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 第 198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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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建琛看著麵前這賊眉鼠眼的男子,時而皺眉思索,時而掐指計算,舉止全然像是個江湖騙子!玉旈雲怎麼會拜這樣一個人為軍師呢?不過這人的分析絲絲入扣,自己滿腹的疑問,已經被一一料中。對於公孫天成的布置,其猜測也多半不錯吧?「那現在要如何?要把那細作拿下嗎?」

「不!」郭罡搖頭,「派他去,把公孫天成給約出來。」

「約?」梁建琛不解,「怎麼個約法?」

「就讓他的細作去給他傳信,」郭罡道,「說咱們相信內親王被他們綁架了,願意跟他們談談條件。」

「公孫天成能相信?」梁建琛覺得這簡直是奇談。

「當然不會相信。」郭罡道,「他一定會以為咱們是聲東擊西,想要引他們出來,又派人到山洞中去營救——簡而言之,他會以為咱們全然落入了他的圈套之中。不是已經從攬江運來了威力無敵的火油嗎?隻要事先在敵人可能會伏擊咱們的地點布置好火油,待公孫天成來到和咱們交涉,向垂楊帶兵前來埋伏,咱們就引爆火油——那整個青蛇溝都會被夷為平地。」

一切的部署就按郭罡的計策行事。梁建琛派了幾個身手了得又機警的兵士,隨著那細作去往青蛇溝。為免他們露出破綻被公孫天成瞧破,並不對他們說出實情,反而交代他們,事關玉旈雲的安危,要他們務必謹慎。待那些人將細作帶出營地之外,就調撥人馬,按照郭罡的指示取出火油來,星夜去青蛇溝附近布置機關,同時也在樹林草叢之中隨意插些長槍與旗幟,令敵人以為是樾軍中了計,在此埋伏。辦妥之後,他命大部分人馬後撤去安全之地,而小部分人馬隨同他和郭罡一起,準備去青蛇溝會見公孫天成——其實是做誘餌,好讓楚軍走入火油的包圍圈之中。

郭罡似乎料得不錯。他們準備停當時,細作和幾名士兵都回來了,說公孫天成同意赴約,就在青蛇溝入口處,那兒有三塊巨石,猶如山溝的大門,進可攻退可守,對楚軍十分有利——就連這見麵的地點,也和郭罡所猜分毫不差。梁建琛簡直要把醜陋的男子當成半仙來拜了。

如此,就在郭罡來到青蛇溝後的第三天,他又坐上了輕便的馬車,跟著一支三百人的隊伍,與梁建琛一起,往青蛇溝的三塊巨石而來。他們抵達的時候,公孫天成已經先到了,身邊殺鹿幫諸人緊緊護衛著,還有崔抱月的人馬在外圍守護,但並不見向垂楊。應該是已經去準備伏擊我軍了吧?梁建琛想——或者不如說,是應該走進火油的包圍了。心中不由暗喜。

郭罡的馬車在隊伍的最後。他已對梁建琛說了,他不宜出麵,因為公孫天成若是曉得交鋒的對手是郭罡,隻怕會多算幾步,那便不容易上當了。於是,所有的交涉要由梁建琛出麵——至於該說什麼,郭罡早已交代妥當,梁建琛也花了大功夫牢記於心。這時,他見到了公孫天成,就又在心中把該說的話復習了一回。接著,才拿出他作為一軍之主帥應有的威嚴,喝斥道:「你們把內親王關押在何處?她身份貴重,若是傷了分毫,我過皇帝陛下必然要你們楚國全國上下跟著陪葬。」

「哈哈哈!」大嘴四仰天大笑,「你們若有本事讓我全國上下都陪葬,就不會這樣灰溜溜地來這裡求咱們了。既然是來求人的,就要拿出一點兒求人的樣子來,這樣吆三喝四的,咱們聽著可不舒服——心裡一不舒服,就不曉得會做出些什麼事來了。」

