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道清歡(1 / 2)

加入書籤

學海無涯不遠處的樹林,每到夜晚總有星星點點的流螢飛舞其間,為清幽小林增添數分寧靜安詳。

院牆內,琅繯夜宴鍾鼎之聲仍盛,歡歌燕樂不輟於耳,院牆外,玄鳴濤踏著一地月色悠然漫步,往螢火絢麗的小林中閒逛去。

喧雜的人聲漸淡,終於可享片刻安寧,多年靜修獨處慣了,竟有些不適應熱鬧場,玄鳴濤自嘲地笑了笑,腹誹自己越來越像寡淡冷清的蒼師兄。

夜宴上名貴的葡萄美酒對玄鳴濤來說清淡得跟果汁沒什麼區別,一點酒味都嘗不出,倒是甜膩得很。真不知那些飲得醉意狂態的儒生們是怎麼回事,難道儒門酒量都很差?

幸好紫荊衣贈的一葫蘆藥酒還沒舍得喝,那種醇如烈火的滋味才叫酒嘛。此時若再有野味相佐,當真要比夜宴上那些中看不中吃的珍饈強百倍。

天公果然疼吃貨,樹林深處真有一條小河貫通東西,靜流平湍的河麵倒映出清澈的弦月和滿天星鬥,盡納自然靈息,別有一番超凡脫俗的滋味。

玄鳴濤在河畔起了個火堆,隨手折枝作魚竿,取出咒符化為魚線,又從土裡翻出幾條蚯蚓作餌,把這根簡易的魚竿用小石塊架住,慢慢靜待願者上鈎。

他自己在篝火旁尋了棵粗樹,隨意斜躺下來,枕著一條胳膊,悠哉悠哉地賞月望星觀天象。無根火無柴自燃,全靠術法維持長夜不熄,月色雖明,但無燈火相依總覺不安心。

危機四伏的苦境,陰謀詭譎的學海,哪裡都比不上自己那座湛天峰來得熟悉安全。在此地,任何時候都必須心存防備。

蟲鳴寂然,螢火相伴,靜下來的片刻,玄鳴濤竟有些想家了,如今真是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他不可抑製地思念起玄宗的師兄師姐師長們,思念他別塵居滿院的月華,思念偶爾會來月華樹小棲的金翼鵬鳥。

取出葫蘆痛飲一口烈酒澆熄塵念,愁腸方得稍解。

林中忽地傳來一陣輕淺的腳步聲,來人氣息內斂功力深厚,每一步都舉重若輕,似是故意放緩腳步不想驚動玄鳴濤。但玄鳴濤已在第一時間做出防禦反應,不及來人見到篝火,原本斜靠在樹根邊的玄鳴濤早不見了蹤跡。

林中驀地升起薄霧遮掩月光,讓來人無法分辨正確方位。

又是這種熟悉的雲霧繚繞,同樣找借口離席的疏樓龍宿此回不做任何抵抗試探,駐足篝火邊靜靜等玄鳴濤主動現身。

原來是龍宿,剛剛才不歡而散,現在怎會突然來此?看龍宿略有醉態,不會是來撒酒氣找麻煩的吧……

玄鳴濤有些猶豫遲疑,踟躕片刻仍是解開了術法。霧氣迅速退去,一道清瘦玄影自霧中凝形,漸漸清晰於龍宿眼前。

「汝果然在此。」龍宿並不意外,似在陳述一個事實給自己聽,神情倒不像在夜宴上時那麼冷漠傲慢。

「這句話——你是專程出來尋吾的嗎?」玄鳴濤嘴上不饒人,嘲弄道,「人海簇擁之下竟能脫身來此,龍宿先生之能為,又讓貧道訝異了。」

「吾之深淺,汝還無緣了解。」

「確實尚無機緣,但吾一直都相信,龍宿你,深不可測——」玄鳴濤心情不錯地調侃道。

「省下口舌,吾要汝一個解釋,方才比試為何讓手?」說起方才樂鬥,龍宿又變得麵色不虞,像是特地來興師問罪。

「你來隻是為此?」玄鳴濤略感失望,「就無其他更有意義的事情可說嗎?」

「汝想說什麼?」

「譬如,今夜月色如水,稍後待吾釣上一尾鮮魚,一同品嘗豈非美事。」

「山野粗食,不堪入口。」龍宿鄙夷道,「道者,汝顧左右而言他,是沒將疏樓龍宿放在眼內了?」

玄鳴濤聞言立刻收斂玩笑之意,正色道:「吾何曾讓手,先生根基高於吾數倍不止,吾已然拚盡全力。若非及時開陣自救,此刻早躺在學海醫舍之中了。」

「分明是吾先運功破壞規則,汝心知肚明,卻搶先認敗,故作超然姿態,羞辱吾嗎?」龍宿珍珠扇一橫,咄咄逼人地質問。

「此事對象若換成弦知音,龍宿你會如此質問他嗎?」玄鳴濤並不著急辯解,往往越解釋越抹黑,他心思急轉,欲另辟蹊徑。

「弦知音性情溫和,處柔忍讓,吾熟知他之個性,自然不會質疑他之善意。」

「那你怎知吾不是與弦知音相同,一心為你打算。」

「吾與汝相識不過數日,交情淺薄,汝憑什麼與吾為善?」

「交情深淺不在時日多寡,若先生肯放下偏見與吾好好談談,就會明白實在沒必要受人唆擺,將吾當作假想敵。貧道隻不過是玄宗一名默默無聞的普通小道,上不了台麵,怎及龍宿先生修為莫測,儼然大儒之材。」

