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登島（1 / 2）
去年，冬日，子夜，晴朗。
一臉天真的小男孩一蹦一跳地跟在沈遼身後，兩隻小腳很不老實地在泥濘小路上的水坑踩出一個又一個水花。
「小哥哥，我們去哪裡玩啊。」
沈遼一手牽著蹦蹦跳跳的小男孩，一手撥開麵前的灌木。
一步踏出，豁然開朗。
「到了。」
沈遼扭頭看向小嘴已經張成O型的小男孩，輕輕地說道。
麵前赫然是湖心小島上那棵巨大的榕樹，以及環繞在樹旁的似錦繁花。
小男孩似乎被震撼，大眼睛瞪的一動不動的，嘴邊隻喃喃地吐出兩個含糊不清的字。
「酷啊…」
沈遼看著麵前的小男孩，嘴角忍不住地帶上了一抹笑意。
本該是心如死灰的沈遼，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帶小男孩走上這條他偶然發現的小路。
這條通往湖心小島的路，是他數年前一次半夜圍繞著東湖閒逛時，不小心滑進了一個坑洞才無意間發現的。
沈遼將此視為自己最重要的秘密之一，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也經常會偷偷來到這座島上。
他喜歡躺在榕樹腳下的花地裡，享受安靜。
沈遼很少和別人交流。
他知道自己的孤寂是不合群的，但他並不在意，他對同齡人大多熱衷於的狂歡聚會並不太感冒。
對於他來說，合群不如合自己。
孤獨是一個人的狂歡，狂歡是一個人的孤獨。
或許是因為難得遇見一個同樣迷失在黑夜裡的流浪課，或許是為了守護小男孩眼中那份他不曾有過或早已失去的清澈與透明。
沈遼本該是緊密包裹的心扉，不知怎的就對眼前這個小男孩敞開了，所以他沒有猶豫地帶著小家夥走上了湖心島。
他甚至為自己出賣自己秘密時的那份果斷而感到驚訝。
那天晚上，一大一小兩雙腳丫，不斷的在湖水上拍打，打散了鋪在湖麵上的皎白月光，濺起了小小的水花。
兩人坐在湖邊，頭頂是不斷閃爍的點點繁星，身後是與天同高的古老榕樹，周圍是四季如春的似錦繁花。
「小哥哥，其實我以前也有一個哥哥。」
小家夥微微垂下了頭。
「要是他和媽媽都還在就好了。」
沈遼沒有說話，隻是溫柔地扌莫了扌莫他的頭。
那天，是小家夥的十歲生日。
小家夥噙著淚水躺在沈遼的懷裡，在月光的照耀下，呼吸逐漸變得平緩。
花晨月夕，浮翠流丹。
黎雲夢遠，墜兔收光。
……
沈遼知道自己有病。
直至如今，他依然無法接受穿越這件事。諷刺的事，他混亂的記憶根本找不到任何有關穿越的記憶，但偏偏他近乎偏執地認定了自己穿越了這件事情。
腦中的記憶始終處於一個混亂的狀態，一閉上眼就會頭疼欲裂。而身邊這個美好的世界就好像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他甚至都不需要適應就能融入這個世界，就好像他本來就屬於這裡。
好像隻需要張開雙手，這眼前的一切就將成為他的全部。
這種仿佛人生被操控的感覺激發了少年內心極端的叛逆，他在手上刻字，在心裡無數遍地默念，他近乎報復性地提醒自己記住穿越的事實，隻為了和自己混亂的過去做對抗。
即便他根本找不到對抗的意義。
也曾有過自我懷疑，也許這一切的一切都隻是胡思亂想的少年人成長路上一個奇怪的夢。
隻是令人痛苦到發狂的頭疼始終還在，混亂的大腦也仿佛在不斷的提醒他：
你不屬於這裡。
那種言不道清不明的孤獨感和陌生感都反復的阻止著他安穩地融入這個世界。
他用習慣性的用沉默掩飾自己，但偶爾在與人交往時還會跑出來的話癆屬性更加證明了他人格上的分裂。
腦海裡偶爾閃過的幾個零星的詭異畫麵，也隻能讓他心底的疑惑不斷加深。
他也曾鼓起勇氣，主動地想要逃離這種狀態。他滿懷希望地在這個世界裡尋找這一切有關穿越的答案。
然而，穿越這個詞語似乎隻存在於虛無縹緲的小說畫本之中。
