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爛桃花(2 / 2)
夜來風緊,草屋的門被吹得「嘭嘭」作響。
趴在炕上養神的徐五,突然間睜開了眼。
身邊的女人動了一下,徐五用破絮給她蓋了,再不緊不慢拔了針,披上平日不舍得穿的長衫,站到門後,「何人?」
「五爺,他們到了!」
外頭有人應道。
徐五墨眸微動,「嘩」地將門拉開,走了出去。
外頭杵著一個蒙麵黑衣人,手托一件軟甲,「五爺!」
徐五略一點頭,回身便準備去叫衛湘君。
黑衣人咳了聲,「女眷不可隨行!」
徐五猛地一頓。
「長安城中草木皆兵,勝敗不過頃刻間。五爺若耽於兒女情長,我等便不勉強。老公爺指的人,不獨五爺您一位。」
丟下一句,黑衣人帶著身後隨從,翻鞍上了馬。
徐五臉皮僵住,額頭青筋突突直跳。
「各位且慢!」
一個苦力打扮的男子趕緊上去打躬作揖,又走到徐五身側,「五爺,既要成大事,該舍的當舍下!」
不知誰的馬打了個響鼻,徐五用力閉了閉雙目。
他當然不會為了女人,一世困在這鬼地方。
衛湘君捧著肚子,腳步踉蹌地走出草屋時,徐五已披上軟甲,騎在了馬上。
馬鞍的韁繩被人扯住,徐五轉過了頭。
清冷的月光落在徐五英俊麵龐上,映出了幾分涼薄。
四目相對,徐五語調平靜地道:「生下孩子。過些時日,我派人接你。」
一名黑衣人上前,要將衛湘君拽到旁邊。
徐五用力一鞭,將那人掃開。
衛湘君還攥著韁繩,「你走了,我和孩子怎麼辦?」
徐五不敢看衛湘君的眼睛,卻一根一根地扒開了她的手指。
一聲馬嘶,徐五揚起馬鞭,帶著一乾人等,瞬間消失在夜色中。
秋末冬初,已是寒風凜冽。
衛湘君拖著殘腿追了許久,直到腹痛如絞,大汗淋漓地靠到一塊大石上。
她不知為何會冒出那麼多黑衣人,隻知道徐五走了,衛湘君也沒了活路。
雜亂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他……回來了?
心底又湧起希望,衛湘君扶著大石轉出來,卻被眼前的一切驚呆。
原本黑黢黢的礦寨,剎那之間火光沖天……
十年之後——
「徐大人,下頭泛著黑的那片,就是當年留下的焦土。據說燒了整整三天三夜,裡頭的人全沒了。」
須陀山南麵半山月要的小亭上,幾個人站在那兒,正遠眺一處早被廢棄的礦寨。
被稱作徐大人的男子身形瘦削,一襲青衫,明明才三十開外,背已有些佝僂,此刻一雙鳳眸微蹙,望向遠處那死寂之地。
「大人身子骨不好,方才又吃了酒,不如先回去?」
徐大人擺擺手,忽地憶起當年,「各位不知,徐啟年少微時,也曾是這礦寨一名苦力。死的人……不少我都認得。」
眾人都愣住。
「兜了一大圈,徐五又回來了,想來命中注定要死在這兒。」
徐啟自嘲,又看向旁邊人,「到時候一副薄棺,將我丟下去!」
有人趕緊勸,「大人不可!」
更有一位義憤填膺,「徐大人一心為國為民,忠心可鑒!可恨妖後穢亂朝綱,殘害忠良,這樣下去,咱們大梁遲早要拱手送給薊北人!」
「不可妄言!」
徐啟一臉超脫,「好了,本官想清靜一會兒。」
一時眾人都退了下去。
徐啟拿過亭中石桌上的酒壺,麵向礦寨,將酒輕輕倒在地上,口中喃喃,「翠雨,我知你在天上看著。徐五落到這步田地,你最高興,真該高興!」
一陣風吹過,徐啟似乎被嗆到,以袖掩口,咳得大聲。
有人要上來,徐啟抬手製止,袖上沾了剛嘔出的鮮血。
大限將至,徐啟不恨任何人,甚至還要多謝那位妖後,將他扔到了須陀山。
徐啟總算能完成當年承諾,即便隻是隨口許下的。
翠雨帶著孩子,想來也等急了。
「大人!」
一陣驚叫聲中,徐啟重重栽到了地上……
不知混沌了多久,徐啟眼前出現一間精致的閨房。
一個頭戴麻絨白花的女孩兒慢慢向他轉過了身。
徐啟心頭猛地一震。
……翠雨。
柳眉彎彎,眸盈秋水;淡衫輕羅,亭亭孑立。
他的翠雨原來這般美。
一個聲音驀地在頭頂響起,「徐啟,你這一世欠債太多,還了再走!」
還有這等好事?
從來不苟言笑的徐大人,如孩子般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