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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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屋子裡,蚊蟲亂飛。

柳眉杏眼姑娘隔著鐵牢沖蜷縮在一角的人兒說話,麵上神色有些急切:「姐姐,你就幫家裡一次好不好,就這一次?」被關在七尺高牢籠裡的人,雙腳鎖著鐐銬,兩手抱膝,腦袋無力地垂落著,蓬頭垢麵,像睡著一樣一動不動。

身上的衣衫明顯小了,露在外的腕節細得跟竹竿似的。

沒見反應,扒在鐵牢外的女子生了氣惱,但還是耐著性子:「姐姐,你不在外行走不知道,咱們辛家現在的日子可不好過。

雪華寺那幫禿驢仗著後頭有少林撐著,向來難纏。

過去,他們隻在百裡山那帶講經化緣,最近卻跑到……」好吵!牢裡人眉頭微微一蹙,閉合的雙目下眼珠滾動。

耳邊沒個清靜,她想讓在這叭叭的那位閉嘴,可…可卻怎麼也使不上力。

眉頭越鎖越深,抱著兩腿的胳膊漸漸收緊。

「一而再地來我範西城傳佛法,用心可謂昭然。

北邊弄月庵也不消停,常找名頭,在城裡施善布德…」這人在說什麼?辛珊思掙紮著想要睜開眼,凝結的眼睫輕輕顫動。

「單紅宜前陣子才在石雲山擂台占了上風,現在正得意。

此次她大婚,少林、武當幾大派都來人了。

你蒙麵在眾目睽睽下搶了她的新郎官,外頭一定生亂。

若是能大傷單紅宜,那就更好。

到時,咱們再偷襲雪華寺和弄月庵,也無需殺人,和尚姑子滾在一塊,兩家清名就沒了…」少林武當、單紅宜、雪華寺弄…辛珊思嚶嚀一聲,緊合的眼皮終於分開了條縫。

視線模糊,周遭陰濕。

目光慢慢凝聚,眼前變得清晰。

破床爛被,粗碗餿飯…她這是在哪?見人動了,牢外女子再接再厲,語調哀婉起來:「悅兒知道姐姐心裡有怨,在怪爹爹。

可爹爹也有萬般不得已,你是他親生的,他能不疼嗎?隻你的病時好時壞,難能把控…」辛珊思腦中一片混沌,兩眼不可思議地盯著不遠處髒兮兮的黑木桶。

自己要是沒看錯的話,那應該就是恭桶。

把它刷乾淨,絕對跟她家老屋裡那隻一個樣兒。

「爹爹把你關著,是在護你。

」牢外人還在說。

辛珊思抱著膝的兩手扣緊,心怦怦跳。

她…她是在做夢嗎?不由吞咽,喉間乾涸得發疼。

感知真真的,不是在夢裡。

「為了你的病,爹爹但凡得點上年份的好藥,都馬不停蹄地往百草堂送…」辛珊思勉力鎮定著,目光慢慢移轉,小心地望向說話的那位。

對方眉目秀麗,一張紅唇略豐滿,就是鼻梁骨不高,顯得臉有點平,但膚白。

頭發梳得細致,一根麻花辮垂落月匈前,為她增了兩分甜美。

身上藕粉色的交襟裙,襯得人氣色極好。

「三月裡爹爹還高興地說,白前先生終於答應給你看診了。

可誰料四月白前先生外出采藥竟不慎跌落山崖。

崖下草深,什麼蛇蟲沒有…百草堂的人尋著蹤跡時,屍身早殘破不堪了。

爹爹聞訊,大醉了一場。

」清澈乾淨的雙眸在辛珊思那張髒汙的小臉上尤為凸顯。

辛珊思大概知道正訴苦的這位是誰了,乾裂的唇分開,試探性地出聲:「辛…辛悅兒?」小貓兒叫似的,音嘶啞。

但辛悅兒聽見了,欣喜欲泣:「姐姐,你終於肯理我了。

」鎮定鎮定,辛珊思內心在嚎叫。

天啊,她穿書了,穿進了昨日睡前看的那本武俠小說《雪瑜迎陽傳》裡。

「瑜」,談思瑜,即女主,一個地主員外的外室所出。

「陽」,曜矣,對應男主蒙曜。

小說背景參照元朝中期,不過國號並非「元」,而是「蒙」。

皇家姓氏,也是蒙。

講的是出身卑微的談思瑜,為母求醫途中,誤被牽扯進一場打殺,逃命時一腳踩空跌進一山窟窿裡,被地下暗河沖到懷山穀底,巧遇一位瘋女。

瘋女正當真氣逆流,為活命將一甲子內功全部灌予談思瑜。

談思瑜因此際會,重傷大好。

隻瘋女沒了高深的內力支撐,僅清醒了一日便死了。

她埋葬了瘋女,不等傷痊愈就匆匆趕回家中。

可家中冷清清,她母已不知去向。

從此,談思瑜便踏上了尋母路。

弱女子在外,長相漂亮,難免遭歹人騷擾。

她一開始隻知逃,後來一點一點地學習招式,拿起兵器抵抗。

因著身懷高深內功,其少有敗績,很快便闖出了名聲。

花香,蝶自來。

梧盛,鳳必至。

談思瑜的身邊,漸漸多了人氣。

一劍山莊的清俊少主,亦正亦邪的三通教教主,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一界樓樓主…紛至遝來,全圍繞著她。

