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 第 200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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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音偷走「比翼鳥」,並沒有任何的惡意。她隻是想早點兒見到程亦風而已。況且她聽了公孫天成對這「比翼鳥」的描述, 暗想, 待找到了程亦風, 她再把這鳥放飛, 鳥兒也能夠回到公孫天成身邊,到時候程亦風再和公孫天成等人聯絡,亦不會誤事。是以, 那夜,當殺鹿幫中人和向垂楊等都喝得微醺, 她就拿起竹簍溜出了營地。

放哨的士兵雖然看到她, 卻沒有起疑。畢竟這段時日以來,白羽音都一直呆在向垂楊的軍中。他們隻道小郡主是出來散步吹風而已,還禮貌地問候。但卻料不到白羽音避開眾人, 牽了一匹腳程最好的戰馬,迅速沒入樹林。

這時, 小郡主的心情可謂興奮到了極點。算來與程亦風分別已近兩個月, 自己這段時日以來如何勇抗敵寇,幾次差點兒跨過了鬼門關, 這些經歷待到見麵之時一定要好好說給他聽。想自己做戰場上的機智勇敢,是符雅拍馬也趕不上的, 哪怕是玉旈雲大約也就如此而已!要在山林之中和樾寇周旋, 守護楚國的大好河山,她白羽音才是程亦風的好幫手。

越想越開心,哪怕樹林茂密不能策馬, 一夜時間她都需要步行,也渾然不覺疲累。到了天亮,便牽馬往東邊去,希冀可以走上官道,然後快馬加鞭去尋找程亦風。不過,到半途,她又多長了一個心眼:樾寇大部隊南下圍剿程亦風,定然經過官道,萬一碰上豈不糟糕?唯有退回原路,繼續從樹林裡往南走。

這樣,那匹戰馬幾乎成了無用之物。除了走得極度疲累之時,可以趴在馬背上休息一陣,其餘時候都隻能牽馬步行,否則,一旦騎上馬,稍一直起身來,不是頭發衣服被樹枝掛住,就是臉上被荊棘劃破。白羽音行程緩慢,過了半個月,還未見到峽穀的蹤影。每天隻是以野果充飢,早就餓得頭昏眼花,有時找不到溪流,也整日沒有清水喝,渴得嗓子冒煙,更不要說認真梳洗了。想她一介金枝玉葉,活了十幾年,幾時遭過這樣的罪?但想到隻要一路南下,終有找到程亦風的一天,也就毫不動搖地繼續走下去。

不過漸漸的,因為極度的疲累,她已經記不太清楚時間了。隻覺天氣漸涼,開始有了深秋的感覺,樹林裡秋蟲的鳴叫日漸稀疏,而夜晚也越來越清冷難熬。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方向。因將那鴿子從竹簍裡捉出來,用月要帶束住一隻腳,讓它飛行帶路。鴿子振翅飛翔,所去的方向和白羽音前行的方向一致。小郡主心中才略略鬆了口氣。又行數日,見到前方一汪碧水,波光粼粼甚是可愛,精神也不由為之一振,飛奔過去痛快地喝了個飽。又四顧無人,想下水去梳洗一番。但才走到齊膝深處,就聞到一陣香味——其實不過是木炭燃燒混合著食物焦糊的味道。換在往日,小郡主隻怕要掩鼻皺眉。但此刻實在是太久沒有吃過一餐熱飯,肚子立刻咕嚕作響。連鞋子也顧不上穿,一路尋著那香味而去,竟見到幾處草棚,有男女老幼正圍在篝火旁。難道是遇上了山中的獵戶?或者是自己誤打誤撞已經來到了程亦風和冷千山的「山寨」?她感動得都快哭了。

篝火旁的諸位也看到了不遠處這個直勾勾盯著他們的人。須知白羽音折騰了這樣大半個月的時間,早就不是當初絕世姿容的郡主,和個叫花子也差不多。大夥兒先都是一驚,隨後有個婦人問:「你也是逃難來的嗎?」

白羽音此刻全沒心思說明自己的身份來歷,隻是看到火上烤著的野味就兩眼發直。篝火旁的眾人自然也留意到了。一個老者道:「看這小姑娘一定是餓壞了。大家都是逃難的,姑娘你過來吃點兒吧!」

他不邀請,白羽音也會去搶東西來吃。既然人家出了聲,小郡主更加不客氣。什麼矜持都不顧了,坐下就撕了一塊肉來吃。見到有番薯地瓜等物,也毫不客氣都塞進嘴裡。一番狼吞虎咽,幾乎把自己給噎死。

