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如果風暴拉我入海，請讓我溺死在幻想裡（九）（1 / 2）
【渲染率：16%】
……
【渲染率：29%】
……
【渲染率：44%】
……
封七衡終於不能再忽視視野中不斷攀升的數字了，他一直竭力保持的鎮定其實也隻是可悲的逃避現實。它們深深地鐫刻在視野正中，隨著寂靜如死的世界逐漸成型，開始了宛如消亡前的倒數。
冬眠的赫卡奧哈祭司發出醞釀一個世紀的嘶吼，像是前蘇聯時代沉睡在白皚雪地中的工業猛獸，感召到黎明前的號角而沖出雪原，將獨屬於舊時代冰冷的血液揮灑在無垠的大地上。
他惡魔樣的腹腔緩緩張開，猶如打開了地獄之門。橙黃的火焰如翻攪的海麵，濃稠的滴落在他的腳下，當其發出膩耳的潺潺聲時，鋪設的銀絲開始卷曲、發至焦黑。
「看起來事情要變得大條了。」封七衡稍許看出些端倪，塔一樣的手臂上刻滿了紋路，亮黃的色彩浮現在外層，好像最纖薄的生物肌膚透出皮下流動的血液，它們全部通過紫色的管道匯集到地下，行進間滾燙的滋滋聲令人心涼。
「赫瓦格密爾也不算沉寂，強行加速這一過程嗎。」尼德霍格走向了一個赫卡奧哈教徒，手中的澤爾恩達猛地刺出，但卻像受到了一股無形的阻力硬生生遏止在他的身前。
她眨眨眼，直覺得看向教徒腳下掀開的地麵，一個帶著淡紫的矩形圖案被其踩在腳下，並以一種難以想象的方式繪製成一幅繁瑣的法陣。尼德霍格抱著些許遺憾的轉過身，目光審視著塔般的赫卡奧哈祭司。他們已經錯過了攻擊的最佳時刻，由祭司繪製的大型煉金術陣已經牢牢將教徒們保護了起來，就像神父在教堂中說的「主會保佑你」，不同的是祭司已經將其變得可能。
「快看啊！」封七衡大聲說。
他委實感到眼前的景象有些駭人聽聞了，手指的方向是以祭司為中心的圓形圈，粘稠的火焰像龍的涎液滴淌在腳邊，過載的能量一節一節的通過三段式的手臂——從遠處來看更像是充能的炮管。
加壓、加壓、不斷的加壓令頂端的肱骨膨脹的像個壓縮後的汽水罐，超越想象的巨大內可見成團分布的物質，它們被阻擋在段式手臂中的環形接口前，可巨量的物質卻還是從縫隙中泄流而出，光是這點不足萬分之一的物質，其令環境升高的溫度便讓封七衡難耐。
「他在把億噸當量級的能量儲蓄轉化為可用的動能輸出。」尼德霍格聲音極輕可話中的意思卻洪如炸雷。
「他看起來像發瘋了。」封七衡喃喃。
已經開始慢慢看不出來那個東西的人形了，六根荊棘般的觸角狠狠刺入地麵，碩大的機械裝置突兀在月匈前。突然他的體內發出沉重的聲響，唯一透過外殼的月匈腔中可以看到紫色管道變得黯淡，兩根手臂上的第一個圓環被慢慢撐大，沒有了拘束的能量洪流緩慢且溫和的填補至第二段手臂。
「渲染率……53%。」封七衡瞳孔顫動，有些艱澀的敘述眼中所看到的數字。
數字的攀升無疑和米德加爾特的變化有關，可最費解的便是它的增長速度，原本僵持在7%的渲染率自從赫卡奧哈祭司登場後便如火箭般高速上升，但當其越過50%後又像動力不足開始大幅度下降，維持在一個平衡上。封七衡心想50%是個門檻嗎？為什麼祭司的儀式能和米德加爾特劃上等號？
【載入失敗】
【重譯編碼】
【載入節點：加速混譯編碼『U-futhark』解析】
【指令目標：完成神國『尤克特拉希爾』世界再構】
不甘寂寞的文字再度折磨著封七衡的眼神經，興許是習慣了，這一次他並沒有此前劇烈的痛感，反倒打開了僵澀的大腦，浮想聯翩。
又失敗了？這些如同遊戲指令的文字到底有什麼意思？隨機性還是有什麼觸發條件？他飛快的判斷著，目光遊離在周遭，結果卻是發現祭司陷入了靜默當中。