在這個被資本財團控製的扭曲的世界裡，尋求真相幾乎是一件難以完成的事情。
所有偶爾泛起的點點希望，都會在數次的無用功後化為泡影。
沒有任何努力的方向，絕望地讓人迷茫。
不能和任何人分享，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問題別人解決不了。
他累了。
所以當失眠的黑夜成為習慣以後，那些討人厭的麻煩事是否真實存在也都不重要了。
不去想，什麼都不想，就靜靜的，也還挺好。
隻是當那種令他神魂顛倒的熟悉感再次出現時，就好像黑夜裡突然亮起了一盞明燈。他沒有任何抵抗的，就想去追尋，隻為了證明。
所以當那道光突然出現的時候，他依然果斷的做出了決定，即便他知道，那條路上充滿了荊棘。
……
沈遼踏上了環繞小區的路。
他走的不算太急，走之前還看了一眼黃歷，不過並不太好，宜殯葬。
沈遼邊想邊呸了一口，不如不看。
他快速地掠過了千篇一律的綠化帶，目光在岸邊第四棵的第二排灌木叢上稍稍停留了一瞬，然後快速的彎月要下蹲鑽進了其中略大的那片空隙，用最快的速度匍匐通過了半人高的狹小空間，然後略顯粗暴的用手開路，將眼前巨大的蘆葦葉子撥到身後。
視野逐漸變得的開闊，腳下的路卻變得越來越崎嶇。
地處山脈的東湖景區隻有寸土寸金的別墅區處在為數不多的平原地帶，而離開了這片平地，那便是不講道理的蠻橫山路。
濕潤的泥土帶著植物根部的腥味沾在了沈遼的鞋上。但他根本沒有心思顧及這些。
步履匆匆。
隨著兩邊植物的快速後退，耳邊已經逐漸出現了流水的聲音，沈遼微微喘著粗氣，再次跨越過一塊攔路的巨大花崗岩。
呼——
沈遼終於停下了腳步，他微微頷首，腳下已是這條路的盡頭。再往前一步就要墜入東湖了。
這裡是相對別墅區的東湖背麵，湖心島和其上巨大的老榕樹剛好處於此地與別墅區的中間，三點一線。
自別墅區看，根本無法直視到這一片被湖心島遮住的沿岸景觀。
這也是東湖沿岸中最靠近湖心島的地方，隻是此地與別墅區相距甚遠，再加上被大量紛雜混亂的綠色植被覆蓋的崎嶇山路，所以幾乎沒有人會深入於此。
讓人嘖嘖稱奇的是，就在這片隱秘的角落裡，一條巨大無比的粗壯枝乾直接就從湖心島橫跨到了岸這邊。
又因為地勢下凹，遠低於四周山坡，此地的奇特就此被掩蓋，無論從湖邊沿岸哪一側看都無法洞察其內奧秘。
沈遼深吸了一口氣，沒有過多猶豫就一步踏了上去。
樹枝雖然粗壯，但形狀並不規則，走在其上略有起伏，若是不慎失足跌落，就隻能落入東湖之中。
此時已是暮秋，沈遼並不想在冰冷刺冷的湖水裡走一遭。
所以即便已經走過多次，他也壓下了心中的躁動，依然小心翼翼的，一步一個腳印，不緊也不慢。
沒有任何意外發生，當雙腳穩穩地踏在湖心島的土地上時，沈遼的心境卻反而變得前所未有的平靜。
隔著老遠，沈遼一眼就看到了那道極其突兀的火紅身影。
凹凸有致的曲線身材即便是躺在地上也依然清晰可見。
死了？看著對方一動不動的樣子，沈遼也有些吃不準。
但這對沈遼來說顯然是一個好消息。
上去撿屍！
巨大的好奇心推動著他不斷探索那個觸手可及的未知世界。
似乎想起了什麼，他突然低頭四處尋找，然後在樹根附近撿了幾塊碎石頭。
他一腳踩在橫跨湖岸的老樹根上，一腳踏在湖心島的沿口邊上，舉起起碎石頭，找準了方向用力拋了過去。
石頭高高躍起，砸在了那道一動不動的火紅的身影身側幾米的位置。
沒打中。
沈遼尷尬的撓了撓頭。
深吸一口氣，沈遼發了狠，瞅準了方向，將懷裡所有的碎石一股腦都丟了出去。
啪啪啪的幾聲零散的聲響過後，終於有幾顆小石頭不出所望地落在那道赤紅的身影之上。
小石頭落在那道一動不動的身影上，隻是正常地落在衣服和裸露的肌膚上，然後掉落到地上，想象中火焰護體鋪天蓋地襲來的畫麵並沒有出現。
躲在老樹遮天蓋地的陰影裡沈遼撓了撓頭，接著繼續一動不動死死地盯著那道同樣一動不動的火紅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