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 第 195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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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如此命令,林樞大驚。然而片刻之間, 也想不出反駁的理由來。見蕭榮朝對麵的士兵揮手, 示意他們趕緊去傳達命令, 他心中真是又氣又急, 恨不得能奪過一把刀來,把這些樾寇都殺盡——可是那樣,他的身份也會暴露, 一切將前功盡棄。

正在焦急無奈,卻忽然看到蕭榮打了個踉蹌, 朝路邊飛奔而去。眾人都是一訝。幾個跟隨的士兵忙過去詢問究竟。但見蕭榮趴在那邊嘔吐起來, 身體又是一陣抽搐,跟著股間也流下穢物。「瘟……瘟疫!」士兵們嚇得登時呆立原地,伸出了手, 卻不敢攙扶。

林樞先是驚愕,隨後心下便是一陣狂喜:殺鹿幫吃巴豆假裝得瘟疫, 隻有腹瀉而已。而蕭榮這樣上吐下瀉, 則是真瘟疫了!他應該是在鎮海染病,一直到現在才發作。這可真是老天爺要收拾他!林樞於是疾呼道:「果然是瘟疫!大家退開!」

士兵們聽言, 就好像被滾水燙到的貓似的,齊齊朝後跳開。有三人竟把什麼尊卑上下軍令如山都拋到腦後, 撒腿狂奔, 好像怕蕭榮身上的病疫會追上來一般。餘下則傻了,先前和蕭榮有接觸的更是麵無人色:「完……完了……隻怕咱們也……」

「不要自己嚇自己!」林樞喝令,「我在這裡守著蕭副將。你們快去找軍醫, 討石灰和燒酒來。不把蕭副將身上的邪毒壓一壓,沒法搬動他。」

「是……是……」那幾個人結結巴巴,也飛跑而去。

林樞不能放過這個大好機會。見士兵們去得遠了,就上前一掌切在蕭榮後頸,將其打暈,又解下他月要間的鑰匙來,快步奔回地牢。

這次,他聽見裡麵傳來殺鹿幫的議論聲。有人道:「樾寇真的走了?他娘的,五當家的計策雖好,但是……啊喲……腿都軟了……不行,出去之後,一定要讓樾寇也嘗嘗巴豆的厲害,否則我咽不下這口氣。」又有人道:「別節外生枝。要是能用巴豆毒倒樾寇,老五也不會想出這麼個陰損招兒了!」且說著,聽到了林樞奔跑的腳步聲,大夥兒便停止了交談,有的繼續哼哼唧唧,有的則罵罵咧咧,假裝深受疫病的折磨。

「諸位!」林樞快步奔到跟前,「你們的身體還撐得住麼?現在趕緊趁亂逃出去!」邊說邊拿出鑰匙來,一把一把試過去,要打開牢門。

「你到底是何人?」冷不防有人抓住了他的腕子,用力之大,幾乎把他的腕骨捏碎。林樞疼得一哆嗦,鑰匙也掉在了地上。抬眼看,見到邱震霆正盯著自己——眼中充滿懷疑與凶狠,仿佛下一刻,他要捏碎的就不是林樞的手腕,而是喉嚨。這樣的神情,這樣的力氣——看來邱震霆是沒有遭受巴豆毒害的。林樞又掃了一眼囚籠中其他人,見雖有幾個躺在地上痛苦不堪,但大部分都捏緊拳頭準備隨時一戰。心中立時對辣仙姑的妙計又明白了幾分:要讓樾寇以為地牢裡出現瘟疫,做戲就一定要有三分真,但不又能讓大夥兒都吃下巴豆腹瀉不止。大部分還是需要保存體力,以隨時應對撤退途中可能遇到的敵人。所以,她一早就計算精準,隻讓少數人做出犧牲。其他人不過是跟著哼哼幾聲罷了。