他恍惚的想要瞅個清楚，因為祭司此時的樣子實在太莊重肅穆了，安靜的像個歷史貴族。
無數的紫色星光在眼中閃爍，銀色海洋像褪了色一般呈現一股腐敗之氣，掠過毛孔張開的肌膚帶來徹骨的寒意。他還未完全看清便被一個黑影擋住，隨後疾掠的沖擊波如颶風席卷了他們的身軀。
銀色的長發似溫潤的水拂過他的麵頰，他仿佛置身在飄渺的銀河，美妙絕倫的星光點綴在銀色的光帶上，溫柔、浩瀚、龐大到令人窒息……
事實卻沒有想象中這麼曖昧。
突如其來的脆響在耳中乍現，他抬眼望去看清了尼德霍格的麵容，她的雙臂張開撐起一個堪堪將兩個人籠罩的領域，流動的綠焰遊走在領域表層，不斷舒張卷逝，猶如最狂躁的舞者。他繃緊了弦，連眼瞼都開始微微顫抖起來。仔細點能看見浮光掠影的綠焰，可再仔細點卻是海波般的綠焰下層層潰裂的波紋。
空氣中密布著敲碎貝殼發出的脆響，美妙動人卻又令人心驚，因為這無異於宣告著領域即將破碎，脆弱的肉體將會失去保護他們的外殼。
颶風如大漠上縱馬狂飆的刀客，帶著勇悍尖利的怒號，帶著殺意凜然的芒刃，一股腦地撞碎了綠焰的領域。瞬時的沖擊逼著封七衡連退幾步，最終匍匐在地。他死死的抬著頭，用僅沒眼瞼保護的義眼看著變故的源頭。颶風奪走了他的氧氣，沖擊波在他身上留下了波紋狀擦傷，可他就是要固執的看著，哪怕死也要見證世界毀滅的一幕。
赫卡奧哈祭司打開了最後一道枷鎖，囤積的能量泄入最後一層，靜默也步入尾聲。塔般的手臂爆發灼眼的光芒，從亮紅、橘黃、亮白、青藍不斷更迭，蓄勢以待呈千鈞之勢注入地表。他無比巨大的身軀隨著能量的傾瀉微微顫抖，膨脹的手臂也在緩和，體側排出的水汽在颶風的裹挾下壯觀的形成一道道水龍卷，徘徊在墨黑的海洋上，以絕對的力量告訴他們，敢靠近就會葬身在風中。
尼德霍格拉住了封七衡的手，另外一隻則死死握住深入岩層中的澤爾恩達，岩石被絞碎了，草甸被絞碎了，除了腳下亮起紫色光華的赫卡奧哈教徒外，隻剩下那把露出地平線一截的澤爾恩達還依舊能保持完好。
勾連的龍鱗短暫的將他們護在一處，微微的血腥味鑽進封七衡的嘴裡，接著更多如珠玉般的血液滴在他的臉上，這些都屬於尼德霍格。龍鱗同樣屬於女孩身體的一部分，無論是潰裂還是毀傷都會賦予她同等的代價。眼下，一個以澤爾恩達為中心的弧形防禦擋下蒼狼般的颶風，但無論怎麼說龍鱗的數量都少得可憐。
他盡可能的縮小受力麵積，但無論怎樣掙紮，在稍前發動的攻勢中尼德霍格已經損失了大半的龍鱗，僅餘的部分也快要被颶風一點點蠶食。排列緊密的龍鱗被撥開，封七衡似有所察的感覺到弧形防禦正不斷地修正重心，可無論怎樣修正，他總是能被安安全全的保護在防禦的正中位置。
他心中愕然，愕然的不是自己天賜的好運氣，而是尼德霍格剝奪了自己的安全限界來保護他不受傷害！
封七衡手把著突石暗啐了一口，猛地拉進了他和尼德霍格的距離，不容分說的將女孩擱在了和自己平等的位置上。不與尼德霍格的目光對視，他仰著頭凝望著古老的赫卡奧哈祭司上，從偏側的豁口處灌來的風毫不遜色於高落差的湍流，強壓導致他的耳朵嗡嗡作響，喉管的閉塞則讓他像溺水一樣無所適從。但他沒法移開眼，冰冷的右眼所能見識到的，是一副決不能錯過的畫麵，與此同時他的腦中則還徘徊著最後的那道指令目標。
或許能從祭司的身上找到完成任務的方法，此刻他竟有些無語凝噎，懊惱自己的輕率，付出了這麼多的代價才理解文字裡的含義。兩次節點的載入仿佛錨定在主線上的重大事件，他不作為或者無法作為那麼事件會繼續推動下去，引導著步入更加難以想象的災難。
