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 插刀教教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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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裡隨便兒的「親娘生產史」已經科普到了尾聲。

燕綏手中的茶盞早已冰涼,卻一直忘記放下。

指尖不知何時也冰涼,寒意直滲入心底。

遠去他國,盤桓海外,其間和東堂音信斷絕,他竟然直到今日,才詳細得知隨便兒竟然是早產,才知文臻當日遭遇如此。

隨便兒說得雖簡單,但其間驚心動魄,又如何感受不到?隨便兒自己說著,也不禁吐吐舌頭,道:「老媽真是厲害啊,竟然在水中生下了我!」

猛一抬頭卻看見漂亮叔叔臉色雪白,不禁嚇了一跳,還以為他不好了,跳起來要叫人,忽然被按住,隨便兒隻覺得按住自己肩膀的手掌冰涼,眨巴著大眼睛看他,卻見漂亮叔叔唇角微微一扯,似乎是笑,卻又不像是笑,難得地盯住了他的眼睛,道:「你且記得,永遠待你娘好。」

隨便兒嘿嘿一笑,撥開他的手,道:「那自然咯。我不待她好誰待她好呀?難道還指望我那從不露麵的爹嗎!」

燕綏手一顫。

這小子,插刀教教主吧?

隨便兒刀還沒插完:「我娘倒是為我那破爹說好話來著,叫我不要記恨他。我不記恨他,我也不要他。我這麼好的娘,不要分給他。」

燕綏:「……」

半晌他道:「去給我打水。」

隨便兒:「漂亮叔叔你今晚不是已經洗過澡了嗎!」

燕綏:「被不孝子孫的濁氣汙染了,需要再洗一遍。」

隨便兒:「啥啥?」

燕綏:「打水。順便去買新的香料。我的外袍都穿過兩次了,今晚全部換了,你去采買。還有這茶壺,用了三次染了茶垢了,市麵上買不著,去清洗,還有……」

隨便兒:「你這是虐待童工!」

燕綏:「你每多說一句便會多一件活計。」

隨便兒飛快地去乾活了。

片刻之後,中文跟著出去了。

屋內隻剩下燕綏坐在榻前,長對著熒熒燭火,燭光將他身影拉長,在冷白的牆壁間,煢煢靜默。

……

「吱呀」一聲,天牢的門開啟,緩緩推開一道扇形的光弧,那是屬於月光的冷白色。

有鏘然的金屬撞擊聲響起,在幽深空曠的大牢內聽來迥徹。

深牢之內,林擎睜開雙眼,眼底光芒一閃而過,哂笑道:「喲,來客了!」

他慢慢支起身子,轉頭對柵欄外看,很好奇地想知道這是誰被押來與自己為伴了。

鎖鏈嘩啦啦聲響,行走的人步子卻輕,林擎聽著聽著,眉頭卻皺了一皺。

重量不對。

女人?

他心忽然一跳,猛然坐起,帶動得鎖鏈嘩啦一響,隨即想起了什麼,自失地一笑,又懶懶躺了下去。

不可能是她的。

那被押著的人已經走到近前,被帶著進了對麵一間牢房,正好和林擎的牢房麵對麵,卻足足隔著三丈的距離。

有點相望不相親的味道。

押送此人來的人很多,林擎估算了一下,不比押自己的人少,密密麻麻的人群遮住了囚犯,可見囚犯的嬌小。

他有點咋舌。

這皇朝上下,還有哪個女子能得和自己差不多的「待遇」?

他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名字,眉一挑,再次不可思議地坐直了身子。

然後他就看見對麵的大牢門關上,押送的人如同對他一般,一言不發退了出去,牢中人仿佛剛剛打量完大牢裝潢一般,閒閒轉身,抬手嘩啦啦和他打了個招呼:「嗨,林帥,晚上好啊。」