梁建琛隻是按照郭罡的囑咐拖延時間。即正色道:「你們說要拿內親王的性命來和咱們談條件,那至少要讓咱們知道內親王安然無恙吧?」

「她現在安然無恙,不過再過一陣子,可就說不準。」大嘴四道,「你是她的部下,自然曉得,她百病纏身,如若心情鬱結,那難免又要多添一層病痛。所以,上次公孫先生已經跟你們說了,要你們立刻撤出攬江、鎮海。你們非但不聽,還跑來青蛇溝挑釁,一路燒毀咱們良田無數。這筆賬要怎麼算?」

「撤出攬江、鎮海,這並非我梁某人可以做主。」梁建琛按照郭罡的話說道,「內親王既然不在,南征統帥便是石將軍。此事,我須得向石將軍稟報——而石將軍上次已經聽你們說過一次,卻並不相信內親王就在你們手中。實不相瞞,我自從在荒村與你們遭遇,又聽到內親王的消息,已經快馬回報攬江。可是羅總兵也不相信。今日,你們若不讓我親眼看到內親王,我難以說服他們二人。」

「嘿,讓你親眼見到?那也不難。」猴老三笑道,「你一個人過來,跟咱們去山穀裡見見就是。」

對方會有如此提議,郭罡也早就料到。梁建琛自然也學過應對的話語:「不可!這要求太過無理!並非我梁某人膽小,隻是我身為前方主將,拋下部眾與爾等盜匪深入山穀,委實不妥。萬一你們誆騙於我,我的性命無所謂,這些部眾豈不是也要陷入險境?而內親王自然也救不出來——你們當我是傻子麼?我看倒不如你們將內親王請出來——我隻有三百人馬,總不能就這樣硬從你們手中搶人。」

「呸!什麼三百人馬!」邱震霆吼道,「你以為咱們不曉得?你一定事先在這附近埋伏了不少人。咱們帶了玉旈雲出來,還不當場被你們搶了去?」

你們才是在附近埋伏了許多兵馬呢!梁建琛想,嘴上卻繼續按照郭罡教的說下去:「那你們說要如何?總得讓我眼見為實。」

殺鹿幫諸人都望望公孫天成,顯然是要老先生拿個主意。公孫天成就拈了拈胡須,道:「梁副將稱吾等為盜匪,實在大為不妥。殺鹿幫的諸位英雄都是朝廷命官,崔女俠也是誥封的命婦。先老朽去往攬江大營,石將軍雖然對老朽十分不客氣,但還是秉承『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之道義,讓老朽平安離去。梁副將如果跟著咱們到青蛇溝裡去,咱們自然也會禮尚往來,不傷你分毫。你的顧慮,實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梁建琛不應話。郭罡交代過,切不可跟著楚軍回到青蛇溝內,否則火油爆炸起來,他也跟著粉身碎骨。

「梁副將說自己乃是前線主帥,不可貿然丟開部下,這也十分有理。」公孫天成道,「咱們若是非要你獨自進入青蛇溝,也的確強人所難。不然你另派一個信得過的人替你跟咱們走一趟,如何?」

這種提議當然也在郭罡的意料之中。梁建琛就指著那細作道:「甚好,你去。」又裝模作樣交待一番——按照郭罡的猜想,這應該正中公孫天成下懷,可以招回自己人,以免在楚軍進攻之後讓他遭受池魚之災。而在樾軍,這也是求之不得的,正好可以利用火油將這個細作一並除掉。

卻不想公孫天成大搖其頭:「不,此人不過是個普通小卒,還未夠分量。若要說服石夢泉和羅滿,得有一個在他們麵前說得上話的人——譬如,玉旈雲的軍師郭罡,那就再合適不過了。」

這可在梁建琛的預計之外,不由怔了怔,道:「郭……郭先生?他人還在攬江,一時怎麼請得過來?」

公孫天成輕輕一笑:「梁副將,你我同在青蛇溝,互相窺探也有一段時日了。你日日派人查訪咱們的下落,難道咱們就不會派人去探探你們的虛實嗎?老朽已經知道了,郭先生三天之前就來到了青蛇溝,你怎麼說他在攬江呢?」