「唉,都是可憐人啊!」老者嘆。

待白羽音吃飽了,大家問她姓名來歷,她再思想方才自己的行為舉止,便有些不好意思說自己是曾經作為太子妃候選人的康王府霏雪郡主。既然大家猜測她是逃難的,她也就順口承認了。又問眾人來自何方,原來都是攬江西南麵祁家莊的百姓。這祁家莊隸屬坪山縣,當日程亦風南撤之後,曾經離開山林,特地冒險來到坪山縣,試圖說服縣令帶著全縣百姓與他一起撤退。可是縣令怎麼也不答應。程亦風無奈,唯有在縣衙門前號召百姓與他共同進退,用焦土戰術對付樾寇。這自然遭到了坪山縣令的喝止。最終,隻有少部分人跟著程亦風走了。而大部分人,像這老者一家,都是帶著觀望的態度,暗想樾寇雖然占領攬江、鎮海,並不見得就能長久——向垂楊和司馬非應該很快就會將這兩處城池光復,他們犯不著自毀家園。沒想到,左等右等,都沒有聽到光復的消息,反而劉子飛率領大軍來到。因為別處的村莊已經被毀,樾寇要劫掠糧食俘虜壯丁,坪山縣首當其沖。縣內沒有駐軍,根本無從抵抗。縣令知道棄城投降必然擔上不忠不義的罪名,所以下令關閉城門。百姓當時還全不知情,以為縣太爺有何妙計可以解困。誰料樾軍不費吹灰之力就攻進城來,大夥兒倉皇逃竄之時才發現這縣令早已在衙門裡自盡了。

這老者一家在祁家莊,是鄉下地方,並不在縣城。所以一聽說情況不對,立刻舉家逃難往山中,並沒有被困在城裡——而縣城裡的百姓因為縣令關城,大部分都落入樾寇之手。偶爾有逃進山裡的,都描述城中鬼哭狼嚎,如同地獄。

「劉子飛是樾軍最凶殘的將領,連人肉都敢吃,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白羽音怒道,「這坪山縣令忒也可惡,以為自己殉難就可以做忠臣?連累了全城的百姓,實在罪該萬死!」

老者直是搖頭:「早知如此,當初程大人經過我們祁家莊的時候,我就該跟著他走。彼時不舍得幾畝良田,現在,什麼也沒有了,也不曉得去哪裡尋找程大人。」

「我也是要去投奔程大人。」白羽音道,「我想咱們再繼續向南,應該就可以找到他了。」

「這裡往南的確就是白猿穀。」老者道,「隻是山穀這麼深,草木茂密,也不知要去何處找程大人。」

本郡主自然有妙計,白羽音心想,但嘴裡卻道:「有道是黃天不負有心人,隻要去找,自然會找到。」

老者搖頭:「還有許多人也和咱們一樣,逃離了樾寇的魔爪就想去投奔程大人,可是到了白猿穀,一看到那黑森森的樹林還有萬丈懸崖,就退回來了。也有一些可能自己走進山穀去,但是究竟是找到了程大人,還是自己做山裡住下了,或者已經葬身野獸之口,不得而知。」

白羽音心中很是不以為然。但是也懶的和這些鄉民爭辯。休息了半日,又叨擾了別人一餐,到半夜時,趁著眾人熟睡,她將番薯、烤肉等打了一個大包袱,又悄悄啟程。這時體力恢復,腳程也快了,到天明時分已經繞到了那湖泊的南岸,見有一條河流從湖中分叉出來,繼續向南而去,便沿著水繼續走。不久,地勢越來越低,到次日中午,赫然來到一處斷崖——那河流變成瀑布,直瀉而下。老者口中的白猿穀就在眼前。她從前一直幻想,這裡是鬱鬱蔥蔥的森林,但此刻秋意已深,滿眼金黃橙紅,就好像康王府花廳裡掛著的那幅《千山漸染圖》,美不勝收。

「我終於到了!」白羽音大喜。又取出那隻鴿子來指示方位。扁毛畜生被綁住雙腳,不得高飛,隻在半空中沖著東南方拚命揮動翅膀。白羽音朝那方向眺望,除了金秋的森林,什麼也看不見。「你是說程亦風在那邊嗎?」她問鴿子,「你可以飛過去,可是本郡主卻沒有翅膀,隻能想法子先下到山穀中去呢!」

