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怒踩抄子(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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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聲喝驚得所有人都一怔,剎那間剛熱鬧起來的夜市鴉雀無聲,聞近純不防文臻忽然如此彪悍,驚得手一抖,花枝丸掉在了地上。

一片寂靜裡,文臻先對皇帝躬身,「陛下,請恕臣駕前失儀。實是心有憤懣,不得不防。」

「哦?」皇帝淡淡道,「因何憤?因何防?」

「因被人剽竊反而被反咬而憤,因有人吃過之後便能復製翻新而不得不防。」

「此話怎講?」

「陛下,」文臻笑道,「方才,方嬤嬤問我如何自證。其實我已經自證了。隻等大家都嘗過了小吃,也該說個明白了。」她伸手一指長長的、燈火輝煌的長街,「您且看這夜市,先不論遊樂項目,僅僅小吃,就有近百種。這近百種小吃,請問在座各位,有見過其中任何一種嗎?」

眾人麵麵相覷,隨即搖頭。

別說見過,聽都沒聽說過。

「那麼再請問各位主子。一個能創出上百種新鮮小吃的人,會創不出棒棒糖火鍋和烤肉嗎?一個滿腦子奇思妙想的人,會需要剽竊別人的創意嗎?」

「……」

「一個剽竊他人廚藝的人,能一下子拿出這許多創新嗎?」

「……」

「聞近純,我出一種新菜,你學一種,加點自己的想法,你就可以說我剽竊;我出兩種,你改良兩種,你繼續說我剽竊;我現在出了一百種,你特麼有臉繼續說都我剽竊?你說啊!當我麵,站出來,說啊!」

「……」

「你當我傻啊,我跟你辯什麼誰先做出棒棒糖誰先做出火鍋?辯不出的,誰也沒法證明,掰扯到最後也是糊塗賬。咱們實力說話,我隻需要證明我確實擅長新菜,腦海裡有無數名吃就夠了!而你,你能拿出我今天一半數目的新鮮玩意,就算我輸!」

「……」

「哦不,不用一半,隻要有一樣,你不許嘗,立即給我做出來,我立即就承認這近百種小吃,都是抄你的!」

「……」

「反正這個也是我抄你的,那個也是我抄你的。那麼這一百種小吃還是我抄你的,你自然會做。來吧,做吧,立即用你更精美的小吃,來砸到我臉上吧!」

……

一連串話撲頭蓋臉,毫無停頓,一句一逼近,到得最後,文臻已經到了聞近純麵前。

眾人都有些發愣,顯然一時無法在「溫良甜美聞女官」和「彪悍凶猛聞女官」之間流暢轉換。

聞近純臉色早已不似人色,其實她看見夜市迅速成型就知道不妙了,想第一時間溜走,卻被人攔住,一咬牙打算都嘗一遍,也就有了底氣,不妨文臻竟然就那麼直接把臉皮給撕了。

文臻把話語矛頭忽地轉向她,她試圖說話,卻根本沒得到機會,那般狂風暴雨犀利誅心的幾句話蓋下來,她搖搖欲墜,伸手撐住攤子的車身,不防那攤主急忙把車子向後移了移,她一個沒撐住,砰地撞在車身上,鐵皮一聲悶響,聽得人心頭一震。

「我……」聞近純捧著心,急促地喘息,慘白過後的臉上又泛起微微的潮紅,文臻卻不給她任何機會,忽然抓過一把鍋鏟,往她手裡一塞,悄聲笑道:「真的勇士,敢於直麵淋漓的鮮血,敢於正視慘淡的人生。來吧,別裝病,別昏倒,別他媽心跳加快,鐵皮攤子撞不死人,不要想著就地一躺讓人送到太醫院,做菜去,做出一種我就給你磕頭賠罪!」

聞近純撒著手,不接鍋鏟,卻退無可退,那明晃晃邊緣鋒利的鍋鏟,像要戳到她臉皮上來,她忽然一個轉身,撲跪到皇後腳下,「娘娘!娘娘!我冤枉!棒棒糖和火鍋真的是我自己想出來的!聞真真之所以會這許多種小吃,那都是因為,她得了我聞家老祖宗的傳承,還得了伊膾要術啊!」

這話一出,文臻目光一閃。

這聞近純,真是了得,這樣的劣勢,也能瞬間找到應對之策,這時候扯出伊膾要術,轉眼就能把事情給攪渾了。

果然燕絕立即道:「伊膾要術?聞真真你不是和我說沒有這本書的嗎?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不是伊膾要術,你到哪去學那許多小吃?」