梁建琛聽言,冷汗不由涔涔而下,暗想,公孫天成既然知道郭罡來到我的營中,是否也洞悉了郭罡的計謀?啊呀,那我們今日豈�

��是會無功而返?楚軍又會否有了新的布署,趁著我隻帶了三百人,就將我們撲殺於此?越想越心驚,一時也拿不定主意是要讓郭罡現身於公孫天成周旋,還是自己硬撐下去。

正沒擺布,公孫天成又接著道:「我如此提議,也是為了梁副將好——你應該曉得玉旈雲的脾氣,是寧可自己死了,也不願意撤軍。你們這些做部下的,雖然心裡為她擔憂,但無論是誰做出決定要以撤軍來換回她的性命,隻怕日後她知道了,就會大為光火,那你們難免會好心被當成驢肝肺,吃不了兜著走。這郭罡是她的親信軍師,又有三寸不爛之舌。若是讓郭罡前來,一則見麵之後,可以令石夢泉和羅滿信服,二則可以勸勸玉旈雲,讓她保命要緊,自願撤軍。這豈不是一舉兩得嗎?所以,我勸梁副將,不如回營地去和郭罡說說老朽的提議,我們約定明日再見,如何?」

咦?這樣看來,公孫天成是不知道郭罡已經偷偷跟在隊伍之中?梁建琛的心中一喜。且正在這個時候,有個士兵附在他耳邊悄悄道:「敵人已經上鈎了!」這士兵乃是先前派出去偵查的,就等著確定向垂楊的部隊來到火油的包圍之內。梁建琛怎不大喜過望:看來敵人完全沒有看出他們的計劃!是他們撤退的時候了!還偏巧這時候公孫天成打發他回去找郭罡——本來郭罡也設計讓他們全身而退的方案,但是諸多周旋,可不比眼前這樣大搖大擺。這還不是老天相助?

他心中的興奮幾乎按奈不下——今天一舉將向垂楊、殺鹿幫和崔抱月殲滅於此,這個功勞比羅滿拿下攬江、石夢泉奪得鎮海,也不相上下了!於是答復公孫天成:「好吧,既然你們執意要郭先生出麵,我也隻能回去請他。約定明日午時在此重會——請你們務必照顧好內親王。」

公孫天成笑著拱拱手:「你放心。活著的玉旈雲是我們的籌碼,死了的玉旈雲對我們一點兒用處也沒有。明日再見!」

梁建琛也拱手作別,命令隊伍調頭回去。雖然他很想策馬飛奔,立刻逃出火油的包圍圈再看看敵人怎樣被炸上天。但他還是忍住了,讓士兵保持隊形,且注意防範敵人偷襲,有序地從原路撤退。盡量讓行動看起來真像是從敵人的包圍圈中謹慎離開,以免楚人瞧出破綻。

如此,一直走出了一裡地,他才吩咐大家加快步伐,同時也讓人去點燃引線發動機關,引爆青蛇溝的火油。

可這時候,前麵的隊伍忽然停下了。問士兵何事,答曰,是郭罡的命令。梁建琛心中奇怪,即策馬來到最前麵。見郭罡已經從馬車裡下來了,劈頭就問:「大人,怎麼撤退的方式和咱們先前計劃的不一樣?」

「那是因為楚人正好有個提議。」梁建琛就將方才的事都說給郭罡聽了,「先生在隊伍的最末,未曾聽到——先公孫天成說他知道先生已經來到青蛇溝時,我還以為壞事了呢。原來虛驚一場。」

郭罡的眉頭皺了起來,麵色變得凝重。

「郭先生,有何不妥嗎?」 梁建琛立時也覺得有些心虛。

「但願沒有什麼不妥。」郭罡道,「不過,若真有變數,此刻箭在弦上,不能不發,咱們也隻能先按計行事,之後再看看需要有何其他的應對。」

「我瞧著楚人也玩不出什麼旁的花樣來。」梁建琛說道,「隻要火油爆炸,整個青蛇溝都被夷為平地,他們難道還能飛天遁地?點火!」

一聲令下,弓箭手就瞄準預設的機關射出火箭去。他們都是軍中百發百中的神射手,雖然那機關是設在十幾丈開外幾根孤零零豎起石柱上,還是立刻被點燃了。這之後,大約還有一炷香的功夫,火油就會爆炸。梁建琛自然吩咐大家全速撤退。