當下,又把鴿子裝回竹簍裡,沿著懸崖向西走,要尋找一處可以攀下穀底的地方。可惜運氣不佳,因這裂穀西高東低,她越往西麵,山體越發陡峭,簡直好像老天用一把斧子在地上劈出一道裂痕似的,她試著放棄馬匹,攀著藤蔓往山穀裡去,但往往才下數丈,藤蔓已經到了尾端,而腳下,還是雲霧繚繞,根本看不見穀底在何方。這樣浪費了半天的時間。夜裡稍事休息,她又冒著可能遇上樾軍的危險往東麵走。這次卻幸運很多,不僅地勢平緩,走了十幾裡地,也沒有遇上半個人影。她的膽子便越發大了起來,又向東走了大半日,到天晚時,竟發現山崖邊有一處裂縫,雖然十分狹窄隻供一人通過,卻並不陡峭。她試著往下走了一裡地,竟來到一處寬闊的平台。原以為這裂縫到此為止,但走到平台的盡頭,又瞧見裂縫了。再沿著走了兩裡,又見到另一處平台。如此平台、裂縫交互相連,她竟然走到了山穀的半中間。再往下看,已經可以清楚地看到穀底的河流了。不禁心下狂喜,又贊嘆造物的鬼斧神工。

不過很快天色就已經全黑了。她不敢冒險再走,隻能在平台上休息。到了第二天,才繼續往下。

本以為到中午的時候,就可以來到穀底。可沒想到還有幾丈距離時,那裂縫形成的道路竟然到了盡頭,她怎不頓足大罵。但好在周圍藤蔓叢生,她就坐在那裂縫中一邊休息酸麻的雙腿,一邊將藤蔓編成繩子,打算將自己縋入山穀。

約莫用了一個多時辰,她才終於編了一條大約足夠長的繩子,一頭在山上石壁中生出來的小樹上固定了,另一頭綁在自己月要間,小心翼翼往穀中慢慢攀落。

一切倒也順利,眼看著還有一丈就要到地麵了,她等不及打算一躍而下,越忽然見到遠處有一隊人走了過來。

莫非是冷千山的兵隊在巡邏?她搭個涼棚望望——見那些人大約有三十來個,的確都身著鎧甲。可是細看之下,不禁魂也掉了半條:那不是樾軍的服飾嗎?她那裡敢往下,急忙又攀著繩子向上逃。隻是下來容易上去難,而且那株小樹本來幼嫩,怎經得住她這般折騰,竟然「喀嚓」一下斷了。白羽音也就「撲通」重重地摔下山去。

因為全無防備,這一下直摔得她全身筋骨都仿佛散架了,險些哭了出來。可是聽到那邊樾軍士兵喝道:「什麼人?」她豈敢耽擱,急忙忍痛爬起來尋找藏身之處。好在天無絕人之路,身後就有一叢灌木,她立刻就地一滾,想躲去灌木之後。隻是沒有想到,身下忽然就空了,還來不及驚呼出聲,已經跌進一個黑暗的洞穴裡。

她心下不由一涼:這下可死定了。

聽見人聲近了。有人道:「明明就是在這裡,我看到有個人從山上下來——怎麼不見了?」

「你看清楚是人?」傳來一陣淅淅梭梭打草的聲音,「這裡名叫白猿穀,隻怕是猴子吧?」

「我隻看到從上麵掉下來。」頭一個也跟著打草。

白羽音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那些敵人一旦發現這洞口,自己必然沒命。

觀音菩薩,如來佛祖……她不斷在心中祈禱,可保佑我千萬別落入敵手!樾寇凶殘,我霏雪郡主萬不能毀在他們的手裡。

□□叨著,頭頂一線光,雜草撲簌簌掉下來,一柄明晃晃的鋼刀已經出現在了洞口。

完了!她心中哀呼。

可是那樾軍士兵卻並沒有再走近前來,而是罵道:「他娘的,是楚人的陷阱!好在咱們小心,不然又著了他們的道兒!走走走,管他是人還是猴子,反正掉進去了。咱們繼續巡邏去!」一時,竟又走得遠了。

白羽音怔怔坐在陷阱內,良久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劫後餘生了。如果這個是楚軍設的陷阱,他們稍晚會不會來瞧瞧有何捕獲?那豈不正好可以帶她去見程亦風?她反正也累了,就在洞地休息等待,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過了好幾個時辰才醒過來,隻見頭頂已是漫天星輝。她腹中飢餓,自覺一直等下去也不是辦法,於是出全身力氣,奮力一縱,跳出陷阱。環顧四周,但見樹木枝椏縱橫藤蘿蔓草勾結糾纏,到處都是張牙舞爪的黑影。

「比翼鳥啊,比翼鳥,你可要保佑我找到程亦風呀!」她又把鴿子取了出來,拴著胳膊上,讓其指路。

那鳥兒已被公孫天成訓練得隻懂得尋著磁力的方向飛翔,一旦出籠,就帶著白羽音往東南方走。先是跌跌爬爬手腳並用地下了一個斜坡,接著又一腳踩進了水中——看來這就是峽穀當中那條天江的支流了。月色下看,也有數丈寬。白羽音不知河水深淺,但估扌莫著隻怕不能趟過去,要遊泳才行。便又把鴿子收起來,將竹簍頂住頭上泅水。隻不過,她往水中走到一半的時候,河水還是隻有及膝的深度。心中不免有些懈怠:說什麼天江支流,和小溪也差不多!