林擎一看她便笑了,一邊笑一邊搖頭,一邊搖頭一邊嘆息:「嘿,兒媳婦,你好啊。」

文臻在他對麵也笑了,於是重新打招呼:「便宜老爹,你好。」

兩人相視哈哈一笑。

文臻坐下來,四麵打量,好奇地問:「怎麼,這牢中隻有我兩人?」

還以為天牢該人滿為患呢。

林擎叼著根草根,蹺著二郎腿,懶懶道:「原本應該是有的。為了保證我的清淨和舒適,都遷走了。你瞧,兩代皇帝,對我都這麼貼心,感動不?」

「感動。」文臻點頭,「少不得出去後要敬他們三炷香。」

林擎大笑,指著文臻道:「又要忍不住罵我那傻兒子了。怎麼就娶不到你當媳婦!」

文臻嫣然道:「周小姐比我強多了,真的。」

林擎便笑,道:「隨緣吧。」又道:「其實燕綏那混蛋又哪裡配得上你,真是便宜他。」

文臻笑道:「好教便宜老爹得知。德妃娘娘剛給燕綏那混蛋的混蛋小子起了名。單名崢,字靈淵。」

這是給林擎報平安了,林擎眼睛一亮,道:「好名字!」又嘖嘖贊嘆搖頭,咕噥:「我什麼時候才能抱孫子……」

文臻不語,唇角笑意微斂。

林擎雖然灑笑自如,連聲音都中氣不改,她眼睛卻很好,已經看見了他雙腕肌膚一線黑紫,這是毒氣快要攻心的表示。而他的手腕腳腕,戴的並不是德妃說的燕綏用的那種重刑具,文臻卻發現鎖鏈下的手腕血肉模糊,隱約有一個個洞,很顯然一開始也是用的那種刑具,因為燕綏被救走,宮中怕林擎這裡也有食鐵蟲,便又把那刑具拔了出來,換上了別的材質的重枷。但是給林擎拔鐵刺肯定不會是德妃給燕綏那樣處理,那一定是硬生生拔出來的,也沒有處理傷口。

這爺倆,真說不清誰比誰更慘。

林擎看她一停頓,也便知道她發現了,不過不在意地笑笑,道:「你本該是為了燕綏才想法子進天牢的吧?結果卻發現是我?就不驚訝嗎?」

文臻一笑:「早在進天牢之前,我就知道燕綏不在天牢了。」

林擎挑眉看她。

「德妃娘娘和我說對不住。」文臻笑道,「她可不像是個會輕易道歉的人,除非這件事實在太坑,坑到她都不好意思了。」

林擎笑著搖搖頭。道:「側側啊……」

側側啊,何必如此用心良苦。

「德妃娘娘和我說燕綏情形時,還有心觀察我的反應,神情中還有些小得意,當時我便想,燕綏應該已經被她救出去了。但她後來和我說燕綏還在天牢,我便猜她是心有不甘,放棄了救林帥的機會救出了燕綏,見我為燕綏來了,便想誆我也來救林帥一救。」

「你既都知道,為何還願意被誆?」

「投桃報李。娘娘既然能救燕綏,我自然能救林帥。」文臻笑,「總不能白擔了虛名兒。」

她是指為救燕綏棄官自囚奔天京,也是指林擎無辜擔上的那個燕綏親爹的名義。

林擎便也不再說了,他是個灑脫的人,不願在這些恩義上糾纏。

倒是文臻凝視著他,輕輕道:「林帥……失望嗎?」

林擎一怔,隨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灑然一笑,道:「我隻為側側歡喜。」

文臻抿了抿嘴,再次覺得自己的決定是對的。

德妃義無反顧選擇了燕綏,放棄了愛人,林擎毫無怨尤,隻慶幸側側終於有機會彌補二十五年母子裂痕。

她又怎麼不能隻為林擎闖一次天京,進一次大牢。

「隻是這大牢深深,你既然被送進來,自然也經過無數次搜身,你孤身一人,怎麼救我?」

文臻笑:「憑我一人,自然是救不了林帥的。」

之前德妃能救燕綏,是她消息靈通,出手極快,且早有準備,趁著燕綏剛剛進鐵獄,太子永王忙著搶繼位安撫前朝無法顧及宮中諸事的時候,鑽了空子。但有了前車之鑒,此刻林擎的天牢和整個皇宮看守隻有更嚴密,司空群沒有守住燕綏,目前要戴罪立功,又搬到了天牢之側,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看守天牢的人多到繞著走都要走半天,文臻現在要想救林擎,幾乎是不可能的。

文臻等了一會,沒有動靜,她皺了皺眉,知道果然冷鶯進不來。

林擎十分敏銳,問:「你好像在等人?」

「我有一個能夠瞬移的下屬……」

林擎立即明白了,搖頭道:「東堂既然有專門培養天授者的天機府,自然會考慮到對其進行限製的方式。我聽說鐵獄和天牢都有針對天授者的設置,能夠阻擋大部分天授者施展能力。」

文臻點點頭,這也是題中應有之義。天機府成立的一部分原因是凝聚天授者能量,另一部分原因何嘗不是怕這些人散落於民間,難以控製,造成各類不安定因素?想必在培養的過程中,用一些方式改變了天授者的體質,使他們在某種情形下不能發揮能力,而鐵獄和天牢這種地方,自然做了相關的防備。

不過沒關係,條條大路通羅馬。

文臻彈了彈手指,一顆琉璃珠兒骨碌碌滾了進來。

她早就發現文蛋蛋被還隨便兒還回來了。想想也就算了,懷璧其罪,孩子身上帶著蛋蛋對他未必是好事。有那些自己給的東西也夠了,畢竟想要他過的是普通人的生活。

而文蛋蛋這種存在,便是搜一萬次身也別想搜出來,隨便往哪個押送的人身上一藏,那些人總不可能搜自己的身。

文蛋蛋滾到林擎身側,趴在他手腕那條黑線上大吸特吸,最後滿意地打個飽嗝。

片刻之後,林擎恢復了點力氣,從文蛋蛋身上取下一個小袋子,按文臻的指示,該吞的吞,該敷的敷,把身上的傷都處理一下。

文蛋蛋又滾了回去,它身軀小,每次隻能團身抱住一個袋子或者瓶子。

林擎嘆為觀止地看見文臻撕開頸部的……喉結?