辣仙姑還真是想得周全!林樞暗暗佩服,也忘記了手腕的疼痛,忍不住笑了笑。

「你笑什麼?」邱震霆斥道,「還不快交代你是何人?」

「大哥,這小子是什麼人有何緊要?」管不著撿起地上的鑰匙,「給咱們送鑰匙來,應該不是樾寇——小子,你也太小看我神偷聖手了吧?世上還有我開不了的鎖嗎?」邊說,邊拿起那一串鑰匙來,看也不看,隨便拈一隻往鎖孔上搗鼓了幾下,鎖便「喀嚓」一聲開了。管不著又到隔壁囚籠依法施為,那扇牢門也不費吹灰之力便打開。隻眨眼的功夫,殺鹿幫所有人都出了牢籠。

「二當家,手段果然高明!」林樞贊嘆,「三當家和五當家在喬家大宅東門那條巷子的一所宅院裡。原本是劉子飛的住所,不過現在劉子飛已經被嚇跑了。你們可去營救。」

「大哥——」管不著朝邱震霆使眼色,意思是,林樞看來絕非敵人。

邱震霆仍對林樞心存懷疑。雖然把手上的力道減了幾分,但卻不放開:「聽說你是玉旈雲身邊的大夫。但你為何之前和那些正大門派人士在一起?為何他們被樾寇害了,咱們弟兄也被俘虜,你卻沒事?」

林樞笑笑:「不錯,我是玉旈雲身邊的大夫,樾國太醫院的醫官。若不是有此身份,現在也沒法站在這裡。但我若是當真與樾寇一夥,方才三當家和五當家在牢裡做戲的時候,我就已經把他們拆穿了;現在也不會冒險跑回來告訴你們,樾寇真以為你們得了瘟疫,打算放火把你們都燒死。」

「當真?」管不著等人都驚訝。

「三當家想著樾寇見到瘟疫就會嚇得逃之夭夭,卻忘記了樾寇可能會想辦法消滅瘟疫。」林樞道,「先前蕭榮要砍了你們的腦袋,不也是我攔住的嗎?不過才出來地牢,他就命令手下把這裡封起來一把火燒了——連帶軟禁三當家和五當家的地方也要燒了。諸位要趕緊逃出去,否則,即使不被燒死,半途撞到前來放火的樾寇,那也前功盡棄。」

「啊!」眾人禁不住驚呼出聲,紛紛大罵樾寇狠毒。

邱震霆也終於相信是自己錯怪了林樞,放開他道:「大夫,多謝了!隻怕老三和老五還不曉得這消息,咱們得去尋尋他們!」

林樞點頭:「時間緊迫。不過老天有眼,原來蕭榮這廝真的染上了瘟疫,方才在外麵忽然發作起來。他的手下嚇得四散逃竄,隻怕暫時不會去放火。諸位要抓緊這一刻的功夫,火速逃出城去。先前我也跟諸位說過,鎮海被石夢泉占領,大軍不日將會來到。而劉子飛也在攬江城裡設下陷阱。此事須得盡快報告給攬江大營的向將軍。他若是不能迅速拿下攬江大營,隻怕會腹背受敵。請他早做應對。」

「他娘的樾寇!」邱震霆跺腳咒罵了一句,又沖林樞抱拳道,「大夫,多有得罪。今日之恩,俺邱震霆沒齒難忘。」

林樞擺擺手:「我不知道五當家計劃如何出城去。我建議你們從北門的診療所走——那裡現在安置著諸多染上瘟疫的病人。樾寇不敢輕易近前。雖然城牆甚高,但趁著天黑攀出去,也應該無人會發覺。」

邱震霆點點頭:「老五已有了出城的計策,大夫不必擔心。大夫可要與我們一起走麼?」

林樞搖頭:「我還有未盡之事。諸位快走吧!」即引著他們出了地牢來,又看著他們三三兩兩扶著受傷和身體虛弱的同伴,消失在暮色裡。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這一切,不過是一頓飯的功夫。四散逃竄的樾軍士兵還沒有回來。縣衙附近寂靜得如同荒郊野墳。林樞看到蕭榮——還躺在路邊沒有醒過來。現在要殺了此人,當然易如反掌,他想,不過,這可惡的細作卻是自己保住性命並繼續那報仇大計的重要籌碼。

