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折柳（1 / 2）
長安古道馬遲遲，高柳亂蟬嘶。夕陽鳥外，秋風原上，目斷四天垂。歸雲一去無蹤跡，何處是前期？狎興生疏，酒徒蕭索，不似少年時。
這是瀟湘最喜歡的一首詞。在她20年的人生裡，她從未見過所謂的長安古道，也沒有見過夕陽落日秋風原，但是她就是覺得這樣一個環境，很安靜的環境，很適合她這樣的苦命人。實際上，峨眉山上沒有這樣的景色，準確說來是沒有這麼淒慘的景色，這裡隻有美如畫的雲層與望斷天涯的山巒，慕名而來的人隻要看一眼這裡的遠景，就仿佛能洞穿半生的悲喜，頗有「登斯樓也，有去國懷鄉，憂讒畏譏，滿目蕭然」之感。
「隻是沒有習慣吧。」瀟湘想。
這天，峨眉山迎來了五年來最熱鬧的一天，因為這是瀟湘來的第五年，而按師太的話來說，近三十年了，峨眉少有如此之態。為首的正是華山派掌門，以及關中各小門派掌門，所為的不是何事，而是邀請靜音師太參加今年八月十五在金陵的「武林大會」。
「當今太平盛世，而我峨眉也早已退出武林之爭，不問天下大事，想來各位掌門趕來我這峨眉，徒勞一場了。」靜音師太聽罷眾人的建議，端坐在桌前，向各位說道。這華山派掌門倒是個人物，名嶽岐，是華山劍派的開山鼻祖，如今親自自陝北至峨眉，也算頗有誠意。嶽岐舉杯飲罷，說道：
「師太不必謙卑，貴派先祖曾為先宋抗元義士後人，無奈山河破碎，蒙古鐵蹄踏遍中原百餘年，才在當今收回，此時建立武林聯盟，師太之峨眉，豈有不邀之禮！」
師太沉思，便也不再作聲。關於前朝的故事（由於此時是漢人建立的政權，人們把蒙古建立的元朝稱為「入侵者」，故此時前朝指的是宋），也早已湮沒在了歷史的塵埃裡。在她很小的時候，靜音師太的師父，也就是滅絕師太，曾經跟她說過宋末的故事。襄陽城破，天下大亂，師祖從襄陽城逃走，此時大宋政權已經被蒙古蠶食十有八九，她隻得流浪在神州大地。師祖去過武當，留過少林，也回到過襄樊，度過了人生的大半年華，終於在40歲那年，來到了峨眉山，放下了心中的執念，創立了峨眉劍派。彼時天下大定，但仍不乏慷慨之士試圖反元復宋，可惜一一失敗。再到後來，就不是聽聞了，靜音師太微笑，元末的那場大動盪，自己又怎麼可能忘記呢
「師太！，師太？！」嶽岐見靜音師太發呆不語，便喊了她兩句。
師太這才反應過來，「哦，啊，我知道了。」師太回應道，「隻是這武林聯盟早不建立，晚不建立，為何偏偏這個時候建立呢？」
嶽岐看著師太已年過半百的臉，嘆道：「師太深居山中，有所不知，就在上月，先帝太祖，已然駕崩了，太子已即帝位。而燕北之地有燕王，手握重兵，對應天虎視眈眈，此乃我朝之大患，此次結盟一方麵是為了收拾一下戰亂後的殘破武林，一方麵正是為了聲援太子，抵抗燕王南下。」
師太聞之笑道：「嶽掌門，怎麼說掌門也是比周某大十幾載，應該比周某經歷元末的動盪更久，他燕王要奪皇權也好，換朝代也好，與我峨眉已無瓜葛，自明教亡後，我峨眉便已與世事無關了。」
嶽岐還想再言，但師太已然不願再聽，於是也便不再勉強，席上一行人又敘了敘舊，畢竟幾十載光陰而逝，師太也對外麵的世界頗有興趣。三旬過後，紛紛散去。
月下，婉清又吹起了熟悉的琴音，瀟湘坐在她的對麵，二人就這樣呆呆地坐著，沒有多餘的話語，像往常一樣隻剩緘默。
「這麼晚了，為何還不去歇息啊？」師太路過庭前，便走了過來。
「師父，我睡不太著，就和師妹在這裡看會月色。」瀟湘答道。
師太聽言，點了點頭，也坐在了旁邊。「瀟湘，你來峨眉，多久了還記得嗎？」
「今年8月15就滿五年了。」瀟湘答道。師太一笑，「你還記得山下的光景嗎？」
仿佛勾起了瀟湘痛苦的回憶，她的眼神逐漸暗淡下來，但隨即又恢復了神色，「記得。但也隻是記得了。」
師太點了點頭，「今日有人來邀我們峨眉參加今年的武林大會，目的是推出武林盟主。為師已經找人打聽過了，此次大會是東南王發起的，目的可能不單純。當年皇帝無能，燕王手握重兵，東南王同樣勢強，淮南道、西北道對皇位同樣虎視眈眈。唉，天下安寧之日，何日到來啊。」師太隨之談了一口氣，趴在了門柱上。
瀟湘聽言，東南王？隻是才過了五年，為何記憶如此模糊那個她日思夜想的東南王朱潯，曾經帶著她長大，貫穿著她整個童年的男孩，如今也要在皇權霸業上一展宏圖了，瀟湘笑了笑，內心默默祝福他，她不知道，一樁皇權更迭又要牽扯多少生離死別，一將功成萬骨枯。
一旁的婉清卻不再沉默，突然跪下，「師父，弟子懇請師父允許弟子下山，參加武林大會！」此言既出，瀟湘和師太都震驚了一下，但隨即二人又恢復了平靜，因為對婉清的仇恨，她們是峨眉山上最熟悉的兩個人了。
「你確定你現在的武功可以報你父母的仇嗎？」師太問她。