等等,搜身的人為什麼沒有看見文臻有個喉結!

女人有個喉結,不覺得奇怪嗎!

文臻慢條斯理撕開咽喉上的假皮膚,從「喉結」的位置取出一個小瓶子。

她知道,不奇怪。

因為她的惡名在外,那些給她搜身的嬤嬤們都全副武裝,小心翼翼,誰還會在意到一個女人微微有些凸起的喉結?

看見了也頂多想著這女人果然像個男人。

她們得了囑咐,很小心,連文臻的手腕,背心,頭發裡,那些傳說中會藏著暗器背弩的地方都扌莫了一遍。

文臻早有預料,這些地方都沒藏東西,藏了也留不住。

但是誰會想到喉結這玩意呢。

她從那小瓶子裡倒出幾滴黑色的液體,倒在牢獄一側的水碗裡,水總是會給喝的。

這是她近幾年配出來的具有強腐蝕性的藥物,隻需要少量,稀釋開來,就可以腐蝕很多東西。

還沒來得及給燕綏也備上一份。不過她擅毒,燕綏擅機關,她猜當日就算德妃不去救燕綏,燕綏一定也有辦法自救,隻是想必傷害會更大一些。

她將瓷碗裡的毒水潑在自己牢門的鎖鏈和鎖上。有細微的滋滋聲響起,白煙騰起,她示意林擎捂住口鼻。

剩下的半瓶讓文蛋蛋帶去給了林擎,林擎笑了笑,卻將瓶子收起,道:「這麼個好東西,可別浪費了。」說著拖過水碗,手指伸進水麵,片刻之後,水麵凝冰,再片刻之後,他拈出一根閃閃發亮的冰針。

文臻便點贊,就知道林帥一定有辦法。

林擎拈著那根冰針,眯著眼,對著鎖孔一陣捯飭,過了一會兒,哢地一聲,鎖開了。

文臻這回點了個雙贊。

林擎得意洋洋一鞠躬:「見笑。」

文臻贊:「林帥真是無所不通。」

林擎笑看她一眼,他就喜歡這女子的開闊,他展示的這般技巧,分明是下九流偷雞扌莫狗之技,尋常女子見著,多半都會不齒,為此扼腕心中偶像崩塌也是難免。大概也隻有側側和她的兒媳婦,兩個奇女子,會在此刻兩眼發光,真心贊譽。

他笑道:「當年窮困潦倒,和側側流落街頭,靠這些雕蟲小技,險些當上浪子班頭,如今想來,那倒是最好的歲月。」

是最好的歲月啊。

撬鎖偷了地主老財家的金銀,大部分散給了乞丐流民,留下一點兩人吃喝,再留下一點給側側買花戴。

記得他去偷的時候,側側非要跟,小小年紀,主動望風,結果太過緊張,風吹草動都暴起三丈,他便一手拉著她,一手撬鎖,掌心裡的小手滑膩膩的,他時時分神,總忘記自己在做什麼,那鎖撥了好久才開。

他眯著眼感嘆:「二十多年了,技巧倒還沒生疏。」

怎麼會生疏呢,之後二十多年,邊關苦寒,長夜難眠時,便常常披衣起身,走入內間,那是一間掛滿各種鎖的房間,他慢慢地,一把一把地開過去,從月上中天,開到雲淡星沉,日出霞生。

隻是那開鎖的人,掌心再沒有那隻滑膩膩的小手。

便也那樣一夜夜地過了。

耳邊響起文臻微帶唏噓的詢問:「林帥既然能開鎖,為何不……」

文臻的疑問是真實的,能走為什麼不走,為何要在這大牢裡苦捱,更要緊的是,如果不是對於林擎的處置有爭議,朝中很多大臣堅持此事還有隱情堅決不同意處決林擎,很可能在她趕來之前,林擎就被處死了。

林擎笑笑。

是啊,為何不走呢。

他怎會不知那麼多人想要他死,之前數日夜如果不是他一直警醒,不吃不喝,時刻防備,早就死了。

可是他……想等側側。

他猜到側側會去救燕綏。這種情形隻可能救一人,那麼側側可能想著和他一起死,會不顧一切來看他。

到時候如果側側遇險,他還有機會救上一救。

如果側側願意拋下一切和他走,他還有機會和她一起走。

至於這重傷之身,能不能沖出皇宮,沖出皇城,沖出天京,那沒關係,和側側在一起,走一步都是好的。

如果他自己先溜掉,側側不顧一切來了,見不到他,可怎麼辦呢?

隻是他沒想到,側側會去了香宮,失去了自由。也沒想到,此事還有轉機,文臻以最快速度奔來,側側誆文臻來救他。

能彼此都平安,不用冒險,自然是很好的,他為側側的智慧而欣慰。

隻是……終究是見不著了啊。

他笑,懶散隨意地,「我啊,好久沒回了,想多呆一會。」

多呆一會,和她呼吸著同一處皇宮的空氣,哪怕那是腐朽難聞的,也是好的。

文臻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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