他走上前去,先是狠狠地踢了一腳,然後才把蕭榮背在背上,往城北門附近的診療所走去。

那一路上,蕭榮雖然昏迷,但仍是吐瀉不止。待林樞到達時,衣衫都被穢物浸透了,臭氣熏天。門口站崗的士兵未見其人已經先聞到了臭味,跳開好遠。待看清楚蕭榮和林樞的臉,才驚訝地迎上來問究竟。林樞隻做出不耐煩的神氣,道:「先前蕭副將的手下來報訊,難道沒跟你們說嗎?還是那幾個家夥聽說蕭副將染病,就自己跑了?」

「啊,是……是瘟疫?」站崗的士兵露出害怕的神色,「得了瘟疫的人在隔壁的院子裡呢。」他伸手指指。林樞才看到那邊戒備森嚴的一處院落,門前三丈遠的地方就用鮮紅的繩索擋住,有士兵把守,旁邊還放著燒酒和石灰。「林大夫大概不知道,今天又病倒了好幾個人。現在大家都緊張起來,凡是和病人接觸頻繁的——比方說是同一個營帳裡的,或者平時同一張桌子吃飯的,就被送到病區裡去了。而且進去了,就不能出來,說是要等十天半個月,確定沒有發病才能離開。所以蕭副將身邊的幾個士兵應該也是都進了病區,沒法回去向你復命。」士兵解釋。

原來是這樣,林樞想,這倒好。他叫那些士兵一起來隔離,原是想嚇唬嚇唬他們,也為殺鹿幫脫身爭取時間。現在可好,竟然樾寇自己立下了這樣的規矩,那麼連劉子飛也都要隔離起來了?攬江城裡也要人心大亂!

心中暗喜,麵色卻依然凝重:「這規矩立得好。對付瘟疫就是要寧枉勿縱。」

士兵笑笑,還是不敢靠近他:「這是王小蝦建議的——說是端木姑娘在乾窯城定的規矩。當日連內親王和石將軍也都曾在病區裡隔離過。」

端木槿。林樞聽到這名字便感覺心痛。咬咬牙,背著蕭榮往那刺目的紅色標誌走過去。

那邊的士兵都用白布蒙住口鼻。一邊拉起紅繩給他們讓路,一邊朝裡麵通報。很快,就有幾名軍醫和助手迎出來,七手八腳將蕭榮抬進去。林樞自己則脫下了汙穢的衣衫,先用水由頭到腳淋了一遍,又澆了幾瓢燒酒,才拿起一邊給出入病區的大夫準備的衣服穿上。將汙穢的衣衫就著火把點燃燒了,又問一個端著湯藥等待在旁的士兵:「地牢爆發瘟疫的事你們已經聽說了?要消滅病源,蕭副將已經吩咐把地牢裡的人和軟禁在劉將軍住所的猴老三夫妻都燒死。這已經有人去辦理嗎?」

「才傳訊來,正要去辦。」士兵道,「劉將軍在病區裡,姚副將也被隔離了,傳令諸多不便。」

那才真是天助我也!林樞大喜。「那不管現在誰負責指揮,總之要把這些得了瘟疫的楚人消滅。地牢裡的人左右出不來。為安全起見,也不要下去放火,在外麵堵死了燒就好。至於猴老三夫妻,最好也是直接把那宅子燒了。但就怕他們已經趁亂跑出來。」

「是,是。」那士兵道,「林大夫先把這藥喝了——不如你自己去和劉將軍說。少時張校尉會來聽令。」

張校尉?何許人?林樞心想,樾軍在攬江城中已經沒有將領,要找個小小的校尉來坐鎮嗎?妙極!妙極!

