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風雨夜追蹤蓑衣人,囚柴房官妓訴冤屈(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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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崔城默默說服著自己,他調轉了馬頭,往回走。

回到陸宅,魏崔城一眼看到桌上的食盒,正是他買回來的晚飯,他不想她久等,自己沒在外頭吃,買了兩份,提回來一起吃。

此時他餓極了,打開食盒,將兩碗陽春麵、半斤醬牛肉、一隻燒雞、溜藕片、蓮子湯、炒豆角都端了出來。

菜早就涼透,麵也泡坨了,一根根膨脹起來,堆得比碗口還高,不過,此時他也沒有味覺,隻是機械的咀嚼、吞咽。

一道閃亮,黑夜瞬間成了白晝,魏崔城似乎看到院中梧桐樹上吊著一個人,梧桐居士陸善柔。

這個女人就像一粒石子,給他十年來如一潭死水般的生活掀起來絲絲漣漪。

難道一直這樣麻木的生活?萬一隻是一場誤會,我出麵調停一番就能解決?管一點閒事不打緊吧……

魏崔城重新披上雨具,拍馬消失在暴風雨裡。

身在官場,他這種孤僻避世、拒絕一切人情來往的性格在訓象所十年都無人敢排擠他、牢牢端著飯碗,是有原因的。

他後台夠硬啊,錦衣衛指揮使牟斌是他義父。

李閣老是內閣五巨頭之一,但錦衣衛是皇帝耳目,指揮使牟斌的麵子李閣老不能不給。

單靠自己是無法與李閣老抗衡的,搞不好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魏崔城火速去搬後台。

與此同時,被打暈的陶朱悠悠轉醒,身下全是稻草,房東陸善柔坐身邊,正在用濕布巾給她擦臉。

「你醒了?」陸善柔把濕布巾遞給她,「那就自己接窗外雨水擦吧,你的頭被打破了,臉上脖子全是血。」

陶朱捂著腦袋坐起來,發現頭上用一圈圈布料緊緊包紮著,並不覺得有多疼,就是惡心想吐,卻吐不出來,隻是一味乾嘔,嘔得聲嘶力竭。腦袋被撞擊震盪後就是這個症狀。

「可惡!反了反了!」陶朱聲音嘶啞,問道:「天子腳下,擅闖民宅,這都是些什麼人啊?他們想乾什麼?這是什麼地方?劉秀姑娘呢?哎呀,誰扯破了我的裙子?一群臭流氓!」

陶朱上著杏子紅單衫,下穿一件鵝黃色馬麵裙,馬麵裙左右兩邊打褶,中間的裙門有兩片,重疊閉合,這樣走路騎馬都不會露腿,現在裙門就剩一片了,走路時雙腿就會從裙門旁邊「紅杏出牆"。好在裙子裡都穿著褲子,沒有露肉。

「為了給你包紮受傷的腦袋,我把馬麵裙的裙門撕了一片。」陸善柔說道:「別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人在家中坐,就被一群人套進袋子裡綁走,比你還懵,但此事好像因劉秀而起,他們把劉秀拖走了,我們被扔進了柴房關著。」

陸善柔低聲道 :「我爬出麻袋時,看見他們蓑衣下麵穿著大紅方領對襟罩甲,這是衙門差役的打扮,我猜抓走咱們的是當官的。敢在京城裡堂而皇之的闖進民居抓人,應該是個大官。」

陶朱自稱來自山東,頗有些水滸英雄的遺風,被打得鼻青臉腫了還嘴硬,恍惚李逵在世,啐了一口,罵道:「管他什麼鳥官,我堂堂陶大俠怕過誰?等我出去,定砍了這個鳥官!砸了他的鳥印!拆了他的鳥衙門!」