麵對這麼些才俊示好,談思瑜仍冰清若山巔上的雪蓮,不沾一絲俗塵,一心尋母,直至遇上蒙都的王爺蒙曜。

蒙曜受皇命,要攪亂日漸強勢的武林。

起初,他接近談思瑜並非出自愛慕,而是欲收攏談思瑜,借其手揮刀向武林。

談思瑜也如他所願,對他動了心。

男女主湊到了一塊,一係列虐戀情深愛恨離仇上演……最後,為抬談思瑜身份,她那給人當外室的娘竟搖身一變成皇家長公主???辛珊思心中亂哄哄,目前她已確定三件事。

一、自己被鎖在鐵牢裡,這鐵牢還挺大…呸,在想什麼?二、扒在鐵牢外叭叭的那位,是《雪瑜迎陽傳》裡的頭號女配辛悅兒。

三、辛悅兒叫她姐姐。

綜合以上三點,可知她便是那位傳功給談思瑜的瘋女。

文中,辛悅兒,一個五六流武林世家的女兒,能蹦躂到末章,穩坐頭號女配位,靠的不僅僅是惡毒,還有她的瘋子姐姐——辛珊思。

女主談思瑜,在得知傳她內功不願留名於世的瘋女是辛珊思後,對辛家、辛悅兒是多有忍讓。

不過,辛悅兒最後還是死在談思瑜掌下。

「姐姐…」辛悅兒放軟了聲:「人家跟你說話呢,你怎麼一直盯著人家也不搭一句?」辛珊思動了動赤足,腳踝上的鐐銬很沉重。

《雪瑜迎陽傳》裡,人物之間糾葛深刻,情感濃烈。

但通讀全篇,唯一叫她心疼不已的便是「辛珊思」。

「姐姐…」辛悅兒凝眉,嬌嬌道:「你答應我呀。

」答應她什麼,搶親嗎?辛珊思收回目光。

原身因為內功深厚又常發瘋病,一直被囚禁著。

文中,她之所以能跑出辛家把內功傳給談思瑜,是因為辛悅兒指使她去搶紅黛穀穀主單紅宜的新郎官。

僵硬的腳趾扭動,慢慢恢復靈活。

鼻間充斥著臭腐味兒,她連雙裹足的鞋都沒有,這便是辛悅兒所說的「爹爹疼她」?簡直可笑!辛珊思現在隻有一個想頭,離開這裡。

屋外黑暗,正處晚上。

她不知文裡原身是幾時離開辛家的,反正自己是一刻都不願再待。

拿定主意,組織起語言。

「你…你提的事…」聞聲,辛悅兒抓著牢籠鐵條的手不禁收緊,不眨眼地盯著瘋子。

辛珊思很渴,蓄積了點口水,生咽下繼續說:「不是不可以,但…我有條件。

」眼神盡量不帶感情,環轉四周。

她沒有原身的記憶,不知原身這些年是怎麼熬過來的,心揪疼。

「條件?」辛悅兒十分意外,瘋子竟知道提條件了?辛珊思不斷暗示自己膽大點。

原身是個瘋子,又厲害得很,辛家人怕她。

她語調盡量平穩,慢悠悠地說:「對,我可以幫你搶親,也可以幫你殺了單紅宜,隻事成之後我不想再住在這裡了。

」目光回到辛悅兒身上,「我可以繼續被關著,但要吃好…穿好。

」辛悅兒對著她清泠的眼神,一時有些扌莫不準脈。

今日瘋子好似有點不一樣,話說的有些多。

「你要是同意…」辛珊思鬆開抱膝的手,慢慢爬站起,身子晃盪了兩下,勉力穩住,道:「現在就幫我解開腳鐐。

若是不願,那便轉身離開。

