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0 章 死戰襄陽32(1 / 2)
很少有徐哲無法說服的人,很少有徐哲無法辦成的事——這話聽起來有些自大,但觀過往事實則確實如此。
更何況,就如徐哲所言,屠城本就非必要之舉。
「……除了增我軍凶名、叫西蠻人恐懼,對我軍毫無益處。人沒了,徒留資源,還要耗大量兵力駐紮在此;若留人一命,叫部分兵力駐守此處以穩局勢,可不就是上天賜給大蒙的勞作力?」
長子蒙哥此時還未與徐哲「交心」,遂冷嘲道:「不過婦人之仁,雖小有道理,卻留下無窮後患,勿忘宋金聯盟虎視眈眈,何必留兩麵夾擊之險,為自己造出後患?」
徐哲並不認可:「老人要留,是為經驗;青年要留,是為勞作;女子要留,蒙古攻占此地,便要長久統治,在牽蒙入西之前,總不能讓這些本地人死一個少一個;幼童也要留,讓這些人吃蒙古的肉、喝蒙古的酒、騎蒙古的馬,長此以往,豈不就是一批自願駐紮在當地的新蒙古兵?因此我們不僅不能殺,非必要的虐待也最好避免……」
這番談話並沒有徐哲想象的那般容易,並非是他所言無理,而是不屠城的行為實在是與蒙古人的一貫「傳統」不符,而屆時的蒙哥脾性耿直,倔強又不乏暴躁,也並非是一個能盡聽人言的良將。
——徐哲曾是這麼認為的。
…
……
………
「行舟?……行舟?行舟!」蒙哥猛拍桌子,瞪眼擰眉斥道,「發什麼愣!」
徐哲回神,回眸時回以歉然淺笑:「抱歉,蒙哥,是我發怔了。」
幾年相處下來,蒙哥可不信徐哲是個無故發呆之人,不由奇道:「你方才在想什麼?」
並非不可說之事,徐哲將空盡長杯倒滿清水,潤嗓後道:「想起了……」
西征第三年,徐哲親眼目睹蒙軍屠城。
西征第五年,徐哲與蒙哥達成合作。
西征第七年,七月之前,徐哲與蒙哥結為安達,也就是異姓兄弟。
六個月後,也就是上個月,窩闊台汗身死的消息自東方傳來,長子貴由等人在十日前率輕騎兵一千人,率先拔軍東還。
如今,是長子西征的第七年,屠城之後的第四年。
四年啊,近一千五百個日夜啊。
哪怕四年過去,屠城時的火光、硝煙、血色與慘叫,卻始終未被徐哲忘卻,哪怕是一絲一毫。
人不把人當做人,這種事是笑不出的。
徐哲卻搖頭失笑:「無事,隻是突然想起了當年,我初次主動尋你時的事情……」
初次主動尋自己?
蒙哥略一沉思,立馬想了起來,拍腿大笑道:「哦!想起來了!是你勸說我軍勿屠城的事啊!怎的突然想起那等陳年舊事了?」
「還不是因為你今夜主動找我來談事,」徐哲的口口勿親近熟稔,「想當初我一心為蒙,從長遠考量,費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說服了你別再屠城。五十年河東,五十年河西,如今,也算是苦盡甘來,竟是你來主動找我問事了。」
這話打趣還帶著微諷,蒙哥聞言倒也不惱,暴躁一麵是做給他人看的,在觀之五年、達成合作之後,自然也就不用擺出那副蠢樣子。
他不甚在意,擺手道:「那些舊事沒什麼好說的。」
徐哲笑他:「哪裡沒什麼好說的,我還要感謝領將你有莫大才略,思慮後能——」
蒙哥聽不得徐哲這般恭維他,忙打斷道,反誇回去:「慢著慢著!哪裡是我!還不是因為你當真所言有理!不聽話的出頭鳥,殺雞儆猴,宰了也罷,剩下的牛馬卻是極好的勞力,還省了我大蒙的功夫!」這麼說著,蒙哥不免又痛心疾首,「唉,的確是我們被以往的作風遮住了眼,白白殺了那麼多人,浪費!當真浪費!」
是的,萬沒有一事可一蹴而就,當年屠城之事,徐哲說服蒙哥的理由並非是什麼禮儀仁愛,而是讓蒙古人是把「人」當做了「馬」,讓他們把「死人」看做「牛羊」。
徐哲不是不想更努力點,但是,在大時代的局限下,在他所能想到的、可行的方法裡,這已經是唯一的一條路,能夠保住更多人的性命。