話音剛落,門開了,失去意識的劉秀被扔進柴房,她披頭散發,十個手指頭腫脹如胡蘿卜,應是剛剛受了拶刑,十指被木棍夾住,痛暈了。

陶朱用帕子接了雨水拍在她的臉上,試圖將她喚醒,」餵,你醒醒,我們兩個死也要當個明白鬼。」

「潑冷水是醒不了的。」陸善柔取下發髻上的梅花簪,用尖銳的簪尾對著她腦袋上的風池穴紮去。

劉秀猛地睜開眼睛,本能的發出痛呼,陸善柔早就捂住了她的嘴巴,低聲道:「別出聲,若是外頭護衛聽見你醒了,又要把你拖出去嚴刑拷問,再受一遍拶刑,你的手怕是不能要了,終身殘疾。」

劉秀不掙紮了,陶朱湊過去說話,嚇得劉秀差點又要叫。陸善柔從荷包裡拿出一麵菱花小鏡,「你照照自己,臉都腫成豬頭了,怪嚇人的,坐一邊去。」

陶朱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很是震撼:腫脹的臉還布滿了血漬,比起鏡中人,案板上的豬頭都算是俊秀的。

劉秀忍著手指的劇痛,氣若遊絲道:「對不起,連累二位了,我說了謊,我不是什麼良家婦女,我是個官妓……」

原來,劉秀是教坊司的樂妓,花名鳴鸞,住在演樂胡同,他們家世代都是官奴,隸屬於教坊司。

昨晚,李閣老的獨子李公子來到演樂胡同,要劉秀作陪,陪吃陪聊陪寢。

李公子是煙花巷裡的常客,身子早就被掏空,力不從心,吃了一些助長雄風的藥丸。

李公子還喜歡玩花活,要劉秀用紅繩束縛著他的各個關節,捆得他不得動彈,事後,劉秀發現他就是想動也不能動了。

李公子是李閣老的獨子,地位尊貴,劉秀擔心自己就是不被打死,也會丟了半條命,嚇得要命,不敢聲張,想著先避一避再說。

臥房外一直有人當值伺候,劉秀不敢動。伴隨著李公子的屍首,她熬到了五更三點,天雖然還沒亮,但宵禁已經解除了,劉秀收拾了細軟銀票塞進懷裡,借口去廟裡燒頭香還願,淡定出門,臨行前和屋外當值的奴仆打招呼,說「玩了」大半夜,李公子「太累了」,至少歇到中午,千萬別進去打擾他,否則賞錢沒了。

作為一根搖錢樹,老鴇是不可能讓劉秀單獨出門的,無論去那裡,都有仆從跟隨監視,劉秀上完香,借口請這些仆從們吃飯,好酒好菜的伺候,把他們都灌醉了,才有機會脫身逃跑。

但此時已經到了下午,演樂胡同那邊終於東窗事發,劉秀還沒出城就被發現了,就像她就像獵物一樣被獵手們追逐的時候,暴風雨來了,騎馬的陶朱出現在街角。

劉秀就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跑去呼救,「救命啊!有人調戲良家婦女!」

路見不平,陶朱一把將劉秀拉上馬,跑了。

陶朱聽得目瞪口呆,陸善柔見識多廣,她寫的三卷《陸公案》裡頭的案子有些比李公子之死都離奇,說道:

「馬上風在演樂胡同裡不算什麼稀奇,酒色過度引起的脫陽之症而已,歸根到底是嫖客們自作自受,李公子這樣的人,不死在你床上,也會死在別人床上。若你說的都是實話,李閣老如此遷怒於你,未免有失公允。」

陶朱終於回過神來了,說道:「你的事,我管到底。又不是你的錯嘛,你又沒逼著李公子上……你的床。李閣老太小心眼了。」

好大的口氣,陶朱到底是何來歷?陸善柔問:「李閣老是內閣大學士,你怎麼管?」

「反正……」這時候腦袋覺察出疼來了,陶朱齜牙咧嘴的扌莫著頭,「隻要我能出去,就有解決之法,包在我身上。」

「沒用的,現在神仙都救不了我了。」劉秀猛地搖頭,「剛才我被拖到臥房審問,李公子躺在床上,他的脖子被割開了,枕頭床上好多血。」

陸善柔和陶朱齊齊問道:「不是馬上風死的嗎?」

劉秀已經崩潰了,「我不知道啊,他明明早就斷氣了,一個人怎麼能死兩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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