可是也就在此刻,忽然見到青蛇溝方向升起一枚綠色的煙花。雖然這是正午時分,但詭譎的青綠色還是十分醒目。楚軍在給什麼人發信號?此刻也顧不了那麼多,還是撤離要緊!梁建琛於是率領部下使出吃奶的力氣,拚命向前奔。要利用這一炷香的功夫,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也不知奔出了幾裡地,一炷香的時間差不多到了。更加不敢停歇,但難免一邊撤,一邊豎起耳朵聽背後,等待那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可是,他們又跑了半柱香的功夫,青蛇溝那邊還是一點動靜也無。大家的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難道是機關失靈?還是火油在運送的途中濕了水、漏了氣,或者遭遇了什麼其他的變化,以至於不能爆炸了?大家的腳步也都漸漸慢了下來,最終,都站定了,回頭眺望。青蛇溝的峭壁在天幕下靜靜地聳立。

「郭先生,你看,這……」梁建琛既失望又不安,「我們要不要回去看看?」

「不。」郭罡搖頭,「誰也不知道青蛇溝那邊是什麼情況。貿然回去,非但於事無補,還會將自己推入險境,我們還是……」

話還未說完。忽然遠處傳來悶雷一般的巨響,接著,他們腳下的地麵也微微震動起來。梁建琛等將校們的坐騎受了驚,悲鳴踢踏。有幾匹甚至把騎手摔下了馬。為免馬匹亂竄,再踢傷人,士兵們趕緊撲上去,拉住了馬韁繩,幾人合力,才將這些畜生製。穩住局麵,定定神,大夥再望青蛇溝那邊,隻見白煙滾滾,峭壁似乎塌了半邊。不由歡呼雀躍起來:「你奶奶的,還以為炸不了,原來是咱們算錯了時間!」

「這可好!」梁建琛當然也鬆了一口氣,「雖然是炸遲了,但是楚國蟊賊應該還都在青蛇溝附近,這也足夠將他們送上西天了!」

「但願如此。」郭罡的麵色仍是十分陰沉,「還是先趕回去與大隊人馬會合,稍後再確定青蛇溝的情況。」

士兵們都興奮難耐,連被馬踢傷的都忘記了疼痛,又整頓隊伍往回走——因梁建琛擔心營地也會受到爆炸的震盪,先已讓大隊人馬向南撤離重新紮營等待。眾人此時也便折往南方。一路上,兵士們都嘻嘻哈哈地猜測青蛇溝楚軍的慘狀,定然是血肉模糊,無法辨別,恨不得立刻就去親眼瞧一瞧——最好將他們的殘骸拿來包肉包子,吃下肚來解恨。本來樾軍行軍,軍紀嚴明,不可喧嘩吵鬧。但梁建琛覺得自己此番率兵前來已經窩囊了太久,終於出了一口惡氣,應該慶祝一番,是以並不約束士兵,由得他們粗言穢語。

如此又行了十數裡地,就快要接近新的營地了。大夥兒正歡聲笑語,猛地又傳來「轟隆」震耳欲聾的巨響。這一次,可比先前還要猛烈,真真地動山搖。大夥兒不僅又被搖晃得摔倒在地,兩耳更是被震得嗡嗡轟鳴,好一陣子什麼也聽不見。過了差不多有一盞茶的光景才慢慢緩過勁來,搖著昏沉的腦袋互相望望,並咒罵道:「他娘的,敢情是咱們的機關沒安置好,之前隻炸了一處,這會兒其餘的才爆炸。走這麼遠都被震倒,這火油果然威力無比。」

梁建琛這一次被摔得七葷八素。而郭罡的馬車也因為馬匹受驚被掀翻。他好半天才從車廂裡爬出來,額頭蹭破了皮,鮮血長流。「喲,郭先生,好歹也是上了戰場流了血啦!」梁建琛玩笑,「這下子楚人隻怕被炸得連屍首都找不著了。」