這也許就是老話常說的「扭轉乾坤」吧，封七衡在心中揣摩節點在主線上的調整方法，驚愕的發現第一道節點的載入和結束僅僅不過數分鍾，這個時間他根本無力做什麼！他憑空大膽的猜測或許本就沒有讓他力挽狂瀾的可能，大革的投放隻是象征著他的命運進入倒計時。
封七衡的臉色鐵青，死死盯著澤爾恩達的槍頭上方，那裡好像有條線貫穿祭司的身體。狂躁的水龍卷掀開了化為焦黑的銀絲，在風中翻湧，墨黑的海麵無休止的翻湧在天空和大地上，讓人想起了聖經中描述的毀滅世界的洪災。
他心裡隱隱有些期待，眼中詭異的看到裸露的地表上緩緩浮起的紫色線條，不高但是廣闊。祭司終於不再藏掖，無數交疊的線條從他的身軀中穿過，繁復的圖案穿插在他龐大的腹腔中，火焰微微搖晃，最後整個傾倒在詭秘的法陣中央。
空中隱約響起震烈的歡愉聲，封七衡疑惑的擺擺頭，這種差異感很快便消失了。他感受到沖擊弱了起來，但空氣中帶著灼熱的高溫，壯觀的水龍卷猶如砍斷了腳一般向著地麵傾斜，霎時的白光籠罩了所有的水龍卷，密密麻麻的爆炸聲灌入他們耳中。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祭司的能量釋放也抵達了尾聲，他仿佛在享受能量泄乾後的短暫餘韻，靜止的姿態連同駭人的高溫都變得溫和起來。但封七衡知道這絕沒有朝著好的方向發展，他的大腦傳出瘋狂的預警，可身體卻被無形的恐怖鎮壓的難以動彈。
空氣頓時變得支離破碎起來，眼中所有的畫麵都被割裂，肉眼可觀的能看到密如蛛網的線條。視界裡的一切事物都在扭曲，耀眼的紫光從煉金法陣中心向外延伸，一圈一圈的沖上高空。封七衡震撼到說不出話來，他緩緩起身呆立的凝視著這些壯觀的光柱，突然一道劇烈的爆響將他徹徹底底的帶入到「無我」的真空當中。
他進入了一種很玄妙的狀態，仿佛脫離了肉體，視野被陡然拔高，米德加爾特上所進行的一切都縱觀在他的眼下。
褐色的大地被當成了廣袤的畫紙，信手拈來的圖案填充上濃鬱的紫色塗料，它們隱現在畫紙某處，經由中心聳立的銀色塔般的祭司，繪製成抵達世界邊緣的鬼斧神工般的畫卷。一圈一圈的漣漪向外層彌漫，那是能量沖擊產生的空間震盪，循環往復直至最後一下赫然變成一圈亮眼的熾光，呈環狀橫掃過整片荒原。他看到了自己，在最後的熾光前尼德霍格將他撲倒在地。
海離得並不遠，這也說明為什麼封七衡能聽到海浪的聲音。灼眼的熾光掠過昏黑的海麵，照亮海上的洶湧和死寂，掀起的巨浪一股腦的沖上米德加爾特的大地再迅猛的退去，再往遠是無盡的黑，熾光隱入了黑暗中。
他像個毫不動搖的旁觀者，紫色的光芒直沖雲霄，而他所見到的則是大地崩裂的駭人聽聞。米德加爾特像個遲暮的老人，剝去蒼老的外皮可見緩慢而沉重的心。紫光環繞著一片漆黑的深坑，但在下一秒它亮了，赤紅的岩漿驚濤駭浪般的湧出，灼熱、澎湃，哪怕光是用看的就能把握它的特性。大地在微微顫抖著，隨即像是醞釀了幾個世紀一樣猛然爆發，爆發的光芒驅散了所有的黑暗。
深坑已經杳無蹤跡，由此到來的是自然的偉力！
——赫瓦格密爾！
他被深深地震撼到了，無論曾經多麼直觀的看到過她卻仍舊擺脫不了自己渺小的事實。他想湊近點去看，可在下一刻米德加爾特上湧現無數條火蛇，撕裂開更深的溝壑將灼熱的熔爐從地表下翻過來。這是一幅地獄繪卷，淡淡的紅霧暈漬了大片的留白，無人再能出其右，因為仔細甄別便能發現卷尾撰寫的兩個名字——創造和終結。
【渲染率：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