且想著,有個軍醫低著頭跑來他跟前:「林大夫,劉將軍請你過去。」

此人說話的聲音甚是含糊,林樞再仔細一看他的臉,隻見左邊麵頰腫起五指山,顯然是剛被人摑了耳光。「劉將軍找我何事?」

「劉將軍請林大夫去替他把脈。」那軍醫回答,「他說這瘟疫……隻有林大夫才熟悉治療的方法。大夫是太醫院的醫官,醫術自然比我們高明得多。你去看過,劉將軍才放心。」

林樞禁不住冷笑起來:「羅總兵可還在懷疑林某人呢。劉將軍放心讓我診脈?」

軍醫隻是捂著臉苦笑,多說一句都痛苦不堪。林樞也不願為難旁人,暗想,見了劉子飛,自然再說一通玄而乎之的東西嚇唬他一場,總要攪得攬江城裡雞飛狗跳,就可為楚軍贏得幾分勝算。

便跟著那軍醫走到盡裡頭的一間房內——看規製,乃是這院落裡最小最偏僻的一間房,過去或許是柴房,簡陋不堪,甚至連屋頂也是漏的,實在不像是堂堂劉子飛「養病」的地方,不過,也因為偏僻,離開其他病患所住之處甚遠,傳染的機會也小,故此不難理解劉子飛為何要屈就於此。這位大將軍已經完全沒有了往日飛揚跋扈的神氣,正在榻上坐臥不寧。一見到林樞,立刻就招手:「林大夫快來看看,我到底有沒有染上瘟疫?」

林樞故意拿手巾把口鼻都蒙上了,又叫人拿燒酒進來,在劉子飛的腕子上擦拭再三,才輕輕把手指搭上去,那架勢,仿佛劉子飛已經渾身疫毒,碰也碰不得似的。如此舉動,怎不把劉子飛的臉色又嚇白了幾分。待林樞皺著眉頭診完脈,還發出一聲嘆息,劉子飛已嚇得冷汗涔涔而下,一壁用袖子擦拭,一壁連聲問「怎麼樣」。

「想這疫症和當年鄭國不歸穀的瘟疫簡直一模一樣……不,似乎更加凶猛……」林樞開始滔滔不絕地說下去,有時回憶往事,有時評論攬江疫情,引經據典又添油加醋,直說得劉子飛感覺自己命懸一線,旁邊的軍醫與助手們也心驚膽戰:「先前端木姑娘和我們說的,倒好像沒這麼嚴重……林大夫當年在不歸穀研究出的治病之法,不知眼下還管用麼?」

「這可難說……」林樞道,「治病從來就沒有打包票的。隻能嘗試。就不知攬江城現在是否安全?方才將軍派蕭副將去查殺鹿幫三當家所交代的事,有何結果?是否真的如她所說,已經準備好厲害的機關,隻等司馬非的前鋒一到,就要攻打攬江?若然如此,內憂外患,隻怕還沒研究出治病的法子,就已經命喪於楚軍的亂箭之中。」

「倒的確是發現了木鳥和一些不知做什麼用的木籠、木架之類。」劉子飛道,「蕭榮已經就地放火燒了——啊呀,聽說蕭榮得了瘟疫?我不會也染上瘟疫吧?」

見劉子飛這樣三句話不離「瘟疫」,林樞知道他根本無心再戰,便繼續煽風點火道,「在下方才已經跟將軍說了,這疫病很是古怪,患病初期可能有幾天甚至二十幾天毫無症狀。現在看將軍的脈象,隻是過於勞累,旁的還瞧不出。不過長期留在這群病患當中……」他故意沉吟不語。

劉子飛果然就鑽進他的圈套裡,拍案罵道:「你們這些人成天在病人堆裡鑽來鑽去,看完了那些得瘟疫的病患又來給本將軍診脈。不知帶來多少疫毒進來。本將軍說不定原本好好兒的,被你們招惹來招惹去,還染上疫病了!不行,既然要隔離休養,我得去個離這裡再遠些的地方。就讓林大夫跟著我去,留在我身邊照應。」

「這……」大夫們深知,這個「隔離」的規矩隻要有一人破了,那就可能前功盡棄。但麵對劉子飛,誰也不敢說半個「不」字,把眼望著林樞。林樞就淡淡道:「要說遠離疫病,這攬江城裡豈有一處合適的地方?但是要離開攬江城,此刻身在敵境,也沒有將軍的容身之所。最佳之選,莫過於回去樾國,可是,此刻要北上渡河,勢必遭遇向垂楊的部眾……」他故意不再說下去了。