可是,正當她這樣想時,下一步卻忽然踩空了。未及撲水,已經好像被無形的手拉住一般,迅速地向下沉去。她登時慌了,拚命腳踢手劃,但水下仿佛有巨大的吸力,她的努力根本無濟於事。這怎不讓她心急萬分,且忽然又記起當日自己和嚴八姐一同追蹤興盛商號的船結果遭遇爆炸,也是險些命喪水中。當時的害怕、絕望、痛苦,本來已經淡忘,此刻卻全都湧上心來。讓她一時分不清自己是在白猿穀的河裡,還是運河之中。而就這麼一恍惚的功夫,她又被水流卷著,飄萍一般向下遊漂流了好幾丈。幾乎要窒息的時候,猛地撞到了一件事物,她本能地伸手抱住——好像是一棵樹。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死也不鬆手。意識才又清醒了,可以看到水麵上的月光。她果然是抱著一段倒臥河麵大樹的樹枝——這可比「救命稻草」要結實多了!她連忙攀著樹枝爬出水麵。

好險,好險!她心中暗嘆,這看來是淺淺的溪流,誰想到會有暗流漩渦呢?堂堂霏雪郡主要是命喪於此,也太過不值。

「比翼鳥啊比翼鳥,你就不能領我走一條好路嗎?」她自語,伸手去扌莫竹簍,這下,不由心涼了半截——就在她奮力從暗流裡求生的時候,竹簍鬆脫,被沖走了!她急忙向上遊和下遊張望,可是,一則天黑,二則水流湍急,哪裡看得到竹簍的影子?這鴿子應該不會遊泳,如果沒有從竹簍裡脫身,隻怕是淹死了!她不由急得哭了起來:沒有了比翼鳥的指引,茫茫山林,她要去哪裡尋找程亦風呢?而公孫天成和程亦風之後要如何聯絡呢?

既然哭開了頭,心裡的各種情緒便好像開了閘似的,一發不可收拾——她本是無憂無慮的金枝玉葉,怎麼老天爺要這樣開她的玩笑,讓她落到今日這步田地?真希望一切隻不過是一場夢,醒過來時,她睡在康王府的軟床上,等著試新衣服、新首飾,等著去宮裡施展魅力俘獲太子的心……唉,可那樣也不好,她一點兒也不稀罕太子的心,她怎麼就迷戀上程亦風這個既不英俊也無威勢的酸腐書生?偏偏這個書生從來都沒有對她表露出半點非分之想!冤家!冤家!她怎麼一頭栽進去,害自己變成如今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這樣自怨自艾了許久,哭得沒有力氣了,心情才漸漸平復。

其時月到中天,夜色更加清明,山林都鍍上一層銀色。

反正程亦風就在這山裡,反正比翼鳥方才也是指示她往東南方走——那邊也許會有敵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既然樾楚對峙之中,若是樾軍抓到了她這個金枝玉葉,還不用作要挾?那程亦風、冷千山絕無置之不理的可能,豈不也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辦法?想著,她站起身來,繼續沿著河水向南走去。

大約走了兩個時辰,月已西斜,沉到山後不可見,前路越來越黑暗,她的腿腳也猶如灌鉛,再也難以邁動,而且因為周身衣衫濕透,被夜風吹拂,真真飢寒交迫,就打算坐下歇歇。但偏偏此時,隨風傳來一陣香氣——好像是剛出籠的饅頭!

她登時精神一振,但隨即又是一慌:山穀裡既然有巡邏的樾軍,明目張膽蒸饅頭的應該不會是楚人——難道是敵軍?雖然方才也自暴自棄地想,被俘虜未嘗不是一條出路,但真的遇到敵人,又害怕起來——如果是吃人肉的劉子飛,那豈不麻煩?

她不敢大意,也不願坐以待斃,便強打精神,悄悄尋著那香味過去。沒多久,便看到一片通明的燈火,也看到了全副甲胄的士兵——果然是樾軍!