在這個人人皆可為野獸的年代,講仁義是沒有用的,蒙古人不會愛護「死人」,卻會在乎一些隸屬於他們的「財產」。
係統:【叮,徐公子,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哇,竟然還出聲安慰了。
徐哲不回他。
蒙哥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抹嘴角道:「好了,行舟,不說那勞什子陳年舊事,來,為我解解惑,貴由那邊,我們該怎麼對付。」
徐哲為他滿上酒,笑他:「怎麼,蒙哥,我在貴由離開的第一日就想找你,當日是誰信誓旦旦地說:行舟,你慢著,先讓我自己好好想想?——十日了,你都想了些什麼?」
還真沒想出什麼有用的。
蒙哥自覺掛不住臉,用力拍桌子道:「行舟!放尊重點!你是怎麼對待你大哥的?!」
徐哲順勢改口:「好,好,蒙哥安達,我還想早些歇息呢,是我錯了,讓我們好好談談?」
蒙哥掛不住臉,卻也繃不住臉,一臉凶相還沒片刻,就立馬自己笑了起來。
他揉揉臉道:「不鬧了,不鬧了,行舟,為我說說吧,我的腦子可沒你好使。」
「安達你不必妄自菲薄,」徐哲又打趣道,「起碼人人都信你為人暴躁,做事不過腦子,常年示弱而未被人發現,也是樁本事。」
這幾年間,徐哲試探過蒙哥的親兄弟們是否知道蒙哥的偽裝——
這幾年間,徐哲好好地把拖雷一脈的關係捋了一下。
郭靖的好安達孛兒隻斤·拖雷,一生共有十一個兒子,兩個女兒。
當年,拖雷「自願退位」、又在三年後「被病故」時——
長子蒙哥,時年二十三歲,早已率軍攻伐多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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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說】
二子忽睹都,幼年時因病早逝。
三子自幼體弱,鮮少見人,不理事務,蒙哥與其也不親近。
四子忽必烈,時年十七歲,也是到了早已記事的年紀。
五子同樣不幸,在年幼時被牛踩斷一腿,落下殘疾之身,常年閉門不出,懼於見人。
六子旭烈兀,時年十五歲,據徐哲捕捉到的消息,這也是個對窩闊台一脈頗為惱恨的。比起蒙哥的「我很暴躁但我對窩闊台汗很忠誠」,旭烈兀是明擺著把「我討厭你大哥懦弱」寫在了臉上,是以這些年來被窩闊台汗不斷邊緣化,日子過得很不好,全靠忽必烈伸以援手,加以救助。
到了第七子阿裡不哥,這是一個分界點,因為在拖雷身死之時,阿裡不哥隻有十三歲,從他往下,許多更小的孩子尚不記事,或是記事了,但並沒有「深想」的概念。
而徐哲救回來的那個敲門磚、小刺客、哈必赤,則是拖雷的第八子,當年隻有十一歲。
所以這麼一捋,拖雷一脈——
穩了的,有心思的,知道自己要乾啥的:大哥蒙哥+四子忽必烈。
知道自己要乾啥的,但是沒心思的,還對大哥有所誤解的:六子旭烈兀。
不知穩沒穩也不知心思的、恰好處在分界線的:七子阿裡不哥。
從這阿裡不哥往下,大概是皆偏向「傻白甜」了:八子哈必赤往下,多半就都是了。
捋一捋後,這幾年間,不止一次,徐哲從旁試探蒙哥,關注的重點對象,自然是那個大名鼎鼎的元世祖忽必烈:蒙哥呀,你的那個四弟忽必烈,是不是知道你這暴躁大哥的人設不過是披了層馬甲,實則是韜光養晦,就等著絕地反殺了?
蒙哥總是顧左右而言其他。
嘖嘖嘖,小哲於心中嘖嘖有聲,這個顧左右顧得好,好歹也是個在歷史上掛了名的未來可汗,誰又能是個簡單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