「這有何難?」劉子飛道,「鎮海不是已經被咱們占了嗎?從鎮海渡河,立刻就可回到我大樾國境內。」

「鎮海不就是這瘟疫的發源之地嗎?」一個軍醫提醒。

「我不進鎮海城,直接渡河,總不打緊。」劉子飛好像已經打定了主意,下榻來穿上鞋子就出門去。軍醫們哪個也不敢阻攔,眼巴巴瞧著他向外沖。卻不想王小蝦剛巧從外麵進來,正和他撞了個滿懷。少年人生得瘦小,自然一跤跌出門去,劉子飛也因為走得急,亦撞得重,嘴唇磕破,勃然大怒:「你個不要命的臭小子!走路不帶眼麼!」

王小蝦急忙磕頭賠罪,解釋說自己因聽到林樞來到診療所,急急忙忙前來請教瘟疫之事,一時沒注意,才沖撞了劉子飛。劉子飛懶的理會他,「哼」了一聲,又自往外走,還吩咐門口守衛的士兵,速速傳他命令,給他和林樞準備車馬和護衛,即刻啟程前往鎮海。

「將軍——」王小蝦連忙攔住,「這可使不得!將軍和殺鹿幫那得了瘟疫的人有接觸,現在也未知是否患病,貿然走出去,不說傳染給旁人,若是半途病發,怎麼醫治?」

「去你娘的!」劉子飛一腳把少年人踹開,「竟敢虹口白牙詛咒本將軍!」

「小的不敢!」王小蝦又翻身上來抱住劉子飛的腿,「小的是為將軍著想,也是為……為大家著想!端木姑娘說了,未確定是否患病之前,必須要隔離休養。全靠她這樣的規矩,當初大夥兒才得以從乾窯活下來。就連內親王和石將軍也都在病區裡隔離過……」

「閉嘴!」劉子飛怒道,「你還跟我提玉旒雲和石夢泉——要不是石夢泉打開鎮海城,裡麵的瘟疫怎麼會傳出來?要不是玉旒雲害我……哼!」他不想再繼續和這無關緊要的小卒浪費時間,又狠狠踹了王小蝦一腳,大步流星,一直沖到診療所的門口,拉起紅繩子,鑽到隔離區外。

守衛的士兵還不知出了什麼事,驚愕地問:「將軍,不是要住幾日才能出來嗎?怎麼……」

「將軍要離開攬江城,渡河回江陽去休養。」林樞替他回答,故意說得十分大聲,差不多連對麵院落的人都能聽見。「你們還不去傳令,替將軍準備車馬?」又拿起繩子旁邊的燒酒道,對劉子飛道:「將軍,病區裡的衣服可能沾著邪毒,用燒酒殺一殺比較好。若是能換一身衣服,那才萬無一失。」

「啊!可不是!」劉子飛一拍腦袋。他擔憂自己的性命,已經昏了頭腦,哪裡會想到林樞是想拖延些時間,好讓王小蝦追上來,引起進一步的騷亂,隻是聽到「萬無一失」,就覺得非得如此不可。當即三下五除二把袍子、裡衣都脫了,打了赤膊,用燒酒在身上澆了一遍,邊澆,邊吩咐對麵院落門口的衛兵:「給我拿套替換的衣服來——給林大夫也拿一套!」

那邊的士兵還在麵麵相覷,這邊王小蝦已經追上來了。他立誌要成為像端木槿一樣的大夫,把尊卑貴賤都拋開一邊,隻將端木槿的教導當成金科玉律,撲上來死死抱住劉子飛不放:「將軍,使不得!萬萬使不得!」

同樣在這院子裡被隔離的姚副將也被驚動。聽軍醫說了劉子飛要回樾國的事,即上前來勸阻:「劉將軍,此事萬萬不可!且不論你走出去之後是否會散播疫病,單單是為了軍心,也絕不可如此行事。這正是內憂外患,萬分危急的時刻,羅總兵重傷在身,不能指揮,將軍素來口口聲聲自稱是南征的統帥——若是統帥拋下士兵回國休養,那還讓士兵們怎樣征戰沙場?」