這話確實有道理,以至於眾人都露出贊同之色。奇思妙想也該有個限度,這呼啦一下上百種全新的飲食,要說全是這年紀不大的小姑娘自己想出來的,那還真說服力不大。

「回稟陛下,娘娘。聞真真和臣提過她有伊膾要術,並曾向臣炫耀過,臣記得她便放在她臥室的衣櫃夾層裡,陛下娘娘如若不信,派人去一看便知。」

文臻眯了眯眼——有內奸啊。

她衣櫃夾層裡還真有書,就是聞至味傳給她的那一套,當初聞至味有關照她看完就燒掉,偏偏她一直很忙,沒來得及看完,也就沒燒,藏在衣櫃夾層裡。

聞近純這麼說,明顯是收買了尚宮局的人,有人翻過她的東西。

這女子也真是厲害,行事謹慎,明明覺得自己必勝了,竟然還留了一手準備。

她看著聞近純,聞近純也在看著她,滿是淚痕的狼狽的臉上,眼眸卻是冷的。

她知道夾層裡有書。

也知道那書不是伊膾要術,是老祖宗傳給文臻的。

但是那又怎樣呢?沒人見過伊膾要術是什麼樣子,誰又能說那本書不是伊膾要術?

她確定書還在那裡,因為那晚她約見文臻,一方麵是示敵以弱,麻痹對方,另一方麵也是為了調虎離山。

調虎離山一方麵為了查看那些食材從而復製小吃,另一方麵是為了查看那本老祖宗的小冊子是否還在。

就算那書不是伊膾要術也沒關係,她猜,那書裡一定會涉及到不少皇家用毒的隱秘,一旦落在這群皇族的眼裡,聞真真一定必死無疑。

到那時,誰剽竊誰有何重要?今日之狼狽有何重要?

誰能活到最後,才是贏家。

聞近純垂下眼睫,麵容哀戚,眼神微冷。

皇後看了看她,目光征詢地轉向皇帝。

燕絕嘿嘿冷笑,道:「父皇,伊膾要術兒臣為此找了半年,是因為聽說裡頭食法新奇,有開胃健脾之效。可這丫頭一直都不承認,兒臣也便信了……現如今,這算不算被逼出了馬腳?」

眾人都凜然,欺瞞皇族是重罪,惹上這位性情不佳的五皇子則更麻煩。

文臻在宮裡人緣算是不錯,是以除了幾個一向會看皇後容妃眼色的妃子,時不時會敲打幾句外,其餘人都保持沉默。

皇帝沉吟了一下,還是揮了揮手,示意太監前去查看,眾人都默然等待,隻有皇孫公主們依舊沒心沒肺的玩樂,這些平日裡一言一行都要聽嬤嬤教導的小貴人們,今晚明顯是被打開了新世界,那一處的熱鬧,便越發襯托出這一處的凝滯般的靜寂。

靜寂裡,嗑瓜子的聲音依舊不急不慢,特別清晰。

眾人忍不住又去看德妃,德妃吐出一枚瓜子皮,半掀起眼皮瞟一眼燕絕,道:「不願意給你怎麼了?憑什麼要獻給你讓你拿去討好你爹?人自己討好不行麼?還是你覺得不給你就是欺君之罪了?那也得你先成了君呀。」

眾人聽著,覺得這話真是又毒又天殺的有道理,就是太特麼狠,讓人簡直像被那瓜子皮哽了嗓子,說不出話來。

燕絕更是眼睛都發藍了,哽了半晌,發狠地道:「德妃娘娘!這丫頭迷惑了三哥敢情還能把您也給迷了?欺負晚輩也不是這麼欺負法!伊膾要術是要獻給父皇的,這丫頭不願意拿出來,那就是不敬君上!」

「嗬嗬。」德妃又是那種輕蔑又懶怠的笑,繼續嗑瓜子,竟然又不理會了。

燕絕氣得發暈——這種給人陰一刀卻又不肯正麵對戰讓你的回擊打進棉花裡的感覺實在太他娘的可惡了!

容妃閉著眼睛,仿佛沒看見這裡的爭執,手中佛珠轉得飛快。

文臻心裡發愁——兩次,兩次了,兩次德妃都看似幫她說話其實卻給她拉了滿分的仇恨!

此時一陣腳步雜遝之聲,去拿書的太監回來了。

眾人探頭去看,就見他手裡果然抱著一匣子書。

所有的目光唰地落在文臻臉上,文臻的臉色也唰地白了。

太監把匣子奉往皇帝麵前,匣子上「伊膾要術」四個大字在燈下明晃晃誰都看得見。

聞近純麵色一變。

燕絕一喜,大步上前,一腳便要踢向文臻,「敢騙我!」

「砰」一聲悶響。

隨即「嗷」一聲大叫。

容妃手中的佛珠啪嗒掉落地下,爬起身就撲向倒地抱住腳大叫的燕絕,「我兒!」

另一邊,德妃娘娘嗤地一笑,轉頭對菊牙道:「瞧瞧,果然來了。燕綏真是越來越沒出息了,這麼個醜丫頭,這麼上心,也不嫌丟人。」

被她嫌棄丟人的兒子,仿佛沒看見她,慢條斯理收回手,指節上,一個指虎熠熠閃光。

那指虎分外缺德,能伸出數寸長的尖刺,燕絕的腳心,現在想必一個對穿的洞。

指虎上沾了血,燕綏隔著手帕脫下,順手便扔在了放垃圾的桶裡,一聲脆響,聽得人一顫。

他一出手,就給燕絕腳上捅了個洞,眾人聞著那越來越濃膩的血腥氣,都顫顫不敢言語。

文臻心裡嘆氣——這娘倆一個比一個讓人愁!