郭罡按著額頭的傷口,環視四周。天空已經失去了秋日的湛藍,滾滾煙塵將他們籠罩。

「這爆炸好像不是青蛇溝的方向。」他皺眉。

梁建琛也四下裡望望——周圍是被他們燒毀了一半的樹林,焦枯的樹乾橫七豎八地倒臥著,本來已經難辨方向。此刻天空昏暗,煙塵蔽日,瞧不見遠處青蛇溝的峭壁,就更加分不出東南西北了。「是嗎?」他狐疑地,「不是青蛇溝還能是哪裡?」

郭罡的三角眼眯縫起來,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是要在重重煙幕中辨別方向。而緊接著,他的眼睛又瞪圓了,憤怒又焦急。「快,退回原路——往攬江方向走!」他跺腳命令。

「攬江?」梁建琛不解,「咱們的營地再有幾裡路就到了。」

「現在不能去營地。」郭罡道,「若是不想死的,就離開營地越遠越好。應該是咱們的營地發生了爆炸。」

這怎麼可能?所有人都驚得跳了起來。郭罡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巧的羅盤。雖然也在翻車時磕壞了些許,但並不妨礙辨別方向。他伸手一指:「那就是咱們營地的方向!」眾人順著看過去,果然是煙霧最濃的一處。這下可炸開了鍋:營地裡又沒有□□火油怎麼會爆炸?難道是著了楚軍的道兒?可是觀其威力,應該就是那紅毛藩鬼的火油了,楚人又從何處得來?「不行!」大夥兒紛紛嚷道,「咱們得去營地瞧瞧!」

「那裡隻怕十分危險。」郭罡正色道,「不曉得還會不會再發生爆炸。」

「那也不能因為咱們貪生怕死就不顧手足的死活!」大夥兒咋呼,「怎麼也得瞧瞧營地那邊傷亡的情況。要是怕大夥兒一起去會全數遇險,那就先派幾個人去探探!我願意帶頭!」眾人紛紛請纓。

梁建琛這時的心情比中了迷藥被殺鹿幫掛在荒村的大樹上還要糟糕。如果真是營地出了事,以方才那爆炸的威力來看,隻怕大隊人馬全軍覆沒!雖然一切的行動都是遵照郭罡的計策,但是下命令的卻是他。罪責當然還是要他來一力承擔。想到玉旈雲和石夢泉帶兵之時,素來身先士卒,這時如果他顧念自己的安危,不親自帶隊去營地查探,不僅日後見了玉、石二人無從交待,自己在軍中的威信也將盪然無存。於是一咬牙:「不要爭了,留下一半人保護郭先生。其餘的人跟我一起去營地!」

當下,領了一百五十人往南趕去。

但其實還未等他們到達營地,就已經知道應該是無人生還了。那附近方圓一裡何止是被夷為平地,竟是炸出一個深坑,又像是有鬼神用巨大的犁耙耕了地,將整片地都翻了過來,還有些枯木在燃燒著——雖然不見活人也不見屍首,但一股惡臭傳來,應該就是遺體燃燒的氣味。梁建琛等人雖然都是久經沙場的戰士,見到如此景象,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這豈不就是他們想象中楚人葬身青蛇溝的情形嗎?沒想到卻應驗在他們自己人的身上。心中悲痛難當,七尺男兒也不盡落下淚來。

回程的路上,沒有人說一句話。

到與郭罡會合之時,天已近黃昏。留守的士兵聽到營地的慘狀,也是有的沉默,有的失聲痛哭。郭罡反倒顯得很平靜。「這無疑是楚人所為。」他道,「我想,我們離開青蛇溝時,他們放的那枚綠煙花,應該就是讓這邊的同黨準備點火。他們之所以讓咱們離開,就是想待咱們回到營地之後才爆炸。所幸他們也計算錯了時間,咱們才死裡逃生。」

「還好咱們把青蛇溝也炸毀了!」有人恨恨道,「總算讓他們也死無全屍!」

「青蛇溝那裡的爆炸和此處相比,小巫見大巫。」郭罡道,「我看應該是楚人偷換了咱們的火油,大部分運到了咱們的營地來,隻有一個零頭或許他們沒找著,才留在了青蛇溝。他們會如此做,應該已猜到了咱們的計劃,又怎麼會乖乖在青蛇溝等死?恐怕咱們一轉身,他們也就跑了。青蛇溝那裡的爆炸,也許連一個楚人都沒有傷到。」