可惡!她急忙隱身到樹叢裡,屏息不動。

從她那角度,也瞧不清敵軍到底有多少人,倒是看到有一個土灶,上麵一口大鍋,「突突」冒著熱氣——正是在蒸饅頭了,而旁邊還有幾隻竹簸籮,白花花的饅頭在上麵堆得冒尖。白羽音全天都未吃過東西,看得幾乎口水都要流下來了,心道:好你們這些樾寇,來到這荒山野嶺,還這麼會享受。姑奶奶卻在這裡忍飢挨餓,實在是大大的不妥!

她已餓極了,看爐灶旁並沒有許多士兵守護,便大著膽子慢慢挪了過去,一直到了那竹簸籮跟前,就迅速抓了兩個饅頭塞進懷裡。再要拿第三個時,見有士兵走過來,便忙縮回灌木叢的陰影裡,大氣不敢出。

「今晚已經蒸了多少籠了?」一個士兵問同伴。

「這是第三批,每批五籠。」那同伴計算道,「每籠有三十隻,所以……」

所以就是四百五十隻,蠢材!白羽音暗罵,又想:敢情這是樾寇軍中的廚子,蒸這麼多饅頭是要給士兵們當作早飯麼?四百五十隻,也就馬馬虎虎夠兩百人吃?所以這山裡隻有兩百個敵人?其餘的敵人卻在哪裡?

她一邊思考,一邊大口啃著饅頭。雖然隻不過是最普通的食物,但對於長久以來以野果充飢的她來說,已經是天上美味,幾次被噎住了,她也自己捶著心口,硬是咽了下去。之後又覺得意猶未盡,趁著樾軍不備,又偷了幾個饅頭藏在懷中。

「咦,這饅頭怎麼少了?」忽然傳來責問聲,「這最上層原本是五個、三個、一個的排列,怎麼隻剩下兩個?」

糟糕!白羽音心中暗叫,早知道從不同的簸籮裡偷了!誰曉得樾寇堆放饅頭還有講究?不過幸虧藏身之處尚屬隱蔽,她也不擔心被發現。就屏住呼吸,靜觀其變。

「沒少吧……也許是放錯了?」一個士兵道,「要不……山裡的猴子多,是被猴子偷了去?」

「混帳!」先前發話的應該是個軍官,「啪」地打了回話的士兵一巴掌,「什麼猴子!我看就是你這死猴子偷的!你是沒吃過饅頭還是怎樣?你看你嘴邊還有饅頭屑呢!偷吃也不曉得擦嘴!」

哈!白羽音暗暗好笑,偷偷瞄了一眼,果然見到那挨打的士兵抹了抹嘴——真的是他偷吃了饅頭,正好替白羽音背了黑鍋。

「大哥,這一路過來,我還真沒吃過饅頭!」士兵委屈道,「他娘的程亦風把糧食都燒光了,咱們那點兒從北方帶來的口糧,省著省著,哪裡夠吃?也都是麥麩豆餅——好不容易才從坪山繳獲了糧食,自己弟兄沒吃上,倒要燒給楚國人吃,這像什麼話?」

咦?燒給楚國人吃?白羽音好不奇怪。

「不是燒給楚國人吃!」那軍官道,「聶先生昨天不是已經交代清楚了?這是為了誘惑楚國人!他們躲在這深山老林裡,出路已經被咱們封死,除了山裡的野果,還有什麼吃的?即便他們當初帶了些糧食來,也坐吃山空。程亦風的那群烏合之眾見到這香噴噴的饅頭,還不立刻動搖?聶先生說了,要恩威並施。楚人以前隻聽說劉將軍會屠城,投降也隻有死路一條,自然會死守到底。但是如果劉將軍釋出善意,請他們吃饅頭,有些人就會把持不住,背叛程亦風了。所以這饅頭是咱們的兵器——你懂不懂?」

士兵嘻嘻一笑:「大哥,雖說是兵器,但也用不著都給他們真饅頭呀!真假參半就好了嘛——咱們放點兒白石頭在下麵,上麵放幾個饅頭。然後弟兄們圍坐在這裡,大吃二喝,叫楚人看見,還不狂流口水。」

「你這臭小子!」那軍官罵道,「不過這個點子倒不錯,等我讓他們去找點兒石頭來!」說著,呼喝著手下,走開了。

好陰險!白羽音切齒,暗想:程亦風是何等人物?臭窮酸都是「不為五鬥米而折月要」,他為了大義,高官厚祿錦衣玉食都視為糞土,豈會為了區區幾個饅頭就投降你們這些蠻夷?不過跟著他的那些攬江百姓就難說了……這群樾寇實在是狠毒……單單在此地蒸饅頭,莫非吃準了楚人會於附近出現嗎?要怎樣破壞他們的奸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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