巢穴裡去了,此刻城樓無人,咱們正好攻進去。」大夥兒於是又取出先前的繩梯。

猴老三不由沾沾自喜,以為自己的猴群鼠陣功勞甚大。而大嘴四就在一旁笑道:「早知道攬江城裡沒多少敵人,還需費這麼多周章嗎?直接攻進去就是了,何必害死著許多猴子和烏鴉。傷天害理啊。阿彌陀佛!」

旁人不知他倆一向喜歡鬥嘴,也有出言勸解的,說什麼樾寇狡猾,他們也是早兩天才知道攬江縣城根本是空城,敵軍主力早已到了攬江大營,待奪回攬江城,他們也去攬江大營那邊支援向垂楊。林樞也接著這個話茬兒把向垂楊在攬江大營那裡遇到的怪事說了。饒是辣仙姑精通奇門遁甲,也未聽說過可以如此迅速建起一道城牆的。「稻草和泥土做的轉頭竟然也能建城牆?」她好奇萬分,「等咱們過去了,如果那城還沒有被燒了,我倒想見識見識。」

大家說笑的功夫,已經有三人攀上城樓去了。城下的等著他們或是拋繩梯下來拉餘人上去,或是索性打開城門。卻不料那三人上城之後,忽然大喝一聲,拔出兵器。轉瞬間,城上便傳來搏鬥之聲。

群豪因為已經到了城牆根兒,這角度很難看清楚城頭的情形。隻是覺得詫異。待要退遠些瞧個分明,卻不易上麵「嘩啦」一下有水潑了下來。大家閃避不及,被兜頭淋了個正著,但覺氣味香醇——哪裡是水呢?分明就是酒。正詫異,又見城樓上探出許多弓箭來,每一支箭頭都是點燃的。

「快退開!」辣仙姑疾呼。

眾人何用她招呼,當然曉得被這火箭擦到,自己就會被燒熟,全都吃出吃奶的力氣奔逃。好在他們輕功了得,樾軍的火箭射下之時,他們已經逃到箭矢的射程之外。

「他娘的,怎麼還有埋伏?」大嘴四罵道,「猴子,你的那些玩意兒不管用哇!」

猴老三正要爭辯,卻被妻子喝住。「你們看——」辣仙姑指著城樓。隻見劉子飛在親兵的護衛下登上城來,身邊是五花大綁的白羽音。「那個就是劉子飛嗎?」殺鹿幫眾人不曾和這位樾國將軍交過手,這是第一次見他。

「就是他了。」武林群豪七嘴八舌,「聽說他被玉旈雲算計,落入冷千山將軍的手中,後來又被羅滿囚禁。但羅滿病倒,他又出來接替羅滿,看不出有什麼宿怨。不過據說是個凶殘成性的家夥,過往常常縱兵屠城。」

辣仙姑皺了皺眉頭,再次望向城上的劉子飛。隻見劉子飛笑嘻嘻的,叫人給他那過一隻碟子來。裡麵是一大盤肉。他拿起一塊來,嚼了嚼,便大聲對群豪喊道:「楚國的朋友可真好客,曉得我們遠道而來沒什麼吃食,即便有乾糧,也少了葷腥。你們竟這麼熱情地送肉上門,我可要代我軍上下好好謝謝大家。」邊說,邊把碟子傳給周圍的親兵,讓他們分肉吃。

「老三,你的猴子烏鴉都叫人吃了!」大嘴四推推猴老三。

猴老三自然既惱火又心疼,踏前一步指著劉子飛道:「餵,猴子肉是酸的,你小心吃多了把牙酸倒。」

「哦?猴子肉是酸的嗎?」劉子飛笑著對身邊的親兵道,「一會兒你們燒猴子肉的時候,可要多放點辣椒。烏鴉也拾掇乾淨了,做成臘味,留著以後慢慢吃。咱們南征的路還長著呢!」吩咐完了,又對猴老三喊話:「多謝你告訴我。作為謝禮,我也請你們吃肉吧——你們先是長途跋涉又日夜圍困我軍,想來沒吃什麼好東西。能在戰場相見也是一種緣分。我們一決生死之前,大可以敞開肚子吃一頓。」邊說,邊向旁邊的士兵使了個眼色,那士兵就彎弓搭箭,把一塊肉插在箭頭上射了過來。

猴老三見肉落在自己麵前不遠處,並不去撿,隻道:「那猴子是我養的,我可不忍心吃。我還要替它們報仇呢!」

「誰說那是猴子肉了?」劉子飛大笑,「猴子我們還沒洗剝乾淨呢。這是你們的同夥兒呀——是哪一個來著?」他側頭問身邊的士兵,那士兵就拎出一個人頭來,用□□挑了,掛在城頭。大夥兒認出來,這正是昨夜與白羽音一同進城去的趙宏偉。劉子飛方才吃的竟然是趙宏偉的肉嗎?大夥兒不禁都感到一陣惡心。劉子飛卻笑得更開懷了:「怎麼?你們不敢吃嗎?聽說你們之前有一支武林義師,常常把『吃胡虜肉』掛在嘴邊。我們這些胡虜,皮糙肉硬,哪兒有你們這些中原人好吃?」說時又看了一眼被親兵押著一旁的白羽音,道:「我覺得這個楚國小郡主細皮嫩肉,一定好吃。不過最好不要烤著吃,要清蒸才能保持鮮味——怎樣?咱們大戰之前,要不要分吃了這個小丫頭?哈哈哈哈!」

笑聲回盪,讓血腥味也更濃烈了。令人毛骨悚然。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保持著半夜更新的良好習慣……

提前祝大家新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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