」辛悅兒吞咽,發出咕咚聲。

她看著瘋子,遲疑道:「解開腳鐐?」「我要沖洗、吃飯,你著人把這裡清掃一番。

」辛珊思知道辛悅兒跟紅黛穀作對,想單紅宜名敗,並不是為了辛家…而是她嫉妒單紅宜之女單向桑。

單向桑,武林第一美人。

美若天仙,如果沒紅黛穀和親娘護著,單向桑下場會如何?說辛悅兒惡毒,一點不過。

「可是你的…」辛悅兒見瘋子蹙眉,打住了到嘴邊的話。

她差點忘了,瘋子前兩日剛發過病,十天半月內不會再犯。

心裡開始權衡…瘋子正當清醒時,不會傷人,解開腳鐐也不是不行。

就算被發現,她也好解釋。

瘋子與她雖不同母,但同父。

她憐惜親姐,爹爹隻會誇她懂事。

辛珊思不著痕跡地活動手腳:「你走…」話未說完,看辛悅兒從袖中取出鑰匙,心不由收緊。

打開了鐵牢,辛悅兒卻不想踏足其中,笑著道:「姐姐,快點出來。

」辛珊思沉定心神,搬動還有點麻木的腿,往牢門移。

鐵鏈撞擊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極為刺耳。

離開這地離開這地離開…她目光落到了辛悅兒腕上的金鐲。

好容易挪到門邊,腳步停下。

牢門都打開了,辛悅兒沒什麼可再猶豫的,蹲身解了瘋子的腳鐐:「妹妹帶你去洗漱。

」她實在是受不了這味兒。

擺脫了鐐銬束縛,辛珊思腿腳輕極,像不是自己的,手扶著牢門小心跨出鐵牢。

剛站定,她冷不丁地執起辛悅兒的左手,十分羨慕道:「這鐲子真好看!」指推了推,是實心的。

一陣惡心從腹腔往上沖,辛悅兒想甩開瘋子,但又清楚不能,乾脆地脫下鐲子:「姐姐喜歡,那就給姐姐。

」心中卻想著,待瘋子犯病暈厥時,再拿回來。

辛珊思不客氣,由著辛悅兒將鐲子戴到她腕上。

實沉沉的,得有三四兩。

就是她的腕太細了,鐲子大了不止一圈。

「謝謝悅兒!」「姐姐喜歡,悅兒就高興。

」辛悅兒怕瘋子再沾她,忙轉身走出矮屋:「我是偷扌莫來瞧你的,咱們抓緊去洗漱。

萬不能被爹娘發現,不然下回我就不能來看姐姐了。

」「嗯。

」辛珊思端起燭台跟著出矮屋。

新鮮的空氣襲來,她深吸長舒。

今晚陰沉,夜空都不見星辰。

這處院子很小,但圍牆挺高,屋前就有口老井。

辛悅兒打了兩桶井水,倒進小廚房的缸裡:「姐姐,你快點洗。

我去知會下張麻婆,讓她回來給你收拾屋子,然後再繞去大廚房拿吃的。

」原來她是有人看守的。

辛珊思應道:「好。

」目送人離開,將小廚房的門關上。

這天雖悶熱,但洗井水澡?辛悅兒對「辛珊思」當真是一點情分都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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