「他娘的,這會兒又說我是南征統帥了?」劉子飛怒道,「之前你們幾時當過我是統帥?內憂外患萬分危急——玉旒雲在哪裡?不也是拋下了大夥兒嗎?」

姚副將有心反駁,但苦於並不知玉旒雲的下落,一時語塞。但好在這裡的士兵多是玉旒雲的部下,絕不相信她會拋下大家,所以聽劉子飛如此汙蔑之言,雖不敢當麵駁斥,卻也低聲指責,以為劉子飛素來隻曉得爭功,根本不配做統帥。

喧嚷之聲傳到了羅滿的耳中。原在對麵院裡養傷的他也被人攙扶著走出來一看究竟。見到劉子飛和王小蝦糾纏一處,又聽衛兵簡略的說了原委,眉頭擰成了川字:「劉將軍,我等受命在此駐守,怎可擅自離開?」

「你是玉旒雲的部下,我可不是!」劉子飛終於又把王小蝦踢開一邊,走出了隔離區,指著羅滿道:「追究起來,這個爛攤子是玉旒雲搞出來的。當初根本就應該大軍直接占領攬江、鎮海,剿滅冷千山和向垂楊。她耍什麼小聰明,把大夥兒都困在這座孤城中。我幫她打退殺鹿幫,收拾了一次殘局,已是仁至義盡,難道還要我繼續在這裡耗下去?林大夫,咱們走!」

見到羅滿出來,林樞便不再推波助瀾了,非但不走出隔離區來,反而退回去扶起王小蝦,拿燒酒擦拭著少年麵上的幾處擦傷:「有點疼,你要忍住。邪毒肆虐的地方,最忌諱有傷口。」王小蝦卻不在乎自己,隻是焦急地哭嚎:「劉將軍,萬萬不可。你走出去,就把瘟疫也帶出去了!」

劉子飛充耳不聞,一邊自己往前走,一邊還催促林樞:「林大夫,還磨蹭什麼?」

「劉將軍——」這次羅滿跨前一步擋住了劉子飛。

「怎麼?你這樣還想攔我?」劉子飛根本沒把重傷重病的羅滿放在眼中,「呼」地一張拍過去,欲把對方逼開。但他忘記羅滿身體病弱,根本無從閃避,竟硬生生受了他這一掌,登時仰天摔倒,月匈前傷口崩裂,衣衫上顯出觸目的殷紅。

周圍的士兵立時暴怒。劉子飛自己也愣了愣,伸手意欲攙扶,但早被一名士兵擋住:「你不要碰他,你身上帶著瘟疫的邪毒!」

「他娘的!好心當成驢肝肺!」劉子飛咕噥,「誰說本將軍身上有瘟疫了?本將軍——」多說無益,他繞過羅滿,又再次招呼林樞:「林大夫,你還不跟上來?」

「站住!」羅滿沉聲喝道,「劉將軍,你擅離職守,與逃兵無異。你莫非忘記了,我大樾國軍法,逃兵該當何罪?」

「我——」劉子飛惱火,「你還能治我逃兵之罪?我可是被玉旒雲陷害,才會困在你的軍中,你——」

「我為何不能?」羅滿打斷,跟著大聲呼道,「來人,把劉子飛給我拿下!」

「是!」有幾個士兵聞聲而動。

「慢著!」劉子飛孤身一人,無法殺出重圍。急中生智,甩出一張護身符:「我身上可有瘟疫邪毒,你們不怕麼?」

士兵果然都怔了怔。但羅滿又再次喝道:「戰場之上敵人的刀劍尚且不怕,難道還怕瘟疫?你們豈不知大樾國軍法怯懦貪生該當何罪麼?」

士兵聽到如此喝罵,哪兒還敢退縮,一齊朝劉子飛撲了上去。劉子飛雖不甘心束手就擒,勉力抗爭,但十來個回合過去,就已經露出了敗象。林樞在那邊看到,心中暗暗歡喜:鬧吧!鬧吧!最好混戰之中劉子飛狗急跳牆,把羅滿殺了,那可就天下大亂了!