「汝分明乃深藏不露之人,過度謙虛,反而顯得虛偽自負。」

「唉呀,那就隻好多謝先生贊繆了——」

玄鳴濤忍下即將沖口而出欲揭破天機的沖動,目光緊緊凝視著龍宿的眼睛,千言萬語卻無法明說。

「然而吾事後認敗卻有另一層用意,你甫才奪得六藝之冠,怎能轉頭即敗給他人。外人並不知道你吾在術法圈中究竟發生何事,會以肉眼所觀妄下評斷。我們自管以樂相交,輸贏勝負各自心中明了即可,何必讓外人看戲,平白增添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這樣說來,吾反倒要多謝汝思慮周全?」龍宿掩扇不認同地說。

「得失勝敗本無常形,天地有缺才是真理。誰能常勝不敗,誰又會全無所獲,一味追求完美其實並非好事,禍福相依,陰陽相輔,敗也許即是勝,勝卻反而淪為敗。」

「敗就是敗,哪來乾坤易位。禍福相依,不過是勝者麻痹敗者的托詞罷了。」

「你覺得方才輸,就是真正輸了嗎?」

「難道不是?吾疏樓龍宿何曾受過如此連番挫折,汝是頭一名,也必是最後一名!」

「唉,吾不敢為主而為客,不敢進寸而退尺。這輸贏之間的轉化之道,所謂不打不相識,如你現在主動離席來找吾談話,正是轉劣勢為優勢,此間大可放下無謂爭心,坦誠相對矣。」

龍宿微微別過頭負氣道:「一場比試,輸汝三事,汝還想與吾坦誠相對,是慷慨仁慈,還是施舍嘲諷。」

「你自困迷障了。」玄鳴濤蹙眉嚴肅地說,「單純論鬥樂,吾可是未有絲毫讓手,全力以赴是對你這位六藝之冠的尊重。」

「六藝之冠,嗬……」龍宿自嘲道,「這六藝之冠的名號,今夜徒成虛名累贅。」

「本就是虛名,卻激起無限勝負之欲。以前吾還覺得吾的一位師兄爭心重執念深,與你們儒門相比,吾師兄簡直麵目和善,溫和可親。他若轉來學海歷練,隻怕會被急得吐血,抑鬱而病。」玄鳴濤無奈搖頭笑道,「然則虛名雖是夢幻空花,在當前這爭權奪利的學海,卻需要這樣的虛名來為未來鋪路。虛名越盛,前路越闊,有時覺得是諷刺,但不失為真實現狀。」

「第一次有人敢說這樣的實話,道者,汝越來越趣味了。疏樓龍宿並非量小不能容人之輩,吾承認汝之音律術法確實造詣不凡,但汝雖贏了頭彩,卻莫忘了破解神儒玄章還須消除玄章控製人心的影響力,此賭仍未完結。」

「這是自然。已站了許久,不妨先略坐,待吾召來試驗品,先生一觀便知。」

龍宿環顧四周嫌棄地咂了咂嘴,不知從哪兒變出一塊羊毛氈,鋪在篝火旁的方石上才肯落座,還嫌石頭太硬泥土太髒。

這種行事作風,果然很龍宿……

玄鳴濤忍不住挑了挑眉,信手撚訣化出銀翎,讓銀翎去將前幾日受到神儒玄章影響的其中一隻動物帶來此地。回身見魚竿輕輕晃動,想必是有願者前來助他一臂之力,調解與龍宿之間僵持的關係吧。

玄鳴濤快步過去收竿,果然釣起一條肥瘦適中的河魚,他馬上挽起袖子,凝水為刃,不顧形象地蹲下來在河邊殺魚處理食材,手法老練十分利索,看得身後的龍宿不禁眉頭緊蹙,舉扇掩目不忍直視。

「汝真是自然玄道,不拘小節,和光同塵。」龍宿毫不客氣地嘲弄道,暗諷玄鳴濤山野村夫,粗俗不堪。

「君子遠庖廚乃儒門俚儀,難怪學海所謂的佳餚都過於甜膩重油,想是無人研究廚藝吧。龍宿先生隻管安心坐定,待吾燒烤鮮魚,嘗嘗貧道手藝。」

玄鳴濤卻沒聽懂龍宿的話意,還美滋滋地以為龍宿在誇他道法深,領悟高,已與自然同化。

「道者好意,龍宿心領,烤魚就不必了。」見玄鳴濤已將魚用細樹杈叉起架在火堆上,龍宿搖扇的速度更快了數分,連忙拒絕。

「耶,許多新鮮事物,不嘗試過怎知其中妙處。人嘛,不能總停留在小小的舒適圈中,凡事憂則興,逸則敗。」玄鳴濤意有所指地說,「學海就是一個安穩的所在,也是困住應龍的淺灘泥淖。」

「嗯——?」龍宿聞言眼神又現犀利,「學海無涯乃苦境儒教最高學府,到汝口中,卻成泥淖。道者,這應龍又是誰呢?」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科幻相关阅读: 紅樓男主開掛了 直播盤點古代硬核狠人 明明是救世主卻活成了反派 我的直播通大明 神奇小琴種玉米 [綜英美]快遞小哥是韋恩 開局給秦始皇盤點歷史 嬌嬌女柚杏不想變強 追求最強們失敗後我另尋新歡了 初次為人,我很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