聽言,眾人不由麵麵相覷:那樾軍此番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梁建琛感到煩躁又憤怒,恨不得上去將郭罡那醜陋的臉砸個稀巴爛。「郭先生你現在放這些馬後炮還有什麼用?」他低聲斥道,「敵人會有如此詭計,你怎麼早沒瞧出來?現在令我軍一夕折損幾千士卒,這青蛇溝是守不住了,南征大計也要大大受挫——你身為內親王的軍師,你……」他本想說,你這種江湖騙子,竟然可以做軍師,但最終還是忍住了,不想被其他士兵聽到。

「青蛇溝即使沒有被炸毀,也已經難於通行,現在暫時不需要去守了——司馬非的部眾不可能從那裡穿山而來。」郭罡平靜地道,「現在反而是應該想想,向垂楊和殺鹿幫那一夥人下一步有何打算。」

「那些死纏爛打的土匪!」梁建琛切齒道,「不將他們鏟除,難消我心頭之恨!」

「大人的心頭之恨事小,南征之計事大。」郭罡道,「不過大人倒說中了一條——死纏爛打的土匪——我大樾國的兵隊都是訓練有素的將士,若是對陣楚國的士卒,並不可怕。可怕的就是遇到這些土匪,他們的行動太難猜測。還有公孫天成那老狐狸……我實在是低估了他!」

「哼!」梁建琛強壓心中怒火,暗想:不是你低估了公孫天成,是我們都高估了你才對!「無論如何,咱們也還是應該去青蛇溝看看。要回去攬江向羅總兵復命請罪,也得把戰況都交待清楚才是。」

當下,在原地休息了兩個時辰,又趁著夜色回到青蛇溝附近。這是連日來最靜謐的一夜,那惱人的哨聲都消失不可聞。眾人先還怕有伏兵,行動小心翼翼。一直走到了中午和楚人對峙的三塊巨石附近,還是沒有見到敵人的蹤影。他們借著月色看看,青蛇溝的峭壁的確是炸塌了半邊。石塊滾落,已經將溝口狹窄的通道堵死。別說是大部隊通行,就是普通旅客要翻越,也十分困難。然而那亂石堆上掛著一麵旗——是先前梁建琛布置火油陷阱時為了誘敵而插在草叢裡的。現在被人反轉了過來,背後寫著幾個大字:「越此界者死。」應該是楚軍在山石崩塌之後掛上去的。

郭罡就眯起了眼睛:「看來這一處的火油並非他們沒有找到,而是故意留下的。咱們怕司馬非穿越青蛇溝來而,其實楚人也怕咱們穿過青蛇溝而去。他們自己把青蛇溝炸塌了,沒了後顧之憂。」

又是馬後炮!梁建琛想。

有士兵周圍巡查了一番。不見敵人的蹤影,但見到之前他們自己布置的軍旗、長矛等物,同時也見到了一些楚軍的軍旗,□□——看來之前他們以為敵人走進了自己的包圍圈,卻其實是被敵人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給騙了!「連一具屍首都沒有找到。」士兵匯報。

那就真的是一敗塗地了!梁建琛懊惱地想,真不該聽信郭罡的餿主意!

「也不知敵軍否則還在附近埋伏。」他道,「以咱們現在的力量,實在無法與他們一戰。還是趕緊回去向羅總兵請罪吧!」

「是!」士兵們也個個垂頭喪氣。

反而郭罡越發淡然了,還有幾分瀟灑:「不必說請罪。勝敗乃兵家常事。如果次次都能猜透敵人動向而百戰不殆,那是神仙。凡人當了常勝將軍,都是憑著運氣。隻要未嘗戰敗,就總會害怕有戰敗的那一天。倒不如試試失敗的滋味,那之後,自己不再背負常勝之名,也不會再害怕失敗了。我想,無論是內親王,石將軍還是羅總兵都會理解的。」

「哈!」梁建琛禁不住冷笑——這混蛋還真能為自己開脫!「那就不是請罪,咱們回去跟羅總兵匯報,看他咱們決斷吧!」

說著,招呼僅剩的三百名士兵,垂頭喪氣地往攬江方向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一直在努力搬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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