皇帝的臉色也不好看,怒道:「老三!這是你弟弟!你這是要廢了他嗎!」

「廢不了,傷點皮肉而已。」燕綏一笑,從從容容給他老子行個禮,「實在是今日不教訓他,明兒就要傳出皇子當著陛下的麵仗勢欺人殺傷女官的好話兒,那些禦史又能蹦躂好幾天,到時候我怕您聽著煩。」

轉頭又對燕絕道:「我幫你免了一場禦史集體彈劾風波,挽救了你的王爵和俸祿,記得謝我啊。」

燕絕腳上血流如注,抱著靴子整個臉抽搐成一團,哪裡聽得清他在說什麼,隻在大聲嚎叫的間隙,狠狠瞪著他,眼神怨毒,如淬毒的箭。

皇帝不勝頭痛地按了按眉心,又道:「你就這麼有把握聞女官無辜?」

燕綏拿過那個敏感的匣子,抬手就翻開了。

裡頭是幾本薄薄的小冊子,素藍封麵,裝訂簡單,翻開來,果然裡頭一道道的,都是各種食物的做法。

刈包,關東煮、甜不辣、大腸套小腸、牛肉麵、貢丸湯……

眾人都瞧得見,一時嘩然,卻不敢說什麼。

容妃轉頭看見,厲聲道:「還說不是伊膾要術——」

燕綏不耐煩地對文臻道:「行了,早點結束,我還沒吃晚飯哪。」

文臻白他一眼,心底卻微生暖意。

並沒有事先商量,也沒有臨時對戲,可他就是知道她的打算,配合得天衣無縫。

她從沒想過,跨越時間和空間,離開自己三個死黨,居然還能有人,能和她如此互相理解而默契。

這是一種難言的感受,像看見茫茫大漠裡,目光落在哪裡,哪裡便出現綠洲,最好的一朵花開在視野裡,永不凋謝。

真好。

她抿唇一笑,上前一步,看管兒童遊樂區的聞近檀低頭過來,送上紙筆。文臻便工工整整寫了幾個字,沙冰做法。

幾個字一寫,眾人便都明白了,低低嘩然。

唯有燕綏重點永遠和別人不一樣,淡淡道:「字真醜。」

文臻不理他,將那沙冰做法寫完,雙手奉給皇帝。

不用比對,也能看得出和那所謂伊膾要術的字體一模一樣。

「陛下。」文臻聲音甜美清晰,字字入耳,「這是臣平日自己手錄的小吃做法,是打算三五年後臣期滿出宮,要留下給禦廚房,方便陛下隨時享用的。」

眾人都有些驚異,先前那幾位挑刺的禦廚頓時訕訕的紅了臉。

出眾的技藝向來是傳家致富之寶,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也是世代相傳的名言,誰有一點絕活不是藏著掖著生怕被偷?這種事大家心裡有數,也都理解。

這裡隨便一樣小吃拿出去就夠活一輩子,近百種,這姑娘,就這麼一下子全獻給皇家了?

見過無私的,沒見過這麼無私的!

幾位老成的太妃對視一眼,暗暗點頭。

這姑娘,行事又精明又大氣!

不和聞近純爭執之前的菜品到底誰剽竊,直接拿出上百種新鮮吃法,把聞近純砸得灰頭土臉。

隻是這種行事過於狂放霸道,容易惹喜歡穩重謙虛的皇家不快,所以她將計就計,獻上食譜,不僅扭轉不良印象,而且也夯實了自身的人品和地位。

從此之後,誰也不能輕易指摘她。

從此以後,聞近純永遠逃不開剽竊的嫌疑,就算自己做出什麼新鮮玩意,也難免被人懷疑。

百種小吃像是巨大的陰影,籠罩住了整個皇宮禦廚。從此那就是她的力場和天地,無人能與爭鋒。

厲害啊。

「陛下,」文臻的聲音裡,也多了一絲淺淺的委屈,「臣並不知道,自己寫的食譜冊子,怎麼忽然就多了伊膾要術這麼一個封麵。」

眾人目光唰地落在聞近純臉上。

聞近純全身都在細微顫抖,指甲擊打在鐵皮車上發出一連串細碎的當當聲。

剛剛痛緩過氣來的燕絕猶自不甘,怒道:「字一模一樣就沒問題了?說不定你擅長臨摹字體呢?」

容妃急得用佛珠一把塞住了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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