不過,就在他滿懷期待等著看好戲的時候,遠處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且有人嚷嚷著:「快閃開!有病人!有瘟疫!」

一聽到「瘟疫」兩個字,兩處診療所門前無論是執勤的還是看熱鬧的,都「唰」地跳開一邊。便看見路上火把晃動,跑來二三十個士兵,有的背,有的抬,運來十多個病患。人還未到近前,已經傳來一陣穢物的惡臭。大夥兒沒的又向後退開幾步。原先奉命捉拿劉子飛的幾個士兵紛紛回護羅滿。而劉子飛也忘記應該趁亂逃跑,慌張地隨著大家後退,同時也捂住了口鼻,大氣不敢出。

又病倒這麼多人,林樞皺眉,疫情看來甚為嚴峻啊!

那些士兵轉眼已到了診療所的紅繩子跟前。王小蝦和眾軍醫再沒心思理會劉子飛,紛紛前來協助。「把病人都抬進來——你們也不能出去了,要留在這裡觀察幾日!」王小蝦說。

那些搬運病患的士兵並無異議,有的幫忙將病人抬進診療所,有的則留下領取燒酒和替換的衣物。也有一人向羅滿稟報:「卑職等奉命去燒了縣衙地牢和劉將軍的住所,地牢裡殺鹿幫的土匪們已經一個不剩被燒死了。不過,猴老三和辣仙姑從屋子裡跑來出來。那土匪婆娘著實有些本事,卑職等費了好些功夫才將他們夫妻解決。不過,不知是不是因為沾了猴老三的血,回來復命的途中,就有十二名弟兄發病。」

此言一出,周遭一片嘩然。方才那幾個和劉子飛交手的士兵紛紛檢查身上是否沾了劉子飛的血跡。其中有一個被劉子飛抓傷的,更是立刻癱坐在地,好像已經跨進鬼門關。

林樞聽到這話,卻心中奇怪。據他多年的鑽研,這瘟疫病不會通過血液傳染。方才隻不過是為了嚇唬樾寇,才說碰到了病人的血也可能染病。這些士兵怎麼可能因為殺害了猴老三夫婦就感染瘟疫?猴老三夫婦真的遭了他們的毒手嗎?

他瞥了那回話的士兵一眼,由於隻是背影,並看不出異狀來。但耳旁卻又一人道:「林大夫,你不來替病人診治嗎?」竟是個女子的聲音。他一愣,扭頭看——和自己說話的,乃是一個滿麵絡腮胡子的男人。隻不過,眼神狡黠,帶著幾分笑意。他就立刻認了出來——這不就是辣仙姑麼!那麼,眼下的那幾十個闖進診療所的,全都是剛剛脫身的殺鹿幫中人?

「是,我這就來瞧瞧。」他大聲說,便跟著辣仙姑一齊走到安置「病人」的房內。將軍醫和助手們都打發了。才問道:「五當家,你們還不趁亂出城去?到這裡來做什麼?」

辣仙姑笑了笑:「不是大夫說,從這裡比較容易逃出城去嗎?雖然我原先有其他的計劃,不過聽了大哥的話,覺得還是大夫指的這條路好。看樣子,樾寇現在已然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五當家豈不也是早就算到了這一點,才想出裝病的妙計來嗎?」林樞道,「現在樾寇何止草木皆兵,這場瘟疫,已經讓他們把禮義廉恥全都忘了,為了保命,什麼都做得出來。五當家來遲一步,沒看到劉子飛的醜態。他正想要逃回河對岸去呢。」

「哈,難道樾寇從前有過『禮義廉恥』麼?」辣仙姑笑道,「劉子飛想回老家去?咱們倒可以送他一程,把他帶去攬江大營交給向將軍。」

林樞搖搖頭:「還是不要節外生枝了吧。再說,羅滿已經下令將他軍法處置,方才你們未到的時候,正要將他押下呢。他是出不了攬江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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